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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百炼成钢(六)

作品名称:砥砺人生      作者:纪昀清      发布时间:2023-10-11 09:19:53      字数:5398

  23.担惊受怕
  1983年,正逢改革开放的初期,广大农民都可以各奔东西,自谋生路。那时人们做生意,个个都是“戴墨镜上煤堆——一团漆黑”的生手,尽管这样,人们四处奔波,只要有机会,都想见缝插针,为自己多挣点钱。
  当时,任顺生的长子任炼斌已是二十出头的小伙了,刚从乾县师范毕业,被分配到本地的白寨小学教书。按农村当地的风俗习惯,已到结婚年龄。恰巧,有媒人说媒,男女双方一见,两情相悦,于是就趁热打铁,把婚期确定在了来年。那时候人们都很贫穷,虽说彩礼不高,但给儿子娶媳妇,总算得上人生的头等大事。虽说任顺生是个手艺人,在外多多少少还能给家赚点钱,但也只比别的家庭能略强一点。加之当时还正在供读小儿子任宏斌上学,家庭开支也挺大。因而,面对此事,也倍感经济压力巨大。
  恰逢其时,哑柏的刺绣品已形成了空前绝后的大气候。像枕头、门联、电视机罩等手工业产品,多种多样,丰富多彩,夺人眼球。每逢哑柏三六九集会,四面八方的来客,接踵摩肩,纷纷前来购买,生意火爆,哑柏刺绣由此远近闻名,甚至畅销全国各地。在这种局势和影响下,青化南湾堡一部分有闯劲的妇女们,逢会就收购些绣品,在邻近区县,走街串巷,吆喝叫卖,轻轻松松就被疯抢一空。还有多带些绣品出远门的人,大家争相效仿,出门的人越来越多,都想给自己多挣点钱。就这样,把任顺生和王灵侠都看得眼红了。
  那时,王灵侠已近不惑之年,还很有一股不避风雨的闯劲。眼看快到十冬腊月的时候了,王灵侠竟悄然联络了几个姐妹,还想一同到新疆去卖刺绣。俗话说:“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卖刺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还要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遥远之地,这就不免让任顺生有点担惊受怕起来。可是,不管他如何劝说,王灵侠都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挡也挡不住;加之来年要给大儿子结婚,她可谓挣钱心切,非要出去一趟不可。那时,任顺生正忙着赶制给大儿子结婚时用的家具,其中有三门立柜、写字台、炕头柜等婚房用具。
  当时大儿子任炼斌虽说在外教书,但还有小儿子任宏斌在校走读,每天还要回家吃三顿饭,王灵侠一走,当下连个做饭的都没有。最后王灵侠才想办法,把住在西沟的舅婆叫来帮忙做饭。王灵侠同姐妹几个把各类绣品备好,径直坐上直达乌鲁木齐的火车,由杨凌出发而去。
  王灵侠走了之后,任顺生内心受尽煎熬。几个就没出过远门的妇女,想在外挣点钱,无异于“挑石头登泰山——谈何容易”。殊不知,生意场是一个沉浮录、竞技场、角斗场,是智慧与拼搏并存,能量与能量碰撞,实力与实力较量的生意人大舞台。常言道:“慈不掌兵,义不经商。”“商场无父子,牌桌无老少。”更讲究“话有三说,巧说为妙”“人优我优,人优我廉”“以质论价,随行就市”“要想多卖钱,就得货色全”等这些诀窍。正所谓:“做生意不懂行,好比瞎子乱撞墙。”这些她都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对于一个毫无经验的妇道人家来说,又岂能应付自如?何况她此去,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更遑论这次去的是乌鲁木齐,沿途还要经过昌吉市、马拉斯、沙湾、石河子等地。那个地方任顺生知道,全年平均温度是4℃~13℃,雨雪不断,人脚上的鞋老是湿的,把人冻得都成了“受冻的毒蛇——僵住了”,说不定还得忍饥挨饿。一想起她带着那么点绣品,在冰天雪地里来回东奔西跑地奔波,他内心就仿佛“猴舔蒜坛子——越咂摸越不是滋味”,难受得就好像碗碴子剃头一般。为了排遣郁闷,也为了省钱,他就一个人在家闷不做声地打家具。
  寒冬腊月的天气,冷气嗖嗖,连个火炉也没有。有时手冻麻了,就双手互相揉搓一番,每日白天干一整天,晚上加班还要熬到十二点才能休息。就这样日以继夜地连续干了十余天,舅婆则每天帮着做饭。之所以如此,任顺生还有个活思想,就是抓紧把这些家具做完,好等媳妇回来给她个惊喜。十几天以来,任顺生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等待着王灵侠回家。每当吃饭时,他就一个人默默地注视着门口(因为那时没有电话,什么时候人走到家门口,才知道人回来了),时不时抬头看几眼。这一点,让舅婆心里也很难受。善解人意的舅婆早就悄悄叮咛外孙任炼斌不要在饭桌上轻易询问妈妈去新疆一事,生怕又让任顺生心神不宁、坐卧不安。
  有一天晚上,任顺生还在忙着做家具,舅婆则独自一人坐在炕上眼泪婆娑地自言自语说:“快半个月了,这咋还不见回来呢!”任顺生早都听见了,仍佯装满不在乎地继续干活。
  每天看着舅婆做饭收拾屋子,任顺生眼前总不由自主地闪现出王灵侠料理家务的身影,好像正在做饭收拾屋子的不是舅婆,而是他的媳妇王灵侠。为此,他的精神经常恍惚不定。他只有每天不停地干活,才能消遣烦忧和担心。他一刻也不敢停下来,他怕一停下来,胡思乱想的洪水猛兽就会吞没了他,让他万劫不复。
  就在这样慢慢的煎熬中,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希望。
  王灵侠在第十七天中午快十二点时,终于回家了。任顺生和舅婆刚一见其面,就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只见王灵侠瘦骨嶙峋,憔悴不堪,明显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罪。任顺生深知媳妇的脾性,向来勤俭节约惯了,这趟新疆之行,不但没赚多少钱,肯定还得花钱,这让一向省吃俭用的媳妇怎能接受呢?肯定是饥一顿饱一顿,又虐待了自己。
  回家后,听媳妇说了一句话:“新疆天气冷,我由去到回,每天鞋子都是湿的。”
  任顺生听罢,内心就又说不出的难受。他一句都不敢多问,心想着,现在啥话不说,只要人回来就好。把话说白,日子再穷再苦,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团团圆圆,比什么都好。
  心如明镜的舅婆看在眼里,就宽慰说:“过个日子不容易,你们还年轻,慢慢来吧。”
  舅婆的话,也正是任顺生想对媳妇王灵侠说的心里话。
  王灵侠的这次赴新疆之行,让他有一种“手拿鸡蛋走滑路——担惊受怕”之感。这样的日子,不是他所希望的。他觉得趋之若鹜、心存侥幸,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反而让他意识到:发家致富,还是干他的老本行较为牢靠稳妥。自此以后,他就坚定了凭靠手艺吃饭的理念。他坚信,凭借自己的手艺和良好信誉,笃定可以时来运转。不料这一日,不期而至。
  
  24.声名鹊起
  那时,任顺生遇到的第一个专打家具的大户,是何家堡的首富何永洲。
  何家堡距任顺生出生地青化湾二三里路,西宝公路从东至西横穿而过,是距西宝公路以北不到一里路的小村庄。早年就地多人少,因而各家前后庄基地都很长,加之是湿土地,村子树木成林,葱郁葳蕤。家家户户庄前屋后都长着双臂一抱才能搂住的绵白杨、家槐、椿树、榆树、槡树等各类树木。这在当时也是家底殷实的象征。
  何永洲是任顺生在小学读书时的老同学,妻子温顺贤惠,生有一子三女,家境富有,在何家也算得上是个大户人家。
  当时,为了长期出门给人做木活,任顺生早就在户县金属制品厂买了个电刨子,自己还动手专门制作了一个木工推床,除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工具箱,里面装满了推刨、墨斗、錾子、凿子等小型工具外,还制作了一个大锯,一个二连锯和一个小割锯等木工家具。这些必不可少的木工家什,谁家请他干活,就由谁家负责拉运。
  何永洲叫人开了辆四轮车,把这些大小家伙装了一车,下在家里,选好场地,接好电路,准备干活。任顺生在每家干活,都要客随主便,先问主人家都想做些什么家具,然后根据主人家所准备的料子,从长计议。
  那时已兴起了进口三合板,虽说薄了点,但质量很高,它是随着社会的向前发展,用来配套做民间家具的得力材料,做出来的家具轻巧方便,美观大气。看得出,随着改革开放的思想解放,人们对国外西式家具兴趣倍增。当时,中西式结合的民间家具,就广为流行。从此,也彻底淘汰了农村过去古老而笨重的陈旧家具样式。
  何永洲这次要打造的家具,就全是赶时髦的新式家具。
  除了要做一个小饭桌、四把座椅、几个杌凳外,他还要求做一个捷克式三门大立柜,一个捷克式高低形梳妆台,一个捷克式写字台和一个新型三斗桌。
  要做这么多的家具,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来的,而要在短时间内完成,更不是一个人能干得了的,没有帮手实在是力不从心。
  于是,任顺生就带了一个二手徒弟,名叫高乃足,此人踏实听话,与他配合融洽。更重要的是,他对木活的一套程序轻车熟路,不管叫他准备什么材料,他都能得心应手,总是准备得熨熨贴贴。
  他让徒弟高乃足先备一类长腿长桄,再备二类平桄平腿,后备三类侧桄小桄等材料,这样有利于计划用材、节约用料,这是任顺生做木匠的本分和原则。
  就这样,解板分料、刨料、推料、划线、开卯等各个程序,逐步进行。任顺生是个急性子,一旦干起活来,往往头不抬,眼不眨。就连主人家把茶水端来,都老顾不上喝。等渴时,热茶早已凉透了。那时,任顺生正是四十来岁的年纪,身强力壮,有时渴急了,为了过瘾,就喝一马勺凉水。每到饭点,主人家叫任顺生把活停下,准备吃饭,甚至三遍五遍地叫,而他却总是丢不下手中的活儿。
  任顺生还有个职业上的特点,别的匠人做活,是分批分件做,而他却为了简化工序,节约时间,总是把所有的家具用料,按照整个框架的大类别需要,一次性准备完。然后再统一集中,按照小分类程序逐一干细活,且每道小分类程序都是一次性完成。比如一次性规线划卯,一次性开卯,一次性凿榫,一次性安装,一次性善后等。这样虽然吃力伤脑筋,但毕竟快了点,时间一长,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不知不觉,十多天已经过去了。所有家具也全部按照何永洲的要求打造停当,堆了何永洲家一脚地。这些家具都是当时颇为流行的新款式,各有各的个性和风采,特别引人注目。何永洲夫妇和四个孩子打眼一瞧,都惊叹不已,时而上看下看,时而左瞧右瞧,犹如“哑子结婚——喜不可言”。
  这一件件精美家具的横空出世,对于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农村而言,可谓“半夜三更放大炮——一鸣惊人”。
  那时候的人家,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好光景。谁还能一次制得起这么多家具?只要谁家拥有这些家具,内心就不由得认定主人家肯定是个“公鸡打鸣——不简单”的财东家。
  财东家办事,自然出手阔绰。
  木活刚一结束,何永洲夫妇就又是割肉买菜,又是买烟买酒,准备晚上结账付款,答谢匠人,这是当时的行规。
  然而,每当此时结算工钱时,任顺生往往都经不住主人家的殷情招待,出于人情回馈,总要少收一部分工钱。
  面对何永洲夫妇的热情款待,酒足饭饱之后,一向面情软的任顺生就又少收了一些工钱。
  王灵侠得知后,就埋怨他,为何老是替别人考虑,而要将辛辛苦苦、来之不易的血汗钱白白送人?任顺生却心平气和地解释说:“活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只要身体好,多做点活儿就出来了,少收点工钱也无所谓,毕竟人情最要紧。”
  因此,各家木活结束后,任顺生虽然少赚了点钱,但主人家却都与他成了朋友。何永洲家人和善温良,自此与任顺生更是感情交厚,其感恩之情,溢于言表。何永洲逢人就夸任顺生是:技高一筹,木匠楷模。
  有了这一良好口碑,还没等何永洲家的木活收摊,任顺生已接了三四家木活了。他就先给人应诺,然后按预约的先后顺序排队,逐一记在本子上,这家木活做完,再做下一家,一家一家地做,居然整整做了一年没出村。任顺生的美名由此响彻何家堡。
  自此以后,他走的村子更多,名气也就越来越大,用“声名鹊起”予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25.劳心劳力
  常言道:“路越走越热,活越做越精。”
  正因任顺生木匠技艺越来越精湛,因而找他做木活的人是越来越多。他曾在泘沱村做家具,整整两年没出村。除此而外,他还先后到东聂家村、西聂家村、河滩的联集联庄、东坡典、西坡典、半个城、竹峪沟、东二郎庙、西二郎庙、常家堡、白寨、东杏园、西杏园、解家沟等村庄做木活,这些地方都是任顺生给人打家具常去之地。
  虽然任顺生常年辛苦出力干活,但经济收入却比别人家明显增加了不少。
  有时任顺生想休息两天,可脑海里总想起前几年“借钱供长子读师范”和因无钱买泥鞋而致使“次子赤脚上学”的一贫如洗的艰难生活。每想到这些,就又激发起任顺生干活挣钱的力度和精神。
  然而这个钱,却不是那么好挣的。
  从事过此行的人都知道,木匠活是个实实在在的出力活,不管你拿上斧头或者推刨、锯子,每一样器具使不上力,就都没效果。这也验证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小伙好汉子,单怕撤锯拉钻子。”比如斧头,本身就有几斤重,成天劈料,或者凿卯,不停地抡来抡去,没有功夫,谁能受得了!使用推刨就更得讲究窍门:两手得把刨子把儿握紧,周身鼓劲,脚后跟再使劲向前一蹬,才能推向前去,否则,一旦碰上个结疤,你就只能是“消防龙头打不开——干着急”。
  由此可见,木匠活不仅是个技术活儿,也是个体力活儿,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因此,任顺生每天披星戴月做完木活回到家,到安寝时,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不是腰疼,就是腿酸。王灵侠知道任顺生性子急,干活狠,也经常劝任顺生做慢些,不要太伤身。但由不得人,人家底下的木活还等着任顺生做呢。略微休息一晚,到了第二天,任顺生就又是“老牛走老路——照旧”。
  正因常年操劳过度,他的脱发也愈来愈严重。
  有一日,任顺生骑着自行车,在去聂家村聂敏夫家做木活的半途中,突然内急,小解完毕,忽而感到头皮发痒,就顺手一抓,竟抓了一把头发。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因常年睡眠不足而出现了脱发症状。原本茂密如森林的头顶自此也就慢慢地稀疏起来,这让他大为苦恼,宛若“猫儿抓心——难受”不已。因为他从小就是个爱美之人,现在却成了谢顶者的样貌。只有他一个人心里明白,自己经年累月地这样苦干,不但出力劳累,更伤脑筋,这才是真正的劳心劳力啊!明白了这个道理,闲不下来的他还得继续接着干木活。
  这次,预约他上门服务的是上泘沱村的杨继民。其间,发生的一件事,至今让任顺生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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