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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幻灭之痛 (3)

作品名称:神山·魔山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4-01-16 09:59:55      字数:5245

  第二天,一吃过早饭他们又上路了。此时岑湖的湖面上一丝风也没有,像镜子一样映着深邃的蓝空,五凤山在彼岸边的一抹倒影也仿佛隐约可见。
  “你再想想看,我妹妹会去哪里?”老申头问他道。
  “不知道。”他好像被老申头问得烦了,而有些不开心,口气也有些生硬。
  “你有想法了,厌我太话多?”老申头怀疑地问他。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让人误会了,便解释道:“我说的是真的不知道。你想,李副队长到昨晚问他,还是讲只听到她说‘回场部’去的,叫人怎么做判断?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啊!不过,”他安慰老申头道,“我还是怀疑是李副队长没听全,或者没记全。”
  “对。”老申头道,“我妹妹不会说半句头话的。”又自我安慰地道,“一定是说了具体地方的。是被李副队长忘记了,他没有想到,这是不能忘记的!也怪我妹,她要是留一个纸条什么的,就好了。对,她应该这么做的。”
  “你也不要怪这个那个了。”他道,“马上就可知道了。希望她不是分到很远的地方,就分在场部附近的大队就好了。”
  “这倒很有可能的,”老申头道,“不然她昨天怎么回去?小姑娘一个人走夜路,还是有点危险的。这里尽管是农场,但与农村也差不多,一到晚上,到处乌漆墨黑的。我这人算得胆子大了,可叫我一个人独自走夜路,也有点不大敢走的。”
  “你不敢走,还有谁敢走?”他嘲讽地道。他与老申头交往多年,早已知道老申头看上去五大三粗的样子,其实胆子还是很小的人。独自走夜路,比他还害怕。而他倒不是怕有人来打劫,而是怕人装神弄鬼什么的。
  他永远忘不了一位表姐讲的故事,是说有一位胆子贼大的男子,一天晚上骑着新买的一辆自行车赶夜路,有一位女子站在路边把他叫停了下来,女子求他带她一段路。男子见女子弱不禁风的样子,起了动情心就答应了。女子就坐到了他的车后,继续上路。男子骑出了一段路后,总感到不对劲,男子问女子为什么老是要扭动身子,把车晃来晃去,弄得笼头也歪到东歪西倒,让他感到很吃力。女人没有出声,却扭动得更加厉害了。男子有点生气地回过头去看,却见女子此时披头散发的,嘴里吐出一根足有半尺长的舌头。男子吓得差点昏过去,跳下自行车拔腿就逃。当男子带着人来找车时,那辆新买的车已不见了踪影。当时买这辆车,花了他足足两年的积蓄。他们经过分析,认定那女子是装鬼吓人的,把他的新车骗走了。如果真是鬼,怎么可能要这车呢?自从听了这故事后,他一直不大敢独自一人走夜路的。表姐也一直强调说“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上海佬’,”老申头似乎是第一次这样叫他,“大老汤找你谈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不是可以到今天晚上前给回音吗?”他道。
  “嗯,还早哩!”老申头道,“你不要去。没有人肯去的,从昨天下午开始,大老汤与那个(队革委)副主任就找人谈话了,我们新职工中没有一个人答应的。”
  “我知道。”他口气又变生硬起来,“‘红纸头’大家都贴过的!”他所说的“红纸头”,就是学校分配前,几乎人人都写的《决心书》,表示坚决响应号召,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而且按当时的形势,决心都是直接向党中央、毛主席表示的。
  “你还耿耿于怀?”老申头知道他对有些人的表里不一有想法。
  “我也知道,有些人只是在没办法下写写而已。”他又心平气和起来道,“我只要管好我自己,就可以了。”
  “你总是‘阿Q精神’。”老申头道。
  “我可不是‘阿Q精神’,”他申辩道,“我没有阿Q那种‘精神胜利法’,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了,还认为自己是个胜利者!我常常感到自己是一个失败者、落后者,一个被命运抛弃者。”
  “我不认为你是这样的。”老申头道,“许多人是很羡慕你的。”
  “还羡慕我?我还第一次听说。”他沉思起来。他想到了父亲活着时,家里的优渥的生活。不过,他也想这有什么可羡慕的?如果自己有众多的姐妹兄弟,生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只是因为自己是独子,父亲那点工资才使他过上比班上绝大部分同学都要好许多的生活。但他也羡慕同学有姐妹兄弟,常常感到自己是孤零零的。再说,自从父亲一死,就坐吃山空起来,要靠外公寄钱来接济,到了几乎到了山穷水绝地步,要卖旧东西过日子。母亲为了给他置办行装,也卖掉了一枚戒指。
  “他们羡慕你是上海人,他们也很你瞧不起自己。”老申头又打断了他思路道。
  “是吗?”他又辩解道,“可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他们,而是有点怕他们。”
  “怕他们什么?”老申头道,“你自以为是大地方来的,认为我们土气、野蛮,动不动会大打出手,你很怕我们也会动手伤害你吗?”
  他想否认,但感到有点说不清楚。他无法否认自己内心里的一种优越感,以及一直渴望逃离这个被他认为很落后的地方。可他又对老申头及其一家人都很有好感,因此道:“我至少对你,没有认为你是土气的、野蛮的,也尽管你昨晚也动手打了人。那是‘歪头’咎由自取。”
  “这我知道。”老申头道,“昨天,如果我不先打他,他必定会先打我!等一会找到我妹妹,你不要对她说这件事。”
  “我不会说。”他道,“何必要让她为你担心?”
  老申头道:“打架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她们知道了会大惊小怪的。不过,我们这里也有女孩爱打架的。那个沈洪英打起架来,比男生还不要命!”
  “噢!”他恍然大悟,心想难怪昨天有人认为沈洪英与“歪头”是胜利者。一男一女与两个男生对决,不一定永远是输的一方。沈洪英昨天没动手,也许是觉得“歪头”实在是理亏的;也许只是不想被他看成野蛮人。
  “我也知道,”他道,“有人说过真理永远在大炮射程之内的。”
  “嗯,那你为什么总在忍让?”老申头问道。
  “你也要我学会用拳头说话吗?”他反问道,“我不习惯,我从小听到的(教育)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哦,我没有指责人的意思。”
  “指责也没关系。”老申头道,“我妹妹也不让我打架。你更不应该学会打架,你将来总是要回到上海去的。”
  “别人也这样认为吗?”他很想知道班上其他人,特别是像沈洪英这些女生的想法。
  “谁不知道你总是要回去的?”老申头道,“我妈妈就说过,总有一天你要回上海的。”
  “可我到了这地方来,离上海更远了。”他感叹道。事后想想很后悔,没有当场问一下老申头其母是在什么场合下说的。
  他们在说话间,已走到了场部。他们直接去了组织组,组织组的人很热心地替他们查了花名册,也很快就查到了,告诉他们,申玉凤就分在场部边上的畜牧场。
  他差点叫起来,心中的疑团一下都解开了。
  “那就是说,昨天我们到过她住的地方!”从组织组出来,老申头对他道。
  “对,昨晚也算是到过的畜牧场的。”他道。
  接下来他们像一阵风那样,快速地向畜牧场赶去。路上,老申头非常不满地数落着妹妹申玉凤,甚至指责她太任性和说话不算数。可他有点不以为然,认为还是见了面再说。
  “你先不要责怪人,”他劝老申头道,“也许是学校里要她来的,现在的形势,是‘一遍红’。”
  “我知道,是‘一遍红’了。”老申头道,“但也有照顾政策的!”所说的照顾政策,就是对多子女的家庭,可以选留一个子女,就近分配进工矿,以照顾父母的。后来才演变成一个去(农村)一个留(城里)、一个去一个留的。
  “听了她怎么说,再讲吧!”他坚持先把情况搞明白了再说。
  
  “哥——”申玉凤看到他们有点喜出望外的样子,高兴地叫了一声老申头“哥”后,也向他微微一笑,然后叫了一声“秦哥”,又羞怯地垂下眼去。
  他都看在眼里,怦然心动,一时上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谁让你也来这农场的?”老申头已带点责问的意味问起妹妹。
  “哥,你不高兴我来吗?”申玉凤不满地反问起老申头来。
  “你为什么要来?”老申头不客气地道,“是学校里让你来,还是你自己主动要来的?”
  “你叫我怎么说?”申玉凤好像很为难起来。
  “你看,我说的不错吧?”老申头这时对他道,“是她自己要来的。”
  “你还没问清楚。”他道。
  “你说我还没问清楚?”老申头像不相信他这样说过似的,瞪大眼看着他。
  “你让她继续说吧!”他道。
  “还要让她说什么?”老申头道。
  “哥,你是有点冤枉了我。”这时申玉凤道。
  “你说,我冤枉了你?”老申头道。
  “我是自己想到这岑南农场来的。”申玉凤说时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道,“但我不来,也不大好办。”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老申头道。
  “我这样说吧,”申玉凤稍加思索后道,“我不来也可以,但玉娇要来了。”
  “玉娇也分配了?”老申头仿佛什么都明白了一样,又进一步问道,“是你们俩人中,只能留一个人在城里,必须要有一个人到农村。你为了让小妹留下了,自己来的。对吗?”
  “嗯。”申玉凤又偷偷看了一眼他后,对老申头道,“妈的态度,你也应该知道的。”
  老申头想了想道:“我都明白了。”
  他听得懂兄妹俩话中的意思,以前也听老申头说过一次,其母亲不大喜欢这个曾经寄放在外婆家长大的妹妹,老申头作为哥哥就特别关爱她。但他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呆呆地听着。
  “昨天晚上我们到这里找过你,”老申头这时像讨好妹妹地道,“把我找得好苦,就是没有找到你!”
  “是到了这里的场部招待所找的。”他这时补充了一句。
  “好像是看到过有场部招待所的牌子。”申玉凤显然还不知道,这场部招待所就设在这畜牧场的两栋宿舍楼的后面一排中的,更不会知道昨晚他们来找过她的事。昨天晚上,她还等过他们,因为她给那个接待她李副队长说过地址,谁知这位副队长只记住场部,而忘了场部旁边的畜牧场。她也后悔没留一张条,今天要是他们还不来的话,她想好还会去机耕大队找他们的。
  “是那个‘李长脚’不好,让我们白跑了一次!”老申头又把责任都推到了李副队长的身上。
  “是我们没想到问一问畜牧场的人。”他觉得昨晚应该想得到这一点的。
  “谁想得到?也没有一个人对我们说!”老申头仍然怪着别人。
  “今天你们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找我的?你们是去场部查的吗?”申玉凤问道。
  “嗯。”他点头道,“一查就查到了。”
  “是我不好,应留一个条的。”申玉凤道。
  “没关系,我们来这里,路也不多。”他又问道,“分在这里的同学多吗?”
  “同班同学一个也没有,其他班上的也没几个。”申玉凤答道。
  “妹妹,你以后到我们机耕队去。”老申头信口开河地道,仿佛自己掌握着调配大权的似的。
  “好是好,怎么个去法呢?”申玉凤很是心动,看着哥哥时,又偷看了一眼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觉得有点困难的,更何况自己也可能就要离开机耕队,去五凤山。
  “我回去就对我们队长说。”老申头似乎把事情看得过分简单了些,觉得通过队长辛根宝就能把这事搞定了的。
  “找辛队长,恐怕没有用吧?”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有用没用,我都要说。”老申头道,“我会让他想办法,他是老职工,认识的人多。说不定,一说就成功了。”
  “但愿如此。”他文绉绉地道。
  “哥,你什么时候找他去说?”申玉凤显然很想立即就能搬到他们一块去。
  “你放心,回去我就找他。”老申头道。
  他觉得希望不是很大,又认为申玉凤作为女同志待在这畜牧场也不错,心想这畜牧场离场部那么近,离他们机耕队也不远,为什么一定要调到机耕队去呢?因此道:“这里也不错,离场部又近,离我们那里也不远。”
  申玉凤像大胆起来看着他,若有所思着。
  “你是说还是留在这里好?”老申头问道。
  “是的,”他说自己的理由道,“开拖拉机,当女拖拉机手,看上去很光鲜,但很辛苦的。耕地时拖拉机一出故障,弄得一身泥水。再说,我也没见队里有女的开拖拉机的。队里女的也不多,除了保管仓库的,就是炊事班、蔬菜班里有一帮女的,蔬菜班也是种种菜、养养猪的。她留在这里,至少不用日晒雨淋的。”
  “话不是这样说的,”老申头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她调到我们那里去,至少互相可以有一个照应。”
  “哥,你让秦哥说下去么,秦哥还没有把话说完。”申玉凤却对哥哥表示了不满地道。
  老申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调侃地对他道:“对不起,我妹妹比我还懂你了!”
  他想了想道:“我不发表意见了。”
  “哥,”申玉凤责怪哥哥老申头道,“你看,秦哥已不想说话了。”
  老申头大概觉得妹妹申玉凤变得傻乎乎了,一挥手道:“我想想,我想想。嗯,你留在这里也不错。队里一共没几辆拖拉机,不会让你去开的。仓保员的位置虽不错,但已经有人的,不可能让给你做的。最有可能的让你去蔬菜班种种菜、养养猪,那还不如在这里养猪、养鸡的。说真的,也不知有多少人想到这畜牧场来的?那你就安心在这里吧!”
  “哥,那你不找你们队长了?”申玉凤心中有点矛盾地道。
  “说了也不见得有用的。”老申头也换了腔调道,“你就留在此,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我还没问你,玉娇分到哪里了?”
  申玉凤回答道:“我离开时还不知道,她还要等通知。”
  “哦,”老申头道,“想不到她也要工作了!”
  他明白老申头的意思,以前他也看到过申玉娇。在他的印象中,玉娇还是个小孩。而眼前申玉凤那时也仿佛很小的,现在又仿佛一下子长大长高了。他像要再确认一下地朝申玉凤看去,却见申玉凤这时也看着自己,他立即缩回了目光,可又情不自禁再去看她,又与她的目光相触在一起。他不再感到他们之间有距离,仿佛年龄造成的距离感都已消失殆尽了。他自然而然地道:“我也会来看你的。”
  “你不要来,”申玉凤好像很慌乱地道,“人家会说话的。”
  他的心头仿佛被皮鞭抽了一下,也像被浇了一盆冰水。他发愣似的看着申玉凤,久久说不出话来。
  “怕说什么话?”老申头这时道,“那我也不能来了?”
  “我说错了。”申玉凤避开了他的目光道。
  “我都知道了。”他心中不无痛苦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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