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那土屋,最悲伤的故事
作品名称:那一年,要同我结婚的人 作者:丁长歌 发布时间:2024-01-29 17:38:30 字数:3369
客厅侧是间卧室,门关着,看不到内里的情况,瞧着这客厅装饰,那么卧室里,就更不要说了。
或许比得这还要好的多。
春芳拉夏芳坐在多人沙发上,望着夏芳,怔怔地看了半晌。一语不发。
“春芳姐,啥事儿你快说,你这么瞧我,我害怕。”夏芳笑道。
“夏芳。我们是不是好姐妹。”
春芳问道,双眼儿流出泪水,冲湿脸颊脂粉。这把夏芳吓了一大跳。
“我们如何不是好姐妹,我们是雷公岭四芳。春芳姐,出啥事啦?”
“是呀,我们是雷公岭四芳?”春芳一听雷公岭四芳几字,眼里忽闪出光亮,随后又黯然,摇了摇头。
“秋芳不在了,冬芳变了。四芳早没啦。”
稍迟疑一下,又问了一句。“你心里是不是很恨我。”
“没有呀,我恨你啥呢?”夏芳笑道,不肯承认。
“不,你恨我。我知道。一件事情一直压在我心里,就像一块石头。我一定要说给你听。
那年汤秋明寻到我说,他很喜欢你。但是你看起来不喜欢他,要我假装跟他好。这样你就会跟他好。他说这是啥心理学。
我那时知道你心里喜欢他,只是面子薄,不好意思。想开你一个玩笑,就答应了,假装跟他好,又让秋芳放风声给你。我真没有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情。
我时常想,当时要不是我假装跟他好,你也不会上当受骗。为了这个,你七年都不回家。
我心里明白,你恨着我。
每回我打电话回家,我都在问我妈,夏芳现在怎么了。回家来没有。我妈都说,没回来呢。
今年听说你要回来,我好高兴。夏芳妹,我真的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春芳说到此,从沙发上滑下来。朝着夏芳跪了下去。哭着对夏芳说对不起。夏芳一见,慌忙将她一把抱住,一起哭道。
“春芳姐,你别说了,这些事,都过去了好久了。我已经,已经不再想这些事了。”
夏芳心里涌现出多年来的桩桩事情,这件事情令她名声扫地。令她多年不敢面对,心里一直怨恨春芳。
现在听到春芳这么一说,她又感觉到,是自己当初幼稚可笑,只因为听得汤秋明一句话,她就晕了头,甘心受骗,自以为是是真心相爱。
“不说了,不说了,我都忘记了,都忘记了。”本来早忘记了这件事情。春芳偏又将它提起。
“其实,我已受到报应。”春芳说道。“那时冯初连的爸,都同意我跟初连的事。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他爸以为我是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不肯答应我跟初连的事情了。”
春芳叹了一口气。
“夏芳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心里无时不把你来思念,我知道你公司的地址,但是我从来不敢来寻你。这么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往年,我回家,只是过年两三天,就逃离这个家。
好多人不知道,我修了这么好的房子,为何不让我妈把这两间低矮的土墙屋拆掉呢。
那是因为我舍不下它。我喜欢呆在里面。
这间所谓漂亮的房屋,只是用来做面子。
我只想让人知道,没有儿子,女儿也能修出最好的房屋。
我要所有人都羡慕,都妒忌,都说好。
好多年过去。我总会想起我爸爸临死时的神情,他抱怨上天没有让他有儿子。
如果他有儿子,他病了,就能看,就能医。
女儿不中用。
那是他剧烈的疼痛时的叫喊。
我知道我爸是爱我的,他不想吃药,因为这样会给我和我妈留下更多的债务。
他不想,只有咒骂老天,让他没有儿子。
我那时就发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出门打工。是在一家电子厂里做普工,每天都要上十二三个钟头,有回为赶货,一连上了几个二十钟头。
那时每个月只有四五百块钱,我每月只留十几块钱,其余的全寄回来还债。
也是这一年,初连爸看我家过得辛苦,想帮我们。同意了我跟初连的亲事,说等下年回家就结婚,到时我家债两家一起还。
我那时有点小性子,说,不,我不要初连跟我一起还我家的欠债,我一定要自己把所有欠账全都还完了。我才嫁人,我可不想,到时叫人说闲话。
我记得那年我二十一岁了。听到初连爸答应了亲事,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再苦再累,我坚持了过去。
记得是十月份,连续加班十几天,每天都是十六七个钟头,终于把那批货按时出了,长一脸酒糟红的老板很高兴,亲自请我们这条线四五十人吃饭。
是那个晚上,我记得,老板敬我酒,夸说我干活最努力,要提拔我当班长,当组长。请我喝一杯红酒。我平时是滴酒不喝的,那晚上,一来是老板敬酒,每个人都得喝,二又听说要提我当班长,高兴,因为当班长,就多一百多块的工资了。我喝了老板递给我的那杯酒。我喝了之后,不一会就迷迷糊糊。我醉了。同事们说要送我回宿舍,老板让同事们全都回去,说他来送我,坐他的小轿车。同事们便走了。我,是那时,就啥也记得不得了。后来,我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睡在酒店的房间里,那个秃头的老板就像猪一样睡在我身边。在床罩上还流着一摊鲜红的血。
我吓坏了,我哭了起来。
那令人恶心的,满脸得意的秃子。毁我一生的老板,他摔了一叠钱给我。说这是给你的补偿,没想到你还是处女呢。以后,你就跟我吧。
我在酒店里呆了大半天,我哭,我闹,都没有人来管我,问我,理我。我蜷缩在屋子的角落。无助地望着床上那一叠钱。那时,我想我莫如死了算了。可是,我又想到我妈妈,一个人还生活在那间低矮的茅屋里,看着那叠钱。那是一万块钱呀。像我这样的普通作业员,一万块钱要何时才能赚到呢。
我想起,我爸是生肝病没有钱医治,到处借钱又借不到,临死时,我还记得,他吐血。大口大口地吐,边吐边咒骂老天爷。为何要让他穷。又为何不给他一个儿子,若是有个儿子的话,他不会成这个样子。妈妈只是哭,我只是躲闪在门角后面,又害怕又伤心。
爸爸把他的死,他的病没有治好,归结到没有生一个儿子来,若是有儿子在,他相信,他的病的会好的。
忽儿面前有一万块钱。厚厚的一叠儿。是我要加多少班,熬多少夜,才能赚来的呀。
我迷失了方向。我想,我现在没有清白身子了。初连不会再要我的了,我也无脸再见初连。现在,我面前只剩下钱了。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很多很多的钱。
那一年,我写信回来,不同意跟初连的婚事。
我写那封信,写了整整一天,写了撕,撕了哭,哭了又写,写了又撕,撕了又哭,一整天,我就像个疯子一般。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就只是写一封短短的信。
我知道,这封信发出后,我将永远失去,失去我的初连哥。我的爱情。
我错了,真的错了。当时第一步,走错了,就回不到头。
可恶的老板,并不是只想我做他的情妇,而是一种工具,每次谈生意时,他都会带上我,要我去勾引别人跟人家上床,然后他就能在谈判中占有利的位置。
我有钱了,我有从没想到过的那么多钱。
我在山村修最漂亮的房子,我购最好的家私。
我给我妈买最贵的衣服。
这些其实我妈不喜欢,那两年我没有回家。我打电话她,她不接,我写信她不回,我寄的钱,她不用。
她喜欢初连哥,觉得我对不起他。后来我告诉他,我寻得了一个好老公,是大学生,还是老板,很有钱,很有钱的。
天下最好骗的,莫不是深爱自己儿女的母亲。她竟然相信了,深信不疑,每年都早早地准备了好多好多好吃的。等着。等着看她的女婿。
这么多年来,我就是这么过来。
直到有一天,忽然发现,原来死神离我是那么的近。
你看我表面多么光鲜,记得我二十七回来那天,禹王镇通街的人都跑来看我,都说我是哪里来的电影明星,我走哪里,那里就跟着一大堆人。
你看我的脸多么红润,我的嘴唇多么鲜艳,我的眉毛多么的秀气。
你不知道我的真实面容,你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假象。
我现在的容颜,就像是恶魔一般难看,连我自己都嫌弃。
秋芳死了,烧成了灰。
她妈把她骨灰盒拿回来,寻不到安葬的地方。
我们老家风俗,没结婚的女儿死了,是没有棺材的,只能埋在乱葬山。死后会化成恶鬼,会出来害人。埋她时要在她胸口钉上十颗一尺长的铁钉,防止她死后再害人。
秋芳妈不想女儿上乱葬岗,可是秋芳又没有嫁过人。没有哪里能接收她。
听人说秋芳妈妈本想给秋芳结个阴亲,可是秋芳连个骨头都没有,只有一把灰。结啥阴亲?
秋芳妈妈心里苦啊。说不出来。
我有时在想,我死后会怎么样呢?
我好怕我妈妈跟秋芳妈妈一样。
我的病,其实去年我就知道了,这次赶回来,只为在家里过一个年。
这年我过得最热闹。
我购最多的花炮,我燃放了一个晚上。我像小孩子般的跳呀,嚷呀。因为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个年了。
我若不过得高兴,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了。
人有时到最后时候,才懂得如何珍惜。
我要过好每一分钟,每一秒钟。
我唯一放不下的是我的妈妈。
我今天把初连哥叫来的目的,就是想要初连哥帮我照料我的妈妈。
我这里有十万块钱,是我留我我妈的。
我将不再归来,初连哥,此生我是不能跟你做夫妻的了。
倘若有来生,我一定会嫁给你,一定会嫁给你。
我不会像此生这样了。
如果有爱,就要去追它。不会再等待,一次一次地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