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曹开利听小鹿次彬说了一半，脑袋一下子就大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这帮南蛮子们打交道，用什么办法或策略才能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即不好推脱，也不能推脱，硬撑着也得撑。什么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此时的曹开利就如同荆轲刺秦，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在曹开利对这次广州之行很担心的时候，大脑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令他高兴的念头，这个念头的出现一下子让他兴奋起来。曹开利的伯伯（天沽人管叔叔叫伯伯）曹立宏和他父亲一起参加了八路军，在解放战争中随部队南下，全国解放后驻扎广州，结婚后在广州安了家。由于路途遥远，每天忙于部队中的事务，更加之曹开利的爷爷奶奶，也就是曹立宏的父母被侵略者杀害，老家没了亲人，只有一个哥哥曹立仁在天沽市，也就一直没回去过，只和哥哥曹立仁有通信来往。
　　曹立宏现升任副军长，本来想着离休后到天沽市去看看哥哥，无奈部队需要，到了年龄后领导部允许他离休，只可继续坚守岗位，去看望哥哥的念头只能藏在心里。曹开利虽然四十多岁了，对这位从没见过面很敬佩，很想见一面，一睹雄壮的身姿却没有机会。当接到让他去广州出差的任务后，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伯伯，觉得这是叔侄见面的一次绝好机会。
　　曹开利听小鹿次彬交代完工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饥饥渴渴地给父亲打电话，要伯伯家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曹立仁一听曹开利去广州，问他能不能晚两天，自己跟着一起去。曹开利说等不急了，明天就动身。曹立任感到无限惋惜，只可反复叮咛，一定要带些像样的礼物，替他去看看。曹开利答应后，急急忙忙地去买礼物。
　　既兴奋又有些担心的曹开利带着滕茂华，一起登上了飞往广州的飞机。在机场刚走出大厅，就看到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年轻人举的牌子上写着他名字。曹开利不慌不忙的来到这个人的身边，还没等他开口，那个人先问道：“请问先生，您是从总部来的曹部长吗？”
　　曹开利冲他点了点头：“对，我是曹开利。请问你是……”
　　“我叫曹开波，是广州大区的副总经理，特意来接您的。”
　　曹开利没想到大区竟然安排副总经理亲自来接，赶紧伸出手：“谢谢！”就在他看到来接他人的长相后又吃了一惊，怎么看怎么觉得来接他的人和自己长得很像，随口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来接他的人竟然答道：“我父亲叫曹立宏……”曹开波等着他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叫曹立仁？”
　　“你，怎么知道……”
　　“那是我大爷（yi音，伯父），怎么会不知道……”
　　“什么……”曹开利又是一惊，“怎么……”
　　“这么巧，是吧？”曹开波一把抱住曹开利，双手拍着他的后背，“我们一直没见过面，没想到却是以这种方式认识。”
　　曹开利拍着曹开波的后背说：“真没想到……”
　　曹开波松开曹开利：“我一听说北京总部来的人叫曹开利就有些吃惊，心里就琢磨，我天沽市的大爷家有个哥哥也叫曹开利，会不会就是他？我带着迟疑给父亲打电话，父亲说刚接到大爷的电话，说你哥哥来广州出差——你看这事儿闹的，还真叫我蒙着了，总部来的人还真是哥哥……”
　　“真为你们高兴……”藤茂华见此情景也有些感动，对他们弟兄的乡间表示祝贺。
　　此时的曹开利才想起来，向弟弟介绍说：“这是滕茂华，滕专员。”
　　曹开波赶紧和滕茂华握手：“欢迎，欢迎……”而后对曹开利说，“哥哥，咱们别在这说起来没完了，一同去大区吧。”三个人说着便上了汽车。在开往广州大区的路上，曹开利和曹开波意犹未尽，说着一些思念和见面惊喜的话，“等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就去看伯伯和婶……”
　　“我爸爸不在家，他是当兵的，别看现在是高级将领，照样长期住部队里，一个月能回一趟家就算不错了……”
　　“太惋惜了……”曹开利一听见不到伯伯，心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看来这等了几十年的机会又要错过了……”
　　“没办法，”曹开波看着曹开利，“我们早就习惯了……”
　　“不说这个了。”曹开利为了转移话题，随口问道，“你是怎样来JN大区的？”
　　“改革开放后外资涌入，本国企业效益越来越低，为了增加收入，我爸爸通过他一个转业到地方的老战友，把我调入到独资的R国JN广州大区。”
　　“现在混到副总经理，还不错嘛……”
　　曹开波笑着说：“马马虎虎，不过是最末尾一个，管不了多少事儿。”
　　“咱们大区一共有多少人？”
　　“广州大区所管的地方除了广东外，下面还有广西和湖南两个分公司，正式列编的一共128人，不在编的可就多了去了。”
　　曹开波的话引起了曹开利的兴趣：“难道不在编的也算大区的人吗？”
　　“哥，你长期住北方人，对于南方，尤其是广东的情况不熟悉，这里复杂得很，广州这边的情况就更复杂了。国家改革开放是从广东开始的，这里是全国改革开放的领头羊，一切政策从宽从优。全国各地的都跑过来寻求发财的路，这给经济发展带来繁荣的同时，也出现很多的弊端。现在的广东，尤其是广州，不管是谁，有没有能耐就跑出来做买卖，哪怕是一个土豆插上个棍儿，也有胆子出来做生意。他们没有营业执照，没有经营单位，什么公司门面统统可以不管，有张嘴，夹着个包就谈生意。您可能会问，什么都没有，就出来买卖，有这样的吗，买卖怎么做啊？这就是广州的特点，只要有张嘴，会说话，尤其是那些能说会道，能把死人说活的主儿。在广州，或者在广东不仅可以做买卖，谈生意，而且风生水起。您可能还会问，人家对方要发票或发货单怎么办，什么都不靠着，合同怎么签？这绝对不用怕，随便找个单位就可以开出来。当然啦，最简单的，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找一个单位挂个名儿，就算这个单位的人了，什么在编不在编，没人理会这个。这么说吧，不管经营什么，只要你这对个单位经营产品感兴趣，觉得能干，就找到这个单位，不要工资，更没股份，只卖他们的产品，按照谈好的价，四处推销，主要向其他地方来做生意的人兜售，他卖多少钱你别管，买多买少，是赚是赔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儿。我们管这些不在编的脚挂靠，至于他们出现问题，挂靠单位概不负责，一切由他们自己来承担。”
　　南方的这种营销情况曹开利以前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只是没亲自遇到过，如今亲耳听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买卖，还有这么做的？”曹开利故作惊讶地问道。
　　“不光广州这么干，深圳那边比这还厉害。不信你到马路上随便逮一个问问，十个里面最少的有七八个是干这个的。”
　　“都这么干，不搅和乱了吗？”
　　“哥，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乱倒不至于，鱼龙混杂倒是有的。”曹开波无所谓地说，“这也是营销的一种策略，既节省人员开支，又可扩大影响，增加销售额。”开着车的曹开波看了曹开利一眼，“这些挂靠人员虽然不在册，在销售时都打着他们挂靠公司的旗号。这些人中，大部分人还是很守规矩的，尤其是那些想干久的人。但是一小部分动歪脑筋的，或是遇到一笔买卖数量很大的时候，就不那么本分了，为了自己多拿些钱，就动歪脑筋，不讲规矩了。”见怪不怪的曹开波看着曹开利，很平淡地说，“有嘛奇怪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嘛，就是逐名夺利，鱼目混珠的人哪都有，一点都不奇怪，这树林子要是大了，嘛鸟都会有。”
　　兄弟的话和他的态度让曹开利感慨万千，南方，尤其是广州竟然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很多在北方不允许的在这里变得稀松平常，公开化，保守地区不允许的，在这里根本就不当回事儿，不愧是改革开放的先锋，人们的胆子就是大。
　　兄弟两个说话间已经到了广州大区的办公地，下车前曹开波对曹开利说：“哥，你不要把咱俩的关系告诉他们，免得给你的工作带来不便。”
　　“为什么？”曹开利不解地问。
　　“这里的关系太复杂，水深的很，得处处加小心。”
　　“好吧，听兄弟你的。”
　　“行李箱就不用拿了，一会儿放到酒店。”三个人空着手，下了车，曹开波头前带路，来到了大区第一副总经理的办公室，“这是我们的韩总。”曹开波指着曹开利向韩总介绍道，“这是总部来的曹部长。”
　　曹开利和韩总握手寒暄，曹开波说：“韩总，我还有点事儿，办完了就回来。”
　　“那你抓紧办。”
　　“很快，一会儿就回来。”
　　“给曹部长的宾馆订好了吗？”韩总问扭头要出去的曹开波。
　　“我问过秘书，说办好了。”
　　“那好。你让秘书去定个酒店，我和曹部长一会儿就过去。”
　　“已经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