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跌宕起伏（一）

　　30.除夕之夜
　　心里这样盘算着，一眨眼就到了1990年除夕。街道上行人匆匆忙忙，千家万户都准备过年，当时任顺生已经把早已结婚成家的长子任炼斌分开了，并于三年前给长子盖了三间新房，长子同媳妇和娃一家三口住在新房里。次子任宏斌当时在西安市第一印刷厂打工，回来后，带媳妇同祖父祖母一起在家居住。只有任顺生和妻子王灵侠在哑柏没回家，准备在哑柏那座土木结构的小厦房里度过三十晚上。
　　为了过年，任顺生还特意割了二斤肉，三十晚上燣熟，简单一吃，就和妻子悄无声息、忧心忡忡地躺在炕上。王灵侠闭口不言，任顺生也缄默不语，二人谁都没说一句话。彼此的心情心照不宣。人在世上为的是啥？就为养家糊口，为的是吃穿用度居家过日子。人家哑柏人，近年来刺绣生意红火，各家各户经济活跃，从天黑开始响炮，大炮小炮成晚连声不断，锣鼓喧天。而任顺生夫妻俩过年却是“夜猫子进屋——静悄悄”，为嘛呢?还不是因为办厂，外债累累，如“孩子滚雪球——越滚越大”。不仅家里没有添置一件像样家具，就连哑柏厂子仅有的这点家当也是东拼西凑买来的。现在外账欠了一河滩，何时才能“一锤打眼上——清账了”。办厂的前景到底如何？王灵侠是“瞎子过河——摸不着边”，任顺生是“外乡人过河——心里没底”，一个是“刚出生的婴儿——没见过世面”，一个是“小庙里的和尚——没经过大阵势”。他们现在的处境真是“马陷淤泥——进退两难”。
　　二人虽不言不语，但却是“蜡烛点火——一条心”。他们内心深处的烦忧煎熬，恰似滚烫的开水，在无情地翻腾。房子十五瓦的灯泡依然亮着。虽说没啥动静，但彼此内心世界的挣扎却直到天亮还未停息。既然开弓没有回头箭，任顺生就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也只能是“韩信打赵国——背水一战”，且只能是“西太后下棋——只能赢，不能输”。何况，经过试水，新型家具在市场的潜力还是蛮大的，只要经营得当，还是大有希望的。
　　抱着这种心理，大过年没事，任顺生就准备了一瓶墨汁，还买来一张条形宝丽板，找了一片布料，里面包了些棉花，把墨汁倒在碗里一蘸，在宝丽板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哑柏西古木器厂”七个大字。出于尝试的心态，也没举行什么仪式，他就把它用钉子固定在钉子厂的前门西侧，算是悄无声息地挂牌营业了。这个牌子现在还在老家保留着。
　　经过不到一年时间的惨淡经营，直至1991年10月，他时年49岁时，西古木器厂才正式挂牌开业。
　　自此以后，任顺生就带着几个徒弟，并雇佣了几个工人，夜以继日地大干起来。电锯、电刨子一齐开动起来，那震耳欲聋的嘈杂声黑明白夜是个浑浑。纵使面对面大声说话，人都听不见。每晚熬到十二点，常年如一日，连个好觉都没有睡过。
　　更叫他伤心欲绝的是，第一次烤板，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31.化为灰烬
　　做家具必须要用干到的木板来做，湿板坚决做不成，过去人们把原木解成板材，架在自己的楼上，讲究要过几个夏才能用。木板是越干越好，做出来的家具，其质量才会有保证，才能永不走向，更不会变形。因此，木器厂要确保家具质量，首先必须得要有烤窑的质量保证。
　　烤板和其他活种不一样，它带有一定的科学技术。首先根据本厂常用的板材规格，一般4米为宜，宽度2.2米或2.4米，板层高度1.5米左右为适宜，底层有楞板和抬木。这个抬木一定要用湿硬杂木，因为底层距离火层最近，以防燃着，最好选用铁杠最为保险。火层原料是干锯末，要用暗火取干。烤窑的一头是隔火墙，有看眼，是通常用来观察火情的。最底下装锯末，一般锯末装五六十公分厚为宜，然后是引火，引火一般选用烧过的火籽引燃为佳。最后，务必封好火眼，不得冒气。
　　一般板材装满后，和地面一样平，以便于处理善后，再用烂席片、烂麻袋把板材盖好，还不能盖得太严。太严了，会把火捂死；空缝太大，又怕引出明火，合适为宜。这就是技术。火燃着后，要经常操心观察，一旦有异常发生，就不得了。
　　一次，任顺生上厕所，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呛味，觉得不对劲，由于厕所距离烤窑不远，他下意识觉得可能是烤窖着了火。他就立即下窑拔开火眼门一看，果然里面出现了明火，况且窑里还能听到“咯咋咯咋”的响声，任顺生就即刻出窑喊人，但由于经验不足，缺乏科学知识，救火的人来了以后，为了泼水，反倒把上面的席片、麻袋先揭开了，这下可了不得了：原来，明火一见空气，极速向上飞窜，里面的响声也越来越大，一时三刻，火势熊熊，众人都无从靠近。不管是用桶提水的，还是用盆端水的，尽管都心急火燎，忙得不可开交，但由于杯水车薪，火势好像越泼越旺，把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把任顺生吓得成了“泥人的脸——面如土色”。众人也是“老天爷不下雨——无可奈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大火肆虐，呼呼燃烧。最终，装满实实扎扎的一窑七八方板材，连工带料一万余元，不到一小时，竟变成了一堆大小不同的灰渣。
　　这下损失惨重，当时木器厂才刚刚起步，就连买料的钱都是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真是火着当日穷，“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这时，众人经过一番紧张地折腾，一个个满脸黢黑，无精打采，衣服脏得像打了败仗的残兵，都身心俱疲地坐着，准备休息一会，再帮忙收拾残局。
　　任顺生也有气无力地回到房子。只见媳妇王灵侠嘤嘤嗡嗡地正在哭泣，一边哭，一边埋怨任顺生不会装窑，没请专人。
　　看着媳妇泪流满面的样子，任顺生劝慰一番后，就自我开导说：“凡事有胜有败，都是摸索着干，总结经验，下次重来。”
　　吃一堑，长一智。经过此事以后，他就制定了一套严格的生产规章制度。一切按照规章制度来办事，只要违反规章制度，一视同仁，绝不手软。每件产品出厂，他都要亲自检验，对于不合格的产品，就责令重新另做，坚决不许出厂。他经常对员工们说:“办企业是一件良心事，一件家具有问题，要遭顾客几辈子人骂。”
　　正因他一直抱着“质量第一，顾客至上，一切为顾客着想”的办厂理念，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他们的产品就在哑柏地区分外畅销，经常出现产品供不应求的局面。这反倒增强了他大干事业的雄心壮志。由于钉子厂地方逼仄，难以拓展，为了扩大规模，他决定另选厂址。可是他跟王灵侠四处打听，找了好多地方，总没有合适的，急得他食之无味，寝之无眠。正当他和王灵侠准备再次寻找时，不料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32.选址迁厂
　　1992年夏天，正值五黄六月，天气炎热，任顺生和王灵侠从钉子厂出来，正从东往西走。刚走到哑柏电影院门口，就碰上了谭家寨张民仓和丑女两口子正在卖冰棍，张民仓当时就是哑柏电影院的员工。他问任顺生两口子干啥，任顺生就把办厂找地方的情况说了一下。
　　张民仓说：“这几年电影院生意下滑，没人看电影。电影院后边的地方大，常年闲着，你给哑柏电影院经理李克杰说一下，把后边收拾一下，暂可容身办厂。”
　　任顺生兴高采烈，就立即找了一下李克杰，令他喜出望外的是，李克杰满口答应。
　　原来，十三年前人们爱看电影，现在不少家庭有了电视机，出门看电影的思想和意识随之淡化。因此，哑柏电影院就形同虚设，多少年来根本就没上演过一场电影，这才导致哑柏电影院变成了荒草滩。
　　这是任顺生1992年7月19日（农历六月廿日）踏上哑柏电影院大门的第一步。事也蹊跷，话说好后，双方立即就填写了合同，一切顺利，令他都万万没有想到。
　　哑柏电影院，总共占地五亩，坐南向北，南北总共长百米，后边有职工宿舍和灶房。除了给各人房子去的羊肠小径被狗尾巴草挤占外，其他地方都是荒草遍野、垃圾成堆，残砖烂瓦到处都是，还有乱长的野树，旁逸斜出，看得人心里真是“红糖拌辣椒——不是滋味”。尤其是那地面坚硬如铁，用镢头都挖不下，一时真让人有一种“光手逮刺猬——无法下手”之感。就连他雇来的李生义、谷自成、丫丫、惠谨等工人，也是束手无策，他们闲下无事，也只顾整天玩牌说笑。
　　正在任顺生一筹莫展之际，他突然想到了家在杏园的老舅。
　　老舅是一个能吃苦耐劳的庄稼汉，干这种杂活最富经验。任顺生把老舅请来以后，就让老舅全盘指挥，把所有工人领上，该挖的挖，该埋的埋，从头开始清理，分类堆放杂物。把没用的垃圾就用架子车统统转出去，把纯粹的残瓦烂砖则就地填在低处，再给上面盖一层土，这样一来既填平了地基，又处理了废物杂料，可谓“趁水和泥，趁火打铁——一举两得”。
　　提起影院地基，那简直就是个人为造成的天然深坑。原来，多年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公路经过多次整修以后，其自身高度在逐年增加，电影院四周群众在翻盖民房时，也就将房屋地基随着公路高度的上升而加高。只剩下了电影院后边这块没人管的地方。多年来，自然就形成了一个大深坑。每逢雨天，积水流不出去，整个影院后边简直就像个大涝池。为了尽快填平这个大涝池，他又请来了妹夫杨拉平以及风池村两个外甥兵毅和国国来帮忙。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把整个影院后边角角落落全翻了个底朝天，通前到后进行了三次土方回填，整整干了好多天，才把后边地基处理得有了眉眼。
　　由于时间紧迫，接着就趁热打铁，立即建厂盖房。当时用的是比较经济实惠的石棉瓦，先盖了几间生产工棚，后又盖了几间油漆房。由于地方总是不够用，当时电影院人少，小灶能凑合，李克杰就把三间灶房也给了任顺生使用，还给了两间小厦子房，用作工人宿舍。眼看已一月有余，再也不敢耽搁生产了，就立即着手迁移厂房。
　　好在不到半年时间里，钉子厂并没有多少家当，主要是给电影院后边新建厂房。
　　任顺生独自一人用架子车来回转运，只一天工夫，就把所有的东西从钉子厂全部转移到了哑柏电影院。工人业已就位。电工也接好了机械线路和宿舍及灶房的灯泡，任顺生还给灶房隔了个墙，留一半，用于住人。
　　当时随着社会的发展，广大群众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木器家具也随之日益兴盛起来。过去人们把木匠叫到家里做木活，现在都很忙，没人叫木匠，还闲麻烦，的确不如买家具方便。因此，木器家具也就慢慢地时兴起来。特别是刚兴起的新式组合柜等深得群众喜爱。无论谁给娃结婚娶媳妇，图个洋气，非买一套不可。有时要的人多，木器厂还产生供不应求的现象。就这样，小规模的生产方式慢慢地有了起色。任顺生顿感哑柏电影院后边地方还是太小，他一直在寻找一个能进一步扩大厂房和生产规模的机会。不巧，这个机会，竟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