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
　　回到宿舍，女孩们热烈谈论着在千厦酒店看到的求婚场景。她们热衷于从男主的个中细节去品味他的用心，感同身受地说着自己若是女主在这样的环境中将会如何。铃铛借机问夏宁悦：“对了，悦儿，你跟林析确定关系了？”
　　简茗先道：“怎么可能？哪有不告白就在一起的？”
　　铃铛放下换好的衣服，问夏宁悦：“那林析要是跟你告白，你们这事就定了？”
　　夏宁悦未置可否，道：“我也说不清楚。”
　　简茗疑惑道：“怎么了，我看他对你还是体贴的吧？”
　　夏宁悦道：“我知道啊，可这两天接触下来，总觉得不舒服。这种体贴太让人窒息了。现在充其量就是互相了解的阶段，但他搞得就像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一样，说真的，我有点怕他。”
　　见大家都不说话，夏宁悦道：“铃铛，你干什么呢？你挑起的话题，你自己倒先闭嘴了。”
　　铃铛正给姜柏发消息，头也不抬道：“我回个消息，你们继续聊。”
　　
　　（二）
　　“你问问你们宿舍的林析什么时候跟悦儿告白啊。”正要睡觉的姜柏接到铃铛的消息，便打足了精神，回复说：“这还用你教？刚才负责布置求婚现场的那家公司的广告我都留着呢，明儿找机会跟他说。”
　　铃铛满意地点头，道：“还挺上心。诶，悦儿可说了，他俩的事儿成不成，得看林析的态度。”
　　“行，你的话我帮你传达。”
　　“现在就去。”
　　“行，您说话我照办。”姜柏穿上裤子下床到林析身边低声道，“小林子，今儿看人家求婚，你就没什么想法？”
　　林析疑惑道：“什么想法？”
　　“告白啊。”
　　“告白？”孙昊洗漱完，端盆走进宿舍，听到姜、林二人的谈话，道，“好事儿啊，抓紧。”然而林析接下来的话却着实惊呆了听话的众人，“我跟她还不算在一起了？”
　　孙昊瞪着林析，道：“你认真的？”
　　林析道：“我的衣服和鞋就是她帮我挑的。”
　　孙昊捂住脑门，深吸一口气道：“大哥，你清醒点。这顶多算她愿意了解你，你别误会啊。”
　　林析继续搬出证据道：“可是她知道我喜欢她啊，她要是不愿跟我在一起，就不会做这些事让我误会吧？再说了，她想了解我有很多方式，跟你们打听不就好了？”
　　孙昊看眼正在床上看书的叶子峰，道：“疯子，别装聋，说话。”
　　叶子峰看了眼孙昊，道：“该说的我不都说过了吗？”
　　孙昊道：“你刚才说什么了？我可一个字也没听见。”
　　“我作证。”姜柏举起手，看向叶子峰，“你刚才一句话都没说。”
　　叶子峰所指的是他方才在酒店时与林析的那段“醉翁之语”，但想来他或许并不明白，便索性把话说明白，将枕头垫高后看向林析，问：“林析，你现在能说出几点她从我们这儿了解到的，关于你的事？你觉得夏宁悦了解你吗？”
　　林析不答。
　　“不了解，那你凭什么觉得人家喜欢你，认定跟你在一起了？就凭你图她身子？”见林析还是不答，叶子峰便直视着林析，继续说，“论才华，你算全年级数一数二的了，但除了这些呢？我们能准确描述出，你跟一个女孩恋爱的状态是什么样的吗？当然不能。”
　　叶子峰慢慢说道：“所以夏宁悦只能通过接近你来了解这些东西。你说‘她可以通过向别人打听来了解你’，但你是否通过夏宁悦的室友去了解过她呢？再说说你。你的诗歌固有自己的风格，习惯了以自己的视角去看世界，以自我为核心进行创作。你执拗、清高到很少看别人的作品，所以也不把别人的认知当成一个可以理解的方向去看待同一事物，这会使你陷入一厢情愿的境地。若不说你这个人，只说你和夏宁悦的关系要不要通过仪式来确定，我觉得是要的。这世上大到国家领土，小到超市里的货，你要证明它属于你，都得走程序。哪怕是野河里的鱼，你能说你站到河边了，它就理所应当成为你的盘中餐了吗？如果真是这样，大家不用谈恋爱了，看片吧，意淫就可以。”
　　姜柏斜眼看着叶子峰，不满道：“你又来！能不能说点人话？”
　　叶子峰却不打算说下去，最后补充道：“我就随口一说啊，不是真叫你去告白，决定权在你手里。”
　　孙昊点头道：“对，我就是这意思，不过我的话没他这么重啊。”
　　叶子峰看了一眼孙昊，孙昊便也坏笑着回应叶子峰。姜柏继续道：“听听，大家都劝你，你早做决定，晚了夏宁悦可就是别人的了，你想想她那个长相、身材，难道就你一个人惦记？”
　　林析犹豫道：“可这是你们认为的啊，万一夏宁悦也觉得我们就是在谈恋爱呢？”
　　“得，白费口舌！”孙昊转过头，把盆归位了爬上叶子峰的床，“来，不说他俩了，我们商量商量社团后面的事情。”
　　见状，姜柏便只好向林析交出底牌：“我今天可是听她们女生说了啊，夏宁悦亲口说的，你俩的事成不成，就看你态度。”
　　林析不信道：“那我怎么没听到？”
　　姜柏道：“你又不是啥时候都跟我在一块儿，反正我话是带到了啊。你没见今儿夏宁悦看人求婚的时候都哭了，这说明她还是一个很容易感动的人吧。到时候你请人把现场布置得浪漫些，夏宁悦不就被你拿下了？”
　　林析想起夏宁悦看人求婚时落泪的样子，便也动摇了。可是，要布置那样一个体面的场景，要花多少钱呢？想到这儿，林析便表示先把社团的事忙过去再说。姜柏见林析拿定主意了，将婚庆策划的广告放在林析的桌上叫他多看看，随即回到床上跟铃铛汇报起来：“小铃铛，你交代的事儿我完成了啊。”
　　铃铛等了半天，赶紧回复问：“他怎么说？”
　　姜柏得意道：“他说会准备。”
　　铃铛对这个结果还比较满意，眼睛一转又问：“你没说是我出的主意吧？”
　　“当然没有，哪能把你扯进来。”
　　“那就好，不过先说好啊，我只是提了个建议，要是没成，可不许跟我算账。”
　　“懂懂懂，放心，这事从头到尾都不会把你扯进来。”姜柏得意地笑着，回复说，“小铃铛，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啊？”
　　铃铛眉头一紧，看着姜柏突然转变的话风，问：“怎么着？想让我给你介绍女朋友？”
　　姜柏抿嘴笑着，道“介绍什么呀，你不就挺适合我的。”
　　“哈哈哈哈！”铃铛忍不住在宿舍里笑出声来，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回复道，“去死吧你，丑鬼。”
　　“别看长相，我还是挺有趣儿的。”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本小姐要睡觉了。”
　　“睡吧睡吧，咱俩一块啊。”
　　铃铛只觉无语，把两人的聊天记录删除，没再回复。姜柏倒是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息屏，睡下了。
　　
　　（三）
　　次日早上8:00，孙昊早早地便守到了社联办公室外，按照昨晚跟叶子峰商量的结果来向王泽打听消息。许是来得太早，社联未有人到。孙昊站在门外，透过走道上的窗户向外看。清晨，是这座城市于炎热的一天中少有的清凉时刻，明明已过了花季，但空气中仍有一丝香甜的味道。
　　“这分明是女儿香。”
　　孙昊抿嘴笑着，痴痴地看向楼下走过的少女。文科楼对面便是美术学院的后门，音乐学院在千厦大学东侧，去那儿上课的姑娘们也是要从这儿经过的，她们身着各色的服饰，妆容也不一样，或将长发披肩，或盘起丸子头，或扎着高马尾，就连用来遮挡紫外线的太阳伞也不尽相同。孙昊享受着经她们沐过的晨风而带来的柔美气息，自觉妙哉：人能如此，真真不枉此生矣。不过，孙昊没什么歪念头，他只是单纯地欣赏这独属人间的绝色和美好而已。当下万事俱备，他已没了被散打队开除的焦虑，自是开启了闲人模式，若是什么都不用做，他只想就这么看着，一天一夜。
　　“哟，孙……”王泽拎着早餐，看到孙昊便打起招呼，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忘了对方的名字，手在半空停住，尴尬地笑着回忆眼前这个姓孙的家伙全名是什么。孙昊也不在意，回头露出大大的微笑：“猴子。”
　　王泽眉头高抬，道：“猴哥。”
　　“呵呵呵”两人相视而笑握了握手。王泽打开门，进门后为孙昊倒了杯水，问：“怎么这么早过来？”
　　“材料都准备好了。”孙昊把打印好的材料双手递给王泽，问，“今年有几个社团提交了申请？”
　　王泽亦双手接住孙昊递来的资料打开看，边坐下边说：“包括你们在内一共有九个，今年有三个名额，你们通过的几率还是很大的。粗看下来，你们准备的材料是目前准备得最充分的。内容详尽、细节清楚。”
　　材料是叶子峰亲手准备的，孙昊对此并不担心，便问王泽审核的标准是否全看申请资料的内容。王泽放下资料，看着孙昊说：“可以这么认为，写材料都不用心，就别指望社团活动能搞起来了。”
　　孙昊道：“话不能这么说，万一材料写不好，但活动能出彩呢？”
　　王泽道：“你这说的也不对。社团活动的意义不是让人玩好就算了，还要有明确的主题、意义。当然，不是说要把社团活动当成一堂课来准备，而是说组织活动的人希望通过一次活动能让大家获得什么。这不是我强制要求社团负责人必须做到的，而是每个确定加入社团的人一开始就期待的。能理解吗？”王泽停下来注视着孙昊的眼睛。
　　孙昊起初也觉得王泽在唱高调，但听到后面才体会到王泽的用心：“我能理解。特长类的就要把如何掌握基础传授到位；知识类的就要把点总结到位；兴趣类的就要保证交流到位，即便是单纯为了玩而去，也尽可能让它成为一个记忆点，说不定大家以后组织活动的时候，能把今天的活动当成一个模板。”
　　“对对对！”王泽点头道，“差不多就这意思。你知道我只为了传达这样的一个想法，费了多大的劲，就连社联里也有不少人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怪社联的人对他也那个态度，原来是要求太高了啊。”孙昊心里想着，嘴上说道：“惰性使然，亦或者是在他们加入社联之初没有这些规矩，你上来后搞这么一手，大家怎么习惯？如果你真想整顿社联、社团的风气，我建议你可以尝试转变传递信息的方式。”
　　孙昊这一说，立即勾起了王泽的兴趣，便要他打个比方。孙昊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王泽道：“比如不要理论性地告诉大家该怎么做，而是用讲故事的方式告诉大家，这么做会怎么样。把你的认知、价值观、期待融进故事，而且，最好是你亲身经历的故事，因为讲述自己的故事远比讲述他人的故事更具情感色彩，用有血有肉的事实经历代替机械化的表达，我想或许能事半功倍。”
　　王泽抬头看向半空，顿生醍醐灌顶之感，道：“有道理，不愧是学文学的，不过这是不是有点情感绑架啊？”
　　“不会。”孙昊摇头道，“只要你传达的认知、价值观是正确的，你的情感是真实的，你的期待符合大家的追求，大家自然会在故事中反省自己。当然了，你的故事重在情感真挚、内容真实，千万别太夸张。”
　　“看来我是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件事。”王泽又把名著社团的建社申请放在桌上显眼处，说，“百团大战的时候，社联展示处有推荐社团的名额，我给你们预留一个。到时候给我送一张你们的海报过来。”
　　孙昊窃喜，但还是装着提醒王泽的样子，笑道：“审核还没通过呢，说这些干什么？”
　　“啧，都跟你说了问题不大。”王泽眨眼看向孙昊，说，“别让我失望啊。”
　　孙昊说：“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不让学弟学妹失望才是正理。”
　　王泽意识到表达不准确，笑歉说：“对对对，不让学弟学妹们失望。”
　　孙昊见聊得差不多了，也便说起正事来：“对了，我们社团想把社员证也设计得好看一些，你给我个模板吧，免得到时候我们做出来的不符合要求。”
　　王泽惊讶道：“这么用心？”
　　孙昊道：“总不能顾了面子光着腚吧，就是怕你这儿过不了。”
　　“不会。社员证是社团自己发放，我们也只是代办，你们有自己的渠道当然最好了。”说罢，王泽把一本全新的社员证递给孙昊，“表格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有，页眉你就写‘名著社团社员证’，页脚就是页码，其他的背景啊，封面啊怎么设计都行。”
　　“好勒，谢了啊！”
　　“客气，有事找我。”
　　孙昊再次道谢后，拿着社员证的模版离开，社团其他人也依照原来的安排开始准备周末即将到来的百团大战。
　　
　　（四）
　　周六早6：00，天还没完全亮，百团大战的序幕便在各社团负责人的忙碌身影中拉开了。按照前一天安排好的，女生们将海报、宣传手册、横幅等东西装上何柳嫣从宿管阿姨处借来的小三轮送到展位。昨夜，百团大战所用的帐篷已被社联运送到展位上了，只是还未撑开。叶子峰和孙昊也都来看过，如王泽承诺的一样，名著社团在社联北侧只两个展位的地方，是个随时能够引来关注的好位置。见男生们还没有来，铃铛便提议去帮忙，夏宁悦嫌麻烦，便留在展位处组装海报。这不是什么麻烦的活，何柳嫣和简茗便也坐上车随铃铛同去。
　　夏宁悦打开袋子取出海报骨架，用脚踩住，将三节管连接好后，把它插入骨架底部的小孔。随后，她左手握着三节管，右手抓住海报的上端，起身将海报抽拉出来。突然，骨架底部一滑，夏宁悦感到一阵失重便重重跌坐在地，脚上穿的布鞋拖也受力甩出。三节管的连接处脱节，划过她的脚背，切开一道伤口。夏宁悦忍着泪花和疼痛，慌忙起身，看到自己的手心脚背渗出鲜血，便捡起鞋，单脚小碎步跳到展位后的花坛处坐下。在社联展位上的王泽看到了这一幕，赶紧拎上药箱蹲到夏宁悦的面前，轻声道：“同学，没事儿吧？”
　　“没事，摔了一跤。”夏宁悦强撑着，但从表情、动作来看，显然还摔到了其他地方。不等夏宁悦反应过来，王泽就蹲下捧起夏宁悦的脚，用海绵擦净血液，并迅速换海绵蘸取少量酒精擦拭伤口周围。夏宁悦被王泽的动作弄得紧张起来，赶紧往回缩脚。王泽轻轻捏住道：“别动，马上好。”
　　夏宁悦便不再动，注视着王泽的头顶，在还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时，心跳竟已不知不觉地加快起来。
　　“嘶。”夏宁悦吃痛从牙间发出声音，但很快这阵密密麻麻的痛感又被一股清凉代替。王泽远远地朝夏宁悦的伤口均匀吐气，迅速将伤口处理结束后，贴上了一个药贴，恰好挡住药水的颜色。
　　“伸手。”王泽将夏宁悦的脚放下，抬头看向夏宁悦。夏宁悦第一次看清王泽的脸，听话地将受伤的双手伸出。
　　“皮破了，出了些血。”王泽说着，用酒精帮夏宁悦将伤口擦拭干净，并均匀吹气。夏宁悦也不觉疼了，只是看着王泽的动作。
　　王泽涂好红药水，说：“手上就不贴药贴了，过两天大概就好了。不过我不专业哦，伤口还疼的话，记得一定要去校医院看看。”
　　夏宁悦想回答，却只听到心里说了一声“哦”，在和王泽对视的瞬间，声音到了喉咙便就停住了。王泽微笑着，将一盒药贴递给夏宁悦，“脚上的伤还是要注意透气，这几天就不要穿鞋咯。”夏宁悦正想着怎么回答，王泽就已经走到海报处两三下将其组装好，并将帐篷支撑起来，回头对夏宁悦说，“帮你弄好了，好好休息。”夏宁悦呆呆看着王泽的背影，她很想跟这个男孩说说话，但每每想要张口的瞬间，便没了勇气，只能握着药贴，手更用力了些。
　　不久，铃铛踏着小三轮和众人一同赶到展位，见夏宁悦坐在花坛处，手脚上都有伤，赶紧问道：“悦儿，你怎么了？”
　　夏宁悦还沉浸在没有和王泽说话的懊悔中，懒懒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铃铛又问：“那你怎么处理的？”
　　“啊……就，就自己买的，药。”夏宁悦支支吾吾。何柳嫣便插话道：“海报装好了还能摔着？你是真不耽误事啊。”
　　夏宁悦低声道：“就是，摔着了嘛。”
　　铃铛察觉到夏宁悦的情绪不对，凑上前问：“你脸怎么红红的？”
　　夏宁悦道：“想你想的。”
　　“这话我爱听。”铃铛回头，见林析已经凑到跟前，便说，“表现的机会来了，去，带悦儿去校医院看看。”
　　“不用。”夏宁悦连忙阻止，眼神看向社联处道，“我已经处理好了，不用去了。”
　　简茗上前道：“叫你穿鞋拖来，嘚瑟不起来了吧。”
　　夏宁悦咬住嘴唇，伸手拍打简茗，道：“你该说幸好穿了鞋托。”
　　简茗疑惑地看着夏宁悦，不明所以。孙昊放好东西，对夏宁悦道：“要不你今天先回去休息，我们这么多人，应付得来。”
　　“不要。”夏宁悦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又说，“社团的大日子我不在怎么行，给我一张椅子就好。”
　　“行，我给你搬椅子去。”何柳嫣给夏宁悦摆好一张椅子，扶着夏宁悦到椅子边坐下。夏宁悦道：“好了，我没那么娇弱，你们忙。”
　　众人开始动手，按照设计方提供的摆放方案将展位迅速布置结束。随后，孙昊和叶子峰去食堂帮大家带早餐，其他人留在展位。
　　
　　（五）
　　虽一早就布置好了展位，但大一新生的起床时间不会比要进行准备工作的各社团负责人早。以社联为中心，一百多个社团呈南北方向在大道东西两侧排开，红色的帐篷连成一片，缀以各色彩旗等待真正的主角降临。
　　十点，百团大战的阵地人头攒动，大一的学子们接连入场，其势在中午时分达到高潮。早已等待多时的各大社团，在同类社团之间卖力地展现着独属自己的风骚。画社的展位上，陈列出无数社员的画作，水墨重意，浓淡相宜，似水在纸上，墨化水中，一笔山河、一笔人间；摄影展用排列整齐的照片，搭建起穿越时空的隧道，将世界缩小，供人一览大好山河的风采；棋社内外，手谈双方眉头紧锁，你来我往间各落下子，与君问道……声乐社团斗乐声此起彼伏。吉他社在陈列吉他的基础上，于展位的后方用娴熟的手法拨弄六弦；鼓社里，鼓棒起，鼓棒落，鼓声声声震人心；民乐社里管弦和鸣，又有人将近来素有“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之称的唢呐破空吹起，葫芦丝声宛转悠扬……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向看它的人说：来吧，只要加入我们，你也可以。但只有“名著”在那里，只要不去接近它，它便不会与人发生任何故事。摆放在桌上的音响，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样一句话：我们要读书，要读好书，要与人类历史上伟大的灵魂对话……女孩们围坐在一起说话，林析呆呆地坐在不远处，视线还是放在夏宁悦身上；孙昊和陈妙坐在一处，姜柏去了书法社帮忙。叶子峰则是稳稳坐着，静看这人去人留。王泽视察社团招新情况时，也注意到了名著社团的异样，把孙昊叫到一边问：“猴哥，请问你在干什么？玩太公钓鱼呐？”
　　孙昊疑惑道：“怎么了？”
　　“怎么了？”王泽说，“新社团没经验我能理解，但你们在招新上能不能多一点热情。”
　　孙昊一副“你不懂”的样子看着王泽，说：“嗯？兴趣哪有强求的？”
　　王泽抬起下巴示意孙昊看向别处，说：“你看看子风文学社，同是文学社团人家怎么做的？又是汉服，又是对联，又是猜灯谜，多有新意，要按照往年的标准，你们现在这位置该是人家的。你知道我把这个位置安排给你们费了多少口舌？”
　　孙昊上前轻抚王泽的胸膛，赔笑道：“王哥，别激动，别激动。你放心啊，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别扯这些！”王泽推开孙昊的手，道，“我问你，你们社团招多少人了？”
　　“25个。”
　　王泽瞪眼道：“这就满足了？”
　　孙昊说：“现在才几点，一会儿人多了就好了。”
　　王泽见孙昊这般态度便不多说，只提醒道：“反正我不着急，不过我跟你说个数据。如果百团大战现场能招100个人，这里面可能会有三分之一的人被其他社团吸引走，三分之一的人不表态，这两种情况都意味着他们不会加入社团。目前，你这里也就有七八个人会确定加入，你要是招不满30个人社团最后还是办不下去，还觉得轻松吗？”
　　孙昊点点头，伸手搂着王泽肩部，暗暗用力推他走：“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啊。”
　　孙昊说完，不等王泽说话就回到了展位。王泽有些后悔，道：“这算什么事！”
　　面对王泽，孙昊虽嘻嘻哈哈但对结果也是没底，遂向叶子峰说起王泽来过一事。叶子峰回头看看王泽离去的方向，对孙昊的担心不以为然。他很清楚，读书，是最易获得学分的社团活动形式，也是所有社团形式中最无聊的那一种，若不是真的喜欢有谁会来？不论来人是以哪一种心理加入社团的，都不会轻易离开。而且名单上的人都已经拿到了社员证，名著社团将会成为最早将社员信息汇总到社联的社团，到时候即便他们想退出，信息也已经录入了系统之内，不会有谁会为了退出社团特意跑一趟社联。
　　孙昊点点头，若不是叶子峰解释，他绝不会想到叶子峰让何柳嫣将社员证一并做出来的用意竟是如此，也不知该佩服还是该说他什么，抿嘴道：“你够混蛋的。”
　　
　　（六）
　　晚上回到宿舍，叶子峰将61个社团新成员的个人信息录入了表格。孙昊则在群里向众人确定社员见面会的准备情况。林析无心关注群里的消息，见夏宁悦在群里活跃便私问起她手脚上的伤。
　　“你还好吧？还疼吗？”
　　“不疼。”夏宁悦简单回复道，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手脚的疼痛，但王泽蹲在身前帮她处理伤口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林析自是无法察觉到这异样的，道：“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几点？”
　　夏宁悦疑惑道：“什么几点？”
　　林析道：“我们一起吃个早餐？”
　　夏宁悦道：“我想自己去，也不知道几点起。你管好你自己吧。”
　　林析并不打算放弃，说：“我起得早，等你就好了。你起床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夏宁悦不耐烦道：“你很闲吗？还是我说得不清楚？”
　　“好好好。”林析察觉到夏宁悦有了情绪，道，“那你记得吃早餐，我就在宿舍，有事打我电话。”
　　夏宁悦没有回复，林析和王泽的脸同时浮现在脑海中，但显然那个蹲在身前的身影更胜一筹。只是他是谁？哪个学院的？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随着这些问题的出现，夏宁悦的心里已没有余地留给林析了。
　　“猴哥。”夏宁悦记得王泽是这样称呼孙昊的，但从孙昊那里打听关于那个人的信息，林析也就变相知道了这件事；从铃铛那里打听，又怕给舍友留下自己跟多个男生纠缠不清的印象。夏宁悦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了，这种复杂、纠结的情绪充斥着整个夜晚，甚至延续到梦中。但也因为在梦里，她才发现那个展放着观景石的花坛前，男女主的面庞，红到了耳根……
　　凌晨六点，夏宁悦醒了。回想着刚才梦中的情景，脸上不自觉挂满了笑容，只是这笑容没有延续太久，周围的黑暗提醒她已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是社联的，说不定公众号里有关于他的信息。”经过一晚的休息，夏宁悦的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她从枕边拿起手机，关注了千厦大学社联公众号，在历史消息中找到了一张2016年9月20号发出的社联换届合影。
　　王泽靠中间站着，显然在社联担任重要的职务。夏宁悦的眼神没有在配文上停留一秒，尽管她知道王泽的名字一定就在其中，但她不希望自己将他猜错，只是把照片保存到了私人相册里。继续往下翻，便几乎都是社联发的各个社团的活动照片了。夏宁悦直接翻到2015年9月的相册，在20号的照片中再次看到了王泽的面庞。那时他还是一个刚刚进入社联的大一新生，合影时也只是站在最后一排，但眼神和脸上的笑容跟现在一样清澈、干净，让人如沐春风。将相片存入私人相册后，夏宁悦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轻轻下床洗漱后，拿上手机和校园卡去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