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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女人们的痴心梦想(十一)

作品名称:龙泽家园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10-05 08:36:22      字数:4002

  这种时候,无论“王大脑袋”这个人平时有多么招人憎恨,大家也都不计前嫌了,三三两两地帮着寻找起来。直到有个妇女从超市买菜回来说:“别喊了,你老婆在超市的围墙那儿呢,刚才还跟我要了包瓜子,正坐在那儿嗑瓜子呢。”众人这才一窩蜂地跑过去,果然看见她坐在超市的围墙根下,正乐不可滋地在那儿朝天上吐瓜子皮呢。
  “王大脑袋”拐着腿一步抢过去,跪趴在她身旁号啕大哭。她呢,没事人一样,依然笑眯眯地,旁若无人地,还在抓着瓜子往嘴里送。“王八脑袋”拉起她,一边为她拍打身上的土,一边哭泣着说:“你可完全是傻透了呀,你可完全是傻透了呀!”此情此景,看得在场的人全都鼻子里发酸眼睛里含泪。
  也有人提议,按照“王大脑袋”两口子目前的这种状况,干脆就住进养老院去算了。养老院里有人做饭洗衣地伺候着,岂不省心?“王大脑袋”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种打算,可当他开始一一打问和实地考察这些养老院的状况和价格时,心底里就开始冒出了凉气。
  这座属于三四线的城市里,目前共有三座可供挑选的养老院:
  一座是早先的荣军疗养院,从建国初期开办直到如今,属于资深单位,环境条件、服务设施、管理经验,无需疑问。如今,这座疗养院里因战争年代伤残的荣誉军人已经屈指可数了,疗养院也就开始向社会开放招收人员。但是,这座疗养院招收的人员依然是有级别的,比如相当级别的地方政府退休官员,社会上的名望人物等等。“王大脑袋”夫妇这样的普通企业退休干部,显然是不够这个资格的,所以只能是“望洋兴叹”。
  第二座是附近乡镇上的民办养老院,想去就能去,随时欢迎你,价格也不贵,每人每月两千元就能搞定。但这座养老院,拢共只有两排门窗不严的小平房,里面的设施好像是六七十年代的景象,简陋到让人觉得寒酸,每人一张铁架子床和一个床头柜,和住医院大病房的感觉差不多。住在里面的老人,不分男女,全都剃着板寸头,一律穿着后面系带的宽大条纹罩服,白天像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那样,在几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吆喝下,“排排坐,吃果果”;到了晚上,则早早地上床挺尸,无论睡着睡不着,都不许随便走动。还有两个卧床不起的老人,正在连续地发出“哎呀,哎呀!”的呼痛声,听得人心里阵阵发瘆。
  “王大脑袋”实地考察到一半,就赶紧“退避三舍”。住进这样的养老院里,感觉掉价不说,况且这哪儿是在养老?分明是在这儿等死。倘若余生就这样打发掉,对不住自己那十年寒窗!自己怎么也算是个知识分子吧,怎么能亲手把自己和老伴送进这样的“活人墓”里呢?
  第三座养老院倒是挺现代化的,还打上了“国际”的名头,据说还得到了市政府的襄助。但“王大脑袋”一看到那本宣传册就心里起疑。他愤愤地想,这些年头,崇尚浮夸虚荣之风,凡事都有点儿崇洋迷外,似乎不这样做就不足以显示实力似的。中华民族繁衍了万儿八千年了,倒不会自己养老了?倒要用“国际”的名头来挂羊头卖狗肉了?区区一个养老问题,和“国际”能扯得上哪门子的关系呢?不用问,凡是那种打上了“国际”名头的单位,全是用来唬人的,价格肯定也要高得离谱。
  果不其然,“王大脑袋”到实地考察一番之后的观感,更是印证了他的这种猜想。
  这座养老院的规模很大,选址在市区东郊的丘陵地带,大手笔地削去了半个山头,气气派派地盖了几座奶油色瓷砖贴面的三层大楼,从外面看上去窗明楼净,据说里面全部是那种厚重有质感的现代化设施。旁边,还耸立着一座咔啡色瓷砖贴面的三层办公大楼,气象也很是威严。
  整座养老院坐东朝西,被四周并不高大的山丘三面环抱着,宽阔院子里,驰道纵横通达;旁侧有,太湖石般玲珑有致的假山,碧绿琉璃顶瓦的圆亭,红柱白石栏杆连接的曲廊,彩虹玉带一样的弓桥,还有一股不大的瀑布从山丘顶端徐徐落下,溅落进一个半圆形的池塘之中,池塘中可看见摇头摆尾的彩色胖鱼。据说这个地方有温泉,所以院内因地致宜地修建了温泉馆,沐浴池,实行对外开放。养老院中还有书画室、棋牌室、门球室及歌舞室等门类齐全的活动场所。
  走进这种幽雅的环境当中,就像走进了某处园林中似的,虽然是人造的景致,倒也能听得见鸟雀叽喳,近处看得到花枝招展,远处隐现着草木䓤茏。在园中曲径通幽的青草石板小路旁,还错落有致地竖立着一些半人高的汉白玉雕刻成的塑像。这些塑像全是根据中国古代二十四孝图中的故事人物杜撰出来的,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生硬堆砌的感觉,平添了几多造作的氛围。
  “王大脑袋”拉着自己的老婆,在小石板路上慢慢转着,走了半个多小时,只见到一个扛着长把扫帚的勤杂工人,并不曾见到别的人影走动。
  他们又走进了咔啡色瓷砖贴面的办公大楼里面,里面的富贵气象很是逼人,迎面就是一个硕大的咔啡色大理石围成的办公区域,但并没有人坐在里面。迎面墙上的牡丹图壁画五彩斑斓,扑面而来。迎门正中的地中央,蹾着一个白色粉莲绿藕图案的陶瓷大缸,个头可和紫禁城金銮殿前面置水防火的大铜缸相媲美。楼道很宽阔,走廊的拐角处,可以看见南方绿色植物阔叶芭蕉延伸出来的枝叶。所有的房间,则都是一色深红的门框门板加铜把手,绝对是楼堂馆所的规模格式。
  “王大脑袋”夫妇进得办公室的门来,三四个清一色的披发年轻女郎,便齐打伙儿地扑将上来,围着他们,唇舌一齐鼓动,一片声的“叔叔阿姨”清脆悦耳,叫得那个亲热。一打听,她们全都是来自湖南的打工妹,而承包运作这座养老院的负责人,也是和她们一起从湖南走出来的人,却并不是这座养老院的所有者。至于这座养老院的所有者,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她们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人士。
  在她们的带领下,“王大脑袋”夫妇俩走进了贴着奶油色瓷砖的大楼里面,实地考察那些居住在里面的老人们的状况。说实话,这里面的条件还真是不错的。一眼望过去,宽大结实的床铺,式样美观的桌椅,素净雅致的被褥看上去就松软舒适,但价格也是很昂贵的。
  在服务员用清爽利落的声音介绍这些东西的价码时,唬得“王大脑袋”脸上的表情,就像《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在王熙凤屋子里听见自鸣钟叮咚报点时的表情那样,只剩下不住地咔巴眼咬嘴唇了。
  一路观察下来,“王大脑袋”就发现,居住在这里面的老人其实并不多,整座楼里也就只有二三十个。但这些老人们,无论男女,大都穿戴时尚,且气定神闲,眉宇中还透露着一股雍容自得的娴雅。那些慢慢走动的老头儿们,大多是穿着团龙图案的宽松唐服和白边布鞋,有的手里还转动着两个石球;那些老女人们则老而不衰,气色红润,面目富泰,服饰鲜亮,脖子里手腕上还挂着熠熠闪光的项链和珠串。一看就知道,这些人不属于无产阶级或者市井小民。
  “王大脑袋”夫妇俩只是在里边当了一回观光客,就匆匆退出来了,原因则是因为他们确实住不起。这里的一个床位加日常吃喝和普通护理,一月需要三千多元。他们两人每月加在一起的退休金有七八千元,仅够他们按男女分开居住的条件租两个床位,然而他们想要共同包住一个房间的话,支出就得加倍,大大超出了自己目前的进帐;尤其像“王大脑袋”老婆这样的老年痴呆症患者,还需要进行特殊护理,每个月需要六至八千元的费用,价格方面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就这还不包括个人药品之类方面的支出。
  “王大脑袋”听完连连摇头,那些姑娘便连哄带劝:“别想不开嘛,攒那么多钱干什么呀?为什么不能让自已舒舒服服地过几天呢?”还有的说:“现发的退休金不够,还可以吃谷种嘛。”“王大脑袋”不解地问:“啥叫谷种?”有位姑娘回答:“就是您的积蓄啰。您工作了几十年,难道没有点儿积蓄吗?那不就好比就是谷种吗?您都这么大年龄了,不再准备种谷子了,还留着谷种干什么嘛?”
  “吸血虫!吸血虫!”“王大脑袋”一边拽着老婆的胳膊往外走,一边嘴里不解气地悄悄诅咒。这一刻,他甚至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如果仅仅依靠那二三十个住院老人交纳的费用,怎么能够支撑这座庞大养老院的持续运转呢?而且他们还在那边大兴土木,搞什么二期工程!“吃谷种?吃谷种!难怪,他们要齐打伙地从老远的湖南跑到这黄土高原上来,还说是什么为了发展养老慈善项目。打得好大的幌子呀!还不就是因为你们把自己那地方的谷种都吃光了,才跑到我们这地方来找谷种吃的吗?还不就是因为你们看准了我们这地儿的‘人傻钱多’,才一窩蜂地飞过来的么?哼!别说老子还没有钱,老子就是有钱,也不能养活了你们这些吸血虫。”
  “王大脑袋”气哼哼地拽着老伴走出养老院的大门,在等公交车的当口,又回过头来瞭望着远处那几座气象巍峨的大楼,眼神里满是悲怆的苍凉。门卫室里的保安,是个面孔黝黑的中年人,这时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说:“大爷,不如就回家雇个保母吧。这里,可不是咱们一般人能住得起的,那些看不见的花消,就更多了。”
  这话,“王大脑袋”也是听不进去的。他身上可不光是有一般知识分子身上的那种清高孤傲,他身上还有一种愤世嫉俗的特殊怪劲儿,除了他的雅君,他看谁都不顺眼。雇保母?他怎么能够“引狼入室”呢?即便引进来的不是狼吧,那也是“太公卧侧,岂容他人酣睡”,再说,肯出来做保母的人,素质又能高到哪儿去呢?“王大脑袋”又怎么可能与这种人和平共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呢?别是招得进来撵不出去,整日里还得争吵不休吧?“王大脑袋”才不肯做这种让自己后悔不来的事情呢。
  “王大脑袋”夫妻俩,后来是被在石家庄工作的女儿接走了。但也就仅仅过去了半年的时间,“王大脑袋”就因为脑梗再次发作去世了;又过了仅仅一个星期之后,“王大脑袋”的老婆也被“王大脑袋”的魂儿拽走了。
  孩子们办理完他们的丧事后,将他们的房屋卖了,房子里原有的东西一并送与了买主。新接手房屋的买主,将“王大脑袋”夫妻房内的家具兼一切物品,倾巢清理出来,堆在楼前跟一座小山似的。几个骑着三轮车收破烂的汉子,几个背着编织袋捡垃圾的婆子,围着那堆东西捡拾撕扯了好几天,才将那堆东西消灭得差不多了。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得空去拣了个便宜,将“王大脑袋”的一对半旧的人造皮沙发椅搬了回来,并排摆在了小粮店门前的场地上,供我们这些前来聚会的老伙计们闲坐。
  大家伙儿睹物思人。“王大脑袋”夫妻俩的故事,让我们这群老伙计们无限感慨,唏嘘议论了好几天。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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