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三十九章、第四十章、第四十一章

　　第三十八章下河捕鱼
　　似是命中注定，会有一条河流进冬炊的生命。这条河就是村前边的那条大河。有了这条河，便有了许多美妙的风景、美丽的故事。
　　河道是那么的宽阔，遍布着小巧的鹅卵石。河风吹拂，河水沽沽流淌，清澈见底，河鱼也历历在目。
　　刚吃过早饭，冬炊和二哥便带着铁锹、脸盆和虾子网下河捕鱼。
　　捕鱼的方式很原始：选中一片河鱼较多的水面，在水中筑起一条水坝，把里面的鱼围起来，并用盆子把水舀干，然后对鱼实行抓捕。如果围里的水舀不干，就用虾子网在围里捞鱼。
　　冬炊和二哥开始用铁锹挖沙石筑坝了。那日的河水较大，筑坝很难，刚放一堆沙石就被水冲走了。怎么办？二哥急了，他说：“冬炊，我躺在水中，用身体挡住水流，你沿着我的身体筑坝。”说完，也不脱衣裤，他就侧着身子躺在水里，手托着头，眼遥视着远方，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慷慨赴难的样子。鱼儿很善良，它们跑到二哥身边，用嘴碰二哥，似是慰问二哥：“你怎么倒了？”它们哪里料到水中的大孩子是来卧底围捕它们的。
　　冬炊这时沿着二哥的身体迅速地堆沙石筑坝，做成了一段，又做一段，就这样一段一段地拼接，终于围成了。由于耗时较长，坝里的鱼跑了不少。
　　水坝是围成了，但并不严实，不断地渗水，看来想把里面的水舀干是不成了，只能用虾子网在围坝里捞鱼了。二哥叫冬炊端盆子装鱼，他用虾子网横一下竖一下地捞起来。较大的、达到法定服役年龄的、有义务为国捐躯的鱼一一落网，小鱼全部漏网，漏网就漏网吧，“少年儿童”是受到保护的。
　　临近中午，冬炊和二哥一路欢歌回到家中，二哥把捕来的鱼交给母亲打理。做饭时，母亲把它们熬成了鱼汤。
　　冬炊特别喜欢喝鱼汤，尤其钟爱母亲做出的鱼汤。对他来说，有鱼汤喝的日子，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今天中午，母亲做出的这一锅美味，冬炊即便看一下，也会回味一夏。
　　
　　第三十九章发大水
　　进入六月份，一连数日暴雨倾盆，村前的龙潭河河水暴涨，龙潭河是一条很大的河，河面宽阔，河水暴涨的时候，那种壮阔的样子可媲美长江。
　　由于河水暴涨，快要漫过河堤，村民都走上河堤巡察，严防出现决堤。冬炊也戴着斗笠，穿着胶鞋，走上河堤看热闹。彼时，河堤上柳树成荫，人声鼎沸。
　　此时，眼前的大河真像是一条天河，白浪涛涛，滚滚向前，昔日长在河床上的大柳树，淹得只剩下树梢，洪水里漂浮着很多树木，都是从上游山上冲刷下来的。被洪水裹挟而去的还有几条死去的大白猪，在这里，洪水爆发的时候，死的最多的是猪，因为“二师兄”长期缺乏锻炼，患了肥胖症，成为笨重的大肥猪，不好转移，只能被水冲走，“大师兄”也救不了它。
　　突然，河面上飘来了一具棺材！大堤上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哄的一下叫开了：“棺材都被冲下来了！这是哪家的？”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盯着河面上的棺材，直到那棺材被洪水带到远方，消失在视线里。
　　在河的上游十公里处，有个东方红水库，水库里是有大鱼的，洪水爆发的时候，水库里的大鱼就随着决堤的洪水来到河里。冬炊有个堂兄，身强体壮，是游泳好手，他脱去了上衣，只穿一条大裤衩，然后手执钢叉，游进波浪汹涌的河中，一面和浪涛搏斗，一面用钢叉捕鱼，一幅“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钢叉将鱼捕”的雄健画面深深的折服了冬炊，刹那间，那个堂兄成为冬炊心目中的英雄和偶像。
　　冬炊对着水里的堂兄大叫：“大阿哥太厉害了！”一边拍着小手，一边跳了起来。
　　三四天后，雨停了，水退了，河床也露了出来，只见河里的杂树倒的倒，歪的歪，洪水的沉淀物七零八落，狼藉不堪。洼凼处的积水很深的，里面有很多鲫鱼。天空中薄薄的云层，透出一种爽眼的光亮，世界又复归风轻云淡、万境熙宁的状态。
　　洪水的肆虐结束了，学校复课了，冬炊又背着书包上学校了。
　　
　　第四十章鬼故事
　　
　　入夏后，冬炊听到了许多鬼故事，他不是从电影里看到的，也不是从广播站、收音机里听到的，而是从六爹那里听到的。
　　六爹虎背熊腰，声如洪钟，目光炯炯，年近八十，依旧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因为人高马大，他随便往哪里一站，皆成一座丰碑，见者无不敬畏之。
　　六爹记忆力超群，年轻时是个瓦匠，去过很多地方，阅人无数，广闻博见，他听过很多传奇故事，尤其是鬼故事。老年时退居二线，不再出门做瓦匠活了，但仍想发挥余热，就想把自己满肚子的故事倒出来，讲给后辈晚生们听，以这种轻松有趣、喜闻乐见的方式来教化族人，纯正乡风。老年人也是一种宝贵的人才资源，他的阅历，他的听闻，是中青年人不可比拟的，一个老人，就是一座图书馆，而阅历深广的六爹，就是村庄的公共图书馆，六爹想打开自己的那座图书馆，对年轻人免费开放，晚上八点，图书馆开门了——
　　只见六爷光着膀子，一手拎着一个小竹椅，一手摇着棕榈扇，从家中缓步来到村头的大柳树下站住，对着面前的水塘，长叹一声：“我的妈妈呀，这个天太热了——”说完，摇了几下棕榈扇，坐了下来。
　　村庄前有一个大水塘，水塘边有一棵两百岁的大柳树，这棵柳树非常大，树干要几人合抱，枝条延伸有几丈长，夏天浓阴匝地，村人乘凉大都在柳树下，晚饭后，他们或扛着竹床，或拎着竹椅，纷纷赶到这里，大柳树下成了一块风水宝地，这个宝地也是六爹的讲坛。
　　看到六爹来了，早已静候在那里的后生们，急忙问道：“六爹，今晚给我们讲什么故事？是哪个地方的鬼？”
　　六爹挺了挺大肚子，思忖了下，说：“今晚要讲的鬼不是一般的鬼，有城市户口的鬼，京城的鬼，这个鬼讲出来，我怕你们承受不了——”
　　“能承受！能承受！你老人家赶快讲吧！”冬炊叫道。
　　“那就讲吧——”六爹道。
　　六爹要开讲了，姑娘们想听又怕听，一个个捂着脸却又竖着耳朵。
　　“有个秀才上京城赶考，到了京城，租了一处王爷的老宅住下，在这里看看书，准备应考。据说这个王爷的夫人三年前上吊死了，死后，埋在老宅后院里，秀才租住的时候，的确发现后院有个长满了青草的坟冢。王爷认为这个宅子是个凶宅，就举家搬走了，房子成了空宅。秀才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看到这所老宅很干净，很宽敞，就当即决定租下。一日晚上，秀才关紧门窗熄灯睡觉，正睡意朦胧时，隐约发现外面有个黑黑的手掌贴在窗子上……”
　　六爹讲故事绘声绘色，不紧不慢，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带入故事中，让听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讲到关键处，六爹常常戛然而止，不说了，猛的站起身，拿扇的手一挥，说：“时间不早了，都回家睡觉吧！”
　　于是，姑娘们拎着小椅子往家赶，走到阴暗处，走在最后的冬炊突然大叫一声：“鬼来了！”姑娘们吓的撒腿就跑，哄的一声到了家门，然后回头对着冬炊一瞪眼，说：“冬炊好坏！人小鬼大！”
　　
　　第四十一章照相
　　
　　这天上午是个阴天，南风习习，很凉爽，父亲在地里翻山芋藤，队长走过来了，说：“赶快回家，你家冬炊又得了一张奖状！月烟亲自送来的！”
　　父亲有点不解：“奖状？放暑假的时候，石牌小学不是给过冬炊奖状了吗？”
　　队长说：“这次不是石牌小学发的，是省里一个机构发的。”
　　父亲听说是省里一个机构发的，非常高兴，说：“真的吗？我去家看看。”
　　父亲背着手，满心喜悦的向家中走去。
　　到了大门前，看到冬炊正坐在小凳子上，脚缓缓地有节奏地踩着摇篮的一只脚，摇篮轻轻地晃动着，摇篮里的婴儿系着一块红肚兜，睡得很香。父亲站在摇篮边，欢喜地看着婴儿，睡梦中的婴儿突然笑了，父亲也轻轻地笑了，对着婴儿喃喃道：“我小外孙子呀，做了什么好梦了，笑得这么开心？”
　　原来，几天前，大姐带着五个月大的孩子回来了，冬炊特别喜欢大姐的孩子，天天都要抱一抱外甥，外甥躺在摇篮里，他就跑来晃摇篮，让外甥入眠。
　　父亲弯下腰，小声地问冬炊：“听说你得了一张奖状？”
　　冬炊说：“是的，是月烟姐姐送来的。”
　　父亲又问：“月烟姐姐在哪里？”
　　冬炊说：“在客厅里喝茶。”
　　父亲哦了一声，满面笑容走进家。
　　一到客厅，月烟看到冬炊父亲来家了，立即起身打招呼，父亲连忙叫月烟坐下，并给月烟添茶，说：“走这么远的路，累了吧？”
　　“还好，今天不热，基本上没出汗。”月烟啜了一口茶，“我来给冬炊送奖状的。”
　　月烟把放在桌子上的奖状拿给父亲看，父亲边看边读了起来：“冬炊同学：你的泥塑作品《奔马》在安徽省小学生手工作品大展中获得金奖，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父亲看完后问道：“冬炊在家里从没说他参展。”
　　月烟说：“大伯，是这样的，去年寒假时，您不是带着冬炊送给我一个冬炊捏的泥马嘛，我觉得那个泥马太美了！上个月，我得到消息，省里要在合肥举办全省小学生手工作品大展，并评奖，我就把冬炊的那个泥马报上去了，没想到被评为金奖！我真的替冬炊感到高兴，我觉得冬炊这孩子真了不起！他真的很有艺术天赋。”
　　父亲笑笑，说：“这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替他报上去，他哪有机会获得奖状，还是省里的机构发的！”
　　月烟也笑笑，说：“伯父，那不是应该的嘛！冬炊是我弟弟，姐姐替弟弟做这么一件小事，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主要是冬炊有天分，值得我为他去做！”
　　母亲在一旁闷笑一声：“要是在学习上在省里得奖就好了——”
　　月烟说：“干妈，不要小看这个奖，我认为它比文化课的得奖更有价值！文化课考试得高分，是看不出一个孩子的创造力的，泥塑作品得了金奖，是真的能够看出一个孩子的创造力的，一个人有没有才华，主要看他的创造力大小，而不是考试分数高低。”
　　母亲听不懂什么叫创造力，父亲懂，所以母亲默然不语，父亲不断地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吆喝：“照相喽——要照相吗？”
　　母亲立马起身，出门看一看，发现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扛着一个三脚架照相机站在大门前。
　　母亲用手指指摇篮，示意照相师傅声音小点，别惊醒了婴儿。师傅会意，点点头。
　　母亲走过来，小声地对师傅说：“你把东西放下来，正好我干女儿来了，我想跟她照个合影。”
　　师傅非常高兴，连忙小声地说：“好的好的。”
　　师傅把三脚相机放下来，立在地上。母亲回身叫来了月烟，父亲也出来了。
　　月烟是爱好照相的，她看到来了个照相师傅，非常高兴，说：“干妈，大伯，还有弟弟，我们四个照个合影吧。”
　　冬炊听说要照相，一下子来了兴致，猛的站了起来，跑到月烟身边，说：“姐姐，我们合影吧！”
　　母亲对冬炊一瞪眼，说：“看把你乐的！”
　　师傅说：“你们把摇篮搬到一边去。”
　　父亲和冬炊两个轻轻地把摇篮抬到墙边放下。
　　师傅让月烟等四个人在门前站成一排，从左到右依次是：父亲、母亲、冬炊、月烟。
　　四人站好后，师傅头钻进一块红布中，右手捏着一个红皮球，然后说：“注意啦，笑一笑，哎——对了——笑一笑——”
　　突然师傅右手猛地一握红皮球，只听卡擦一声，说：“好啦——漂亮得很，非常好！”
　　月烟走到师傅跟前，问：“什么时候能拿到照片？”
　　师傅说：“一个月后，到汤池老街风华照相馆取照片。”
　　月烟说：“好的，到时候我去取，冲洗两张，我跟干妈各一张，另外上点色。”
　　师傅爽声答道：“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