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
　　20:00，离原定离开师范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小时。铃铛和何柳嫣最晚回到千厦大学，众人都没有吃饭，见她们回来后，叶子峰才叫了些吃的送到暂时落脚的宾馆。房间里，男女分别坐在两张床上。在等外卖送来的时间里，铃铛滔滔不绝地说着晚上她和何柳嫣进宿舍的事，道：“我跟你们说，柳丫头学得可快了，我就教了她几招，她马上就学会了，想的点子比我还多。”
　　夏宁悦好奇道：“什么招儿啊，说出来我们一起学学。”
　　铃铛道：“别的就不说了，就晚上我们进女生宿舍送镜子的时候，我原想着送了就回来了，她硬是拉着我一起，拿着样品挨着宿舍推销。那状态跟干了好几年的人一样，那真是说到没力气了才回来。”
　　闻言，简茗转头看向何柳嫣。何柳嫣回来后便立即坐到叶子峰身边，与他一同统计着今日拿到的订单，听到铃铛的话，她仅是不好意思地微笑着回头看看说话的铃铛，全然没注意到此时简茗正看着她。姜柏不服道：“师范的男女比例摆在那儿，我们男生也不好进人家宿舍啊。”
　　铃铛斜眼看向姜柏，不满道：“怎么又是这论调？你光知道女生多，怎么不想想生意也多。你一定要说男女，那你进男生宿舍啊，现在一些男孩收拾起自己来比女生还讲究。再说了，我们不还卖插板吗？你反向思考一下，我们这边是主卖镜子带插板，你那儿就主卖插板带镜子啊。你要是还坚持男女比例不一样，下次咱就去科大，我看你能卖出多少去。”
　　姜柏不答话，尴尬地将头扭向一边。王泽安慰姜柏道：“没事儿啊姜少，铃铛只是给你提建议，没有怪你的意思，也不是说要拿谁跟谁比，尽力就好。”
　　话虽如此，但房间里的人都在好奇彼此在这一天的时间拿到了多少订单，也好奇他们此刻心里的想法。叶子峰接了电话，到门口拿到外卖，走近众人说：“来，咱们边吃边说。”孙昊道：“地方有点小，大家将就将就。”铃铛便起身道：“把你们的床往两边推，我们围在一起吃。”说罢，众人一齐动手在房间里布置出一块空地，叶子峰抬来一张矮桌，将炒饭、烤肉、饮料摆放好，男女分开各靠着床边吃饭。铃铛拿着两串烤肉分一串给何柳嫣，又朝叶子峰道：“哥，你不说几句？”
　　
　　（二）
　　叶子峰笑着看看众人，道：“那就说几句。今天对大家来说，可能有人觉得长，有人觉得短，有人觉得跟平时差不多。但不论怎么样，第一天已经过去了，相信我，从明天开始，大家会觉得时间过得越来越快，甚至不够用。如果到那时你还觉得没有变化，那一定是你还停留在今天的状态中，没有收获。想一想，为什么现在做上门服务的越来越多，外卖送餐、快递到门、上门办卡都是为了解决商品到客户手上最后1米的难题。现在，我们有大学生的身份、有学校的支持，如果这样都不能帮我们挣到一点辛苦钱，那我不知道大家将来进入职场会是什么样。当然了，我们之间有家里有钱的人，但我们这种没钱的呢？”
　　说到此处，叶子峰又道：“我这么说，你们那几个有钱的别在意啊。”
　　王泽和铃铛笑了笑，没有接话。孙昊则靠着床静静观察着众人的神色。叶子峰继续道：“阿泽说得对，分享经验不是让大家攀比。但容我提醒各位，我们已经大四了，离职场已不再遥远，今秋的校招马上开始，我们除了在简历上写下学过几门课、参加过几个社团外，还能不能再写点别的东西？的确，我们今天不是在干什么具有开辟意义的大事，但写进简历总有一两个人会问问你这段经历吧？他们总会好奇我们在这段经历中做了什么事、发挥了什么作用吧？跟大家兜个底，我们的确不是只卖镜子、插板，后面还要一起创业，到时候能在这其中做多少事，说多少话，完全取决于大家这几天挣的，也完全取决于各位这几天的表现。”
　　叶子峰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众人的神色。有人一脸茫然，有人耐心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停下数秒，见大家都不说话，叶子峰道：“来吧，这样的会议可能这几天乃至我们创业后会常常举行，大家轮流说一说今天的收获和对后面的展望。铃铛是气氛组的，你来调动下气氛，然后逆时针轮流进行。”
　　铃铛坐直身子道：“我？哎哟，这就难倒我了。我说话没我哥那么漂亮啊，随便说点。大家知道我老爸当年有二次创业的经历嘛，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什么叫压力，就觉得跟我爸屁股后头好玩，可能就是那会儿见多了、学多了，有的事情就信手拈来咯。所以现在要我说什么有压力，今后要好好干的什么的，我是一句都说不出来。至于经验嘛，因为太熟悉那一套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一句话，不要怕就是了，大不了错过了一笔生意，下一笔再好好想想怎么挣回来就是了。有什么我能帮到的就找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泽道：“这不是说得很好嘛。铃铛的意思就是要时刻总结自己不足的地方，也要肯定自己的付出，胆子大一点，步子迈开些，只要不害怕，就没害怕的。”
　　“啊对对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铃铛连连点头，带头鼓掌道，“感谢榜一大哥的支持。”铃铛的活跃抚去了众人些许疲惫，虽无人大笑，但脸上都有了笑容。何柳嫣接着说：“到我了哈。首先呢，要感谢我榜一大姐铃铛的支持，我呢什么也不会，但好在有铃铛陪着我，从在宿舍模拟到实战，铃铛都手把手地教我怎么做，这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因为今天是第一次，可能比较激动，越到后面越精神，还拖着铃铛陪我一起进人家宿舍推销，真的很感谢铃铛，也感谢你们创造的这次机会。至于展望嘛，希望今后的每一天，自己能够保持这样的劲头。我说完了。”
　　铃铛冲何柳嫣眨眨眼，咧嘴笑道：“诶，别这么官方。还钱，还钱啊！”
　　何柳嫣抱着铃铛道：“好，到时候还你个厚厚的大红包！”
　　简茗看到自己了，显得有些犹豫，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跟柳丫头一样要谢谢铃铛的帮助，明天我会及时调整好状态，尽量不拖大家的后腿。”
　　“哪有的事！”铃铛大手一挥道，“不要有这种压力啊，挣钱多少那都是自己的本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信口开河胡乱掰持几句，不坏事我就很开心了。不过不得不说一句啊，想不到我小铃铛也有挺直腰板的一天，不知不觉，我都成了咱这圈人的核心人物了！”
　　何柳嫣道：“对对对，少不了你了。”
　　夏宁悦微笑着看着大家，说：“我就不说了，这一天都跟王泽在一起，他代表我说吧。”
　　王泽笑道：“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和悦儿是夫妻档，就不多说了，免得你们说我们撒狗粮。反正一句话，我们再接再厉就是了啊。”
　　“吁。”王泽说完，众人发出一阵嘘声。王泽点点头，微笑道：“行了行了，下一个。”
　　姜柏尴尬地抿抿嘴，说：“我的情况一开始你们都知道了，也没啥好说的，就不说了，下一个。”
　　众人并未勉强姜柏。孙昊看看众人，道：“我也跟大家一样，就在哪个地方发传单罢了，你们可能会发现这一天到了师范之后就没怎么看到我，其实我就是一个人找地方躲着去了。说实话，我虽然无条件相信疯子，自己也有出来创业的想法，但真正开始后还是难以接受这种转变。不过慢慢地，想想家里人这些日子也在外面跑，想想各位这么相信我们，我还是迈出了这一步。谢谢你们。”
　　孙昊说完，众人自发鼓掌鼓励着他。倒是铃铛仍一副欢喜的模样朝孙昊道：“诶，要煽情就不要这么含蓄嘛，爱我们就大胆点，多说点，我们爱听。”
　　孙昊微笑着摆手，道：“差不多就那意思，你们知道就行了。”
　　众人微笑着看向孙昊和铃铛。唯有叶子峰一脸严肃道：“刚才没说的人，接着说。”
　　
　　（三）
　　叶子峰的话，让众人感到诧异。房间里立即安静下来，没人说话，也没人吃东西。叶子峰明白众人的疑惑，解释道：“大家知道，我以前是千厦集团的管培生，那时候除了跟集团做项目之外，还要参加集团安排的培训，这些培训除了业务上的，还包括一些所谓的突破自己的训练，形式是将我们分成两个组互相对抗。其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三次培训，我们被分成两组，比赛内容是用自己的方式将八个对手逗笑并让他们与你击掌。大家可能觉得自己天生拥有将人逗笑的天赋，但请注意，你要逗笑的是你的对手，他们会全程憋笑，有耍赖的甚至会闭上眼睛不看你，这个时候你还觉得容易吗？好，且当你的逗笑本领天下第一，但请再次注意，要获得游戏的胜利，你还需要看你队友的表现。他是一个内向的人，是一个连自己都无法取悦的人，你又该怎么说服你的队友，去迈出那关键的一步？你还觉得简单吗？”
　　叶子峰停下，看大家都在思考他说的话，便道：“这个问题留给大家。我想说的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无法理解当初集团为什么要安排这种奇怪的培训，但现在我明白了，团队之所以为团队，是因为我们经历过彼此经历的一切，因这份经历建立起来的认同、信任让团队牢不可破。是的，我们在做一件很难的事情，这没有什么可避之不提的，但正因为它难，所以我们见过彼此最真实的样子，开心、激动、脆弱、无助、狼狈不堪，我们享受着胜利带来的喜悦，也共同承受失败的痛苦。然后我们更愿意接受彼此。就像我们能成为朋友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我们共同经历了两年的大学生活，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一起把王泽扔进过海里、一起看过铃铛四肢着地爬泰山、一起看过我和蒙古朋友摔跤被摔得四脚朝天的模样。但今天，我们不是出来玩了，我们要跟金钱打交道，我们要跟很多不认识的人打交道，我们要从呆了二十年的温室里走出来接受社会的锤炼。这个时候，作为朋友，作为战友，如果不知道彼此对这件事的看法，我们如何合作，如何向前呢？所以，让大家说说自己的收获不是要攀比什么，批评什么，我也不觉得我做过管培生就有多厉害。说白了，我当初就是以觉得累了、想休息了这种简单的理由就当了逃兵，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我只是是希望我们能像从前一样不吝啬表达自己真实的一面。不管你分享的是什么，不管你表现得怎样，大胆说出来，不要自己扛。”
　　“好！”叶子峰说完，铃铛再次率先鼓起掌来。其他人还在思考着，没有回应。但只有叶子峰自己知道，他的长篇大论根本不是事先准备好的，而是一时的有感而发。将气氛压下并非他的本意，只是简茗、姜柏等人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忧。当初他也是这样，在一众管培生中不愿真实地表达自己才至困惑越来越重，直到最后不堪忍受这样的压力而选择退出。如果今天不在一开始就将这个问题提出来，那么这个没有创业经验的团队将会在某个时刻分崩离析。
　　“说得好！”铃铛见大家还在思考，便又道，“下次不要再说了。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你们一起见过我吐着舌头翻白眼，四肢着地爬泰山的猥琐？”
　　叶子峰庆幸团队中有铃铛这样的人，她所描绘的画面勾起回忆，逗出了众人的笑容。孙昊道：“我去蒙古的时候你们骗我坐地上拍照，起来才发现自己屁股底下全是硬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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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自认识之后的经历，气氛仿佛又回到了轻松的时刻。简茗微笑着看看众人，她想了很久，也没明白叶子峰说那番话的用意。在她看来，这与那些夸张的公司团建话术似乎没什么两样，一切为了推动赚钱机器运行的语言一经出现，便将友谊这层关系越推越远了。但她不得不劝自己迎合大家的情绪，定了定心神，道：“好了，刚才是从我这儿开始没好好说的，那就从我这儿继续吧。确实，我一开始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难的事，你们知道西门的新中式糕点店是我经营的，也算是一点创业的经历吧，所以发传单什么的对我来说也是轻车熟路了。可能就是这些小小的经验，让我有了一些骄傲的态度，但后来发现这跟自己之前做的不太一样，就又开始犯怵了。不过就像刚才说的，铃铛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会及时调整好，争取赶上大家的脚步。”
　　夏宁悦道：“那就到我咯，其实我也没觉得有什么难度，大概是因为身边有阿泽陪着我。刚才叶子峰那样说，让我想起一句话叫一个人可以走得很快，但一群人可以走得更远。那就希望我们这群人在一起，能够走得更快、更远，能够成为一辈子的朋友，一起挣大钱。”王泽接过话，道：“跟悦儿的差不多，就不重复了。补充一个点，咱这儿都是帅哥美女，长得好看就要多笑啊，今天亲测之后发现这招在销售这一块是真好用。”
　　“啧，又在秀。”铃铛咋舌道，“你今天说话是真欠揍！”
　　王泽微笑便过，没有说话。轮到姜柏时，他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道：“今天说的和干的我得好好消化消化，我这个人比较迟钝啊，大家担待担待。就不说了。”
　　见状，众人也不再勉强姜柏。叶子峰道：“好了，大家都说了自己的感受。我也说了挺多，就不再长篇大论了，借夏宁悦刚才说的话，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一起挣大钱。”
　　“好！”众人答应着，举起面前的啤酒、饮料碰到一处。叶子峰继续道：“那今天的总结就到这里，剩下的工作我会和柳丫头一起做完，猴子说一下明天的工作安排。”孙昊点头，从身后拿出平板电脑道：“这几天我和疯子会住在这家宾馆，大家根据自己的情况决定要不要住到外面来，如果要的话最好也是在这家宾馆，这样有什么事我们也能照顾到，住宿费由我和疯子负责，大家不必担心，条件大家也都看到了，房间虽然不大，但肯定安全，环境也足够干净。明天是我们千厦大学开学的时间，我们分成两拨人，一拨在本部，一拨去汇华学院。但厂家会安排工人进师大宿舍帮忙安装镜子和插板，疯子要过去盯着，简茗、何柳嫣、铃铛、姜柏在本部，我、王泽、夏宁悦去汇华学院。之后每天的工作安排都会在前一天进行调整并通知大家。大家吃完饭，继续统计新增的订单给何柳嫣和疯子，动作快一些，尽量在宿舍关门前你们能回去。”
　　何柳嫣道：“何必这样赶呢，我现在就回宿舍收拾东西，一会儿就认真干活，不想回去的事儿了。”
　　铃铛便挽着何柳嫣的手，道：“好啊，那我跟你一起，咱俩住一屋啊。不过先吃饭再去，还有十多天呢，一开始就这么紧张，后面怎么办？”
　　“好。”何柳嫣点头应下。夏宁悦猜到王泽是为了方便每天接送她的缘故才没跟叶子峰二人出来住，便低声与王泽商量也住到宾馆里。简茗见众人已经定了，自己不来似乎不合适，便也决定住出来。姜柏亦同。于是，大家便把饭吃饱了，才结伴从宾馆中走出来，骑着共享电车一道驶入了千厦大学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