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
　　回到宿舍，何柳嫣开门后铃铛便一个剑步蹦到了宿舍中央，双手在空中比划起来。简茗道：“搞什么？跳神呀？”
　　铃铛只道比跳神还刺激，叶子峰又要搞事儿了。何柳嫣放下包，坐下后脸色凝重道：“但我不相信他神神秘秘的，到最后只是让我们去卖镜子。铃铛、悦儿，你们知道什么吗？”
　　夏宁悦一边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整理出来，一边答：“我可不清楚，回国前叶子峰联系过阿泽，但阿泽也只知道他们要做事，具体的应该是今晚才听到的。铃铛不是跟他们一起商量来着？”
　　铃铛背着手，道：“诶，我知道的就是你们知道的，一点儿不比你们多。”
　　简茗点头道：“这个我信，她要是早知道了，就凭这张漏风的嘴早就跟我们说了。”
　　“哼！”铃铛转过身，不理简茗的激将，走到何柳嫣的身后给她按起了肩膀。何柳嫣靠在椅背上，仰头说：“我要是有叶子峰这脑子就好了，不过说真的，后面的事儿，你们感兴趣吗？”
　　铃铛说：“我又不考研，要后面还有别的事儿当然是一起咯。”
　　夏宁悦笑道：“我和茗儿都要考研，也不影响我们参与啊。”
　　简茗说：“就是，考个研而已，时间可不是借口。”
　　铃铛白了两人一眼，对何柳嫣说道：“听听，这是人话吗？”
　　何柳嫣将手放在铃铛手背上，说：“羡慕吧，人长得漂亮，还那么优秀。”
　　夏宁悦反问何柳嫣，道：“你不优秀？你年级前十的排名是假的？”
　　何柳嫣道：“有什么用？我一无心考研，二也不知道学这专业能有什么用，还不如赶紧入职场，实打实地挣钱去。”
　　简茗说：“可现在找工作也看学历啊，现在本科毕业可不比以前好找工作了。”
　　何柳嫣亦反驳道：“研究生、博士生也不见得好找工作啊，尤其是千厦这样的城市，博士毕业找不到工作的不少吧？”
　　夏宁悦道：“他们这样的学历，到全国其他地方都好找工作，不过是想留在这个城市罢了。从这角度来说，不也彰显了千厦的魅力？”
　　简茗说：“是啊，说来说去，还是这座城市太吸引人了。让留下来的人即使不知道路在哪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铃铛道：“行了，别感慨了，路在脚下。”
　　“就因为路在脚下才迷茫呢！”何柳嫣接过话，说，“我们就像走在随时会发生踩踏事件的人流中。不管想走还是想停，也都是被别人推着、挤着，一点容你思考、选择的余地都没有，稍不留神还会卷进别人的脚下。要是有机会改变这种现状，我一定不会放弃。”
　　
　　（二）
　　夏宁悦疑惑地看着简茗和何柳嫣，走到何柳嫣身边坐下，问：“你们这是怎么了？叶子峰这突然来一下就引出你们这么多感慨？实习那会儿发生什么了？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何柳嫣摸摸铃铛的手，道：“什么也没有，托铃铛的福玩了一学期。”
　　夏宁悦更不解道：“那怎么一晚上就成这样了？是不是太敏感了。”
　　简茗看着夏宁悦，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说你以后是留校任教还是出去工作，就说你家王泽家大业大，你就算什么也不干，这辈子也不会有生存压力的。”
　　夏宁悦反驳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看猴子不也家大业大的，可他爸公司不还是眼看高楼起，眼看高楼落了？连陈妙都吓得跟他分手了。阿泽家里是有些产业，可终究比不过孙昊家，更不要说铃铛家了，说不定哪天经济不好了就跨下去了。所以啊，女孩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且不说富甲一方，但至少要衣食无忧吧？要真有我说的那一天，我男人还能靠我呢。”
　　“这得是多么理想的状态啊？”简茗苦着脸，说，“衣食无忧的前提是什么都不用做，如果仍需要挣扎才能无忧，那人依旧活在忧衣忧食之中啊。”
　　“有几分道理，但不全对。”夏宁悦道，“什么都不用做叫伸来主义、享受主义，我更喜欢奋斗主义。尽管现在很多人都说在苦难中挣扎不值得被歌颂。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苦难是现实主义的土壤，正因为我们在挣扎所以才能在人间百态中看清活着的本貌。试想当我们所有人都真正过上伸来主义的生活时，我们的精神又将植根于何处呢？”
　　“我去，这跟王泽在一起的两年不是白过的啊，这么能说会道了？”铃铛瞪着眼睛看向夏宁悦，说，“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谈到这个层面来的？”
　　夏宁悦摊手道：“闲聊咯，有些东西说着说着就出来了，可能跟当下的话题不很契合，甚至没什么关系，但记录下来会很有意思。你们是不知道，他们男生可搞笑了，你跟他们聊天，一不小心就上升到世界和平，上升到人生价值的高度去了。”
　　铃铛瘪瘪嘴，说：“算了，我是个粗人，理解不了你们这个层次的谈话。柳丫头，你呐？”
　　何柳嫣抬起头，道：“我现在对什么主义都不感兴趣，只想解决当下即将面临的生存问题。”在夏宁悦与简茗对话的期间，她的思绪早已从方才的讨论中脱离了，不知不觉便想了很多。
　　她对自己的家庭情况很清楚，父母就是普通的上班族，她看惯了他们每天朝九晚六，周末加班的生活。儿时，她想过那或许就是自己以后的样子，甚至憧憬过将来自己也会像母亲一样化着美丽的妆，穿着漂亮的衣服去上班，但等到年纪稍大了些，能够领会到父母的辛苦，学的东西也多了起来后，她开始思考如何能在父母的基础上让生活质量更上一层。然而，就在她志得意满地参加实习后，她才发现所有关于职场的美好想象都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在那个憧憬过了无数次的千厦集团里，她没有任何的用武之地，每天面上挂着笑容，嘴上说着感谢铃铛给她找了个轻松的岗位的话，心里却不止一次地希望带她的师父能够多看她一眼，多让她做一些与工作相关的事。可是，在那个讲究高效率、高质量的地方，有谁愿把重要的工作交到连大学都没毕业的人手上？每当她犹豫要不要主动争取机会的时候，却总听到其他前辈、实习生私下的闲语：看，那个谁为了业绩、机会又跟领导怎样了。这其中就有叶子峰的名字。
　　她无法想象，叶子峰如果听到别人这样评论他会是怎样的反应，但他或许还是会坚持下去吧。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看到叶子峰因一些小事便被领导责骂的情形，那时的叶子峰却依旧能笑着捡起被扔到脸上、洒落一地的纸张，向领导微笑道歉、弯腰请教。在看到她后，叶子峰脸上又是一个大大的笑容，道：“你也来交东西啊？”何柳嫣顾及叶子峰的面子，便道自己刚到，两人便就各忙各的事了。
　　她在影视剧、小说里见过这样的剧情，那时她的心里只有不屑。如果因为是领导就可以对下属肆意发泄情绪，为人的相互尊重又将被置于何地？如果因为是下属就只能对上级发出的人身攻击逆来顺受，那尊严又从何谈起？面对不公时一味忍气吞声，这不是懦弱又是什么？可这个人是叶子峰，他曾用拳头赶走了在碎心湖边报复夏宁悦、林析，围殴孙昊的人，曾用他的智慧在碎心湖、在其他高校向同为大学生的他们提供了太多看待问题的新角度。这样的人，又怎么可以说是没有骨气，没有才华呢？或许真如某些被称之为“鸡汤”的文字所说的那样，当他愿意就这样做些简单的事，听到关于自己的流言还能置之不理，被人当成出气筒却还能微笑置之时，他就已经比大多数人勇敢了。可是，就是这样的他，得到的机会，似乎并不比那些不主动的人好一点……
　　每当听到、想到这些，何柳嫣到嘴边的话便无法向师父说出口了，偶尔接一些检查文件、跑腿的工作似乎也挺好的。但就算是愿意做这样简单的工作，动作还得快一点。那些嘴上说着无所谓的人，在看到机会时都成了最积极的人。不论他们那些话是口是心非，还是只是装着样子表现一下，好在实习结束时能让带他们的人基于他们表现过，而在实习证明上留下尽可能多一些的评语。
　　何柳嫣想，这样的工作状态在参加工作后，又要坚持多少年呢？她逐渐接受了，或许父母的样子，就是自己的样子。只是她不会想到，今天，叶子峰会提出一同创业的想法，她不知道是该激动还是担忧，那个少年归来后还是当初的模样，可是他真的能成功吗？可是他又怎么不会成功呢？她又能不能在这个过程中实现自己的追求……
　　仅这一瞬，过去很久和方才回来路上思考的一切便又在何柳嫣的脑海里快速闪过，较过去不同的是，她已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竟已开始关注起了叶子峰……但是，这似乎并非毫无征兆吧？从初见时碎心湖的水面轻荡，到名著社团举办活动时会刻意去听、去记他说的话，再到一同实习时会莫名地为他遭受的委屈心疼，仿佛从一开始，她就在心里对他有了一种特别，这是什么呢……想到这儿，何柳嫣感到心跳突然加快起来，脸也在发热，不敢再继续了。简茗对叶子峰的心思在宿舍里早已公开，即便他们还未在一起，但如果简茗选择将那份喜欢向叶子峰表达，叶子峰又如何能招架得住呢？真到那时，还关她何柳嫣什么事……
　　
　　下一秒，铃铛的话打断了她：“嗯，这就很对我的胃口，来呀来呀，看你这么积极，小铃铛我给你传授几招实用的销售技巧。”
　　“你？”听到铃铛的声音，何柳嫣暂把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收回，狐疑地看着铃铛，问，“行不行啊？”
　　铃铛大手一挥道：“开玩笑？我爸当年二次创业的时候我就是他的革命战友，在艰苦奋斗中建立了深厚而又坚定的革命友谊。放心吧，有我在，没意外啊。”
　　何柳嫣也不管行不行了，至少现在有人愿意陪她一起尝试，便道：“那一会儿你扮客人，我扮卖家，咱们模拟实战啊。”
　　“没问题。”
　　说罢，两人便站在宿舍中央开始了训练，夏宁悦亦被二人的模样逗笑。简茗看了看三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记得至少在今晨，在晚饭开始前，她们都还不是这模样。
　　
　　（三）
　　9月9日，千厦师范大学率先吹响了新生入校的号角。因千厦师范大学只有一个校区，故这次众人是一起行动。早上6点，众人在诚朴园大门处集合后，便在孙昊的带领下走向西门外润丰五金城内的一处库房。
　　这是一个简陋的库房，位置在五金城最靠西的内侧小巷内。通往库房的路面很不平整，遍是大小不一的浅坑，有的地方虽还未塌陷，却能看到已经出现了裂痕。每条道路的两侧都分布着大小几乎一致的店铺，空气中混杂着金属、橡胶、油漆的味道。不同于这几个大学生，以此为业的各家老板早早地便开门等候起生意了，见到他们，有的人不以为意，有的人抬眼看看他们，但见他们目标明确，便又把头低下。待到叶子峰、孙昊打开那扇“吱吱呀呀”的库房铁门，孙昊再次确定了分组：
　　1组：王泽、夏宁悦；
　　2组：叶子峰、简茗；
　　3组：铃铛、何柳嫣；
　　4组：姜柏、孙昊。
　　随后，众人按照分组将镜子搬上车，简茗把印好的传单分发到众人手中。诸事齐备，孙昊作为头车领车队向师范大学出发。7:40左右，车队进入师范大学，叶子峰驾车按地图的标注来到指定的宿舍楼下，打开车厢从中取出桌椅、镜子、插排开始布置。简茗因第一次和叶子峰单独在一起，显得有些不自在。叶子峰看出了简茗的尴尬，道：“别发呆，别乱想，好好干活。”
　　“我多想什么了？”简茗反问一句，从叶子峰手中接过东西摆放在桌面。简茗原以为叶子峰会说什么，但见叶子锋只顾着忙，便也不再期待什么，转身去摆放镜子。叶子峰见简茗没有接他，便将车厢内的东西往车门处挪动，自己下车到地面来回搬运，道：“你帮我把东西拿过来就好，一会儿我来摆，你不知道该怎么弄。”
　　简茗闻言，道：“这有什么好讲究的？不是摆放得挺好的？”
　　叶子峰道：“我们主推带灯的化妆镜，你这样摆放看不出主次关系。”
　　简茗笑道：“这还分主次？”
　　“当然，通过摆放位置的关系制造视觉差异，让主产品突出又不过于凌驾于其他产品。”
　　“我看是你编的吧。”
　　“一会儿看我整理一次你就明白了。”
　　“哦，那随你吧。”简茗放下正在摆放的镜子，却也不帮叶子峰搬运。叶子峰见状，不恼也不怨，搬好后调整桌上和地面镜子的位置。简茗不觉又失落起来，只盯着叶子峰忙碌的身影看，但见叶子峰并不关心她的情绪，便又想跟叶子峰说话了，道：“你这是从哪学的？”
　　叶子峰顺着简茗的视线看向摆放好的镜子，知她承认他刚才的话了，便解释道：“跟厂家和网上的卖家请教来的。”
　　“网上的卖家怎么会教你这个？”
　　“简单啊，你冒充买家跟人聊不就好了。”
　　还能这样？简茗微微点头，却不说话。叶子峰道：“别发呆了，已经有新生入校了，该怎么拉订单，这回可没人教了。”
　　“这还用教吗？”简茗拿起传单道，“不就是发到人家手里就好了？”
　　叶子峰笑道：“那样可做不成生意。”
　　“故作高深。”简茗不以为然，转身走入新生之中。但很快，简茗就发现了自己和叶子峰的区别。她这边传单虽然发出去了，但接过传单的人却没有表示购买，有的人也如她过去一般接过传单后便将纸张揉作一团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里。而叶子峰显得比她耐心、热情许多，面对学弟学妹们的问题，他始终在尽力讲解。于是，简茗干脆站到叶子峰身后，看他都怎么跟人沟通。
　　
　　（四）
　　另一边，铃铛和何柳嫣把摊子摆好后叫孙昊先帮忙看好，二人便抱着传单到人群吆喝起来了：“来咯来咯，学姐直售全新实惠的全身镜、化妆镜，自带补光，走过路过的学妹们快来看一看啦！”
　　铃铛示范了一遍，随后就对何柳嫣说道：“看到没，就像我这样！记住，只要你不尴尬，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何柳嫣红着脸，虽然这几天已和铃铛模拟了很多次，但来到现场时还是忍不住紧张，道：“这有效果吗？”
　　铃铛道：“不要考虑结果，我们要的是呈现销售的态度。”
　　何柳嫣点头，深吸一口气后学着铃铛的模样放声道：“厂家直售，入室安装！”
　　“对对对！”铃铛鼓励道，“就这样，不过声音还有点抖，要像我一样，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你看到的人都是你七大姑八大姨，拉住她们就是闲话家常！没别的！”
　　“好。”看着铃铛认真解释的模样和她脸上的笑容，何柳嫣也不怎么紧张了。铃铛转头看向一边的姜柏，道：“你！干什么呢？还不说话？”
　　“哦，卖……卖镜……子……”姜柏见铃铛催他，慌忙开了口，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看见几个从身边走过的女孩向他投来了异样的眼光，尴尬地收住了声音。
　　铃铛失望道：“你停下来干什么？吆喝不就是让人看你嘛！还不如女生呢，我们走！”说着，便拉着何柳嫣到路中央，从她手里拿过一张传单递给迎面走来的女孩，道：“小妹妹！来，看看我们的镜子哈，要是有需求就给学姐打电话，比网上买便宜，还包送、包安装哦！”
　　女孩拿着传单看了一眼，道：“诶，我正好缺这个，什么时候可以到呀？”
　　铃铛说：“厂家已经把货送到咱学校了，这两天就可以入宿舍安装，不过姐姐建议你不要自己买。喏，你看传单上我们给大家提出了好多优惠方案，你自己买一面全身镜是60块，宿舍里一个人出15就可以了。不过上了大学有时候会偷懒，要是赶上起晚了都要照镜子的时候不方便，如果一个宿舍能买两面镜子，我们还可以再优惠，两块镜子100，自己用的桌面化妆镜如果也是在我们这里买，还有其他优惠方案，你看看！”
　　女孩说：“全身镜我自己买了大家一起用也是一样的，不过化妆镜可以考虑推荐给她们，只是今天可能没办法直接买了。”
　　铃铛说：“没关系呀，你确定买了就直接打订单上的电话。或者你现在直接预定一个全身镜，一个化妆镜，反正后天我们才安装，你跟室友商量好了，让她们加我的时候备注由你推荐就可以了，我们会帮你把折扣算好的。”
　　女孩说：“那我现在预定吧。我可以从你们这儿直接拿走吗？”
　　“当然可以了！”铃铛跟女孩加上好友，然后说，“不过这里的是样品，白天我们要展出。嗯……这样吧，我给你备注好，晚上给你送到宿舍去，怎么样？不过这样你就要预交定金咯？”
　　“好啊！谢谢学姐！”
　　“不客气。”铃铛答完，又夸道，“哎呀，我好喜欢跟你说话啊，你的声音真好听。”
　　“没有没有，你说话比我好听多了。”女孩开心地笑着，道，“那我给你转定金吧。”
　　铃铛从何柳嫣的手里拿过她的收款码，道：“扫这个就行，50块。晚上给你送过去的时候给你发信息哈，到时候你再补尾款。”
　　“好。”
　　女孩离开后，铃铛对何柳嫣说：“就是这样，你要开心，要让学妹们看到你很快乐。如果你给人家第一印象是有压力的，人家也会害怕的。”
　　何柳嫣佩服道：“你太厉害了。”
　　铃铛将手指在空中转了一圈，得意道：“无他，唯手熟尔！”
　　“切，给你嘚瑟的。”何柳嫣玩笑道：“小心教会了徒弟，饿坏了师父。”
　　铃铛冲何柳嫣眨眼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有钱大家赚啊，加油哦。”
　　何柳嫣见铃铛已经完全示范了一遍，便也想自己试一试了，道：“那我自己试试吧。”
　　“去吧去吧。”铃铛微笑着点头，说，“不要紧张哈。”
　　“好。”何柳嫣答完，自行走入人群中照着铃铛方才的话术跟遇到的人交流起来，待慢慢熟悉后，她也找到了窍门根据不同的人编排起自己的话术。
　　铃铛笑看着何柳嫣，又看看站在路边无所事事的姜柏，走到其身侧道：“少爷？我才说了你一句，不至于伤到自尊吧？”姜柏不看铃铛，只道女生太多了开不了口。铃铛便强调道：“大哥，这是出来搞钱呀，还管什么男女？”姜柏低下头，又望向他处不语。见状，铃铛也不再劝，叫姜柏去发传单。姜柏没底气地应着，站起身来走进人群。铃铛不去管他，朝何柳嫣大声道：“柳丫头，我去看看其他人啊。”
　　“好，你去吧，我看着摊儿。”何柳嫣听到铃铛的话，回头应了一声便往摊位走。孙昊见何柳嫣回来，便也回到和姜柏负责的摊位处。铃铛转头根据地图上标记的位置找到了简茗，见她正在叶子峰身后看着他如何跟人沟通，便悄悄上前在简茗身后叫了一声。
　　简茗经这一吓连忙捂住了胸口，回头见是铃铛，伸手拍在她胳膊上，道：“铃铛，你干什么呢？不干正事，跟个街溜子一样。”
　　铃铛道：“你干什么才对呢，就知道看，怎么不做呐？”
　　“这不是正学着呢。”
　　“你看我哥怎么干是没用的，男娃娃有自己推销的模式，女娃娃也有自己的方法。来，我教你。”
　　简茗笑道：“什么男娃娃女娃娃，好好说话。”铃铛道：“我爸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啊。”说着便拉起简茗的胳膊要带她去别处。因在出发前就规划好了每个小组负责的区域，简茗不想扰乱大家的计划，连拉住了铃铛不肯动。铃铛解释道：“摊位是固定的，人是活的，这里有我哥守着就是了，你可以去别的地方拉单子嘛，一会儿你累了再回来换他出去就行。走，我们一边拉单子，一边看看悦儿去。”听她这么说，简茗松开了力气，任铃铛将她带走。王泽和夏宁悦虽都是新手，但二人本就是情侣，配合得也极默契，互相鼓励着自是其乐融融。铃铛见了，瘪嘴道：“真是好一对璧人啊，得，不用担心悦儿了，咱去姜柏那儿，他就知道偷懒，漏掉的客户肯定不少。”说罢，二人又一路边拉单边往姜柏处走。
　　
　　（五）
　　姜柏听铃铛的话把传单发完后便到摊位换了孙昊出去，独自坐到凳子上看着过往的行人。路过的人倒也有对他卖的镜子感兴趣的，只是才与姜柏对视了一眼，姜柏便生出怯意来，把目光转向了别处。如此，行人们便也不问了，要么从摊位前离开，要么把镜子拿起看看又放下，去了别处。才过了几分钟，一个穿着白衬衫、西装裤、黑皮鞋的男子来到摊位前，见姜柏低着头，便道：“你！”
　　姜柏听到声音，抬头见男子时，被他双腿分立、将手抱在身前的动作和严肃的表情给惊到了，竟站了起来。男子看看姜柏，抱着的手伸出食指指向桌面道：“你卖的？谁让你们卖的？”姜柏忙解释道：“对不起老师，是我同学让我帮忙看着，不是我要来的。”
　　“学生？学生不好好读书，卖什么镜子？缺那几个钱？收了啊，这儿不让卖！”
　　“哦，好，我这就收，对不起老师。”姜柏连连赔笑，正要收拾，男子却先动起手来，指着旁边的小三轮问车是不是姜柏的。得到姜柏的肯定，男子也不再客气，随手将镜子扔进了车厢。
　　
　　铃铛和简茗从大道上转入宿舍楼群里，远远地看到男子正收起摊位上的镜子扔进车厢，又见姜柏竟只在旁边看着无动于衷，铃铛的脑袋也随着镜子碎裂的声响炸开了，紧拉着简茗的手跑向男子大喊起来：“你谁呀？干什么呢？”
　　男子没看铃铛，又将收好的一摞镜子扔到车厢里。听到镜子再次碎裂的声音，铃铛急得抓住男子的袖子制止道：“我问你干什么呢！”
　　男子道：“买镜子去超市啊，这儿不卖了。”
　　闻言，铃铛便猜到男子大概就是师大某个超市的负责人，道：“凭什么，这就是我们卖的！”男子回头看看姜柏。见姜柏不敢与他对视，也不敢看铃铛二人，便道：“我，老师，不让你们在这儿卖。”说罢，又要把镜子扔进车厢。铃铛抢过男子手里的镜子护在怀里，又伸右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试图将他拽离桌子，却是力气不够，只得追问道：“你说清楚你是谁？你说你是老师就是了，叫什么名字？教什么课？主管哪个部门？”
　　男子道：“我管什么地方？这大学里面我哪都可以管，你们要卖就不行。”
　　“你以为你是校长啊？”
　　“你这小姑娘还挺厉害，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男子被铃铛连呛几句，边说边伸出手指指向铃铛。铃铛面对这个比他高出两个头的男子也不害怕，道：“别吓我，我在这儿摆摊跟学校打过招呼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来抢生意的。”见围观者越来越多，简茗拦住铃铛，道：“别跟他说了，打电话让王泽请老师过来看看就是了。”说完，简茗拿出手机便要联系王泽。铃铛指着男子鼻子道：“有本事别走啊，一会儿让学校老师亲自跟你说。”
　　男子插着手，见简茗果真拨出了电话，才狠狠看了铃铛和简茗一眼转身离开：“行行行，你们卖，不好好读书还说不得了！”
　　“回来，破了的镜子你得照价赔给我！”说着，铃铛便作势要追出去，简茗怕铃铛吃亏，赶紧将她拦了下来。男子回头看眼铃铛，口中念念有词却未停下脚步。简茗生怕铃铛真追出去，只一个劲儿地安抚，却发现铃铛脸上并无一丝怒气，还摆手只说无事，自己也不想跟对方计较。简茗不解地看着铃铛，虽然矛盾上升不是她愿看到的，但照铃铛以往锱铢必较的性格，她不应该就这样算了才是。铃铛见简茗疑惑，解释道：“你没发现我刚才就是吓唬他吗？你轻轻一拉我就回来了。咱这是在别的学校卖货，而且又不是只卖一天，后面还要去其他学校，就那个老赖的样子不惊动领导钱是要不回来的，不能给校领导留下我们进校就会起冲突的印象，影响后头的生意，骂几句就好了。”简茗不敢相信这是铃铛说出来的话，但听她这么说也并非没有道理，看她似乎真没把吵架的事放在心上，简茗便不再多说。不过在心里，她仍是佩服铃铛的，因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现在的她怎么也不可能做到，也没有这个勇气因为摆摊儿跟别人争吵到面红耳赤。只是才在心里佩服了铃铛，简茗又不得不为姜柏担心起来。
　　铃铛插着腰，盯着姜柏看了许久，姜柏才悻悻地开口道：“他说他是老师啊，不让在这儿卖，我能怎么办？”铃铛差点没把“他说他是你爹，你是不是就能马上跪下来孝敬”说出来，道：“他说什么你都信啊？你自己出来卖货，看着别人把你的东西都弄坏了也不敢说话，你怕什么？”
　　“那他要真是老师，我能这么跟他说话吗？”姜柏说这话时，还是没看铃铛，把脸拉长望向别处。铃铛看姜柏还是以为自己没做错什么，便也不去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了，钻进车厢把没被摔坏的镜子收拾出来递给简茗，让她抓紧时间重新摆好。见姜柏站着不动，铃铛从车厢里探头出来看了一眼，耐心道：“少爷，又没人怪你，你倒是帮帮忙啊。”
　　“哦。”姜柏一边应着一边动手帮忙。没一会儿，孙昊拎着午餐回来了，见镜子碎了一车厢，忙叫姜柏解释。听完前因后果，孙昊也只剩下苦笑了，将午餐留给铃铛、简茗、何柳嫣、姜柏四人后，又去给其他人送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