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章：礼不礼，欢笑声里带忧伤

　　夏芳把秋芳的事说了一遍，说着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我二妈，我记得好能干的。本来秋芳死后，还不是很疯的，只是老发呆，也没有人理她。
　　那年她儿子想修房子，要用钱，跟她要秋芳死时国家赔偿的三万块钱。
　　二妈把钱存在银行里，一直没用。她儿子修房欠钱，想用这钱。二妈不给，儿媳妇就跟二妈大吵大闹。
　　二妈抱着秋芳的骨灰盒子，在屋里嚎啕大哭，寻死觅活。
　　说什么也不肯把钱拿出来，说这钱是秋芳的卖命钱，不能用，用了就等于把秋芳的命卖了,她的秋芳就永生永世回不来了。
　　搞得他儿子没法，从此不敢再问她要钱。”
　　“你说都过去快十年了，她还整天念叨着。见人就叨叨，说她的秋芳乖，不会去舞厅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这些都是那些骗子说的，说话颠三倒四，打胡乱说。搞得每个人都讨厌她，”
　　不知什么时候，张建辉的手握住了夏芳的手，安慰道。
　　“这些事情谁都不想遇到，可怜天下父母心呀，她这是放不下呀，她想跟人诉说。只是没有愿意去听她的心声。”
　　“……”夏芳无言，听得心碎，只有跟着流泪。
　　“好，别哭了，别人看到，还说我欺负你。你家还有多远呀？”张建辉笑问道。
　　“我……哪有哭？”夏芳把手从张建辉手里抽出，包里取了一片纸巾，擦了擦眼。一指前面，说道。“前面田梗过去，转过竹林，那栋房子就是我的家。”
　　一路刻意避开刚才的事不谈，转过田梗，穿过竹林，到夏芳家门。
　　花花狗不识张建辉，老远汪汪乱叫，看他们越走越近，更是凶神恶煞，冲上前来，架式有点吓人。
　　“花花，叫啥？”
　　夏芳喊道，听到夏芳吼叫，花花马上换了付面孔，在篱笆院里摇头摆尾，跑前跑后，欢快异常。
　　刘秀芳李卫国听到夏芳的声音，知道他们回来了。
　　连忙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脸上满里笑容，道。“来啦。快进屋坐。”
　　“伯父好，伯母好。”张建辉忙上前，对李卫国刘秀芳，叫了声问好。
　　“屋里坐，屋里坐。”刘秀芳满脸儿的笑。
　　按照礼节，新姑爷第一次上门，是不能空手的，是要带一份厚礼。到了女方家，未来老丈人或丈母娘是要在门口接礼。
　　哪知道，夏芳催得急，张建辉只顾说他的对联，又没人提醒，两人把这事情给忘记了。
　　刘秀芳一向最注重礼节，看到张建辉空着手，啥也没有带，脸上立时掠过一丝不满。
　　“屋里坐。屋里坐。”李卫国连连说道，将人带进屋。
　　张建辉进屋坐下，李卫国陪着说话。
　　夏芳跑进厨房，把在腊月二十三城里的遇合，说给刘秀芳听。刘秀芳听罢又诧异又欣喜，说道，“真这么巧，看来真的你的缘分。”
　　紧跟着，夏芳又把半路间遇见陶二嫂的事说了一遍。
　　刘秀芳心里又多了几个担忧。
　　“这个死老婆子哦，怎么哪里都有她嘛。娃，你看建辉起疑心了没有？”
　　“妈，二妈都那样了，你也别怪二妈。建辉一开始就听出二妈脑壳有问题，她说的话，多半不会相信。”
　　夏芳怕刘秀芳担心，安慰道。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张建辉是不是相信陶二嫂的话。
　　“唉，当初真不该撒这个谎，女呀，妈不想你们大福大贵，只想你能平平安安，你说你二妈，好端端的一个人，就是为这个……管她的。由她说吧，也没啥好说的。”
　　刘秀芳边叹边说。心终究有个坎儿过不去。横在那里，刘秀芳闷得慌。
　　娘俩在厨房里低声儿说着话。
　　夏芳戴上围裙，帮做晚饭。这时听得外面花花狗叫得厉害。又听有人叫夏芳的名字。
　　夏芳探头出去看，是春芳站在篱笆门前。
　　春芳上身穿件紧身黑皮衣，内衬绯红羊毛绒衫，脖子上戴一串泛银色光泽珍珠项链，项链上垂挂一方心形雕花黄金坠。
　　她的头发，前回是披着，显得清纯亮丽，此回，她把头发在脑后折挽，用夹子夹住，发尾朝上，形如朵花般开在头顶。
　　耳间一对如风信子般金耳环，长长短短数支，风一吹，似乎听到这些棍儿在相互碰撞，似乎都能听到叮叮当，遥远而空灵，有如在替春天报信。
　　她下身条皮短裤，一条紧身黑色保暖裤。
　　一双长及膝盖处高筒靴子。高筒靴筒边装饰许多银色的晶片。
　　春芳笑吟吟站在篱笆外面。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宛如盛装的狐女，前来拜访书房苦读的书生。
　　“春芳姐，你，今天好漂亮哦，你怎么来哪？”夏芳挤出笑容。隔着篱笆门问道。
　　刘秀芳闻声在后，跟了出来。
　　“幺妈，听说夏芳男朋友来了，我过来看看。”
　　春芳见刘秀芳走出来，喊道，声音如晨鸟。
　　“哎哟喂，快来坐，快来坐，哪阵风把你这个贵客吹来嘛。”刘秀芳脸带笑容，连忙打开篱笆门，放春芳进门。
　　不懂事儿的花花狗朝着春芳汪汪狂吠，吓得春芳不敢走进来。
　　“你这畜生，整天瞎叫啥。人都认不得了。”
　　刘秀芳心里恼起，抬起腿就给花花狗一足，踢中花花的屁股。花花狗哀叫几声，拐着跑开。
　　夏芳刘秀芳忙把春芳迎了进堂屋。
　　“幺爸，过年好。我给你们拜年啦。”春芳人还没有进屋，声音先进屋，屋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李卫国没有刘秀芳那么多弯弯拐，见春芳来家，忙站起来，一脸笑叫春芳坐。
　　春芳进屋，李卫国又忙给张建辉介绍，张建辉点头，打了声招呼。
　　“好帅的靓仔。”春芳嘴里吐声，嘴角一笑，这一声一笑，令众人眼前一亮。
　　夏芳眼皮跳了好几下，笑着对张建辉道。
　　“春芳姐可是我们沟里的大人物，对面洋房就是她家修的，春芳姐可能干了，嫁了个大老板哦。现在做的是老板娘。她的眼界可高着哦。”
　　然后坐到张建辉身边，陪他们说话。
　　春芳似乎很兴奋，有说不完的话，一屋子似乎只听她说，听她笑。听她不停地天南地北问张建辉。
　　张建辉几乎有问必答，显得特别健谈，天上地下，陆地海里，似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一屋里只听两人叽叽呱呱，夏芳倒显插不上话了。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三笑倾心。、
　　这句话是谁说的，夏芳似乎在某部爱情小说里读到过。
　　当时对它并无印象，不知怎么回事儿，这句子忽然就跳进她脑子里来了。
　　今天，她，本来才是主角的。
　　只是春芳一来，就抢了她的戏。
　　春芳，你为何总要抢我的戏。
　　夏芳内心对春芳充满了恨意，这种恨意源于数年之前。
　　当年就是因为风闻春芳接近汤秋明，想做丝妹，夏芳在猝不及防中酿成大错。而今天，她来做什么？只是来看看那么简单？
　　张建辉在她的面前，仿佛变了一个人，谈笑风生，神采奕奕。
　　我才是他的对象，我才是他相亲的人，我才是带他回家的人。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跟别的女人聊得这么投机，合拍。
　　我反倒成了旁人。
　　难道真如冬芳所说，男人真的不可靠，他就是个花花公子，有很多的女朋友。
　　夏芳心里一会儿怨恨春芳，一会怀疑张建辉，头脑都乱了。没有了主意。感觉坐在那里，就是多余的人。
　　她一会儿站起来出去，跑进厨房想帮母亲做点事。一会又进到屋里，想听他们聊说什么。
　　进进出出，看起来很是忙碌。
　　夏芳只感觉自己脑子好似都变笨了一样。
　　刘秀芳在厨房，本来按照预先的安排，叫李卫国回灶房烧锅，她炒菜。
　　云北不在家。
　　夏芳就在堂屋陪张建辉聊天看电视。
　　春芳一来，打乱全部安排。
　　“脸上涂那么厚的粉，打扮得像鬼，浪里浪气的，难怪外边人说她是妖精，”
　　刘秀芳在灶屋里，把春芳怪罪。又听春芳笑得象小孩子捡到钱一样开心，咕噜道。
　　“男笑耻女笑怪，有那么好笑吗？一个女娃子连点礼容都不懂。”
　　这时夏芳进灶房，问“妈，有啥要帮忙的。”
　　“你呆在灶房里干嘛，不去陪他们坐。”
　　刘秀芳没有好气。又怪夏芳乱跑。这时又听到不知谁说了个笑话，惹得春芳跟张建辉都哄堂大笑。
　　刘秀芳更是恼火，不管了，围裙一解，抓起一把筷子，端了一碟腊肉，穿过偏屋，走进堂厅，堆一脸儿的笑。
　　“春芳，就在这里吃饭啊。”
　　一听这话,春芳知道要吃饭了，抬头看看天早黑，忙不迭站起身，说。
　　“妈呀，天都黑了，走时我跟我妈说，我寻夏芳说几句话就回来，这么一聊，就聊这么久。差点忘记了。我走了，我妈还在屋里等我呢。”
　　“你慢去啊，有空来耍嘛。”刘秀芳连句留的话都不说，送春芳门口，站在台阶上，替她把花花狗看住。
　　夏芳则送她到篱笆门口，到了门口，春芳转过身，笑道。
　　“夏芳，我替你考察过这个男人了，不错哦，你要把握住。现在好男人不多了。”
　　“油腔滑调，没一句靠谱，肯定是个花心大萝卜。我看他跟你挺说得来。让给你得了。”夏芳哼哧笑道。
　　“哎哟，你吃醋了？你喜欢上他啦？加油。”春芳欢笑起来。
　　“我吃啥子醋……。”被春芳说中心事儿。夏芳不好意思。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夏芳，我一是想看看你男朋友，我感觉这男人靠得住，你要把握住。
　　你一直只在公司干活，好多事情遇不到。姐在外面的日子比你长，遇到的多，好人坏人都见的多，相信姐的话没错。”
　　春芳诚恳地说道。
　　“你说得倒好听，我都不知人家咋想的呢？”夏芳轻声说道。
　　她心里本怨恨春芳，不知怎么回事，一遇心事，还是情不自禁地跟她说。
　　“你呀，要先放下你的包袱，卸下你的顾虑。幸福从来是就是需要追求，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只在追求得来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相信姐，姐错过了，不想你也错过。”
　　春芳伸出手来，紧抓住夏芳的手，摇了摇说道。眼角之间，竟有丝丝的泪花闪现。
　　“我。春芳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妹。”夏芳也受到感动。闪着泪花说道。对她的怨恨，此时此刻都不见。
　　“秋芳死了，冬芳上了街，变了。四芳就只我两姊妹，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我不敢说。我也经没啥希望了，现在只能看你，你就算要替我和秋芳好好活着，活得快快乐乐。”
　　春芳擦着眼泪说道。
　　“春芳姐，年岁大节的，你说啥呢，你嫁了个老板，还不快活么？”夏芳听得春芳说出这些话似有些不吉祥。心里恐惧，又不好直问。
　　“不说这些了，不说了。过几天我要走了，我想找你说点事情，要你帮我些忙。”
　　春芳拉着夏芳的手，诚恳地说道。
　　夏芳感觉春芳的手如块冰一般，忙问。
　　“你哪天走？啥事现在不给我说？”
　　“现在不跟你说，过几天跟你说。你快回去吧，别怠慢了新姑爷。”春芳松开夏芳的手，转过身就走了。
　　“春芳姐，那你叫我就来。”夏芳不知春芳有啥事给她说，有什么忙要她帮来。
　　回来屋，刘秀芳把晚饭端上来摆满桌子。香肠，猪耳，猪舌，腊肉都是今天在家里煮好的，外带的木耳炒瘦肉，家常豆腐，还饨了只老鸡。
　　李卫国拿出一瓶孔府家酒，这瓶酒他珍藏许久，一直没有舍得喝。
　　“来来来，没外人，喝两杯。”李卫国拿两个小酒杯，各倒了一杯酒，递给张建辉说道。
　　“家里弄的菜，没馆子弄的味道好。”
　　张建辉站起身。双手接过酒杯。笑道。“伯父，我酒量浅。”
　　“没事，随意就是。来，干了。”李卫国手一挥道。
　　喝过两杯酒，李卫国话就多起来。
　　“建辉，我给你说，我家夏芳，我这个女呀，懂事，顾家。对老的也好。对小的也好，那是没得说的。
　　这几年，我们家呀，全凭着她支撑，修这房，花了不少钱，你看到了的，不说盖这一湾，也是数一数二的。”
　　夏芳见李卫国几杯酒下肚，就夸起她来，好生不好意思，忙道。“爸，喝酒就喝酒嘛，说这么多干嘛。”
　　“对对对，喝酒，喝酒，我给你说，建辉，我们都是实成人，不是那种弯弯倒拐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家夏芳，就跟我一样。”
　　“爸，你说啥呢……？”夏芳忙又打住。
　　“你别管我，我今天高兴，这瓶酒我放了好久，舍不得喝，既然打开了，我就要喝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