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二章看庐剧
　　
　　冬炊的大姐于一年前嫁到了杭埠河岸边的七门堰村。
　　七门堰是千年古村落，因为汉代的水利工程七门堰而得名。村庄紧靠着杭埠河的堤岸，村前有大片的栗树林，村后有竹海和桃林，景色非常漂亮。
　　正月初八这天，冬炊和母亲一起去大姐家：冬炊给大姐拜年，母亲给大姐的婆婆拜年。
　　冬炊和母亲起了个大早，天麻麻亮就动身，来到龙潭河的河边。
　　河水挺大的，河道上的石步都被淹没了，只有乘坐名为“鹞子盆”的小木船，因为这种小木船的形状像一只鹞，故名。
　　母亲拉着冬炊上了船，把费用塞给摆渡者，摆渡者一撑竹篙，小木船便一晃一晃地荡到了河的对岸，母亲拉着冬炊下了船。
　　翻过了龙潭河的大堤，他们沿着蜿蜒的田间道路走了十几里，抵达了杭埠河的大河滩。
　　杭埠河非常宽阔，水位低，水势缓，石步没有被河水淹没，母亲和冬炊就踏着石步走到河的对岸。翻过了河堤，不远处就是大姐所在的村庄。
　　到了七门堰村庄时，已是晌午了。大姐的房子是四间土屋，茅草顶被炊烟熏得黢黑。大姐的婆婆正在门口晒太阳，看到冬炊和母亲来了，立即起身，大声地说：“表婶来啦！”
　　母亲笑笑说：“来了！来给亲家奶奶拜年！”
　　婆婆说：“你太客气了！我们还没到你家去呢。”
　　母亲说：“到我家去不要急，今天才正月初八呢，十五前去都行。”
　　婆婆说：“少兰在厨房里忙着呢。”
　　——冬炊的大姐叫少兰。
　　母亲和冬炊走进客厅，婆婆对着厨房大声喊：“少兰！你妈妈和你弟弟来了！”
　　大姐从厨房里走出来，招呼母亲和冬炊，从里间拿出姜汁糖、山芋丝和炒花生来，请母亲和冬炊吃，又拿来两只搪瓷缸，给母亲和冬炊泡茶。
　　母亲随便呷了两口茶，就来到厨房，帮大姐做饭。
　　娘家人来了，大姐准备了许多菜，大碟小盆的，放了满满一桌，生怕母亲和冬炊吃不好。
　　饭后，大姐说：“妈妈，下午我们去看庐剧。”
　　母亲是个庐剧迷，一提看戏，她就来了精神，说：“好啊！到哪儿看？”
　　大姐说：“在七门堰小学旁边。”
　　母亲说：“那不远。”
　　饭毕，大姐收拾一下饭桌，母亲喝了一会儿茶，催促大姐道：“少兰，你忙好了没有？”
　　大姐说：“忙好了，我们走吧，把冬炊也带着。”
　　大姐、婆婆，还有母亲和冬炊，一行四人来到七门堰小学旁边的一个小广场。
　　广场上有个戏台，台前已聚集了不少村民，大都是妇女。
　　大姐告诉母亲说：“今天唱庐剧《秦香莲》，那个唱主角的女演员姓王，我们都叫她王老师，娘家在石牌，婆家在七门堰，王老师非常会唱戏，在我们这里是名角了。”
　　母亲说：“这个王老师我认得，出嫁前年年过年都在石牌小学大操场唱庐剧，看的人特别多。”
　　下午两点的时候，主持人走上台，对村民说：“各位乡亲，今天下午唱的庐剧是《秦香莲》，请大家在看戏的时候保持安静，大人一定要照看好自家的小孩。好，现在请演员做好准备。”
　　随即，二胡响起，一个男演员扮出挑柴的样子，走到戏台中央，咿咿呀呀的唱道：
　　“家住湖广郡州城外，陈家庄上门朝南开。我名叫世美，兄弟名叫世才。一家四口时光难度，全靠我世美上山打柴。小兄弟卖烧饼站大街，让我卖柴把米买。是长子家里的担子应当有我挑起来。我今日站路旁心中难过，别的人都在书房念文章，为的是万岁爷挂榜在外，哪个男儿不想脚站京街？只因为家贫穷万般无奈，哎，今日挑柴累的我大汗满腮，将身停在大路边站，不免拿柴当笔慢慢写，看看有否可能有朝一日时运改，上京城身发达满天乌云散开。”
　　陈世美唱完，女主角秦香莲在丫鬟的陪同下，出现在戏台上，唱道：
　　“三月春光天气晴朗，百花争艳鸟语花香。香莲楼上闷闷不爽。带丫鬟到庙堂去焚香。焚香不为别的事，一为我爹爹身体好，二为我妈妈福寿安康，焚罢香丫鬟带路回程转，为何不走所为哪般？”
　　丫鬟说：“小姐，前面有个书生，把一担柴放在路上，挡了我们去路，他不想让路，说什么砍柴人如山倒，行路人如鹊鸟，只有鸟让山，哪有山让鸟。”
　　秦香莲上前看看陈世美，唱道：
　　“公子呀，丫鬟把真情跟我讲，转过来我对公子望一望，虽说他衣衫破烂不像人样，打柴之人在路旁，适才间我偷偷用眼望，我看这位打柴的汉子长得漂亮，说什么砍柴人如山倒，行路人如鹊鸟，只有鸟让山，哪有山让鸟。其实他是打比方，这个比方打的恰当。据我看，打柴的汉子文才也不瓤，上前来见打柴人把礼奉上，请问你姓啥名谁家住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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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演员的表演非常精彩、生动，一下子就把观众带入到一种情境中，尤其是秦香莲的扮演者王老师，唱功非常了得！唱得如泣如诉，令人肝肠寸断，许多老奶奶听了王老师的演唱后，无不潸然泪下，不断地取出手帕擦泪。
　　看的人太多了，乌泱泱的一大片，冬炊个子矮，看不到，大姐就让冬炊骑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冬炊看个明白。
　　快到四点的时候，戏唱完了，村民们意犹未尽地往回走，边走边谈论着戏中人和戏中事。婆婆深叹一口气，说：“哎！那个陈世美怎么就那么狠心吆！”
　　母亲也长叹一声，道：“哎——秦香莲真的可怜！”说着说着，眼泪又出来了，母亲从裤子的插口袋里取出手帕来擦擦眼睛。
　　大姐拉着冬炊的手，问冬炊道：“冬炊，你看懂了吗？”
　　冬炊说：“这有什么看不懂的？不就是说一个人考取后把老婆抛弃了嘛。”
　　大姐说：“那你以后考上大学了，会不会不要老婆了？”
　　冬炊嗔怪道：“大姐，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我才小学呢。”
　　大姐说：“我知道你还在上小学，还早的很，我只是设想一下。你就说说吧，你会不会考上了大学就不要老婆了。”
　　冬炊伸长脖子，脆声说：“不会！”
　　大姐大笑，说：“你能不能娶到老婆啊？”
　　冬炊一睃眼，说：“你知道我不能娶到老婆，那还问？”
　　大姐一拍冬炊的屁股，说：“大姐逗你玩的。”
　　
　　第三十三章二哥栽树
　　
　　春节结束，政府的救济粮到了，这次，冬炊家领到了一担白白的山芋干。
　　这几天，冬炊的活动量很大，肚子饿得慌，可家里的米所剩无几，政府给的百来斤山芋干，可谓雪中送炭，解了冬炊家的燃眉之急。
　　春节后，冬炊的活动量大，不是因为他在做什么运动，而是因为二哥每天都带着他爬到山坡上栽柳树，就是把河滩上的野生柳树移栽到屋后的山坡上。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正是植树的好时节。河滩上的小柳树刚刚长出嫩芽，二哥把它们连根拔出来，拔了几十棵，用尼龙绳捆着，挑到山坡上。
　　在山坡上，二哥用大铁锹挖个小坑，然后把小柳树放进去，让冬炊扶着，二哥往坑里填土，填平后再浇点水。
　　十一点多的时候，村口的大喇叭传来了蒋大为《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二哥说：“冬炊，中午了，我们回家吧。”
　　冬炊回到家，肚子饿的不行，他拧开里屋桌子上白铁桶的盖，取出几块米泡糖，咯吱咯吱地吃了起来，垫垫肚子打个尖。家中灶冷锅空，无人做饭，冬炊问：“妈妈呢？”
　　二哥说：“妈妈早上就出门了。”
　　冬炊说：“妈妈到哪里去了？”
　　二哥说：“妈妈给月烟姐姐说媒去了，估计到明天才能回家。”
　　冬炊不高兴了，嘟哝道：“家里这么忙，她还有空给人说媒。”
　　二哥说：“妈妈不在家，二姐也到陶瓷厂上班去了，两个后勤部长都不在家，中午只有我俩来做饭了。”
　　冬炊问：“我们中午吃什么呀？”
　　二哥说：“政府不是给了一挑子山芋干吗？中午我们就煮山芋干吃。”
　　冬炊高兴地说：“行，我就喜欢吃山芋干。”
　　吃完午饭，二哥说：“冬炊，下午我们还去山坡上栽树。”
　　冬炊说：“下午我不去了，我要在家写作业，这是二姐交代的。”
　　二哥说：“好，那你就在家写作业吧。”说完，带着一把大铁锹，拎着一桶水上山去了。
　　二哥走后，冬炊在家里并没有写作业——其实他的寒假作业已经写完了。现在天气不冷了，他留在家里，是想趁着母亲不在家的天赐良机来玩泥巴。
　　他从村头的轮窑厂工地上取来了一袋黄泥巴，摊放在门前的大石条上，又端来一盆水，然后卖力地揉、搓泥块，这次他要用泥巴捏出两个英俊的卫兵来。
　　一个堂兄路过，看到冬炊正在用泥巴捏卫兵，驻足观看，嘿嘿笑了起来，说：“你妈妈一走，你就玩泥巴。现在不捏车子啦，开始捏人啦。”
　　冬炊用手拍拍泥块，说：“我现在要捏许许多多卫兵来。”
　　堂兄笑笑，说：“捏卫兵保护谁啊？”
　　冬炊说：“保护你。”
　　堂兄说：“我不要保护，你不如让卫兵去保护你的干姐姐吧，你那个干姐姐真漂亮，不保护好会被人抢去的。”
　　冬炊不语，继续埋头捏泥巴。
　　两个泥人捏好后，他把它们塞到灶膛的最里面，一个灶膛放一个，晚上烧锅时过过火。
　　今天晚上母亲不在家。
　　只要不是母亲烧锅，别人烧锅时，发现了冬炊的泥塑作品，都不会把它们扔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