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八

　　张凯在沈阳时就好赌成性，离开时好的东西一点儿没带，却把这赌博的恶习带到了北京。刚来到北京时之所以没参赌，一则是因为收入降低手头紧，再则是因为时间短没找到可赌之徒。有了提成手头开始宽裕，认识几个好赌的老板和好赌之徒，臭味相投，凑到一起。
　　在沈阳市，他是大区的总经理，很多人都有求于他，期盼着在他手中能够拿到最低的进价，以期获得最大利润，便以输钱的方式赢得他的高兴，为达目的输钱其实就是一种变相行贿。赌技并不怎么样的他每次参赌不管多少都是赢家，不免有些沾沾自喜，把人家的故意输钱看作赌技很高。唯一让他不满足的是，这种赌局不是每天都有，只有在有人想进货的时候才会组织，没人进货你喊则以种种借口推脱不去，赌瘾上来，赌性大发的他很难尽兴，可又无计可施。在沈阳虽然不是天天坐在赌桌上，虽隔三岔五却是赢多输少，或多或少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调到北京就不同了，他一个小小的课长没那么大的权力，给不了对方大的利润空间，行业内的大老板根本不会把他看在眼儿里，像沈阳那样行业老板聚赌他根本就贴不上边儿，只能参与社会上鱼龙混杂的赌。刚开始还不敢大赌，只打半宿，没想到只要去赌，就能赢个万八千的。这么快有这么多钱进兜，不仅又把他的胃口大大的吊了起来，而且吊的死死的。不知悔过的他竟然天真的认为，照这样下去，不用多赢，一个晚上赢五千，一个月下来就是不小的数字，不仅远远大于他的工资，关键是这钱来的太快。这种不切实际，甚至有些危险的想法，不仅没有引起他的丝毫注意，反而让他好赌的欲望大大加强，自认为是开拓出一条生财的好路，这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可以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何乐而不为。
　　抱着天天赢钱想法的张凯雄心勃勃，不仅赌注越下越大，而且参赌的时间也慢慢的拉长。不知是吃了狗屎，还是这些人故意输，最多的时候，三天竟然赢了不下十万，有些得意的他面对这种好运越加欲罢不能，赌桌上赢大钱的野心一时膨胀到不可收拾。没想到好景不长，不知道是手太臭，还是财神爷把他抛弃，不再光临，赌局中不仅不再赢钱，反而输钱越来越多。赢来的钱很快便被输光。
　　赌徒之所以深陷赌局拔不出腿，是因为赌场中流传着一句广为赌徒所知，并被遵循为真理的话：只要你坚持赌下，总有翻本的那一天，只要你坚持不住退出，输的钱是彻底白输了。在这句骗人鬼话灌输下，赌场中输钱者都树立了一种坚定信念——只有继续赌赌下去，才能有捞回来的那一天，哪怕是借钱也要坚持到把钱捞回的那一天。捞回来的想在赌徒的意识中是坚定不移地，离不开赌桌，钱越借越多，在死亡的陷阱中越陷越深，到最后丢了性命都不知为什么。
　　张凯输了个精光，却又不甘心，想着赢钱时心里痒的让他无法控制，总想着好运肯定会再次光顾。没钱怎么办，没关系，赌局中都是十分慷慨地老赌友，不管向谁张手，借三万五万的绝对不成问题。不下半个月，张凯在赌局上就欠下了十几万元的赌债。一心想捞回本的张凯非但没因此罢手，就地止损，反而选择继续借债赌这条最危险的路，导致他债台也就越聚越高。
　　兜里空空如也的张凯，被弄得每天为如何还赌债愁眉苦脸。赌局上赢不到，工资就那么可怜的一点有数的钱，别说还要交给媳妇过日子，就是一分不交，还不够还赌资的利息，利滚息。息滚利，这么一大笔赌债还不得还到猴年马月去。债台高筑的张凯没办法，只可挖空心思去找钱。怎么找，没别的办法，绞尽脑汁觉得只有在销售款上打主意。他找到曹开利，凭着几十年的交情，让曹开利再给他提一下销售优惠的浮动率。十分同情他的曹开利，更奈于几十年的感情，又考虑到他家庭的生活，只可一步步的把自己手中的最高权限都给了张凯。
　　张凯得到了这么大的权限，再加上业务员本身掌握的销售资源，双方结合在一起，这其中的利润可就大了去了。张凯并没把这其中的利润给业务单位，而是采取欺瞒的方式，只把其中人人皆知的，有政府采购部掌控的那很小的一部分归签订购销合同的公司，其余大部分本该归签订购销合同公司的让利提成，自己悄悄提出来，装进腰包里，用于他还赌债和继续赌博。
　　不要以为这百分之一或零点几的数字很小，在业务销售合同中一个大合同上亿元的订单，小的也有千万左右，把所签合同的总和加在一起，那数目是十分可观的。把如此多的，不属于自己的奖励提成，即便不是全部，就是部分装进自己的腰包，在机关单位那叫贪污，在企业和商业那就构成了侵占罪，触犯了刑律，被发现后是要追究刑事责任，是要被判刑蹲监狱的。
　　钱财对人的诱惑力是相当大的，尤其是对那种舍命不舍财的主儿来说，贪欲十足的人，其诱惑力更是大的了不得，对那些甘愿做钱财奴隶的人，拜在脚下俯首称臣者，更是难以或无法控制，走上极其危险的道路也在所不惜。在经济社会，人们对货币拜物教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一切向钱（前）看的潮流，可以说是汹涌澎湃，把意志不坚、贪图欲极强的人，毫不留情的统统冲进了万丈深渊。
　　张凯在沈阳大区的时候已经当了财富的俘虏，并且总结出一条他认为很得意的歪理：什么有奶便是娘，扯淡，奶能吃一辈子吗？告诉你吧，现在讲的是有钱便是娘，钱保证能养你一辈子，有了钱你便有了一切，没有钱说嘛都是扯淡。到了北京总部他又故伎重演，他把曹开利给他的权利用足，只要一签单子就把給购销公司的优惠奖励提成从中劫下，用来赌博。为了让自己拿钱更安全，他接受了以前的教训，每签订一单都是双份合同，不是采取阴阳两面，就是分签不同人名，以此蒙混过关。
　　总部在对外签合同时是一式三份，一个交给对方，一份交内勤存档，一份交给部长审核，合同执行完毕后，附在领取奖励提成表的后面作为依据。动了歪脑子的张凯在这上面做了文章。
　　有一次郑老板和他签订购售合同，发现张凯签曹开利的名字，就有些奇怪地问他：“张经理，这合同是我和你签的，怎么签曹部长的名字？”
　　张凯冲他一笑：“你是灵啊，还是傻啊？”
　　郑老板不解地说：“你别管我是傻还是灵，有一点我是明白的。”郑老板盯着他：“合同是你签的，不签你的名字，却签曹部长的名字，一旦发生纠纷，我是找你啊，还是找曹部长啊？”
　　“这……”张凯的眼珠一转，“还用问吗，合同是我谈的，出现纠纷肯定找我啊。”
　　“签的是曹部长的名字，找你能承认吗？”
　　“你看你，还是真傻。”张凯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指头点着他，“信不过我是吧，一会儿你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什么乱七八糟，明白不明白的……”郑老板还是觉得不牢靠，“既然是你签合同，干脆就签你的名字，既省事儿又方便的，多好啊！”
　　“我要说你傻吧，你还不愿听。”张凯故意显出无奈的表情，“曹部长是政府采购部的部长，他的权力大，权限也就大。他签的合同，售价比我的降低零点一个百分点的同时，奖励提成也比我高零点一个百分点，这两项加起来你会多得到多少，你算过吗？”
　　“这个……”郑老板还真没正式认真的算过，听张凯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
　　“你想想，”张凯瞪着郑老板，“我一个小小的销售课长没这个权利，权利握在曹部长的手中，签我的名不仅产品的价降不下来，连奖励提成都提不上去。你既想降低价格，又想多拿点奖励提成，可是我又没这个权利，他签的合同才有效。为了满足你，没别的办法，只有签曹部长的名字，你才能获得这份利益。我这是为你好，明白吗？”
　　郑老板听张凯这么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既然是为了自己好，既降低了价格，又多拿点奖励提成，给自己增加一些收入有嘛不好，那就依着他吧。别小看了这零点五个百分点的一降一升，上亿的合同，加在一起数字还是蛮不小的。俗话说的好，不管多少，只要剜到篮子里都是菜，鸡毛凑多了才能炮成掸子。这一年几十个亿的合同，加在一起数字很可观了。额外的收入，白得这笔钱，干点嘛不好，就是吃顿饭喝顿酒那也是吃香喝辣，心里能不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