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从一个十分熟悉的单位，突然换作一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行业，经营品种和范围与之有天壤之别的新单位，陌生得两眼一抹黑，等于从头来。隔行如隔山，不管干什么，转行后面对的必定一切都是陌生，就好比两眼一抹黑的瞎子摸象。不管是经营品种，还是业务范围，乃至经营模式；尤其是外国人的经营方式，以及外国人的观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统统一窍不通，一切从头再来不是不可以，时间却不允许他慢慢的熟悉。
　　这一切并不是曹开利所担心的，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他最担心的是张凯，从小在一起长大，二十来年没有分开，对张凯太了解了。他深知张凯缺乏男子汉的气概，心胸有点儿狭隘，对自身利益看得太重，小心眼儿，容不下人，别人说一句话或做一件事儿，稍不对他的心思，就会神经过敏，哪怕是一点小事儿，别人也许根本就没当回事儿，可在他心里就着不了放不下，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没完没了地瞎琢磨，有好事也给琢磨坏了。
　　张凯的能力一般，水平有限，境界根本就达不到，缺乏高瞻远瞩的前瞻性。做些实际工作或当个小领导还马马虎虎的算可以，像领导这么一个大区，管着手下几十上百号人，那个智商也不低，与其打交道的都是高智商加高情商的人，就凭他的能力，和为人处世的方法，不是一般的力不从心了，而是无法招架。别看能耐不大，脾气却不小，三句话上不来就大喊大叫，乱发火，简直就是一个狗脾气。就他这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主儿，每天跟这帮人打交道，也真够难为他得了。张凯之所以会把一个大区搞成这样，曹开利不用多想，也会心知肚明。
　　俗话说，马勺没有不碰锅沿儿的，给张凯帮忙就必须同在一屋檐下，朝夕相处，时间长了一旦和张凯产生分歧，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还是做出让步，或者按照张凯的想法去做，这很难拿捏得十分准确。这些不得不去考虑，和张凯发生分歧，肯定是张凯的想法或做法与自己不同，且一定是不利的，如果坚持，张凯接受万事皆休，如果张凯不接受，必然发生矛盾。矛盾小的无所谓，矛盾大的，就凭张凯那小心眼，肯定记恨在心，不管以前哥俩多好，他都不会释怀，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必然会矛盾重重，如果因为工作中的事儿，把多年的哥们儿情谊给伤害了，因此而形成陌路，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曹开利之所以来帮他，是考虑到眼下的张凯心里着急，等着他救火，正是用他的地方，在有求于他的这段时间里，即使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不满，张凯也会忍着，不会说嘛。也就是说，自己和他的关系在短时间内，或者说在大区的销售额上不去这段时间里，张凯不仅不会跟自己产生矛盾的，而且一切都会听自己的。只要能把这段时间应付过去，等他的销售额上来了，找个机会离开他，再回自己的三轮摩托车厂，彼此不再接触，见不到面也就没有了利益冲突，就会一好百好，仍然做好哥们儿，一切照旧，万事皆休。这样的话，既帮了哥们儿，又满足了耿厂长的期望，也算一举两得。
　　曹开利来到销售部，并没有急着去见客户，把大区的环境有了大致的了解后，把功夫下在对各种产品的性能和价格的了解上。为了对销售部人员的了解，曹开利抽出很大一部分时间和销售人员聊天，既问到大区给他们定的销售价格，又聊销售商的情况。在对大区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后，曹开利告诉销售人员：“你们下次再签订合同的时候，把销售价降低0.5个百分点。并对销售人员一再强调，要让老板明白，不是他们采取低价销售的策略，而是我们主动把利益让给销售商，目的是大家共赢。”
　　“张总要是不同意怎么办？”销售人员不无担心地问。所有的销售人员心里都明白，0.5个百分点看着很小，但他们签的订单数额都是很大的，在销售的产品中，一件产品上万元的有好几十种，一个合同订十几二三十台算是小数量的，上百台的一点也不新鲜，这样算起来，一个订单的总款项就属于大额了，如果各种产品的销售总数额加起来，可就太大了。销售业务听曹开利这么一说，不无担心地说：“价格是由总经理定的，我们销售人员没这个权利，我们不经同意自己就降低价格，总经理知道了，非得把我们吃了不成。”
　　“这个你不用担心，有嘛事儿你们就往我身上推，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曹开利看着销售人员，“你们只管放心大胆的去签单，我会和张总沟通的。”
　　销售人员半信半疑的看着曹开利：“你，是不是来……”销售人员既不知曹开利的来头，又不知曹开利来的目的，不摸曹开利的底，不知是什么来路，更不知怎么对待，如今听曹凯里这么一说，猜测更增加了几分。进入新的一年后，销售额一直上不去，总部不止一次地对大区提出批评，销售人员也在私下议论，照这样下去，张总的这个位置就有危险。在这关键的时候曹开利突然出现，会不会是总部派来接替张总的？要是那样的话，张总不被调走，就会被降职。
　　“你们不要有别的想法，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曹开利明白销售人员在想什么，他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为了达到目的，特意跟销售人员强调，“你们千万要记住了，在你们给销售商降低价格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们，这次降价只对中小销售商，不对大的销售商，最大订单的总额不准超过千万。”曹开利扫了一眼在座的业务员，“我说的话，你们听明白了吗？”
　　所有的销售人员都对曹开利点头，示意听明白了。曹开利再次强调：“这一点至关重要，谁要是没按照我说的去做，造成了后果，就不是扣奖金那么简单了。”
　　曹开利在大区出现，谁都摸不清这个从总部来的人到底有多高的职务，在总部究竟干什么，主管那一块，张总说得不明不白，下面的人只能猜测，谁都不敢问。一天到晚曹开利没有几句话，看起来什么事也不问，却在销售价格上做出决定，而且很果断，让人们根本就摸不清总部派曹开利来大区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越模糊不清越难以揣测，曹开利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神秘的人物，人们越是揣测，曹开利也就越加神秘，成了大区议论的中心。
　　张凯见曹开利上一天到晚不是看产品说明书，就是看签订的合同，要不就一头扎集体办公的大办公室，和销售人员闲聊天，对销售好像并不关心，根本就不去见客户，尤其是不去见那些他拿不下来的大客户。张凯心里着急，可又摸不清曹开利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嘛药，心里着急却又不敢问，怕把曹开利给惹翻儿了。这可是他费尽心机请来的，任嘛效果没见到，曹开利再一拍屁股走人，到时候来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自己的如意算盘不是白打了吗。得不偿失的事不能干，还是忍着吧。
　　张凯看着曹开利一天到晚优哉游哉不着急的样子，嘴上不说，表面上忍着，心里却急得猴蹦似的。他请曹开利来是为了嘛，还不是提高大区的销售额吗，你一天到晚不出销售部，一个客户也不见，这销售额怎么能提升得了。心里急得如火上了房的张凯一压再压，又耐着性子看了曹开利几天，实在忍不住了，正想着找曹开利聊聊，没等他出办公室的门，曹开利却推门进了他的办公室。
　　“这几天把你急得够呛吧？”曹开利看门见山，“着急吃不了热年糕，不在乎这一天半天的。不管干嘛都得有个准备的功夫，这叫磨刀不误砍柴时。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能打无把握之仗。”
　　张凯听曹开利这么一说，知道他已经胸有成竹了，下一步就该有动静了，说不定动静会很大。这叫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笼罩在张凯心头的烟云一下子散的无影无踪，满脸堆笑的对曹开利说：“怎么着，利哥是不是该出手了？”
　　“出手是早晚的事儿，不过现在还不到火候。”
　　张凯听曹开利这么一说，刚刚鼓起来的劲儿一下子泄去了一大半儿，不无担心地问：“怎么，你还……”
　　“你先别着急，有些事儿我得弄清楚了，这样才好展开下一步。”
　　“有嘛事儿你只管问，我把知道的毫无保留地统统告诉你。”
　　“你们北京总部给你们规定了合同签订时，在价格上的上下浮动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