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
　　次日，孙昊起床后便上千厦大学的官网查看起了公告。根据昨夜导员所说的，今天校方便要就他们打架一事公布出处理结果了。起初他也以为校方顶多给些不痛不痒的处罚便了事了，但数十秒后，随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一个一个映入眼帘，他也不由得慌起来，瞪大眼睛把刚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在桌上，去扯叶子峰的被子。叶子峰正睡的香，睁眼看是孙昊，抓着被子问他要做什么。
　　孙昊着急道：“咱俩被开除了！”
　　“哦。”叶子峰扯过被子继续睡，待孙昊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又从床上弹坐了起来，一脸茫然地看向孙昊。孙昊赶紧递上手机，叶子峰看罢松了口气，大喊起来：“你他妈要吓死我啊！”孙昊手机上，是千厦大学散打队对叶、孙二人的处理结果。
　　千厦大学散打队就叶子峰、孙昊二人斗殴事件的处理公告
　　昨日，我千厦大学散打队队员叶子峰、孙昊，于碎心湖边与社会闲散人士斗殴。基于此事对社会、千厦大学、千厦大学散打队造成的负面影响，我散打队特此声明：即日起，解除叶子峰、孙昊二人小队队长职务，并予开除处分。
　　千厦大学散打队自成立来，以“精武强身”为宗旨，在社会及校方的支持下，获得了诸多荣誉。今未能约束队员致其滥用暴力，我散打队全体向一直以来支持我们的机构表示歉意。今后，我队将加强对队员的思想教育、行为约束，望各界监督。
　　
　　千厦大学散打队
　　2016年9月21日
　　
　　相比之下，校方的处理便要温和许多了，仅给他们三人做了记过处分。孙昊却不觉得自己夸张了，说：“你看清楚，开除，咱俩的第二课堂分数就不够了，连毕业都是问题！”叶子峰双手摊放在床上。孙昊便更急道：“发什么呆，说话！”叶子峰不愿去想，打算接着睡会儿，道：“覆水难收了，公告都发出来了，还能撤回去不成？就这样吧。”孙昊却还抱着一丝希望，伸手拉住叶子峰叫他下床：“那就光看着啊？走走走，找尚胜楠去。”
　　叶子峰拒绝道：“没用的，散打队是校级组织，尚胜楠只是个队长，找她也没用。”
　　孙昊不依，恨不能把脸贴到叶子峰脸上，大声道：“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跟我走一趟，行不行？”
　　叶子峰看着孙昊那张认真的脸，便知不去试一试他是不会死心了，长出一口气后起身洗漱。
　　
　　散打队设在体育学院的五楼，叶子峰和孙昊在宿舍楼下各骑上了一辆共享单车便朝东门处的体育学院驶去。今儿是周三，一路上要路过食堂、诚朴园二期宿舍、音乐学院等地，便也能看到不少赶着去上课的学生。入秋后的校园，地面上已有了落叶，若是可以走慢些，便可以欣赏到银杏和梧桐的叶子在空中飞舞时，从那一个个美人的背影上划过的美景了。尚胜楠远远看到二人，便站在体育学院门口等着，待二人上前便道：“哟，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
　　孙昊没停好车，便说：“队长，你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上楼说吧！”尚胜楠微笑着，在前面做出领路的样子，仿佛叶、孙二人是第一次来。等到了办公室里，尚胜楠还没坐下便道，“你俩呀，要我怎么说呢？叶子峰打得好，但平时是个大忙人，能准时参加队训我就不说什么了，毕竟我这儿也只算是兴趣类社团，混分的人多的是；另一个呢，每次训练眼睛都长在女生的腿上，不过打得还行，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你们偏偏要跟社会上的人惹在一起，还把人带到学校里来打，我能怎么办呢。我不是故意针对你们，主要是领导已经知道了，叫我处理，我能怎么办？”
　　孙昊道：“不能通融通融？我俩去年也帮散打队拿过奖呀。”
　　尚胜楠说：“那又怎么样？市级的比赛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孙昊道：“今年不是省级的吗？我俩也能上啊，就当戴罪立功。”
　　尚胜楠却无所谓道：“可我不是非你俩不可啊。还有其他小组的组长，实在不行我自己上，你当没了你们我散打队就要解散了？”
　　孙昊继续尝试道：“那你帮我们跟领导求求情嘛，我们平时也不惹祸啊。不能因为一次过错把我们的过去否定了吧？”
　　尚胜楠道：“平时是平时。再说了，我凭什么帮你们求人？”
　　“我……”孙昊激动地说出一个字来，却没了下文。叶子峰接过话道：“那去年我们在散打队拿到的第二课堂分，还作数吧？”
　　尚胜楠睁大眼睛，点头道：“作数，当然作数。大一学年结束的时候就已经录入系统了。没人能给你抢走。”
　　叶子峰便转身道：“那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先走了。”
　　闻言，尚胜楠便朝孙昊笑道：“你瞧，还是人峰哥明白事。”
　　
　　（二）
　　回去的路上，二人还是骑车。孙昊一句话也没说，一想到尚胜楠那张笑脸和叶子峰莫不关己的样子便觉窝火，猛踩踏板将叶子峰甩在了身后。叶子峰追上孙昊道：“您今年贵庚啊，还生孩子气？”
　　孙昊吼道：“我他妈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那张嘴是有多贵？就不能好好劝劝，没准人家愿意帮忙呢？”
　　叶子峰笑道：“人家连‘凭什么帮我们求人’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好劝的？怎么的，孙少家大业大，准备个十万、百万的贿赂贿赂？”
　　孙昊便问：“那你说怎么办？”
　　叶子峰道：“车到车前必有路嘛，先回宿舍。”
　　
　　女生宿舍这边，铃铛一早便看到了关于叶子峰斗殴一事的处理通告，自然也知道了散打队将叶子峰开除一事。简茗将头靠在铃铛肩膀上，跟她一起看完后轻声说：“铃铛，你哥哥好像摊上大事了。”
　　铃铛疑惑道：“不就是留校察看、被散打队开除了嘛，又不是读不了书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简茗说：“可这样一来，他们的第二课堂分数就不够了啊。”
　　“对啊，是这个理。”铃铛一经提示便反应过来，道，“咱们学校为了防止冲分，不允许社团招收大二及以上的学生，他要是没加入其他社团的话，那分数肯定不够了，不过也只是可能啊。”
　　简茗道：“你问问他？万一不够，你还能帮他一把不是。”
　　“好主意！”铃铛说完便要加叶子峰好友，朝夏宁悦喊道，“悦儿，你跟叶子峰不是一个散打队的吗？把他的微信给我。”
　　夏宁悦正躺在床上，闻言便道：“我跟他是一个社团的，可我没有他的好友啊。”
　　简茗说：“你们散打队不是有群吗？点开成员列表不就有了。”
　　“也是，等等啊。”夏宁悦照简茗说的，复制了叶子峰的微信号私发给铃铛。
　　铃铛刚向叶子峰发出好友申请，就发现自己中了简茗的套：“不对啊，情敌，你怎么会把这种好事让给我？故意的吧？”
　　简茗笑道：“那我主动加他也怪不好意思的，你有社交牛逼症嘛，你去试试水啊。”
　　何柳嫣看着简茗和铃铛道：“我看你俩忙半天也是白搭，就算他学分不够，也不会接受你们帮助的。”
　　铃铛问：“怎么说？”
　　何柳嫣道：“直觉。”
　　“切，啥直觉啊。”铃铛说，“事关毕业，任他多豪杰，腰杆子再硬也得低头。”
　　闻言，何柳嫣只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笑笑，却没有说话。
　　
　　叶子峰和孙昊回到宿舍后，便上校园官网下载了《千厦大学第二课堂加分细则》文件。孙昊没耐心看，等叶子峰看完了便问起他查看的情况。
　　叶子峰说：“就目前来看，学校早帮我们算好了，各种比较容易的方式加起来正好6分，刚到毕业的要求。”
　　闻言，孙昊便已心寒了半截，问：“没救了？”
　　叶子峰指着屏幕上的文件内容，说：“还有两个办法，一是多参加省市级或全国级的知识类竞赛，能进前三的话，一次加三分，不过要以校方的名义参加，也就是我们得找团队；二是在省市级期刊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发表学术论文，要是能做到的话，一次加5分。”
　　孙昊失望道：“拉倒吧，别说大二了，就算老子毕业了，也不见得能发一篇学术论文的。”
　　这时，叶子峰登录在电脑上的微信接到了铃铛的好友申请，叶子峰点击通过后，随手发了句问好的话：“您好，我是千厦酒店裕华分店——叶子峰。”
　　铃铛眉头一扬，随后瞪大眼睛惊讶道：“我靠，这家伙是千厦集团的管培生？”但铃铛没有过多纠缠这问题，回复说，“大哥，我不是找你谈业务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外国语学院的宁铛，你叫我铃铛就好。”
　　叶子峰眨眨眼，问：“有事吗？”
　　铃铛道：“我看到你被散打队开除的通告了，这样一来，你的第二课堂分数不够了吧？要不要我帮忙啊？”
　　孙昊见状，连忙抢过电脑，回复道：“妹子，够意思，你这朋友我交了，今后遇事报哥名儿，有什么好主意快说说！”
　　叶子峰赶紧伸手去抢电脑。孙昊笑着的脸上露出一股凶光，道：“别啰嗦，这次听我的。”叶子峰只能任孙昊将消息发送出去。
　　铃铛接到回复，得意地看着何柳嫣：“柳丫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叶子峰接受了。”
　　“居然猜错了。”何柳嫣疑惑着站到铃铛身后。铃铛接着回复说：“我是一个英语社团的副社长，最近求贤若渴，不知你和你的小伙伴有没有兴趣加入啊？不用担心社团的规定，输入分数的时候没人会在意的。”
　　孙昊连忙回复说：“太有兴趣了！”但消息还没有发送出去，叶子峰便先一步合上了笔记本的屏幕。
　　“你干嘛？”孙昊急得大叫出声。叶子峰不理孙昊，用手机回复铃铛：“不好意思，刚才回复你的是我舍友，你刚才说的办法有些欠妥，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谢谢。”
　　铃铛的脸瞬间僵住。何柳嫣把手搭在铃铛肩膀上，笑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铃铛仍不打算放弃，问：“怎么欠妥了？”
　　叶子峰道：“你是社长，应该知道这是规则不允许的，咱学校既然有这个规定，查分的时候肯定会有审查机制，不然这么多年为什么没人这么干呢？等毕业审核的时候被查出来，我们就真的没办法补救了。”
　　铃铛不服气道：“规则不允许？那你为什么打架？你这种人还会在意这些？”
　　叶子峰道：“打架不能说明我是什么样的人。已经发生的不去纠结，但没发生的还是尽量避免吧。”
　　“我去！这家伙属铁的吧？”铃铛撸起袖子，把鞋甩开，蹲到椅子上说，“姐姐我还真就跟你杠上了！”
　　“你牛，你清高，你了不起。”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啊！”
　　“啊！”
　　“说话！”
　　“喂！”
　　简茗见铃铛一连发了几串文字，按住她道：“别激动，看看他怎么说。”
　　叶子峰没管铃铛的情绪，平静地问道：“你刚才说你是社团副社长，能不能请你帮忙弄一份社联的社团管理文件？这玩意儿官网上没有。”
　　铃铛看着简茗，又看看何柳嫣，问：“他看不出我生气了吗？这个人怎么比林析还轴？”
　　夏宁悦问：“怎么了？”
　　铃铛把手机递给夏宁悦：“你看看他说的是什么话？”
　　夏宁悦看罢说道：“我不觉得他是轴，在社团见过几次，感觉是个很开朗随和的人，清高就更谈不上了，或许人家有自己的打算。”
　　铃铛惊讶道：“评价颇高啊，那你怎么不对他下手？”
　　夏宁悦微笑着，用手在头顶做出比高的动作。铃铛拉下脸道：“去，不准嘲笑我哥哥。”
　　夏宁悦疑惑道：“你刚还骂人家呢，这会儿又不让说了？”
　　“不让你说！”铃铛转正身子，回复叶子峰，“你是不想麻烦我是吧，哎哟，别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
　　叶子峰道：“那你这是答应帮我找社联要文件了？”
　　“小事一桩，不过不管你要干什么啊，你得带上我。”铃铛刚回复完，便感到腰被捅了一下，嘟起嘴补充说，“还有我舍友，放心，都是自家姐妹，十分可靠。”
　　“谢谢，那就辛苦了哈。”
　　看到叶子峰的回复，铃铛得意道：“嗯，不错，这个年轻人还是挺开朗的。”
　　简茗在铃铛的脑袋上揉道：“你呀，就是个属狗脸的，变的比天还快。”
　　
　　（三）
　　下午14：30，叶子峰接到了铃铛发来的消息，得知铃铛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资料，原打算叫她直接发到手机上的，却不想铃铛已经将其打印出来了还送到了楼下，叶子峰只得便穿上拖鞋下楼去拿。铃铛见叶子峰从宿舍楼大门出来，举起文件朝叶子峰挥手道：“这里这里。”
　　叶子峰闻声望去，便看见5号楼的树荫下，站着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身着亮黄色短袖、黑色工装裤，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的女孩，她扎着高马尾，衣服上零星点缀的亮片和裤子上的链条散发着夺目的光芒。这看来是精心打扮过的。不过叶子峰的心里却毫无波澜。铃铛固是美与灵气的，人们也常说女为悦己者容。但叶子峰并不认为自己是铃铛的悦己者，铃铛精心打扮的举动也不证明他对她来说有多特别，充其量就是感兴趣，这种感兴趣建立在他昨夜干了“一番大事”的基础上，而这种兴趣跟女孩们见到图书馆门前那只胖乎乎的大橘猫时便忍不住上去摸一摸差不多……
　　不对，一想到竟把自己比作猫狗去了，叶子峰赶紧止住了思考，走向铃铛微笑道：“你这精神抖擞的，要出去玩啊？”
　　铃铛期待道：“看你咯？”
　　叶子峰笑道：“哪还有心思，我就不耽误你了，文件给我，你玩去吧。”
　　“行，直男。”铃铛略显失望地将一份文件递给叶子峰，又强调道，“先说好哈，要是对你有帮助的话，请我吃饭。”
　　叶子峰微笑着点头应下，回到宿舍便马上摊开文件研究起来。孙昊光着膀子，穿着短裤，端起半个西瓜坐在叶子峰的身边，用另一个勺舀了一块递到叶子峰嘴边。叶子峰张嘴吃下，不与孙昊交流，仍看着资料，直到二十分钟后才松了口气道：“行得通。”孙昊忙把脚从椅子上放下，凑上前问：“怎么玩？”
　　叶子峰道：“咱们自己组建个社团。”
　　“组建社团？”孙昊重复了一遍叶子峰的话，担心道，“靠谱吗？”
　　“靠谱，我们完全符合条件。”叶子峰说，“接下来我们只要找帮手就行了。姜少？帮帮忙？”
　　姜柏从床上探出头问道：“帮忙？帮什么忙啊？”
　　叶子峰道：“我们组建社团，得联合三个副社长，你算一个啊。”
　　“成。”姜柏耳根子软，向来对人有求必应。刚定下姜柏，叶子峰就接到了铃铛的微信消息：“兄弟，你是要组建社团吗？我们宿舍有副社长两名，要不要考虑一下？”在她回到宿舍后，就跟简茗研究起叶子峰要社团的管理文件做什么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知道了叶子峰的打算。叶子峰对孙昊说：“瞧，刚定下一个，就有人要帮我们的忙了。”随即又回复铃铛道：“那我就不客气咯。”
　　铃铛道：“嗨，都说了自己人。”
　　叶子峰回复铃铛一个“抱拳”的表情包，便对孙昊和姜柏道：“现在你们听我说啊，离交材料还有三天时间，时间有点紧。姜少和铃铛联系一下，去把你们的资料填好，具体什么资料你们看文件；猴子去找你对象，让她帮忙去社联要一份去年申请组建社团成功了的申请资料，我好仿写。”
　　孙昊问：“你不跟我们一起啊？”
　　叶子峰说：“我得去一趟酒店，说起这个，我还得跟你说一声，集团那边的工作我打算不干了，可能要对不起你了。”
　　“干得好好的，怎么要退出呢？”孙昊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大一时他见叶子峰常出去接兼职也挣不了多少钱，便给他介绍了千厦集团的工作。而叶子峰过去后这一年的表现也十分出众，他实在想不出叶子峰为何要退出，但见叶子峰不答，便只好道：“我就是帮你引路的，你玩够了想退出就退出，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千厦市可没比千厦集团更好的去处了，你以管培生的身份留下，照你现在的发展毕业了没准能进到中层，这是多少大学生求都求不来的。你现在退出，以后还想回去的话，最好的情况就只能是从底层开始干了。”
　　叶子峰道：“我只是怕你有想法，你要是没有意见，我今天去办离职后就正式退出，你们先忙着，等我回来咱们接着忙社团的事。”
　　孙昊见叶子峰依旧坚持，便不再多劝了：“反正你这种人是不会活成任何人期待的样子的，自己拿定主意就好。”说完，三人便各自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