五

　　五月中旬，买了一辆崭新的尼桑越野，终于圆了我的汽车梦。心情舒畅，看什么也都顺眼了。即使听见狐狸说，葡萄是酸的，也会愉快地对狐狸说，吃不起就别说葡萄是酸的。
　　越野车底盘高，坐在驾驶位上看的远。不像表哥的那辆红色桑塔纳，坐在驾驶位上就跟坐在地上开车一样。启动引擎的瞬间，为自己告别了风雨，结束了大包小包，肩扛手提的历史而自豪。也引来很多羡慕的目光，尤其是有人询问配置或性能时，我都会不厌其烦地解说和示范，似乎比4S店里的销售经理还要专业。每当行驶在路上，手握方向盘的感觉犹如神仙享受驰骋的快乐。不仅缩小了我的活动半径，回老家看望母亲变得更加便捷，整个世界也都为我变成了平的。
　　开车要加油，高速公路要收费。每一次回老家看望母亲，来回就得花费400多元。如果选择走国道，可以节省170元的高速费。虽然说，国道上的大货车多，两边的行人也多，行车安全的风险远远大于高速公路。但沿途各种树林中点缀的农田和农舍，宁静美好的风景，令我怡然自得。正所谓风景在路上，把车速开的太快，什么风景也欣赏不了。
　　开车到了城郊，看见路旁有一间瓜棚。夏日炎炎,一堆绿油油的西瓜，还有一堆黄橙橙的香瓜，一阵清凉的感觉流入我的心头，决定买几个西瓜带回到母亲家去。
　　停好车，绕过车头走向瓜棚时，一辆破旧的卡车迎面驰过。被身后卷起的风尘吓了一跳，嘴里便嘟囔一句：讨厌。
　　瓜棚下不见卖瓜人，四下张望，正喊着“卖瓜的”时，注意到那辆破旧的卡车，在十几米远的林荫下也停了下来。
　　几声吆喊，一个中年人才懒洋洋的从树阴下的绳床上爬起来，边走边说：“一块一斤。”
　　我从西瓜堆中选上一个滑溜溜的西瓜，轻轻地拍一拍，发出“啪啪啪”的响声，好似在打鼓。左拍一个右拍一个，拍出来的声音都差不多，根本就分辨不出熟瓜与生瓜。干脆对卖瓜人讲：“你帮我捡几个熟的，不甜可不给钱哦。”
　　于是，卖瓜人在西瓜堆中拿起一个西瓜，熟练地用手指弹了弹就放在一边。我不放心，拿起西瓜来重新拍了拍，确定自己没有受骗。卖瓜人选的三个，我也跟着拍了三个。就在卖瓜人选第四个西瓜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要么想信别人，要么相信自己。”
　　其实，我早就感觉有个人影站在我身后。本能地回头瞟了一眼，只见他穿着黄褐色的宽松裤子和与之颜色相配的圆领衫，皱巴巴的圆领衫，还有一些油渍的痕迹，胸前还印了一枚篆书图章的大图案。再定睛一看，原来是理着板寸平头且双鬓花白的表哥。黝黑的面孔嵌着一双沉思的眼睛，有几天没有刮胡子了，却透出满满的自信。
　　我惊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热情地与表哥握手。自从有了私家车，在心理上已不再抵触表哥。
　　清瘦的身板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像是榨干了的油渣。浓密的黑发里夹着白发，不过看起来极其自然，完全是一副与社会脱节的农民打扮。相较而言，我天庭饱满，大腹便便，又有诗词文化，处处都表现的像个风流倜傥的文人模样，还开着几十万的私家车，莫名的自豪感，促使我在表哥面前挺直了肥胖的身板，说话的时候也尽量保持与表哥平视。
　　从后备箱里取来二瓶矿泉水，递给表哥一瓶，俩人坐在瓜棚下寒暄。这次不需要赶时间了，可以从容淡定的交谈。突然，手机响了，是小妹打来的电话。小妹在电话里询问我什么时间到家，一家子人都在等我回去吃饭呢。
　　于是，翻转左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便起身道：“我要赶回去了，家里人都还等着我呢。我们找机会再聊，代我向常玉苹问好。你这是要到哪去？”
　　“好吧。看到你在路边买瓜，就过来打个招呼，好多年没见，还是挺想你的。”
　　用手机扫码，确定付款后，就打开后备箱，叫卖瓜人帮我把西瓜搬运到车上。当卖瓜人把最后二个西瓜放入后备箱时，对表哥说：“你拿一个西瓜吧。”
　　见表哥摇摇头，也就关上了后备箱。因为开着空调，后备箱开久了，车内的凉气也就跑光了。看着表哥开的卡车，就好奇地问道：“你车上拉的是什么？一袋一袋的不会是垃圾吧。”
　　“就是垃圾。我现在住在桐树湾，就是小的时候经常洗澡的地方。有时间，到我家来坐坐。流去的时间，也会停留片刻。”
　　果然被我猜中。刹那间，我的嗅觉似乎已捕捉到一丝难闻的气味，本能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向后挪了半步问道：“你现在是在干环卫工吗？”
　　表哥笑笑说：“差不多。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是环卫工。”
　　我不明白表哥这句话的意义，也没必要继续讨论下去。在得知表哥的确切住址后，表示自己一定去登门拜访。表哥微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表哥走向那辆破旧的卡车，我则钻进凉爽的车内坐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后，从倒车镜观察到表哥的卡车已不见了踪影。一时间，脸上布满了疑惑，直勾勾盯着前方。按说不应该呀，就凭他的修车技术，也不至于靠运垃圾过日子呀。当年桀骜不驯，聪明透顶的表哥，如今被岁月长河里的浪花所淹没。深深叹了一口气，替一位天才的没落而惋惜。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才导致目前的窘况。脑海里是一片混乱，无法理清头绪。
　　后悔没有和表哥互留手机号码，转念一想，没有和表哥交换手机号码兴许是一件好事，万一表哥打电话找我借钱咋办。在亲戚，朋友，邻居和同事之间，无论什么时候借钱都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
　　若是借吧，就表哥眼前的生活状况，借出去的钱等于是打了水漂。若是不借，毕竟我们是从小玩大的朋友，伤了感情也伤了和气，私底下还会说我是不讲情面的吝啬鬼。
　　钱，真的不是好东西。没有钱的时候，天天都梦想自己成为一个挥金如土的有钱人。一旦真的有钱了，又怕亲戚朋友来借钱。虽然说，凡事要大度，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做人要善良，不要把人想的过分的坏，不要在啥事上先掂量自己是否吃亏，不要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计较。可现实生活中呢，就好比是酒肉朋友，终究是酒肉间的关系，一旦失去了酒肉，也就自然失去了朋友。
　　我买的新车，表哥是装着视而不见，还是真的视而不见，让我感觉到很不爽。失落、沮丧甚至有些受伤。至少也该问一问车的配置或车的价钱吧，至少也该和我分享一下喜悦吧。
　　我的思绪像是一匹矫健的天马，在蔚蓝的天空中自由奔放。当看清路口的红灯，急忙踩下刹车，车辆已越过停止线，差一点就被记6分，罚款200元了。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不停地摇摇头，试图把脑海中的胡思乱全都甩出去。
　　母亲住的小区是单位在房改前建成的福利房。住在小区里的都是同单位的老人，相互都有个照应。她老人家是宁愿住在老房子爬三层楼梯，也不愿意离开熟悉的环境。有几位关系要好的老姐妹，天天都相伴在院子里散步、聊天和买菜，子女们带回来的礼物也都相互分享。
　　我每一次回来，都要把母亲家的冰箱清朝干净。在母亲看来，家里的冰箱是万能的，什么样的食物放在里面都不会坏掉。给母亲准备的猪肉，牛羊肉等食物，就是在冷冻室放上一年也舍不得吃。放了好几天的剩菜和剩饭，我说这不能吃了要倒掉。母亲说，瞎说，在锅上热热是一样的。新鲜的蔬菜放在冰箱里都蔫吧了，才肯拿出来做菜吃。甚至切开的西瓜在冰箱里放了一个多星期，她老人家也照样认为没事。就是偶尔吃坏了肚子，也不认为是冰箱里的食物造成的。
　　傍晚时分不再像白天那样酷热。微风拂面，丝丝凉爽，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拎了一桶水下楼，把自己的爱车擦拭干净。加油站赠送的擦车布，非常的柔软，即使弄丢了也不心疼。从挡风玻璃轻轻地擦拭到车尾，仿佛在擦拭自己的孩子。擦完了车身，就蹲在车头前仔细擦拭前保险杠和格栅，这上面贴满了撞死后的昆虫，以及昆虫们的体液印下的朵朵小花。
　　在车子旁边的树阴下有一块空地，靠墙的地方有一石条凳子，白天晒不着太阳，也是小区内老人们聚集聊天的地方。此时，几位老人的说话内容，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一位老人说：“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就是胡世通的儿子。卖了家里的房子不说，还卖了门面房。那都是能挣钱的门面房呀，让那个败家子给祸兮光了，听说现在跟他老婆住在城北的乡下，真是作孽。”
　　另一位老人道：“其实，胡世通也够可怜的。听人说，胡世通死前那几年可没少遭罪，瘫在床上，屁股和脚后跟，都长了这么大的褥疮。”此时，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硬币大的圆，“褥疮这玩意儿可怪了，外面就这么大的疮，里面烂的有苹果这么大。全是红头蛆，把胡世通痛的是嗷嗷叫，他儿子就跟没听见似的。遭罪呀。”他责备的语音里，透着怜惜。
　　“可不是，我还听人讲，胡世通夜里起床，经常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二百多斤的身子，就他老婆那身板，三个老婆也扶不起来。他有钱那会儿多风光，多么好的一个人，都让他那败家子给败坏光了，亲戚朋友也全都不来往了。老话说，杆子抵不住门，筷头子才能抵住门。他儿子和他老子是一点也不能比呀。”说罢，擤了擤鼻涕，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另一位邻居的话给打断了。
　　“你说的不对。主要是他儿子在钻研那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到嘴边的话却给忘了，反正就是他儿子太着迷科研了，像输红了眼的赌徒，屡试屡败，屡败屡试，才败光了他老子钱的。屡败屡试就是在干一件蠢事。发明是那么好搞的，失败是成功之母，那是在成功后才这么说的，我们单位不缺钱，还有那么多的工程师，那么多的仪表仪器，也没听说谁在搞发明。说白了，发明就是烧钱的炉子，胡世通的那几两碎银子，能够他儿子烧几回的。”说话的是老吕头，也是小区里有名的杠头。他说，不是自己好抬杠，主要是抬杠有助于肺活量。
　　“还是生闺女好，养儿子没屌用。养儿防老，防贼还差不多。我那儿子也四十好几的人了，没事不回来，回来就肯定有事。除了要钱，就没别的事了。不论到啥时候，养老还是要靠自己。听我亲家讲，胡世通的老婆现在得了痴呆，她儿媳妇和婆婆的关系不好，把婆婆的好多衣服全扔了，有些衣服上的牌子都还没摘掉呢，还听说，她儿媳妇只让婆婆吃饱，不让婆婆吃好的。说什么鸡蛋似人参，吃肉待来生。婆媳关系自古就难相处，他们有钱人家也不例外。就年青的时候，她打扮的可漂亮了，真没想到现在惨成这个样子，世事难料呀。我算是看透了，累得再很也不过是孙子一张纸，外孙手一指。说啥都得捂住自己的钱袋子，子女有千万，不如自己有一分。俗话说，老人三件事，吃饭洗澡上厕所，到我走不动了，可就事事要钱，到哪个时候再找子女要，比登天还难。”说话的人是我们经常在一块儿散步的老张，别的人喜欢叫他张歪头。
　　“只能说这孩子不懂事，虽然鸡皮附不了鸭子身上，可孝敬公婆那也是天经地仪的事，哪能只顾自己，不顾老人呢。老话说的好，床前一碗水，胜似坟前万斗灰。”
　　……
　　听到表哥家境落魄，犹如听到一则爆炸性新闻，把我吓了一跳，心情也变得沉重和复杂，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感到一阵心疼，无法相信他们议论的事情会发生在表哥身上。联想到中午在接运垃圾的表哥，莫名的担忧、同情、失落和无奈的情感，瞬间涌入了我的心怀，久久不能平静。像是装了马达似的思绪也飞快旋转起来。美好的童年，分享喜怒哀乐的岁月，仿佛是一幕幕画面出现在我的脑海。怜悯之心油然而生，难道说，表哥就要在失落中度完余生吗。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帮助一下表哥。可我明年就要退休，在经济上已是心余力绌，只能在情感上给予支持，希望他丢弃幻想，所谓的成功之门即使有了钥匙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打开的。凭借表哥的聪明才智，一定会走出自己的困境。于是，决定周日回去之前，开车去趟桐树湾看望表哥。
　　泉阳河边的桐树湾在城北的郊区，少年时期曾来过这儿嬉水，也是表哥确定人是不能和鱼儿一样在水里生活的地方。
　　清澈的泉阳河，有二十来米宽，从北方流来，流经这里打了个弯后流入城里，又蜿蜒从城东流出。在河湾的滩地上有大片的泡桐树，每年的春末，成片的桐树花，白紫渲染，花味淡雅，如花的海洋，很远的地方都能闻到沁鼻的清香。
　　很久没有到过桐树湾了。今天开着自己的新车，有着不一样的感受。一是寻觅少儿时的身影和清脆的欢笑声，其次，感慨一下人生，让这儿的一草一木看看曾经的少年，早已物是人非。舒适地坐在驾驶座上，听着优美的车载音乐，享受着空调吹出爽朗的凉风。车窗外，偶尔看到卖水果的小贩们炙热的遮阳伞下做着生意。街道上发黑的沥青路面冒着晃眼的热浪，两旁粗矮的梧桐树，硕大的树冠上茂密的叶子，蔫头耷脑地遮挡着耀眼的阳光。人行道上行人匆匆。鱼贯而行的电瓶车，一个个都安装了彩色的遮阳棚，在往来的车辆中，头重脚轻地晃驶。
　　一棵梧桐树的林荫下，有一位衣着单薄，洋溢着优雅的女人，打着一把防紫外线的遮阳伞，显得格外的妖娆。又有一位身着桔黄色的环卫女工映入眼帘，她头戴宽边遮阳帽，满头大汗地骑着环卫小三轮。在太阳地里，脸颊上的汗珠闪着太阳的光芒。只见她边骑行边用手中的竹制长夹子，捡拾路牙边的烟头、冷饮杯、吸管、五颜六色的雪糕包装纸等垃圾，熟练地丢入身后的垃圾箱内。
　　跟着导航的指引，从一个街道驶入另一个街道，一路开到桐树湾小区的南门，才发觉导航定位错了。表哥说的是下陈庄的桐树湾，在一条铁路涵洞的旁边。其实，也怨我大意了，在输入地名时导航系统就标注了二个桐树湾。我没有看仔细就确定了系统默认的定位。
　　这些年来也不知道常玉苹变成什么子了，恐怕那辆红色的桑塔纳早就卖掉了。在路边找到一家超市，选购了二箱价格一般的牛奶。考虑到表哥的孙子也在家，空手去不合适。看了看苹果、葡萄和怀远石榴的价格，觉得水果的营养没有牛奶高，还是送二箱牛奶比较实用。
　　驾车驶过泉阳河大桥，在一个没有红绿灯的路口，导航便提示向右转入较窄的街道，又前行了一百米后，便是一条蜿蜒水泥路。虽然路面有点颠簸，但沿途风景幽静而又美好，浮着薄薄彩云的蓝天，充满了炎热的阳光；鲜绿色的玉米地，散发着令人愉快的芳香。高大的白杨树林，还有沿途小河岸边的垂柳，在群鸟飞翔之中随风摇曳。大约行驶了一公里，周围都是大片的农田，远远看到铁路旁的一片绿树林，隐约看见红砖的院墙，应该是表哥的家。这也太偏僻了，若不是导航，恐怕找到天黑也不一定能够找得到。
　　这原是一家倒闭的工厂。很早以前，由浙江人投资建厂生产塑料制品，生意一时非常的红火。但严重污染了环境，被政府勒令停产整改。后因环评不过关，工厂被关停。闲置了几年，当地人又在厂里干起了塑料颗粒生意。收购大量的废塑料和化肥袋，洗净后放入高温挤塑机，生产出的塑料颗粒，作为塑料制品的原材料供给塑料制品厂。工厂门前的清水河，因洗刷废塑料和化肥袋，变成了黑水沟，臭气熏天，杂草丛生。高温挤塑过程中产生的有害气体，别说是周边的居民受不了，就连院墙外一排高大的白杨树也被熏的叶黄枯死。最后，被当地政府彻底关闭。
　　我曾有过一个梦想，在乡下有一块土地，盖间有院子的农舍。退休之后，过着栽花、种菜陶渊明式的休闲生涯。如果，这院子要是我住的话，先揭了平房屋顶上的瓦，做一层隔热保温处理，起到冬暖夏凉的效果。把正中的房间作为客厅，摆放一些古玩字画，左右二边的隔墙全部打通，像现在流行的大平层。东边是二间卧室，西边是厨房、卫生间和书房。挖地三尺做一些防潮和防止老鼠的措施，再铺上带有地热功能的实木地板。每个房间都装能隔音的双层玻璃窗。客厅开个后门，在后面再加盖一间洗漱间，给来家里玩的朋友使用。洗衣机也放在洗漱间，方便在后院里晾晒衣服。因为，把衣服晒在前院不雅观。
　　再挖几块菜地，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时令的蔬菜。前院种些花草，摆放一些盆栽，建一个葡萄架，再挖一个鱼池，里面种上睡莲。每周开车去钓一次鱼，把钓回来的鱼全放养在鱼池里，什么时候想吃鱼了，就从鱼池里捞上一条。在向南的屋顶上安装太阳能光伏板，每天大约有个四五度的电，既环保又节省电费。再架设一个180立方的太阳能，洗澡和洗碗都能用上热水。在宽敞的院落中植树栽花、饲鸟养鱼、玩玩石头写写字，尽享美好的悠闲自在的生活。
　　表哥没有理由选择这么偏僻的地方，若是为了逃避债务暂时躲藏在这儿，也没听说有人追债呀。或许是借住在这里，这院子的主人为啥要借给表哥呢？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有一种可能，这院子是一处垃圾中转站，表哥负责运送垃圾工作，才住在这里的。
　　没人会喜欢垃圾，可每个人都在制造垃圾。垃圾是我们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及时清理掉的话，会反转困扰我们的生活。如果清理垃圾就像我们清理电脑垃圾一样，安装个软件即可，表哥就不用住在垃圾中转站遭罪了。想到垃圾中转站，心中不由一怔，喉咙像被人掐住一般的难过。过去视金钱如粪土，现在却与垃圾为伍，仿佛人生跟他开了个天塌地陷的玩笑。
　　低矮的平房，黝黑的门洞，时不时还从门洞里传来狗的叫声，院子里面堆满了破烂和垃圾，蚊子多的能把人抬走。成窝的老鼠，像是赶集似的在院子里窜来窜去；腐烂的西瓜皮上飞着成群的苍蝇，恐怕是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喂养的一头猪，正卧憩于屋檐下的门坎上。常玉苹抱着孙子，正在和表哥吵架。尽管是幻觉中的画面，也令我视线模糊。
　　路边是一排排挺拔的杨树，高耸的树梢随风摇曳，片片绿叶像风铃一样晃动。我像是中学时期的校长检阅学生时的模样，从杨树面前潇洒走过。当我行驶到单排杨树时便看到了院墙，红砖院墙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陈旧，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堆放了多少垃圾。
　　前面的丁字路口向左拐，就应该是院子大门。即将见到表哥，心情反而变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