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错中错,便把手儿来牵
作品名称:那一年,要同我结婚的人 作者:丁长歌 发布时间:2023-12-25 17:04:57 字数:4266
张建辉当真去屋里寻了一盒鞋油和毛刷递给夏芳。
夏芳放下手上的小包,把张建辉的皮鞋拿在手里,打上油,用毛刷擦均匀,又寻得一块布,会儿功夫,将它擦得铿亮。
“快走啦,天都快黑了。”夏芳此时像女主人,催促丈夫回家一般。
张建辉乖乖听话,出了大门,把门拉过来关上,看到门上对联,有点得意,指着对联,一字一句读道。
“随来随吃如流水,好酒好菜待客人。”问道。“对联写得很贴彻吧?这字写得有气势吧?”
“是你写的?”夏芳瞧他得意的模样,斜着眼笑问道。“不见得有多好,没旁边那些对联好看。”
“我要是能写出这么好的毛笔字,睡着了都会乐醒。”张建辉笑道。
“不是你写的,你乐个啥?”夏芳不解。
“我这一副对联,通街寻不出第二副来,它还有段精彩的故事,你想不想听,我说给。”
“说那么神秘?白嘴,说吧。”夏芳被逗得咯咯一笑。
“话说腊月二十七,街对面五六家全是卖对联的,家家摊前都围满了人,一口价,五块钱一付,十块钱两副搭门神,很是热闹。
独在我家斜对面,诺,就是在电线杆那里,有一个老头,六旬上下,稳重儒雅,他租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哪四宝,毛笔,砚台,黑墨水,红纸。
老头桌前,有张红纸条,上面写着‘对联十块一付,免讲价。’
我的乖乖呢,你想这些乡下人,个个都是精打细算的人,隔壁对联五块钱一付,十块钱两付还搭一对门神,又漂亮,又讲究,又实惠。他这手写的一付,就要十块一付?贴在门上,过两天红纸脱色,经风一吹,像片片蝴蝶飞,难看得很。
所以这个老头,在老街上摆摊三天,连张都没有开。他也不着急,坐在一把圈椅上,闭目养神晒太阳。
这做生意,最讲究的是开张得好。
据说只要开了张,生意就会跟着源源不断来。你去买东西,如果店老板刚好还没有开张,你跟讲价钱,他宁愿便宜点都要卖给你。就是为了开张,才有生意。
我看老头没开张,反正我门也要贴对联,就拿了十块钱,叫老头写了这一付回来。老头才开了张。”
张建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扭头瞧着夏芳,夏芳正听着,见他古怪地瞧着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做生意还讲究这个?后来呢?”
“后来还是没有人买,这说明开张的话,全是胡说的。”张建辉哈哈一笑。
“白嘴,这也叫故事?”夏芳这才明白,张建辉故意逗她,吃吃笑道。“果真是通街独一份。傻瓜罢。”
“听故事要听完,不能中途打断,你要听我继续说。”
张建辉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你说,你说,看你能说出啥来?”夏芳忍住笑。
话说这老头,从腊月二十五到了腊月二十八,连坐四天,还是没有生意。他一点不着急呀,街坊都在笑话他。
不过,后来打听,这老头原来是位老师,现在退休,闲无聊,过年写对联卖,人家不缺这几块钱。上街来纯是散心。
说的是腊月二十九,上午,老街来了一条汉子,这条汉子,四旬上下,中等身材,衣冠整洁,脸宽肩圆。
汉子走在大街,他又不买,又不卖,只是东看一下,西问一下,对啥都好像好奇得很。
他看到老头在这里卖对联,冷清清的无人理,走了过去,站在老人面前,恭恭敬敬叫了声‘老师。您好。’
老头闭目坐在圈椅上,听到这声,把眼一睁,将来人打量了一下,似乎不大认识。
“老师,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孙春来,你的学生呀。”
“你是春来?你来这……。”老头站起身,刚要说,汉子把手轻轻一摆说道。嘴里说道。‘老师,你给我写付对联吧。’我家还没空买呢。
“好,好,好。”生意上门,老人一口应承下来,展平红纸,取过毛笔,在砚台里醮上墨水,略思考了一下,就在红纸上,龙飞凤舞,一气呵成,这付对联上联是,勤政爱民山河秀。下联是,肃贪除恶社稷安。
“多谢老师。”汉子看到老师写下这付对联,连连说多谢,收了起来,兜里掏出了一百块钱,递给老人,扭头就走。
“转来。”汉子刚要走,老人断喝道。
汉子听罢,吓了一跳,转过身,问道。“老师,还有啥子话吩咐。”
“找你九十块钱。”老头板着脸说道,从兜里翻出一张五十,两张二十的钞票,递了过去。
“老师,你……这是何必呢。好多年没遇到老师,这过年了,我也没啥送你,这点钱只是略表心意。”汉子苦笑道。
“勿贪勿占,这就是给我送的礼。”老人说道。
大街上人多,汉子不好跟老人再说,接过钱就走了。
这时候,有好事者认出来了,这汉子不是新上任不久的市长么?还上电视的。
原来这老头竟是市长大人的老师。
这一下子,火了,彻底火了。你想市长都来买老头的对联。说明这老头的字,值钱呀。
于是乎,街上的人,一下子围了过来,要出高价买老头写的对联,以便跟市长大人看齐。
你说真奇了怪了,老头这会,居然不写了,收摊了,走了。
我这对联,理所当然,就成禹王镇上独一份了。”
张建辉绘声绘色说完这付对联的故事。“怎么样,我这付对联好吧?那可是跟市长是同一人写的哦。”
“你可以说书去了。”夏芳听完,乐道。“这点事也让你说得天上长花样。”
两人聊得开心热闹,总归还有些距离,出街面,上山路,夏芳并没留意足下,不知怎么一回事儿,足下一滑,人往后一仰,眼看着就要摔一跤。张建辉眼疾手快,手一伸,把夏芳一只手抓住。
夏芳的脑袋,差点碰到张建辉的脸。
“怎么了?”张建辉问道。
“滑了一下。”夏芳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张建辉的手不放。“你不抓住我,肯定要摔一跤。那才笑人。”
“当你转身,你就会看到,我一直在你身旁。”
张建辉似乎没听到夏芳说话,站在那里有些发怔,嘴里喃喃说了一句。
“当你转身,你就会看到,我一直在你身旁。”
“你说的啥?“
“没,没说啥。”
“白嘴?”
两人手,就这样扣在一起,一起走了好长的路。
夏芳这才想起来。刚才怎么就滑了一下呢?这路明明是好好的。怎么无端端就滑了一下?
难道,难道我是故意的,故意伸出手,试试他要不要扶我?
不对,不对。我只是走路无意滑了一下,手无意往后扬起。并无摔倒的可能。
倒是他,他怎么就知道我那会儿手会后扬?他恰好就接住?难道他故意在那里等。借机搭上我的手。他真狡猾,他诡计真多。
想着,想着,夏芳也分不清了,到底是自己故意摔倒,想试试张建辉的心思,还是本来是无意的,倒是张建辉想牵自己的手,刻意大惊小怪。
反正,不论怎样,他的目的达到了,他牵着她的手,走在路上了。
夏芳如此想,倒将脸想得通红,紧紧绷绷,浑身儿也热起来。身子也就不知不觉靠倚在张建辉身上。
翻山顶,过山梁,夕阳里,落山路。
夏芳远远看到陶二嫂背着她的破背兜,从田间迎面走来,心里有些慌忙,怕跟她又缠不清,说出不好的话。刚才的好心情,铁定会搞差。
夏芳想另寻路走,避开陶二嫂。
可惜这条路,是一条独路,绕都绕不开,只得硬着头皮,想快步走过。
陶二嫂偏这会眼神特好,老远手搭凉棚,向她这边观望,像早在这里等她回来,看见他们双双走过,老远就在叫。
“夏芳,是新姑爷来哦?新姑爷好长得好伸展哦。”
“二妈,在干嘛?天快黑了,还不回去?”夏芳脸色尴尬,叫了一声二妈。
张建辉见夏芳管陶二嫂叫二妈,当是她家至亲,不敢怠慢,赶紧儿跟在后,也叫了声二妈。
夏芳叫二妈,陶二嫂仿佛没有听到。
张建辉叫她二妈,陶二嫂倒听见了。
“哎”的应了一声,顿时眉开眼笑,站在路当中,大声儿说道。“夏芳,这就是你的男人?新姑爷长得好乖哟。”
陶二嫂横在路当中,这路本不宽,是条小路,两边是油菜地。
她背的又是个大破竹背兜,她要不侧身让路的话,两人倒不好过去。
夏芳心急火燎,怕再多说两句,陶二嫂又会说出她二十八的事情。若是这样,岂不是当场出洋相。
虽然不是她的错,是母亲故意把她岁数报小的。自己打算过阵就把真相告诉张建辉。
但在这关头上,真不是个好时机。
偏偏张建辉听见夏芳喊陶二嫂为二妈,以为是她家至亲。
一般来说,乡下人对于初次上门的新姑爷,都是一种考验,四亲六眷,都要过来看上一看,背后再评判评判。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姑娘是否会继续跟你交往。
所以初次上门,对姑娘村里每一个人,不知根底的情况下,都不敢得罪。因为你不知道,你不小心得罪的人中,不知是些什么人。说的不好,就是姑娘的亲戚。
你不太明白,乡下人,订门亲事,并不是只是两个年轻人的事情,或许是两大家人的事,有时两个村庄的人都在参与。
新上门的姑爷,总得要千般小心,万般小心。唯恐说出来的话,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给自己亲事无端蒙上阴影。
陶二嫂在家疯疯颠颠的,很少有人对她和颜悦色。张建辉嘴巴甜,二妈前二妈后,恨不得连她家的鸡鸭鹅都问候一遍。
夏芳站在一旁,哭笑不得,心里暗暗着急。
“夏芳,他不是汤骗子呵,汤骗子我认得,不是这样的。”
陶二嫂睁着混蚀的眼睛,把张建辉打量了又打量,嘴里说道。一听这话,夏芳脸刷地变了,生气地说。
“二妈,你瞎说啥呢。整天疯言疯语的。你走开,让我们过去。建辉,我二妈脑袋有点问题,说话不清不楚。”
陶二嫂没有让开,反而痴痴呆呆看着张建辉,眼色迷糊起来。
“夏芳,二十八了,跟我家秋芳同岁。我的芳啊,命好苦啊,死短命的,你咋个要把她带出去嘛。还说是去舞厅,跳舞,他们瞎说,我的芳好乖,那会去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陶二嫂只管叨叨叙叙,嘴里不清不楚。
完了。
夏芳先听得她说出汤骗子的名时,心急如焚,不知张建辉会咋想。又听她说出来“夏芳,二十八了,跟我家秋芳同岁。”那就变脸了。
完了。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想暂时瞒下的事情,让陶二嫂疯疯颠颠说出来。避都避不开。
夏芳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恼羞成怒。“二妈,你真是越来越疯,你有没有吃药呀,走开哟。你挡在路当中做啥嘛。”
说罢手一推,陶二嫂一个踉跄,跌倒在旁边地里,身上背兜又大,一下子压坏好几株绿油油油菜。
张建辉见陶二嫂跌倒,慌忙跳过去把她扶起来,连声儿,“二妈,有没有摔倒呀。这路窄,好生走哦。”
说罢,横了眼夏芳,没吭声。
夏芳怒气冲脑,推倒了陶二嫂,见陶二嫂跌倒,也吓了一跳,呆呆站在那里,眼泪直流。
“你是好人啊,夏芳找的男人,好好哟。夏芳啊,跟我秋芳同岁,二十八了,打小夏芳跟她最要好了,像亲生两姐妹一样。”
陶二嫂嘴里喃喃,眼光无神,从油菜地里爬上来,顺山路,往山深处走,也不理夏芳与张建辉了。
“你没有看出她是个疯子吗?还要跟她说那么多话?你嘴巴会说,抹了油的,唠唠叨叨的讲,唠唠叨叨的讲,像个老太婆一样。”
等陶二嫂走远,夏芳忍不住怒道,惹出这些事情,就是因为张建辉,说话太多。
“我只看她是个可怜的老人。”张建辉抓抓脑袋,叹了一口气。“其实她一张嘴,没说两句话,我就知道她脑子有问题。”
“她有个女儿,叫秋芳,那年跟他哥出门去深圳打工,临过年了,要回家的时候,厂里放假,她随着同事去间歌舞厅跳迪斯科。不想舞厅电线短路,发生了火灾,偏那舞厅又只有一道门,门道又窄,巷子又深,几百人挤在一起。秋芳没跑出来,给火烧死了。
那回一共烧死了有一百多人。电视里都有报道。
二妈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疯了的,整天嘴里念叨秋芳,说她死得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