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

　　曹开利带着处方，在街上买了礼物，来到了老首长洪江君的住处。对于曹开利的造访，老首长表示出了极大热情，亲自递烟倒茶。曹开利把父亲开的处方交给老首长，并把父亲的叮咛转达到。
　　老首长看着处方感激不已，真诚的对曹开利说：“我这一辈子要说最该感谢的人，就是你的爸爸和你的姥姥爷，这是救我命的两位贵人。”老首长说着站起来，灵活地转了两圈，“你看我现在这身板儿，活动有多灵活，要不是你父亲开的处方，我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您老可别这么说。我爸爸说了，给人看病是他的本分，大夫不给人看病还能干嘛？所以您老千万别放在心里。”
　　老首长和曹开利说着闲话。别看老首长这么大岁数了，却一点都不糊涂，说点儿夸张的，脑子清醒的程度一般中老年人比不了，敏锐程度不减当年。他知道，这个陪着自己说闲话的年轻人，绝对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送处方一件事，如果仅为送一张处方，完全可以让儿子部廷或外甥孙子茂华转交，这次单独特意来造访，肯定还有别的事儿，而且这个事儿很可能还不小，要不然他不会那么难开口。老首长直言不讳地对曹开利说：“小伙子，我从认识你那一天就觉得你是个好青年，今天到家来，一定还有别的其他事儿。咱爷俩可以说是熟人了，有嘛事儿你就直接说，我们当兵的讲的就是直来直去，拐弯抹角，有话不说，吞吞吐吐让人别扭。”
　　尽管老首长说的很直率，但曹开利还是有点难以开口。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变换一种方式。一个念头出现在大脑中：“老首长，您今天要是没嘛事儿，我想给你讲个小故事……”
　　“呦，给我讲故事……”老首长知道这是年轻人在跟他打迂回战术，但还是很感兴趣，“那好吧，我现在最富裕的就是时间，你要有时间，就说来听听，也给我解解闷儿。”
　　“这是一个发生在我们厂里真实的故事。”曹开利不紧不慢的向老首长说起了发生在厂里一个真实的故事：
　　以前在光谱仪器长有个积极上进的好青年，他特别聪明好学，遇事爱动脑子，肯钻研，厂长对他很是喜爱，觉得是一个可造的好青年，不仅教他技术，还亲自培养，一步一步的提拔。刚提副厂长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厂长作为走资派被批斗，有个心怀不轨的人想把厂长彻底打倒，他好取而代之，便找到这个刚被提为副厂长的青年人，威逼利诱让他揭发老厂长。这个青年不答应，便施加压力，说是如果他不站出来揭发批斗老厂长，就说明是老厂长的同伙，是小爬虫，厂里二号走资派，揪出来一起批斗。这个副厂长顶不住压力，更怕被打倒，所以就罗织罪名，说老厂长是将匪的特务，结果老厂长忍受不了，含恨自杀。后来那个居心叵测的人因争着要当厂长，一顶篡党夺权的大帽子扣在头上，被批斗打倒，这个年轻人因做事公正，当了厂长。他坐在厂长的位置上，每每想起老厂长自杀是因他而起，不仅自责，而且悔恨。为了减轻自己对老厂长所造成恶果的罪恶感，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以此来赎罪。工作中勤勤恳恳，严格要求自己，关心职工生活，把厂子搞得很好，受到干部工人的拥护。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清理阶级队伍，涉及到了他诬陷老厂长，导致老厂长自杀这件事。这可不是小问题，如果追究下去，他的职务不仅会被撤掉，说不定还会被列为三种人，从此失去政治生命。就在他惶惶不可终日，每日担惊受怕，不知该如何面对，不知何时灾难落到头上的关键时刻，当初自杀的老厂长的儿子，也是光谱仪器长的一名中层领导，找到上级主管领导代表一家人提出意见，不仅不追究他的责任，还请求保留他的职务。理由是如果撤了他的职务，厂里就少了一位好领导。上级主管部门尊重老厂长一家人的意见，不再追究，仍然让他干厂长……
　　曹开利说到这里，老首长已经明白了，拦住了他的话：“是不是有人求你，想让我原谅曾经批斗过我的人？”
　　曹开利真的佩服老首长，不仅思维敏捷，接受和理解力还是那么强，一句话就点到了问题的要害：“您老坐到这位高的位置，真是名至实归。我这话还没说完呢，您就彻底明白了，这么大岁数有这么敏捷的思维，真令我们年轻人汗颜。”
　　“得啦。年轻人有话你就实说吧，我既不是老顽固，更不是揪住人家小辫子不放的小人。别看我现在老了，退下来了，但我的胸怀并未因此而变得狭隘。”老首长看着曹开利，见他仍然不说出实情，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里面是不是涉及到我的大儿子？”老首长对曹开利说，“如果我说对了，你就不用回答了，等他来家的时候我把事情问清楚了，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曹开利不好意思地看着老首长，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只可不好意思的告辞了。老首长把他送到门口：“我知道你既是一个正直的人，又是一个有爱心的热心人，自己有难处却不开口，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老首长见曹开利想说话，摆手拦住了，“别的不说，就凭你的爸爸和你姥姥爷祖孙俩两次救我的命，不管多难得事儿我都得帮。”
　　送走了曹开利，老首长给大儿子洪部廷打电话：“你下班之后到家里来一趟。也没多大的事，只是想跟你闲聊几句。”洪部廷在电话里一听爸爸要跟他闲聊几句，就知道有事要跟他说。这是老爷子的做事风格，这一辈子风风雨雨，是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什么大事儿没经历过，早就练就了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品质。不管遇到多大得，多惊险的事，在他老人家面前都不再叫事儿了，绝对不会感到惊讶，即便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慌乱之态，泰然处之。
　　老爷子找他有事儿要说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老爷子很少跟他闲聊，都是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绝不闲扯，既然要聊，这说明老爷子很重视。什么事儿会让老爷子这么重视呢？洪部廷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洪部廷下了班后，推掉了应酬，急急忙忙地就往他爸爸的住处奔。心急火燎地进了屋，见桌子上已经摆了几个小菜，保姆还在厨房忙着。“今儿是嘛日子，一向以艰苦朴素著称，并严格要求自己和子女的老首长，怎么奢华起来了，这可不是您的风格。”洪部廷心中充满疑惑地问爸爸。
　　“你不用拐弯抹角的讽刺我，不是我艰苦朴素，是我的胃口不好，吃好的消化不了。”
　　“那……”洪部廷指着桌子，“今天您的胃口……”
　　“你还真别说，吃了曹军医的药，不仅治好了我的病，我感觉我的胃口病也好了许多。这么长时间了，不管轻的还是重的，一次都没发生过，软的硬的都能吃了，你说神不神啊。”老首长把茅台酒放在桌上，“今天算你沾光，也尝尝我存了十几年的老酒。”
　　洪部廷一看就笑了：“存了这么多年的茅台，自己喝太奢侈了。”他很认真地对老爷子说，“不瞒您老说，这瓶就要是放到大酒店里，最少也得一万五千块。”
　　老首长对洪部廷说的话不感兴趣：“你别管值多少钱，喝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他看着儿子，“这就叫赚。明白吗？”
　　爷俩喝着好酒，品着佳肴，洪江君老首长的情绪特别高，喝酒的杯子虽然很小，他和儿子一连干了三杯。洪部廷有些奇怪地看着父亲，更有些害怕，他想拦着父亲少喝点，或者别喝得这么快。平时，尤其是近二年，老爷子很少喝酒，即便是高兴，一次喝的总量也不过一两，而这次连续三杯下肚，已经到了量了。他见老爷子拿起酒瓶子又往杯里倒酒，赶紧拦着：“爸，别喝了，再喝就超量了……”
　　老首长看了儿子一眼，把他的手推开：“我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我了，经过曹军医的医治和调理，我感觉年轻了二十岁，身体又有了当年的感觉，再喝三杯也没问题。”
　　洪部廷虽然看到了老爷子的身体变化，但还是有些担心，又不好硬拦，只可婉转地说：“即便您老的身体恢复得挺好，也得有个适应过程，还是少喝为妙。”
　　老首长端起酒杯，冲着儿子说：“陪着我喝了这杯，我有话问你。”
　　洪部廷一听老爷子有话要说，赶紧端起酒杯：“不管您有嘛事儿，直接说就得了，跟儿子我也……”
　　老首长并没理会儿子，而是端起酒杯又喝干了：“最近这两天，你和曹军医的儿子见过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