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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儿孙们的前程事业(二)

作品名称:龙泽家园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10-09 08:17:16      字数:5003

  有人说,我这种担心纯属多余,一代人一代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我们又不是外国人。人家外国人把孩子养到十八岁,就推出去什么都不管了。我们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历来就看重亲情,从古到今,亲情都是我们宗族延续和民族兴旺的丰厚养料。
  人生天地间,关爱子女是我们的天性,依顺父母是我们的人性。我们自己的一生,原本就是个“两头翘”,一头要做儿女的航空母航,随时迎送他们的起飞降落;一头要做父母的靠背摇椅,随时准备支撑他们已经挺不直了的脊梁。我们活得并不轻松,可是,谁让我们是中流砥柱呢?
  我们当然希望自己的子女有出息,可那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情么?世上哪有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人呢?那些在事业上成功的人,哪个没有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磨练呢?
  别的不说了,你就看看门外白杨树上正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的那些知了吧。它们,不过是那么一只小小的虫儿,也是要先在冰冷潮湿的地下,暗无天日地生活上三年,忍受各种寂寞孤独和踩踏浸湿冷冻,依靠着树根上仅有的那么点儿汁水,一点一点一天一天地渐渐长大;然后才能在夏天的某一个晚上,悄悄地艰难万分地爬到树枝上,也才能在一夜之间蜕变成为长着翅膀的知了,然后等待太阳升起的一刻,终于发出来几声骄傲的嘹亮的鸣叫。然而,这一天来得又是何其不易!因为现实往往是,今天很残酷,明天更残酷,后天倒是很美好,但大多数的知了,已经死在了明天结冰的晚上,它们看不到后天的太阳。能拼到最后并爬上树梢的知了,不是最有力气的知了,而是最有毅力的知了。
  我担心的是:孩子,你稚嫩的身躯,准备好承受这样的磨练了吗?
  这天午饭后,我正斜躺在沙发上犯迷糊。天雨她妈还在厨房里抹抹擦擦。她总是这样,每顿饭后都要这儿那儿角角落落里,一处不拉地收拾一番,连案板都洗得白茬茬的,总是和细菌过不去。
  突然,门铃尖锐地一响,带着塑胶手套的天雨她妈急忙跑过去开门。她刚把门拉开,还来不及躲闪,就猛不防地扑进门来一个人。
  这人三脚两步走到沙发跟前,扑通一声跪爬在了地中央,连着往地板上磕了三个响头,边磕头还一边大声地说:“大哥大嫂!感谢,太感谢了!感谢你们二十多年来把孩子养得这么好……”
  我赶忙在沙发上坐起来,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他已经站起身来,又扭头朝着门外一声喊,门外就走进来两个提着大盒子小箱子的年轻后生,像戏剧舞台上绕场跑龙套的那些把式一般,无声地把这些东西放下后,又无声地退了出去,看上去是很训练有素的模样。
  这么具有戏剧色彩又这么大气排场的阵势,把我家那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太婆吓得连连后退,还用戴着塑胶手套的手,用力撕扯着自己身上的围裙,颤抖着声音连连发问:“你,你究竟是谁呀?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我却是霎时间就明白过来了,而且心中激灵灵一动,立马变得异常清醒起来。但我也格外地冷静,心想:该来的,总是要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打从收养天授的那一刻起,二十二年来,我的心里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有这么一天,也曾经设想过好多种见面的方式。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别开生面的方式。
  我是在想,莫非眼前这个人,是来跟我们抢夺天授的吗?看看眼前这阵势,他若是真要跟我们抢,我们两个七十岁出头的人,无论如何也是争打不过他的,况且他还带着那么两个既剽悍又训练有素的后生。于是,我把心一横,该是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倒要看看,老天爷这个无情无义的主宰,接下来到底会怎样安排这一场人世间少有的相逢呢。
  我朝着老太婆挥了挥手,赶她去了厨房,免得她这个头脑简单的人,情不自禁之下做出些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来。然后,我坦然地站起身来,一边给这人让座,一边给他递烟,一边平静地观察着他。
  他倒也不客套,毫不见外地往沙发上一坐,身子斜对着我,就着我点燃的打火机吸着了香烟,便一把抓住我的手,很是坦诚地,一字一顿地说:“大哥,大嫂,你们,实在是,我的,大恩人。我是,从心里,感谢,你们,养了孩子,二十多年。没有你们,他,活不成;我,也就,不想活了。你们,不知道,我,在里边,是怎么,熬,熬了,这,二十年!二十,年哪!”
  我稍一思索,马上明白了他说的“里边”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一直在打量着这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这人长得不丑,中等身材却膀阔腰圆,显得非常壮实,留着刷子一样硬茬茬的板寸头,油黑闪亮的脸上不乏有股子刚毅劲儿,但细长眼中的一对眸子墨黑精亮,眼神中的沧桑感一目了然。他穿着很平常,一条洗的泛白的牛仔裤,军绿的无领短袖汗衫,显眼的是脚上穿了一双白边黑布鞋。
  在我的印象中,爱穿这种白边黑布鞋的,大体上有两种人。一种是那种人到老年越活越品出生活滋味来的富贵闲人,每天“左三圏右三圏,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的养生老人,认为穿这种布鞋既轻便又舒服,有种回归乡土皈依大自然的感觉;另一种则是曾经身陷囹圄,在里边穿惯了这种“一脚踏”,即便出来后脚也变得松垮了,已经忍受不了皮鞋之类的约束了,只愿意穿这种简单自在的布鞋,但白边则是必须的。这,也许根本就是对以往身份的留恋,甚或是一种难以忘怀的纪念。
  我试探着问他:“怎么称呼你呢?你,又是怎么进去的呢?”他倒也毫不隐瞒,大咧咧地说:“我姓李,木子李;大名李昆仑,昆仑山上一棵草的那个昆仑。你干脆就叫我瓜蛋吧,反正熟悉我的人们都这么叫。为什么进去的呢?说起来话长了。”他停下来不说了,开始迷缝起眼睛,看着手里的烟头嘘气,似乎是在考虑着怎么说。终于,他吐了个烟圈,缓慢地说,“说起来呢,简直就是个冤案。可要细讲究起来呢,咱又不能觉得冤。毕竟,是咱骗人在前,缺了德,遭报应了罢。”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连续地狠狠地吸着烟,然后又连着吐出了两个淡蓝色的烟圈,笑了:“谁能想到,我这辈子会为一群猴子坐了监狱呢?后来又说判错了,要给我平反,让我出去。这回是轮到我不干了。噢,先是说我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直到整得我家破人亡了,又说一句判错了,就了事了?法律不是儿戏么!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呢?于是,我就跟他们耗上了。我又不是那个黑人曼德拉,要着急出去当什么总统。我着什么急呀?横竖呀,我的亲人,死的死,散的散,我连个家都没有了。让我出去,我反而不出去了,非得跟他们要个说法,要他们赔偿我的名声与损失。所以在一次庭审的时候,我发狠甩开旁边的警察,扑过去,把错判我的那个法官给掐死了。这回,是真的有罪了,原本判了死刑的,后头改成了死缓,再后来又减为二十年,直到前年才放了出来。
  “有时想想,很后悔呀。”他一脸的坦城,还用手掌轻轻摩挲着自己的短头发,“可那会儿年轻,血气方刚,脾气来了就不由人,更别说还觉得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就天天想着非报复一下那个冤屈了我的老家伙不可,于是庭审的时候瞅准机会扑了过去。可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呢?我的手刚掐上去,他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后来,又说他原本就有心脏病。当然了,遇上我他也挺倒霉。可我比他更倒霉。也许,按照讲迷信的说法,这是他上辈子欠着我一条命吧?可他呢,也确实是害苦了我的这一辈子。”
  他的故事,听着是让人不由得有些唏嘘。不过,这世上让人唏嘘的事情多了去了,车载斗量也装不完,要不古人说什么“一命二运三风水”呢。有些事情碰上了,那发展的方向与进程,确实往往是出乎当事人的预料的。
  看他一手捂着头,说得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叹口气,无言地拍拍他的肩膀,又给他续了一杯茶水。他也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一股脑儿全都讲出来了。
  说起来,这个瓜蛋也实在是咎由自取,一开始确实是干了一桩骗人的勾当。
  二十三年前,正是九十年代后期。改革开放的形势下,人们的心眼全活动起来了,都开始一门心思地捉摸怎么赚钱的门道了。那时瓜蛋才二十六七岁,是我们厂里铸造车间的一个工人。当然,厂子大了,人也多,所以我们根本不认识,即使碰过面也没留下什么印象。
  当时,瓜蛋的媳妇怀孕了,瓜蛋更是绞尽脑汁地找寻赚钱的门道。他和他的工友,几个每天在熔炉铁水黑沙铸件中间工作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喝酒时,免不了眼红人家在股市里赚钱的那种轻松。但那时股市开户的门槛很高,要五万元钱才能立起一个户头。五万元钱,对于那时候的他们来说,并不是个小数目,甚至可以说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数目。
  但这并不能阻挡他们进入股市的热情,他们每天坐在一起捉摸股市炒股的门道,甚至干脆在纸上开始练习炒干股,然后再坐在一起分析讨论得失。功夫不负有心人,日子长了,他们总算是摸到了一些奥妙,认为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苦于没有进入股市的开户资本。
  有天,他们突然脑洞大开,于是凑了点儿钱,三个人结伴来到了一个山村里。因为他们过去结伴旅行时,曾经发现这个村子周围的土山上有好多猴子。于是,由瓜蛋装扮成了老板,其他两个人装成了助手,拿着高音喇叭在村子里大声吆喝,还散发些花花绿绿的传单,说他们是专门来为城市里那些做“猴脑宴”的饭店购买猴子的。他们明码标价地告诉村民:一百元钱一只猴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村民们先是不信,都站在那儿抱着膀子看热闹。后来有一个人试着抓来了一只猴子,瓜蛋他们果然给了那人一百元钱。这下村里边就轰动了,人们奔走相告,因为这显然比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而且汗珠子甩八瓣的种地,来钱要快得多。因此,全村的人都沸腾了,不分男女老少,都跑上山去抓猴子了。很快地,瓜蛋他们就买到了两百多只猴子。
  当瓜蛋他们把买来的猴子圈进一处临时租来的院子里的时候,山上的猴子已经很少了。瓜蛋他们这时又出价二百元买到了几只猴子,村民们见猴价翻着跟头地往上涨,便又纷纷去抓。抓来的少数猴子,也被瓜蛋他们二百元一只购买了。但这时,山上的猴子几乎绝迹了,抓到一只极不容易。瓜蛋他们又把一只猴子的收购价,提升到了三百元,然而这时的猴子几乎是抓不到了。瓜蛋他们出价到五百元一只,村民们也只能是望猴嗟叹,因为山上确实没有猴子了,近三百只猴子都已经集中到了瓜蛋他们的手里。
  于是瓜蛋他们告知村民,老板今天要回城里,去联系车辆来运送这些猴子进城,留下两个助手在这里看守这些猴子。
  瓜蛋走后,他的两个助手,却跑到村里对农民们说,我们把这些猴子三百元一只卖给你们,等老板回来,你们再五百元一只卖给老板,这样你们可就发财了。老板跟饭店是有合同的,买不回猴子去他要加倍赔偿定金,所以这个哑巴亏,他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他不买你们的猴子就交不了差。我们呢,不图别的,只是希望你们卖一只猴子给我们二十元的好处费,这样大家都有好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谁不想捞点好处呢?是不是?
  村民们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啊?他们坚定地相信,这两个助手是在背着他们的老板给他们自己捞摸好处,这种事儿不稀奇,也听到过看到过不少。于是,村民们以为逮到了赚钱的好机会,疯了一般争相买猴,没钱的还四处外出去凑钱。村民们争先恐后地把近三百只猴子全部买了回去,然后眼睁睁地等待着,等待瓜蛋老板押着车辆回来拉猴子。
  两天过去了,终于有人发现,那两个助手已经趁黑夜带着钱跑了,瓜蛋也没有出现,别说人了,连个音讯都不知晓去哪儿找。而这近三百只猴子,每日要吃要喝还乱折腾,更是让他们不堪重负。
  村民们这才醒悟过来,他们这是上当受骗了,于是群情激喷,用一纸诉状把瓜蛋他们告上了法庭。这期间,又连带着出了一桩人命案:一个借债三千元买了十只猴子的村民,一时想不开,将一瓶农药倒进锅里,一家大小共五口人,全都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倒在那儿,再也没有救过来。
  接到报案的公安人员全都义愤填膺,尤其那位主审此案的年事已老的法官,更是嫉恶如仇,对瓜蛋他们这种道德败坏,专门坑蒙拐骗穷苦百姓的丑恶勾当深恶痛绝,力主重判,甚至建议对主犯瓜蛋判处死刑,以达到杀一儆百的目的。
  这个时候,瓜蛋的媳妇就要生产了,在医院里听到了瓜蛋将要被判处死刑的消息,就开始不吃不喝,一个劲儿流眼泪,最后,难产去世了。瓜蛋的老娘,把刚出生的孩子抱回家中,艰难地抚养了个把月,恰在这时又得到了瓜蛋掐死法官二次被判处死刑的消息。瓜蛋的老娘贫病愁苦一齐交加,直觉得自己也活不长久了,如论如何也挣扎不到陪伴孩子长大的那一天了,还不如趁早给孩子寻找个可靠的去处。
  于是,瓜蛋的老娘左思右想,前后观察,终于在一个黎明的时刻,悄悄把孩子放在了一户她认为是靠得住的人家的门前,然后悄悄守候在角落里,直到亲眼看着那家人把这个孩子抱回了家中。当然,她在去世之前,还是想方设法地给儿子捎去了这个口信。
  听到这儿,我恍然大悟了。
  我说呢,当年怎么会有人准确地了解我家的情况,还能知晓我们两口子的人品和德性,胆敢就这样把一个弱小的生命托付在我们手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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