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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蛮荒之地 (2)

作品名称:神山·魔山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4-01-24 08:26:58      字数:5269

  一连几天,他连小桃的影子也没见着。心中的好奇(也带着一点关切的意味),越来越强烈起来。他甚至在收工回来时,假装找房东大婶问事,试着靠近那间东偏房,想从窗口里看上一眼,或希望听到点什么声音。可是,房东大叔、大婶好像都时时刻刻提防着他似的,不让他靠近那屋。不等他走近,不是房东大叔,就是房东大婶就会走出来,问他有什么事要帮忙。
  “大婶,我需要买点东西,到哪里去买?”这天收工回来,当他又想走近那间小桃说在里面织布的东偏房时,已见房东大婶走出门来。他就按想好的话,大声地问房东大婶。
  “可以到镇上,也可以去大队的下伸店。都很远,下伸店稍微近一些。”下伸店是供销社开在大队办公地附近的杂货铺,从简单的农具到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的。可房东大婶又问他,“你要买什么东西?可以让‘老头子’给你带回来。”房东大婶口中的“老头子”,就是指房东大叔。
  “那就不买了,过几天再说。”他装不好意思地道。
  “没关系的,”房东大婶道,“他身体好着时,天天往镇上跑的。”
  “那我怎么天天见他都出工的?”他有点将信将疑地问道。
  “哦,”房东大婶道,“他天不亮就往镇上跑了,到那里喝一壶茶就回来,正好赶上出工。他跑惯了,跑得快,但来回一趟,也要一两个小时的。”
  “他这样不累吗?”他心想,难怪这几天总见房东大叔匆匆赶来出工的。
  “也要看(情况)的,”房东大婶像作解释地道,“如果这天有重生活的(话),他就不去了。”
  “哦,”他若有所悟地道,“原来是这样的。”
  “你要吃蔬菜,我给你去(自留)田里弄一些。”房东大婶这时说道。
  “那好,”他心中一喜道,“我付钱。”
  “付不付钱都一样,”房东大婶道,“你又吃不了多少。”
  “不,”他坚持道,“不收钱,这菜我也不要了。”
  “那你就付钱。”房东大婶道,“等一会我去给你摘几只青椒来,你去等着吧!”说时,房东大婶朝他的房子看了一眼。
  他于是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坐在唯一的那只小板凳里,看着火塘里已经冷却的灰烬发着呆。他也感到奇怪,一般农村人家都有好多小孩,可房东家里好像也只有一个突然出现了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女孩。因此,这个家里也够冷清的,既没有小小孩的吵闹声,也没有大小孩的说话声,显得死气沉沉的。此时,他联想到了以往听到的关于五凤山的种种传说,感到十分诡异,甚至感到有点害怕起来。他不由自主地从北面那个窗口里,去看了一下在夕照下的五凤山,仅数百米高的五峰,却显得十分高峻、寂静。
  他生出了一个似乎有点疯狂的念头,他要登到那个最高的那个山峰上去。他从内心深处里不相信关于五凤山的这些传说是真的,因为这与他从小以来接受的教育是格格不入的。他与当时绝大部分的青年一样,要讲信服、崇拜的话,那就是只崇拜着一个人,视为“心中不落的太阳”。因为他总比别人慢一拍、半拍,也就是说,他的信仰,也是经过一定的深思熟虑的,所以他的相信或者说信仰,与一般人相比,更是牢不可摧的。对他来说,“太阳”是真实存在的,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那些鬼鬼神神统统只是传说而已。他从“扫四旧”中看到,除了毁坏外,也真的把禁锢人们思想的“牛鬼蛇神”打得落花流水。他虽然因为比别人慢一拍、半拍的关系,没有积极参与到“扫四旧”的行列中去,特别当人家来家烧他父亲的书时,还感到惋惜,甚至有点反感,可事后又感到被扫除了迷信,胆子也大了许多。他此刻想上五凤山顶去,从某种角度上讲,真的也是想试试自己的胆量,看看自己够不够做一名合格的“接班人”。想来也怪,当别人都以能当“三字兵”而感到自豪,甚至不惜动武以显示忠诚的时候,他并不太在意参加不参加这个、那个的组织,因此被人视为“逍遥派”;又受好友老申头裹挟,参加了一些活动,却险些被当作“奸细”。但到了眼下,面对农村艰苦现实,许多人不再“浪漫”的时候,他却非常“忠诚”起来,还怕自己不够格。用现在的话来说,他是一个“铁粉”。
  “你还没做饭?”房东大婶像突然出现在门口。
  “我忘了。”他边说边站起身,迎上前去。
  “你想要几只,自己拿。”房东大婶放下手中的篮子,里面是她刚从自留田里摘的青椒和一种什么东西的藤叶。
  “这是什么?”他拿起了一把藤叶问。
  “红薯藤。”房东大婶道。
  “要来干什么?也能吃吗?”他感到很奇怪地问。
  “当然能吃,”房东大婶还强调道,“很好吃的。”
  “真的?”他还是不太敢相信。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几乎天天吃红薯,吃得肚子胀裹裹的,还不住地放屁。现在看到红薯还有点怕,但从没见人吃红薯藤的,可以说连听也没听到过。
  “你拿一点试试吧?”房东大婶道。
  “不要。”他摇头道,“我还是拿两只青椒吧。”他拿起了两只像拳头大的青椒,随后道,“我给你钱。”
  “还给什么钱?”房东大婶道,“等你以后要得多了,一起付。”
  “那也好。”他又道,“以后你去摘青椒时,我也去看看,可以吗?”
  “可以,可以。”房东大婶道,“下次我叫你一声。”
  他点着头又问道:“大婶,我想到后面的山上去,可以从哪里上去?”
  “你要上去做什么?”房东大婶好像很惊恐地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是不能上去的吗?”
  “听说过,但我不相信。”他道,“我们是‘革命青年’。”
  “你是‘革命青年’?”房东大婶从上到下地把他打量了一遍道,“你没与别人两样啊!”
  “这(外表)当然没有两样的。”他笑道,“我也是说着玩的,应该说是‘知识青年’(知青)。”
  “不管你是什么青年,我都劝你不要上去。”房东大婶又道,“信不信,你自己定。天也马上要黑了。”
  “我不是说要今天上去。”他道,“哪一天,我一早就上去。我要把几个山头都跑遍。”
  房东大婶一定以为他在发疯,对他道:“你快点做饭吃,我也要回去做饭了。”
  他这时很想问这几天怎么不见小桃,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道:“大叔肚子要饿了。”
  
  近几天,他已不等房东大叔来叫就先出工去了。因为他有一块父亲留下的表,也不待出工的“钟声”响起,他就朝那棵挂着一块铁片的大樟树走去了。大樟树上除了那块铁片外,还挂着许多红布条,上面还写着人的名字。据说是谁家小孩有点小毛小病,就到树下,挂一个红布条,上面写上有病孩子的名字,孩子的病很快就好了。
  今天他又是第一个到树下,过了一会,生产队长才来“敲钟”——敲打那块吊着的铁片。
  “你这么早啊?”队长是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在很远处就与他打招呼了。
  “张队长,可以敲了吗?我来敲。”他得到队长同意后,操起放于树洞里的一个铁锤样的东西,用力去击打那块吊着的铁片。第一二次敲出的声音过低,调整了角度和用力后,才敲得与队长一样响了。
  “敲这几下,够了。”他觉得有点好玩,不停地敲着,队长不让他敲下去。
  “嗯。”他放下“铁锤”,问队长道,“张队长,都能听得到吗?”
  “你敲得很好。”队长道,“你看,已有人来了。”
  “为什么不弄一口钟?”他问队长。
  “一口钟要多少钱?”张队长道,“有这铁片敲敲已很好了。现在到哪里去弄这么大一块铁片?”
  他心想,这种铁片在农场机耕队里到处可见。但他顺着队长的话道:“只要大家听得到,敲钟敲什么的,都是一样的。”
  “就是难听些。”张队长这时笑笑道,“不像人家生产队的吊钟那样好听。”
  这时,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但要等到人全部来齐后,生产队长对大家说几句话后,才让大家分头去干活。
  “还生活得惯吗?”队长又问他。
  “还可以。”他想了想问,“大叔家人怎么会这么少?”
  “以后告诉你。”张队长看了看都快到齐的社员后道。
  这时,他见房东大叔又是急匆匆地赶来,好像已是最后一个人了。现在他已知道了,大叔是从镇上赶回来的。他还听到有人问着大叔。
  “‘黑队副’,今天有什么故事?”叫其“黑队副”,是因为大叔曾做个生产队的副队长。
  “天天有故事,哪里来?”房东大叔好像很生气地回答。所谓故事,就是指当地发生的值得一提的大事小事,包括一些红白喜事。
  他还是被分在大叔一组,在稻田除草。几天干下来,他已能迅速认出长得与水稻差不多的稗草,把它连根拔起来。碰到蚂蟥叮在小腿上,也不再大惊小怪,把它用力拍掉就是了。开始他用手去拔,蚂蟥就蜷缩起来不让他拔,看上去好像有一半已钻进了皮肤里似的。他怕它会全部钻入进去,惊慌地叫起来。房东大叔就走过来,骂他大惊小怪,随后在他小腿上用力拍打起来,那蚂蟥自己松开了吸盘,逃入水中。这时,他虽然看到腿上有血,但并没有见有蚂蟥钻进去的洞。显然,蚂蟥并没有钻入过他皮肤。他不好意思对房东大叔笑笑。
  “记着,不能去拔,要用力拍。”房东大叔一脸严肃地道。
  “我懂了。”他感激不尽地道,“原来它没有钻进皮肤,只是吮吸着。”
  这天上午,又有一条足有三寸长的大蚂蟥又叮住了他的小腿,把它拍下来后,他又用手把它从水中抓了起来。
  “你吸我的血,我要你的命。”他自言自语着把蚂蟥放到田埂上,随后用备着的一小包盐,都倒在蚂蟥身上,蚂蟥翻动着身子,越缩越小。蚂蟥怕盐也是房东大叔前几天告诉他的,他听后,就用纸包了一点盐,一直放在口袋里,等着有机会一试。他见蚂蟥一动不动后,回到了水田中继续除草工作。
  “大叔,那蚂蟥真的死了。”他走近房东大叔时,讨好似的告诉了一声。
  “死不死,还用你告诉我?”房东大叔不近人情地回答他。
  还好周围没几个人,又心想人家也不见得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因此,只是感到有一点点尴尬而已。他迅速地走到自己先前拔草的位置处,继续寻找稗草。
  他不理解这房东大叔怎么会如此对人无礼,好像世界上的人都欠了他什么似的。他想找个机会问一下生产队长,或向别的什么人打听一下,房东大叔及其家庭的具体状况。但是一整个上午,他都没有找到机会。田间休息时,要大小便的女社员都回村里去了,男社员就在附近找地方解决。他因不习惯,走得远远的,脱离了大家的视线后,才放心地方便。回来时,见生产队长正坐在水渠的长堤上,刚才还坐于田埂上的房东大叔已不知了去向,他就走到队长的身边坐下。
  “张队长,”他装随便地问着,“我们生产队有多少亩土地?上次听大队长说过,我都忘了。”
  “不多的。”队长指着眼前这块水稻田道,“这是我们生产队最大的一块田,也不过是十多亩。其他的都没有这块大,有的还种不了水稻。你不要听大队长说的,他把山那边的荒地都算上去了,听上去,好像我们有很多很多的田地似的。”
  “我记起来了,”他道,“要开荒什么的。”
  “谁肯到那边去开荒?”张队长道。
  “为什么?”这是他存心问的,因为他猜想得到是什么原因的,他这时还朝五凤山方向看去。五凤山只有一个山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是亮堂的。其余的正在一大块云层底下,显得那么地阴沉、静穆。
  “种不了什么的。”生产队长答非所问地道,“真要种,特别是种水稻,要多少水?”
  “山上不是有水下来吗?”他看着水渠里流动着的水道。
  “你不要看现在有这么多水,一到要用水的时候就没有了。”队长又道,“有时又多得成灾,把什么都淹了,把种棉花的田也泡坏了。”
  “为什么不建一个水库?”他试探地问道,“水多的时候就储起来。”
  “那要许多钱,”队长道,“还有(一个问题)是不是让我们建。”
  “谁会不让建?”他又明知故问。
  “没有人告诉你什么吗?房东也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吗?”队长指着远处的五凤山道,“对五凤(山),我们都敬而远之的。”
  他想来机会了,该问点关于大叔家的事了,便试探地道:“房东大叔好像对我有看法,不大与我说话的。”
  “他是话不多的。”队长像解释地道,“他老婆话有点多的。”
  “你们在背后说(议论)我?”黑脸的房东大叔不知是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的,把他吓了一跳。
  “大叔,我们没说你什么?”他辩白地道。他这时觉得房东大叔似乎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他,只要他一出房东大叔的视野,房东大叔就会不安地找他。
  “他说要建一个水库,你坐下吧!”队长拍着身边的长着青草堤坝,对房东大叔道。
  “建水库,建哪里?”房东大叔边坐下边问道。
  “当然是山那边。”队长用手向五凤山方向随便一指。
  “那不行,要建早就建了!”房东大叔道。
  “我也听说过,”队长道,“在你们当队长的时候,就有过这种设想。”
  “岂止是设想?不谈了!”房东大叔显然很不愿谈起这段往事。
  “不谈。”队长也坚决地道。
  他更感到了好奇,心头的疑团更多起来。
  “差不多了。”生产队长猛站起来,向大家叫了一声,“再干一会,收工吃饭!”
  他心想有几个回村里方便的人还未回来哩,但忙站起来,跟着下了堤埂。
  他一面除草,一面想着心事。他对这位房东大叔及其冷冷清清的家,更感到疑心重重起来。后来他想,等下午出工时,再早一点到大樟树下等生产队长,如果能等到一个非常熟悉大叔家的人先来,那就更好了。
  
  中午回到居所,他用最快的速度弄了点饭吃,也不怎么休息就出了门。在门外,他看了看房东大叔家的门也开着,但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就放轻了脚步声穿过屋前的那块小场地,随后快步地向着大家集合出工的老樟树走去。他希望真的能碰上熟知大叔家底细的人。他也听人说过,在农村,村子里上点年纪的人,往往对每家每户都是了如指掌的。可是没有走出多少路,就听到了身后有房东大叔那厚重的脚步声。他怕听错,又仔细地听了听,仍觉得应该就是房东大叔的脚步声无疑。他感到有点恐怖了,认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房东大叔的监视之下的。他也不敢回头去看,装着轻松没事一般地往前走着,心中一方面是很失望,怕自己白白地早出来;另一方面,想一探大叔家底细的心思更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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