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没规矩，小心打断龟儿手

　　禹王镇有两样远近闻名小吃。其中之一就是肉包子。
　　禹王镇的包子，与别处不一样地方，一是个大，跟大人的拳头般大。平常人吃上一个，就可以抵个饱。
　　二就是特制的肉馅。别处的包子，大多图省事儿，肉馅多用机器打得稀烂，这样调制出来的馅，吃到嘴里，除了油腻，压根本没有什么味。
　　禹王镇的包子肉馅，是选半肥半瘦的带皮猪坐墩肉。切成筷子头般大小颗粒，拌上头天下午乡下人新挖的香葱，撒上盐，加上生姜，大蒜，辣椒，花椒等调味品。
　　这样包出的包子，哪怕离它一里路外，那蒸笼里散发出的腾腾热气儿里夹带诱人香味，都会勾得你直流口水。
　　咬一口，更是粒粒肉香。特有嚼劲，特有味儿，香味简直是沁人肺腑。
　　夏芳拖着行李箱，跟随人群走进一条街道。寻了家客人并不多的米粉店走了进去。
　　这间小米粉店，只有四张桌面，里面有两位赶场的乡下人，正喝着碗米粉。
　　夏芳进去在一张空桌旁坐下，把拉杆皮箱扯到足跟前。努力地用最正宗的家乡土话叫道。
　　“老板，一碗米线，两个包子。”
　　声音优雅而甜美。
　　“哎，就来。”应声清脆而热情。
　　随着应声，一位年约二十七八的妇人，从里屋出来，推开架在门口的蒸笼盖子。那蒸笼烟气腾腾，扑面过来。她用手挥了挥，驱了驱烟气，飞快地捡两个包子，装在碗里，端到夏芳跟前。
　　她放下碗时，多看了夏芳一眼，脸上乍是一惊，忽然用粗壮的手指指着夏芳问道。
　　“这，这不是夏芳姐么？”
　　“你是……”
　　夏芳抬头看着面前的妇人，圆胖型的脸蛋，纹了对弯弯的眉毛，身套件红通通的羽绒服，腰间系一条花布围裙，整个人略显臃肿。她的模样，夏芳感觉有点认识，一时想不起是谁。
　　“哎哟喂，我的夏芳姐呢，你真是赚大钱了，发了财，连我都不认得了咦。”妇人拍手大笑道。
　　那声音，那笑容，夏芳猛想起是谁来了，也跳起来，抓住妇人手，说道。“冬芳。原来你在这里。太好了。太好了。”
　　冬芳是夏芳打小的玩伴和同学。五年前听说她嫁到禹王镇新街上，开了一家米线铺，就没想到会是这里。
　　“夏芳姐呢，你看你哟，我们是同岁，你还一点儿都没有长变，还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我好羡慕你哦。
　　看我，腰粗了，腿粗了，胳膊粗了，像个肉包子。
　　都怪我这张嘴，生完小孩后，不忌嘴，老想吃东西，整天像吃不饱。饿死鬼投胎样。你看，现长成这个鬼样子。
　　我也想减肥，可就是饿得慌。再回不了当女的时候了。”
　　冬芳打量着夏芳，羡慕得直叹气。
　　“羡慕我啥哟，你现在多好，有家有铺面，做自己的生意，不用受别人的气，我才真正羡慕你呢。”夏芳笑着回应。
　　“夏芳姐呢，一碗粉，一个包子，能赚几分钱嘛。还没人家对面赚落了的多。人家一盘炒菜，就是几十块钱。那才叫赚钱。”
　　冬芳的嘴巴，像放鞭炮一样，啪啪说不停，手指头顺着朝斜对面街头一指。
　　夏芳顺着她的手指瞧去，对面街，两铺面相连，楼高四层，装修也算齐整，竖挂个“便宜酒楼”招牌。
　　酒楼大门开着，似乎并没有生意。店门口两个打扮得花枝一样的女孩，坐着聊天，磕瓜子。
　　夏芳笑了笑，表示不太相信。
　　冬芳的米粉铺只有一间门面，就这一间门面，还分里外间。里间门半关着，外间铺口打横三孔灶眼。
　　灶眼两大一小，大的两眼，一眼是用于蒸包子，一眼安一口大铝锅，烧大半锅开水，专门用来煮粉。小灶放了一口黑沙锅，沙锅里饨的是大棒子骨头汤。
　　横灶旁靠壁，有一案台，案台上放碗柜，柜里放着空碗。台面上放着辣子油，葱花，醋，盐等调料。案台下面一口盖了铝盖的大缸，大缸里是泡发的米粉。
　　有人进来要吃米粉。冬芳顾不上跟夏芳说话。忙去灶台，麻利地掀开大缸上的盖子，右手取过一竹编漏勺，左手缸里抓起把白白嫩嫩的米线。随及左手掀开铝锅锅盖。将右手竹漏勺往开水里一放，在翻腾的开水里，搅几搅提了起来，随手又摔几摔，摔干。
　　左手取过只大花瓷碗，把煮好的粉往碗里一倒。
　　再转身揭开沙锅，骨头汤在沙锅里已熬数个小时，汤色呈奶白。
　　取过勺子，舀一大勺肉汤，倾倒在瓷花碗里。
　　再换手麻利地扑勺辣子油，撒上炒黄豆和葱花。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半分钟不到，一碗别具风味的酸辣粉就端了上来。
　　趁冬芳招呼客人的当儿，夏芳拿起圆滚滚的肉包，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小口，看到里面肉馅，是用机器打成糊糊那种，不再是当年那种颗粒肉馅了。心里略有些失望，胃口已就变得有些不好。
　　“街上修了好多房子，我都认不得路了。看到走过的铺子，全打着啥宇宙飞天环球，名字好响亮，还以为走在哪个大城市街上了。”
　　夏芳放下包子，笑着说道。
　　“变完了，你没在家的这几年，都修了好几条新街了。老街上的人，都笑我们新街人是暴发户。”
　　冬芳边忙边接她的话茬，团团转。
　　“我看你这老板娘，也太省了吧，一个人在这里忙里忙外，咋不请个人帮手呢。”
　　夏芳见冬芳实在太忙，又没有一个帮手，问道。
　　“哪个没有请嘛，请了三姑家的小琴。我给你说，现在这些小妹妹，能做啥子哟，还心高气傲的。你喊一声她动一下，你喊一声她动一下，像条老木虫。
　　还到处给人家说我工钱给的少，不干了，说过年后要出去打工。”
　　说起三姑家的小琴，冬芳话就多起来。夏芳是识得冬芳三姑的，对小琴的印象，倒有点模糊。
　　“小琴，我记得还是小孩子呢。”夏芳笑道。
　　“长大哦，十六岁，差不多有我高了，隔三差五弄头发，买花妆品。比我还舍得，打扮得像鬼一样。
　　这女娃子不简单。跟街上一帮二流子啥话不分。管不住她，她走了好，走了我省心。”
　　这时门外跑进个四五岁的男孩，怀抱着杆崭新的电子玩具枪。进来就喊。“妈妈，我要吃米粉。”
　　“这是我儿子。”
　　冬芳一见儿子，眉开眼笑，拉他到跟前，对夏芳介绍说道，紧跟着又指着夏芳教道“叫姑姑，快叫姑姑。”
　　“儿子都这么大了。”夏芳笑道。
　　“我这还算晚的了，人家跟我同年的，儿子都上小学了。”冬芳笑道。
　　夏芳听她这话儿，心，如水晶，重重一跌，摔得满地都是。
　　“当然那，我们哪能跟夏芳姐春芳姐来比，你们都是赚大钱的。有了钱，啥样的男人没有。”冬芳见夏芳脸红，忙又变口儿笑道。
　　“哪赚到钱哟，还不是替人打工。”夏芳笑得有点苦涩味。
　　“吓，还说没有赚到钱，你家跟春芳家的房子，修得好洋派。特别春芳家的房子,修的是别墅。高的不是一个档次。
　　夏芳姐，听人说春芳姐在外面嫁了个老板，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真是好命，做了有钱的老板娘。”
　　冬芳凑向前，低声儿打听。
　　“我哪晓得，我跟她没联系，不知她的情况。”夏芳忙道。
　　“老板是不是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东西？”冬芳冒出一句话问。
　　“哪里，有些老板年轻得很。”夏芳笑应道。
　　“哦。”冬芳听罢，稍显失望。又问。“夏芳姐，你个人问题解决得咋样？上回我给介绍一个，你妈嫌人家离过婚，没答应，那家真的好，兴丰街有两间铺面。你妈不答应，人家转过来就说一个二十岁的，冬月十几就结婚了。”
　　冬芳遗憾地摇摇头，很是惋惜。
　　“这些事情，只能随缘分了。”
　　夏芳不想跟冬芳谈论这个问题，打开包，掏一包进口的糖果，塞给小家伙，小家伙见有糖，伸小手接过。
　　夏芳见小家伙伶俐，心里喜欢，把他往怀里一拉。街上的娃儿大多不怕生，顺势过来，就在夏芳怀里滚。
　　“哎呀，别碰脏了姑姑新衣服，手这么脏，快去洗洗。”
　　冬芳一旁惊怪地叫道，小家伙拿着糖，听说要洗手，电子枪也不要了，扔在地上，扭头往外跑。
　　跑到门口，一头就撞在一人身上。
　　这人顺势儿一把将他兜抱住怀，逗笑道。
　　“叫爸爸，叫爸爸，叫了爸爸就给买新玩具，买棒棒糖。”
　　“汤秋明，你他妈的嘴巴放正经点。整天没球事做，耍得安逸呢。”冬芳听得这话，骂道。
　　来人约三十多岁，留着二八的发型，脸瘦唇薄，鼻梁上架付宽边眼镜。镜片后的一双眼睛，闪烁跳动，给人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跟你耍才安逸。”汤秋明暧昧地笑道。走进来伸手指要弹冬芳的脸。“不是说要给我介绍对像么？介绍的人在哪？”
　　“短命的，没规矩，小心打断你龟儿的手杆。”
　　冬芳脸一红，眼一剜，身一避，抬手打了一巴掌在汤秋明手背，骂了句，又转向夏芳问着。
　　“夏芳姐，还认得出他不？”
　　这时候，夏芳脸色惨白。一声不吭站起身来，低着头，拉过行李箱，就往外走。
　　“夏芳姐，你咋了。”冬芳惊讶地追过来问道。
　　“我，有事，先走了。”夏芳慌乱失措，低着头，声儿乱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