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跌宕起伏（五）

　　39.蒙家历险
　　那一日，听在外采买木料的工人回来说，蒙家村有棵棉白杨树，又高又大，价钱合理，就是伐树有困难，需要任顺生出面解决。为此，他就带着槐花村的专业伐木工张师傅前去伐树。
　　张师傅，五十岁开外，跟随任顺生伐木已有十余年，正值年富力强之时，向来出手麻利，经验十足，大小阵势毫不惧色。有他保驾护航，任顺生如同“肚里吃了鞋帮——心里有底”。
　　那棵棉白杨树，果真高如参天，粗壮如斗，枝叶葳蕤，长在三间没盖房的空闲庄基地里。而且两邻家都是过去盖的老式三间柴房，弄不好，就会殃及池鱼。他一再提醒，务必要注意安全。张师傅查看了一下地形地貌，就准备了两条大绳和一对脚扣——一条大绳作为保护绳，缠在自身和电杆上，另一条大绳挽在腰间；然后就用嘴叼住锯，将两个脚扣一前一后搭在树身上，左右脚分别踩上去，双脚轮换着，像爬梯子一样，一步一步向上爬。待爬到大树股下方合适位置时，他就把大绳先绑在准备截掉的大树股上，然后从大树股的最根处侧面一下一下往下锯。当锯到一定深度，准备摆树梢转向时，就需要下边拽绳人紧密配合。
　　谁知棉白杨树的木质柔性大，不像桐树那么脆弱，加之树梢太大，纵使下边拽绳人怒红了脖子，使出浑身解数，却仍力不从心，无法将其拉动至理想位置。结果，树梢骤然“咔嚓”一声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打在了西邻家柴房的东屋脊上。只听“哗啦”一声巨响，简直就是“蛤蟆蹦到脚面上——吓人一跳”，还没等人回过神来，只见刹那间就把东屋脊连瓦带土，约摸半席片大的一块屋顶砸落在地，橵子、椽子如同发生地震一般，横七竖八，狼藉不堪。
　　一看这场面，任顺生知道这下挏下大麻达了，幸好主人没在家，没砸上人。二话没说，他就先寻主人，再做商量。怕就怕人家是“冲着柳树要枣吃——有意为难”“蝎子当琵琶——谈不得”。那才真是“跳蚤进旮旯脚——麻烦事”。不管三七二十一，找见人再说。
　　此时的任顺生，内心真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怀揣不安心事，找了半天，原来是给他西古木器厂解板的蒙师傅他兄弟，名叫蒙顺辽。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蒙顺辽一听任顺生和他哥是“多年的朋友——老交情”，就不再为难。还豁达亲和地说：“你下午派人修理一下就行了，不要怕，不是别人，没事。”
　　一直“怀揣兔子——忐忑不安”的任顺生，方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立时三刻就叫人就地和泥浆，抓紧时间上房修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维修，最后完满地了却了此事。
　　无独有偶，紧接着，在蒙家村东场伐树，又发生了意外事故。
　　那天，张师傅不小心把脚扣碰在了电杆上，二者相碰，恰似“铁锤擂山石——硬碰硬”，结果把脚扣碰翻了上去，径直打到了电线上。只见两条明线倏地冒起了火星，粘连在一起。邻居一看，马上回家取了一根一丈多长的竹竿，才把粘在一起的电线划拨了开来。任顺生以为这下就万事大吉了。不料，不一会，走来了两个年轻小伙，出口就问：“谁在这里伐树？”任顺生说：“我在伐树。”接着，就又直截了当地说，“把电房的设备全烧坏了，你看咋办？”
　　原来又是“小鸡跳进麻篮里——惹得一身麻烦”。人家出口就说要赔偿几千元的损失。最后，他又是煞费苦心地找熟人说话，最终花了1600元了结了这桩难缠事。
　　后来听人说，电房里只烧坏了一个保护器，价值不到百元，把任顺生讹诈了1500多元，这就叫出门难，任凭人家宰割，却又毫无办法。
　　任顺生神情沮丧地回到家，一个人邋里邋遢地倒头便睡，俨然是“钝刀破竹——想不开”。老婆问他，他也爱答不理，就连一句话也不想说。只觉得内心撕心裂肺，那种痛楚让他顿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过去的种种艰难困苦，犹如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闪现：从办厂到现在，他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担惊受怕，不知历经了多少曲折和心酸。一想到这一幕幕他经受的磨难和痛苦，他真想独自一人跑到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把他通前到后的难受全哭出来，让伤心欲绝的眼泪全流出来，也许能轻松好受一些。
　　老伴王灵侠看到他那副如同“小碎块剃头——难受”的样子，就蹑手蹑脚地来到炕边，情真意切、苦口婆心地劝慰他，说：“人在世上不容易，你也不要难受，咱们一家把十年前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困难都熬过来了，账也还完了。厂子正在发展，人常说：‘坚持就是胜利。’以后出门尽量小心，危险的树咱不伐，惹不过的人咱不惹。相信，‘船到桥头——自会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任顺生人累了，心也累了，只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耳畔嘀咕，疲惫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开又合上，就这样饱含酸楚地合上了眼睛，不知不觉竟呼噜呼噜鼾声四起。
　　“厂子一大摊事情还等着你处理呢，你又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小小的意外事故打倒呢？”
　　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任顺生，在老伴王灵侠的再次宽慰下，终于是“心头打锣鼓——想开了”：该伐树还得伐树呀！
　　
　　40.巧伐大树
　　厂子用料如同流水。不但供其当年，为了自然干，还要给后年备料。因此，任顺生就把买料、备料当作一项常年不停的工程来干。
　　其中，出外寻找大树来源，是备料的终南捷径之一。任顺生经常派人向外放话收购，一旦听到有戏，他就立即去查看，与买主讨价还价，公平交易。一般情况下，价格一说倒，就立即去伐，以免夜长梦多，过时生变。
　　伐树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任顺生始终认为，伐树是一个又惊又险、令人担惊受怕的吃力活，必须一步一个脚印，按部就班，万分小心翼翼才行，否则就容易发生危险。虽说受些麻烦，但相比买成品铝材还是要便宜得多。他是个生意人，做生意就要常算账。成本大了，利润就小了；成本小了，利润明显就大了。伐树虽说有风险，但久而久之，任顺生自然而然也就习惯了。伐一棵树，特别是伐一棵参天大树，叫别人看起来可能难如登天，而对任顺生来说，却如家常便饭，早已习以为常了。
　　虽说他是老板，不用攀爬上树，自有员工替他冒险伐树。但作为西古木器厂的法人，他却要对伐树可能发生的一切意外后果承担法律责任。因而，伐树人员的综合能力就至关重要。在几名伐树人员中，槐花村的张师傅是任顺生最为信任的伐树高手。他不慌不忙，沉着冷静，稳中有技。当然，伐树人员的工资也高，一天是普工的两三倍。由于风险大，这也理所应当。
　　在所有的伐树历程中，最令任顺生拍案叫绝、念念不忘的，却只有两次。
　　一次是在眉县柿林伐树。紧靠公路北一家山墙外边长了一棵又端又直的大椿树。椿树的位置距离后院不到两米。墙外就是大路。张师傅上了椿树，一般先落树梢，再落木头节，这是正常操作。但此时，张师傅生怕发生意外，自己会承担法律后果。于是心生一计：不给上稍木节绑绳，而是利用树身的垂直度，把上稍木节的树梢全部截断。但树的上半截木身，却仍然直立不动。然后再截上稍木节，当截到一定深度，似断非断时。这时，只见张师傅稳定自身，将全身气力集中于手掌，用力击打在上稍木节上，只一掌就够，只听“咔嚓”一声，就把上稍木节推倒了；又立即手抓上稍木节根部，随着惯性往上一翻，木节顺势来了个鹞子翻身，腾空跃起，就轻轻松松倒在了墙外的大路旁边。围观的人赞叹不已，连连拍手叫好。真是一步到位，省事多了。
　　又一次，是在横渠北街伐树。一家院内，有过去养牛的两间牛棚瓦房，里面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农用家具，一棵直径约三十多公分大的棉白杨树，正好长在了厦子房的正中间。看起来树长在先，房盖在后，主人当时看树身好，舍不得毁，才留下后患。树大了，每逢刮大风，树身一摇摆，房子就有震动。
　　主人说：“你们少给些钱，只要能把树伐了，就把树卖给你。”
　　任顺生一听，树虽然便宜，但树长在房里，怎么伐？这就不容易了，必须先询问张师傅。张师傅左右看了一下环境说，他自有办法。当时任顺生还感到奇怪，他一生在社会上，自幼卖蒸馍，啥事都经过，还未想出解决之道，就看张师傅有啥好办法。张师傅也没给大家说怎样办能行，就直接上了树。他先慢慢地把树梢全部锯掉，再快速锯掉树的上半截，然后待锯到距离房瓦还有两米高的主干时，张师傅下了房。他在房内从树根以上两米多处下锯，又把绳绑在将要截断的上节底部，然后叫人把绳子朝门口方向拉，什么时候叫拉，都由张师傅发声指挥。这时只见张师傅站在一米高的马凳上，当截完了最后一锯时，他脱身而出，张师傅随口喊声“拉”，只听“嗵”的一声，上半截木头就准确无误地蹾在了地上，整个房屋却安然无恙，纹丝不动，丝毫未损，大家就都长出了一口气，都说干得漂亮，这可真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人怕活难做，活怕能人做”啊！
　　有了这两次漂亮的伐树经历，今后伐树，任顺生就更是“胸口挂邮包——满怀信心”了。
　　然而，最让他引以为豪、满载而归的一次伐树经历，却是在周至县第一高级职业中学。
　　
　　41.满载而归
　　周至县第一高级职业中学校长谢园园，恰是任顺生的青化乡党。
　　学校为了改造环境，全面规划校内环境建设，决定把原来长了几十年的老树全部伐掉，重新种植新的花草树木。任顺生这次带工人伐树就是乡党谢园园介绍来的。他先去学校察看了一下，周围有几十棵大树，至少得两天才能伐完。由于路远，往返一次不容易，因此去时就把第二天的准备工作提前做好，比如吃饭问题和往回拉料的人和车等都事先做了安排。他原本打算一边伐树，一边装车转料，可是由于人力不够，于是就又改为先伐树，后装车转料。
　　可是到了现场仔细一看，忽而才意识到，由于他一时疏忽大意，他前天去学校查看时，竟未发现：紧挨着一排大树的树梢紧底下还有一排电杆线路，上面三行四股的电线，平直而过。当时，他也不知如何是好。有人说，伐树前，先得把电停了。
　　“可就算停了电，落梢时怎么办？难道树梢会长上翅膀，从电线上面飞过去不成？”他的一席话，让大家当场又发了愁肠。正在此时，伐树工张师傅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他就自信满满地说：“不用停电，你们不要发愁，我有办法。”说罢，他就立即上了树。
　　张师傅有个手锯，由于经常使用，锋利无比。他先从树梢股底下来回平截一半，然后快速地从上口搭锯，再来回平截。这样树梢就被干净利落地截断。当树梢往下落时，张师傅早已抓住了树梢的根部，猛地往上一推，树梢这时利用惯性，就来了个鹞子翻身，恰好避线而过。就这样，不到一上午时间，把凡是有障碍的树梢，全部落了下来，一切顺利，令人喜不自胜。
　　任顺生知道，这都得益于张师傅艺高人胆大。人常说，久练必精。多年来，张师傅经历了很多人毕生都没经过的伐树历程，那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经考验才练就出来的伐树绝技，委实是一般人无可比拟的。正在这时，灶夫平娃传唤大家在外边饭店吃午饭。令任顺生倍感奇怪的是，他这次在外边吃面，较之以往，竟感到特别得喷香可口。每人两大碗干拌面，再喝一碗面汤，这才吃饱喝足，稍作休息，就又操起大锯一节一节锯起来，光是木头节子就摆了一学校。人们常说：“伐倒的树不卖。”确实看起来惹人怜爱。剩下的树都好伐，大场子没障碍，就像打歼灭战一样，不一时就伐倒一棵，不一时又放倒一棵。只一下午就伐完了大半。晚上谢园园也给任顺生及伐树工人安排了休息的地方。操劳了一天，大家就都人困马乏，不到晚上十点，早就呼呼大睡了。
　　翌日起来，先装车，大家纷纷动手，抬的抬，装的装，抓紧时间让转运车先走。任顺生次子任宏斌也参与其中，连抬带装，并负责开车来回转运，一天没停歇，把二十多方木料全部转运完毕。这时天也黑了，收拾好行李，喜气洋洋，满载而归。这是任顺生最具成就感的一次伐树备料经历。
　　由于厂子每年要备上百十方木材，特别是夏忙前，必须把哑柏电影院前边那个大料场的板摞子摞满，再经过五黄六月炎热天气晒干，这才能让人略松一口气。如此的劳神费力，任顺生早就习以为常了。
　　由于厂子常年要采买木料，紧接着就还要到哑兴村去伐树。
　　不过，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久经“伐”场的张师傅却在这一次伐树过程中，不幸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