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记忆门，不堪回首的雷公岭小学

　　从雷公岭小学往下走约一里多路，那里就是夏芳的家。两间一转角的老式砖木结构，这是李卫国借了一千块钱，费好大心思才修起。那时候夏芳与春芳秋芳冬芳，都也十七岁，没能继续读书，在家里帮着父母干活。
　　雷公岭小学孤悬在山腰嘴上，白天，有朗朗读书声，有孩子课后打闹追逐，倒显得有趣。
　　黄昏放学后，孩子如归家燕子飞走了，代课老师是本村人，不会在这里住宿。站在山嘴上，黄昏时，看山间炊烟袅袅，鸡鸭归屋，母呼儿应。
　　雷公岭小学，此时空寂一人。
　　那时还没有通上电，一到天黑，黑洞洞的山，怪兽般地伏近伏远，狗吠虫鸣，独宿难眠。就算是月明星稀，山间雾如纱如带，隐隐绰绰，如梦如幻，立山头，也只嫦娥对目相看。虽说这是诗人极力赞颂的田园风情，呆得久了，也就一点也不浪漫。
　　多少个夜晚，汤秋明一人独宿在此。
　　夏芳初识汤秋明时，是同春芳到山上去采桑叶喂蚕。
　　因是秋蚕，自家的桑树叶济不上，要满山满野去摘那些不养秋蚕的人家的桑叶。
　　夏芳与春芳最要好，时常结伴而行，两人无话不说，且都还没有订亲。不过夏芳早就知道，春芳心里喜欢冯初连。
　　两人山野采桑叶回来，路过学校门口。
　　放学后孩子们都回了家，学校也就只剩下汤秋明一个人。胡乱煮点晚饭吃后，就在操场里散步，手里拿本闲书看。是那时还最流行的琼瑶的小说。
　　“汤老师，看啥子书呢。”
　　春芳较大胆，今天每人背兜里只有半兜桑叶，家里的蚕要饿肚子。看到学校边有几棵桑树，上面还有好些叶子。
　　不过那是有主人的。主人家正是利用它生在学校旁边，有人免费替他看守，而准备留在最关键时候才摘取。
　　今天两人没有多少收获，寻思想要去偷摘一点。
　　“看小说呢。两位妹娃干嘛去。”汤秋明一扬手中书。笑嬉嬉地说道。
　　“我们来偷桑叶。你不准给人家说。”春芳直截了当。
　　“好，我不说就是了，只是替你们保密，我有啥好处？”
　　汤秋明嬉嬉笑道，其实他知道，这几棵桑树叶的主人家不会要了，他家的蚕，前几天得脓病，死完了。
　　“我把夏芳介绍给你做女朋友。你看怎么样？”
　　春芳大笑，一推夏芳，夏芳羞红脸，跳起来就往春芳背上打去。
　　“你这死婆娘，老子撕烂你的嘴。”
　　这算是初识吧。最初的心动。她喜欢了面前这个嘴巴很甜的小学老师。
　　后来，好几回汤秋明借故到夏芳家里玩。夏芳也去向他借书看。一来二去，沟上人家隐隐在传，雷公岭小学的老师汤秋明与李卫国的女儿夏芳好上了。
　　李卫国假装不知道。刘秀芳倒是问过夏芳几回，夏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也没有去深究。
　　那年冬，秋芳最先说要出门打工，她二舅家什么亲戚，在一个叫深圳的地方打工，说是做一个月工，比在家辛苦养一季蚕的钱还多。听得人砰然心动，只是她这门亲戚，不肯带更多的人。
　　夏芳春芳冬芳想去打工，只有另寻门路。
　　那一夜，月色很美，冰凉如水，流趟在山间。
　　吃过饭，夏芳说要去寻春芳，春芳找到个转弯抹角的亲戚，愿意带她们去广州，而且可以捎带冬芳与夏芳一起，年后就走。
　　家里土地少，收入并不多，弟弟正读书，若要再发展点，就只有出门打工。刘秀芳与李卫国也希望夏芳也跟着她们出门。
　　夏芳没有去寻春芳，鬼使神差去了雷公岭小学，寻着汤秋明聊天。夏芳说年后，她要去广州打工。
　　汤秋明听说夏芳要去打工，依依不舍说道。
　　“为了解决干部子女工作。乡上正要建个巢丝厂。进丝厂的人，可以转成集体户口。也就是国家人了。你若想去的话，我叫我姨夫帮个忙，这件事情，是他主导的，要安排个人，小事一件。去丝厂上班。比跑去广州打工要稳妥得多。”
　　夏芳心里一动，禹王乡要建巢丝厂的事她早听说过，而且连地址都选好了。只是想进丝厂的女孩子，实在太多了，不是说进就能进，若没点关系，就是句空话。
　　“你凭啥帮我呀。”夏芳笑道。“骗我的吧。”
　　“这么久了，你不知道我的心呀，我要是骗你，天打五雷轰。”汤秋明见夏芳不相信他，一急发起誓来。
　　夏芳见他发誓，心一急，要去阻止。不想汤秋明正等着她，一把捉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
　　外面月色如昼，带起山间团团迷雾，有如流动的水。那水，流进了夏芳的心，她感觉到自己有了种溺水的感觉。
　　令人窒息，令人气闷，似要昏迷。
　　汤秋明在她耳边轻喃，手悄悄地伸进她的衣襟。
　　“别，别。”
　　夏芳无力地呻吟，想要拿开那只手，推开那个身，离开那嘴唇。
　　一切都白费力。她浑身像无有一丝力气。
　　整个人也像虚空。
　　“我爱你。”汤秋明轻声说道了一句。这一句，仿佛来自天外。
　　多少回梦里面等着一个王子前来，对她说这么一句话。
　　夏芳整个人都开始在颤栗之中。
　　汤秋明的每一个动作，那怕是小指头尖的小小的点儿，都触动她的敏锐的神经。
　　汤秋明府下身，凑上去，寻着她的唇。
　　她迷蒙应着，摆动着，微张着，等候着。
　　汤秋明搂住她，感觉身体在发烫，血液在加速，有如奔马。
　　汤秋明的手在她身上游走，什么时候解开了她的衣裳，解开了她的胸罩，露出如月光般的胸膛。
　　她都似乎不知道。
　　汤秋明猛然将她推倒在床。她也无力去挣扎。
　　直到汤秋明要解她的裤子，手滑向莫名深海时。
　　她猛然一惊，惊恐起来。也不知那里来的气力。一把推开半压在身上的汤秋明。慌慌张张穿好衣服，一声不吭地跑出小学的门。
　　好几天都不敢再见汤秋明。
　　忽然有一天，秋芳跑来，神秘地告诉夏芳，说不知为何，春芳这几天老往汤秋明那里跑，莫不是看上了汤秋明。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夏芳。
　　夏芳又气又怒又羞，感觉受骗一样，明明说过爱我的。怎么说过的话就变了。真是陈世美转世。
　　夏芳想去质问春芳，你不是说你心里只喜欢冯初连么，大家好姐妹，你怎么可干这样的事情出来。
　　可是走到半路，又不好意思来，还是先寻汤秋明理论。
　　汤秋明见到她，如同寻到宝般，带着一脸的忧伤。
　　“芳，对不起，那晚是我不对，我不是人。你要原谅我。我真的好爱你。我一定要娶你。我要给你幸福。”
　　一个大男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流下眼泪。
　　“芳，你知道，你不理我，我每天晚上都没有睡着觉，每天都是睁着眼睛到天明。
　　我爱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了。
　　我想来找你，又怕你伤心。
　　我每天就是这里等呀，等你到来。
　　芳，你要我如何说，你才肯相信我。”
　　夏芳看到这一幕，心里早就软了。前面的事情早就记不得了，只是想着另外一件事。
　　“你骗人。”夏芳轻声儿哭泣道。“我不相信你，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骗你。”汤秋明急道。
　　“你就是骗子，你就是骗子。”夏芳不依不饶。
　　“天呀，你告诉我，我如何骗你了。你给我说清楚吧。你这打闷葫芦的话，我说些什么。”汤秋明指天发誓，指地许愿。
　　“你说得好听，你干嘛又去寻春芳，你莫不以为我晓不得，你一举一动我都晓得，你就是想骗人。”夏芳终于说道，并表示她什么都知道了。
　　“你说春芳呀。”汤秋明听得一提春芳，望了一眼夏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原来你真的跟她好。”夏芳一见他的神态，俩人果然有问题。大哭要夺门而去。
　　刚走到门口，汤秋明一个箭步出来，将她一把拉住，并一把把门关上。神色古怪。
　　“你想干什么，你敢再走前一步，我，我死给你看。”夏芳见此情景，心里好生害怕。
　　“夏芳，你别闹了好不好，好，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汤秋明说道。“看我是不是在骗你。”
　　“你知不知道，还就是那做丝妹的事情。不知春芳从哪里听得到消息，说我可以介绍人去做丝妹，便来寻我。
　　是，她的确想跟我交朋友，她的条件就是要我把她弄进丝厂。
　　她这几天跟我这边跑，就是这件事情。
　　我说不行，进丝厂的事，我大姨夫好不容易才答应我一个，因为好多人都想进去，连县长的千金都想进丝厂里。
　　她天天找来，求我，说要跟我耍朋友。跟我结婚。等等。
　　反正，只要能进丝厂，她什么都愿意。是，我承认，她很漂亮。但是，我要的是爱情，不是交易。我昨天明确告诉她，我只喜欢你夏芳一个人，不会喜欢她，哪怕她长得像一朵花一般。我心里只爱你一个人。你懂吗。
　　本来我想寻你说说，可是你又不理我，我又怕告诉你了，你又去找她吵架。这样肯定会让外面的人知道了。
　　你想，人家一个女孩子，家里又不好，父亲又有病，你让人家以后怎么过日子。
　　我今天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去寻她吵架，这样对春芳名声不好。
　　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也不能伤害了她的名声吧。叫她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这样做人不厚道。”
　　听罢汤秋明的解释后，夏芳心如一股暖流般流过，对汤秋明油然生起敬佩之心，感觉到好生对不起汤秋明，
　　有道是，吵过架后情人，情意更浓。
　　夏芳自觉有些理亏，低着头不吭声，汤秋明走过来，轻轻托起她的脸，凑了过去。
　　夏芳这回没有拒绝。这是一个高尚的男人。是真心爱他的男人。自己的一生，都将属于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港湾。
　　那一夜，夏芳将自己一切都交付给了汤秋明。
　　没有过多久，春芳约夏芳前去广州打工。夏芳对她暗生心结，不想跟她同路。春芳只有自去。
　　又没几天，忽然有亲戚来家。说可以带夏芳一同出门。
　　这是李卫国曾托负过他的。要他帮忙带夏芳出去打工。打工赚的钱，一半补贴家用，一半做嫁妆，李卫国是这样期望的。
　　夏芳暗地里去寻汤秋明讨主意，这一回，汤秋明说丝厂建好还要有一年多时间，可以先试着去打工，待到丝厂要人时，再回来。反正是定好的，跑不掉。
　　又说了一些山盟海誓的话，情意浓浓，一个非她不娶，一个非他不嫁。一个依依不舍，一个恋恋不忘。
　　这让夏芳初尝恋爱别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