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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难忘之晨 (3)

作品名称:神山·魔山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4-01-19 11:21:52      字数:5222

  孙关兴本来是想通过认错言归于好的,但沈洪英的不冷不热的态度,令他的情绪又上来了。他责问道:“你为什么把事情都告诉老申头?”
  “是他问我的。”孙洪英也生硬地回答他道。
  这回答令孙关兴更为不满起来,心想老申头怎么会问这种事?于是道:“你连这也要撒谎了吗?”
  孙洪英也大声地责问起他:“我撒过了什么谎?我自己也不明白,你给我说说清楚!”
  孙关兴犹豫了一下,直接揭穿起来道:“老申头不会问你这事的,但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都知道了?关我什么事?”不过,她又道,“刚才,我以为‘上海佬’要走了,跑上湖堤去送一送,顺便送几本书给他,老申头问我:‘怎么一个人来的?’我只回了一声:‘孙关兴已与我没有关系了。’他也没有更多地问过我什么啊!”
  “原来如此。”孙关兴沮丧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说!我与你已没有关系了,你真的这样绝情吗?”
  沈洪英见他这么伤心,分手的决心也动摇起来,想了想后,问他道:“他对你怎么说的?”
  孙关兴想了一下道:“他倒希望我们重归于好。”
  “是你在瞎编吧!”沈洪英一脸不信的样子,因为刚才老申头听她说“已与孙关兴没有关系了”时,老申头好像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半个小时前,当她听到了拖拉机的轰轰声时,以为送人去五凤山的拖拉机就要开了。这时,同寝室几个女生早已跑出去送行和凑热闹了。她想到秦彦是代大家去受苦的——这是大家议论中形成的一种共识,更想到从某种意义上说,秦彦也是被她与孙关兴“挑上山”的。那天队长辛国宝带着两位得意的徒弟(老申头与秦彦)出门路练,下午从场部开会回来的支部书记大老汤,与他们新职工队副队长李长发,一齐召集他们新职工队的人开会,宣布要在新职工中推选一到二人,至少一个人去农村“换工”。宣布决定之前,大老汤还讲了一大堆贫宣队进驻农场的必要性和及时性。她这天大概吃得过饱了,听得昏昏欲睡,当有人把她推醒,问她愿意不愿去时,孙关兴已在替她表态坚决不去,她也立马表示不想去。
  “你们都不想去,那叫谁去?”副队长李长发一脸尴尬地道,“书记已讲了,这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非常革命的(工作)。”
  李副队长没有掌握这些新职工的思想,在来农场的前后,革命热情早已不怎么高了。再对他们谈“革命工作”什么的,已没有什么动员效果了。在大家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大老汤表示要先走一步,因为老职工那一摊也等着他去动员,老职工中可要选二三个人,工作难度看起来可能更大㇏。
  “今天一定要选出一个人的。”李副队长看着大家闷声不响,也一筹莫展,可又斩钉截铁地表示道。
  “在你们队长中选一人吧!”有人在座位中偷偷叫了一声。
  这一下,可打破了平静,有人表示赞同,也有人说起比较公道的话来:“一共才两个(正、副)队长,都是老职工,从他们中选一个,岂不就是新职工一个也不去了,恐怕不行吧?”
  “那就你去!”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道。
  那位同学大声道:“我不过是说句公道话,怎么就盯住我了?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正在这时,老申头的妹妹申玉凤来找哥哥,是一位老职工把她带到他们开会地方的。
  好几个人认识她的,争着与她说话。李副队长被晾在一边,心里非常着急。好在申玉凤立即意识到他们这个时候聚在一起,一定是在开会什么的,就告辞起来。
  “你们是在开会吧?那我就先回去了。”申玉凤不好意思地道。
  李副队长迫不及待地道:“你走好。等你哥哥回来,我会让他来找你的。”
  等申玉凤离开后,李副队长问大家“她是谁”时,有人告诉他,申玉凤是老申头的妹妹,可孙关兴却对李长发道:“她也是秦彦的女朋友。”
  “你瞎说,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当场就问了孙关兴。
  “猜也猜得到的。”孙关兴喜眉笑眼地道,还没等她再问,又大声地对大家道,“我们险些把老申头和‘上海佬’两人忘了,就从他们中选一个吧!”
  她马上帮腔道:“对啊,怎么能把他们两个忘了呢?我看让‘上海佬’去,最合适!”
  很快有许多人表示赞同,都是叫着“让‘上海佬’去”,没有一个人叫让老申头去的。显然,大家都知道,在场的人中,有人是与老申头过去是同一组织(红旗战斗团)的。谁也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老申头什么,更不可能去作对老申头不利的决定。
  “李队长,等他们回来,你就直接告诉秦彦,就说我们一致推举他的。”孙关兴对为难中的副队长李长发道。
  “那也要等他们回来,征求一下他们意见的。”她这时却发表起不同看法。
  “你这不是又在‘破坏大好形势’吗?”孙关兴责问起她。
  “对,这‘大好形势’来之不易!”有人为孙关兴帮腔,目的都是很清楚的。
  “我会向书记大老汤汇报的,”李长发最终认可了大家意见,眉开眼笑地道,“说大家通过讨论,一致同意让秦彦去,大家同意不同意这样说?”
  “同意!”“同意!”大家纷纷表态。
  孙关兴得意地对她道:“他回来了,要哭也来不及了。谁叫他今天出去的?你看他出去时,有多得意!”
  她此时更觉得好像自己与人合伙做了一件坑人的事,良心上也有点不安起来,只是应付地道:“这是该他又倒霉。”
  
  在与孙关兴发生争吵分手后,她更感到有对不起人家的地方,觉得也应该去送送他,并随手挑了两本已看完的书。她也不管这些书,是孙关兴拿来给她看的,将来孙关兴还会不会向她要回去?只考虑自己已经看过,放着也就一直放着了,送给一个即将远离集体、去忍受孤身独处、也爱看书的人,也算是充分发挥它们的作用。
  当她走出宿舍,向湖堤赶去时,碰见了不少人,有从湖堤上回来的人,也有像她一样去湖堤的人。
  “你们快去吧,拖拉机快开了。”有不少从湖堤上回来的人对她们这样说。
  她们都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脚步。
  当她走近湖堤时,见拖拉机正冒着烟,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拖拉机四周都是人,拖拉机后面的拖斗上也有人在整理行李铺盖。
  当她爬上湖堤时,高高地站在拖斗里的老申头一直看着她。
  她也注意到了老申头看着自己,因此当她在人群中,没有发现秦彦时,也不问别人,只问了一声老申头:“‘上海佬’呢?”
  “你找他干什么?要送书给他吗?”老申头是看到她手中拿着书才这样问的,老申头也似乎知道一点这些书的来历,又开着玩笑地道,“这是‘歪头’的书,‘歪头’好大方啊!‘歪头’人呢?”
  “你问我干什么?我哪里知道他人在哪里?”她这时好像经老申头这一问、一提醒,发觉自己也太疏忽大意了。心想自己既然已决心与孙关兴分手,现在把书送掉了,如果孙关兴哪天想到了向自己要起来,那该怎么办?因此想趁“上海佬”秦彦不在这里,就假装到别处找人吧,于是道,“我去别处看看。”说完就要下湖堤去。
  “不要走啊!”老申头叫住了她,“秦彦就要来的。”老申头还从拖拉机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
  “我要走了。”她坚持着要走,并道,“我来过了,也算是来送过了。”
  老申头见她一定要走,看着她手中的书,像恍然大悟地道:“原来你是来找‘歪头’的!”
  “我可不是找他的!”她因为觉得老申头是在有意取笑自己,有点恼羞成怒地道,“我不能一个人来吗?”
  老申头像吃了一惊,一时间像不知说好似的看着她。
  她这时想,看来老申头还不知道自己与孙关兴之间发生过争吵。她这样想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老申头,”她一下子变得很懊丧地道,“我已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与谁没关系?”老申头仍一脸懵懂似的问。
  “他呀!”她没想到老申头是一时上还没有反应过来,而以为老申头是在装傻,是在嗤笑自己。
  “他是谁呀?”老申头在明白过来后,脸色有些轻浮地问道。虽然此时他心里已明白是谁了,但一方面想揶揄她,另一方面,确实也想得到一种确认。
  “‘歪头’!”她带怒气地道。
  老申头见她很生气的样子,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了,脸色变凝重起来问她道:“你们吵过了?什么时候(吵的)?”老申头还是显得不大相信似的追问。
  “已经分手了。”她解释道,“那天晚上,他被打了,吃了亏。你们走后,就怪我在旁边没帮他,就吵起来,随后就吵崩了……”
  老申头恍然大悟道:“我想那天晚上你一个人在树底下干什么?对不起啊,那时一点不知道你们已吵过,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让你生了气。”
  “我有怪过你吗?”她心慌意乱地道。她感觉到,有一种仿佛被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尴尬和委屈。
  老申头这时又显得特别高兴地道:“怎么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了’呢?”
  她也跟着笑起来,主要是见老申头的脸色太滑稽:“老申头,你都知道了。不许你再对别人说,特别不要对那个‘上海佬’说。”
  “还想要面子?”老申头道,“可他迟早会知道的。”
  她想要快点离开,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怕见到“上海佬”起来。一边道着“让他去知道吧”,一边就要往堤下去。
  “你把书留下。”老申头叫住了她道。
  “为什么?”她道,“我又没有说要送书给他。”她还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也没有说过要送书给“上海佬”的。
  “你借给我吧!”老申头道。
  “让你去做好人吗?”她心里想,“让你去讨好人,想得到美!”
  “小气什么?”老申头这时还道,“不过是‘歪头’偷来的几本破书!”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她这时想,“那该怎么回答他?窃书不算偷,虽说是一个早已有之的‘定论’,但就算孔乙己那样的窃书——把书偷偷拿来看后再还回去的,而不是把书换钱换酒吃,还是被人打折了腿。而孙关天兴偷的是将要被付之一炬的‘四旧’之物,可以说一点没问题,因为本来是要销毁的东西;也可以说,问题是十分严重的,要是被当作破坏“扫四旧”的行为,那就不是简单的偷盗问题,而属于严重的政治问题了。”
  她想了半天,强辩地道:“是抢救出来!”可仍然有点害怕地看着老申头。
  “你放心,”老申头像看出了她在怕什么,强调地道,“我又不会去揭发你们的。把书都烧了也可惜!”
  她早就觉得烧书虽然是“扫四旧”行为,但有点愚蠢。当然,有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更不能作为偷书的理由的。但她也感到,凡是晓得此事的同学都好像不把它当一回事,或者说,都不认为这是真正的偷盗行为,有人还对孙关兴开玩笑地说这是“火中取栗”,也有人表示当初看到心仪的书时,也应该藏几本下来。当然,这不过是说说而已,“火中取栗”在当时是有很大风险的,如果当场被人发现的话,后果可能就不堪设想了。做这种事,还是要有一定胆量的,一般人是不敢去做的。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孙关兴也紧张得疑神疑鬼过,一会说人家在追查,一会要她发誓保密。来农场时,虽然风头已过,仍犹豫了再三,才决定带下来的。眼下,老申头的友好表示,也让她感受到了同学间这种浓浓情意,因此,她无法拒绝他的要求,便道:“我可以把书借给你,但我什么时候要了,你一定要就归还于我。”她真的怕孙关兴会向她要回这些书的。
  “可以。”老申头接过书,还看了最上面一本的书名一眼,又自言自语地道,“他不会太寂寞了。”
  她也知道,老申头一定会把书给秦彦的。“我要走了。”她感觉自己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似的,心头感到了一阵轻松。
  
  她想不到回到寝室不久,“歪头”就找来了。此时此刻的,她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孙关兴些什么似的。
  “我把你的书送给了‘上海佬’。”她像犯了错误似的道,她做好了孙关兴向她发脾气,甚至要她立即去讨回这些书的准备。但她想过,只要孙关兴真的要她去要回书的话,就说愿意赔钱给他,问他要多少钱?她相信这一定会把孙关兴难住的。
  孙关兴却一笑道:“我也把那本大学语文课本送给他了。”
  她像很吃惊,不敢相信地道:“你也送书给他了?”
  “好多人送东西给他,我没有其他东西送他,把那本他想要看的书送给他了,是不是最最合适不过的?”孙关兴道。
  “可你这书是偷来的!”她强调了一个偷字。
  “我还应该多‘偷’几本。”孙关头像有恃无恐地道。
  “你以为是‘老几’?”她用一个当时的流行语问道。
  “本来也要烧掉的。”孙关兴理直气壮地道,“我拿几本看看,有什么不可以的。”
  “问题更大了。”她想吓唬一下孙关兴。
  “那你不也看了吗?”孙关兴可一点不怕,反而责问起她道,“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把书送了人?”
  “我赔你钱,行了吧!”她赌气地道。
  “你赔得起吗?”孙关兴故作生气地道。
  “再多我也赔。”她一点不甘示弱。
  “那你赔!”孙关兴继续逗她。
  “多少?我给!”她彻底给激怒了。
  孙关兴笑道:“谁真要你赔?”
  “哼!”她想了一会道,“你为什么也要把书送给他?”对孙关兴的一反常态的行为,她的确感到有点困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孙关兴脸上浮着让人不可捉摸的笑容道。
  她仔细想来,也感觉到自从俩人闹分手后,想法、思路好像莫名其妙地发生了些变化,与之前都有很大的不同,至少变得愿意去理解人、宽容人了。“我们好像成熟了许多……”她感慨地道,但孙关兴的目光使她打住了。但马上又道,“我要上班去了。”
  “我也要上班的!”孙关兴懊丧地道。他不认同沈洪英的说法,并不觉得自己变成熟了许多,而是感到清醒了许多。仿佛先是被老申头一拳打倒在地,后又被沈洪英甩了一巴掌,让他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实力地位。
  “你还恨我吗?”她试探地道。
  “早就不恨了。”孙关兴显然没有完全说实话。
  “你快点回去做准备工作吧。”她怕上班要迟到。
  “我不是做好的吗?”孙关兴看了一下自己穿的油腻腻的裤子,并道,“不像你们女的,事情就是多,穿工作服还要照一照镜子。”
  “你先出去,等我一下。”她要孙关兴出去,是想好好照一下镜子。孙关兴在旁边,肯定会闲话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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