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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龙泽家园> 第二章 女人们的痴心梦想(十)

 第二章 女人们的痴心梦想(十)

作品名称:龙泽家园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10-04 08:39:16      字数:4961

  天底下的夫妻,其实是各式各样的。
  俄罗斯作家托尔斯泰的有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这句话看上去非常有道理,甚至常常被人引用。但你要是仔细咀嚼,就会发现这个白胡子老头儿的话非常笼统,犯了“一床锦被遮盖则个”的漠视错误。
  生活嘛,其实就像万花筒,家家户户不相同,哪儿就能都是相似的呢?就说那些看上去好像幸福的家庭吧,那各自的模式、习惯、品行、风格,也是各花各样的,有些情景你连想象都难以想象出来。
  就说眼前这几位常常见面的老伙计吧。
  魏少杰这个一辈子喜欢诗词歌赋的人,年轻时能经常大段大段地背诵唐诗宋词,有时还免不了要评判几句:“唐朝诗人王勃的《滕王阁序》,写得实在是好!看看这句子:落霞与孤骛齐飞,海天共江水一色。难为人家是怎么想出来的?难怪会成为千古名句。”即便猫腰在机床上拧螺丝的当儿,他也忘不了念叨两句唐诗:“海客谈灜州,烟波浩淼信难求!这诗写的,要多大气就有多大气,还琅琅上口,也只有李白这种不拘一格的人才能写出来。”
  诗辞歌赋,就像是魏少杰情有独钟的“如夫人”,但凡有点儿空闲时间就想着要亲热亲热。现在,有些老同学老工友们退休后无事可干,狗戴犄角式地装大充楞,学着人家文人的样儿,写了些狗屁不通流水账似的回忆录,而且还打印成册,到处给人看。魏少杰见了,总要自告奋勇,兴致勃勃地为人家的书作序,也不管人家情愿不情愿接受,一厢情愿地抢先将自己的大名添列该册卷首。到如今,魏少杰给人作过的序,大约有七八篇了,也赢来了几句真真假假的恭维之声。
  可是,魏少杰实在是太忙了,他比谁都忙。你恐怕很难想象得到,就是这样一个喜欢吟风赏月的人,就是这样一个热衷于追逐阳春白雪的人,怎么能是一个家里家外的一把手?不光抱揽了家庭里所有吃喝拉撒睡等一切事务,还是个被生活琐事缠绕的脱不开身的人?
  但现实状况就是这样呈现的。
  魏少杰没生病之前,漫长的几十年岁月里,只要不是出差在外,在家庭里充当的就是一个类似于全职保姆式的角色。魏少杰的老婆自恃生养了三个儿女有功,直言因为生孩子让她的身体有了病,平日里娇养的像个皇太后似的,在家里拖把不拿扫把不动,全凭魏少杰里里外外操劳张罗,买菜做饭刷锅洗衣全套子的把式。过年时打扫房间,魏少杰踩着梯子上上下下地擦抹,魏少杰的老婆则守着个塑料脸盆,专管给魏少杰洗洗抹布递送抹布,但往往是洗不了三五个回合,就装模作样气喘嘘嘘地叫嚷上了:“哎哟!不行了,不行了!抬头抬得我头晕恶心,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出去缓缓去。”说着连连摆着手,三脚两脚躲出门去,任由魏少杰一个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乱扑腾,她就忍心站在干岸上躲轻松。
  这种时候,魏少杰总是笑着,语气不像是揶揄倒像是在赞美:“看着倒长得五大三粗的,纯粹是个纸糊下的人。”常常睡到半夜里,魏少杰的老婆却要说:“心里发慌,俺们想吃口口呢。”魏少杰就要赶紧翻身下床,跑到厨房里为老婆冲泡上一颗红糖鸡蛋,一直端到床边。有回魏少杰被“酒司令”范祖爷拖了去喝酒,过了午时还没散场,老婆就打来了电话来,叽哩咕噜了好半天,就听见魏少杰对着电话说:“吔吔呀!我要是不回去,人家你还就连口饭都吃不上了?”
  如今,魏少杰得了帕金森病症,等于得了不死的癌症,病情发展得相当快。五年前刚发现时,只是两条腿沉重无力,三年前已经发展到再也骑不了自行车。到今年,就两条腿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连步行的能力都几乎丧失殆尽了,走起路来一分钟挪不了五步,再也伺候不了别人了,反过来倒要别人照顾他,魏少杰老婆的好日子也就过到头了。
  现在,魏少杰的老婆常常哭丧着脸,当着魏少杰的面就不住口地抱怨:“日子长了这哪儿行啊?不行不行,这得让他的儿女们回来,轮流着来伺候他,我可伺候不了他。我还浑身的骨头头疼哩,我还不是个我哩。”她说话时的口气和模样儿,真个就是“病如西子胜三分”哩。
  可是,当她白天围着花围巾飘着宽腿裤去逛街时,或者是去上老年大学学什么不着调的英语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哪儿有病。你说,这女人是太精了还是太傻了?她把自己的男人纯粹当成了她的长工。她如今面对着没用了的魏少杰,什么刻薄伤自尊的话也能抖落出来:“这不是,装了个脑起搏器花了二十八万,还不能报销!一辈子挣下来的那几个钱,就这样全抖落进去了,作用却是一点儿也没起……不让他装不让他装,他非要胡折腾,以为装上个那个东西就能恢复如初了。尽想美事儿呢!看着吧,接下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呢。”一旦魏少杰发病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时,她还要幸灾乐祸地说:“看看,看看,又抖擞开了,又抖擞开了。每天不这么抖擞一通,就过了了瘾!”
  魏少杰听着,一般情况下是翻着吊线锤白眼不作声,有时实在人前下不来台了,就红着脸小声嘟哝:“我都病成个这了,她还一点儿都不知道体谅我。我伺候了她几十年,她才伺候了我几天就这样不耐烦了。真是人家说的,最毒不过妇人心。”
  你说这个魏少杰,你家的妇人是这个样子,关人家天底下的其他妇人何事呀?如此株连无辜,小心让她们听到了扑上来撕你的嘴。
  不过这女人也真是世间少有,不光是铁石心肠,更兼是狼心狗肺,几十年的夫妻了,咋就不觉着魏少杰可怜呀?你们女人总说你们养两个孩子就辛苦,这我们男人也从来不敢不承认。可你们女人们也睁大眼睛看看,手拍胸膛想一想,那些修铁路修公路钻山洞架桥梁的,那些当边防军当特种兵当刑警的开大货车的跑外卖的,凡属责任重大危险系数高的苦脏累活儿,哪样不是我们男人在前面冲锋陷阵呢?
  如若没有我们男人在前面的赴汤蹈火,哪儿来的你们女人在后边歌舞升平?究竟是男人辛苦还是女人辛苦?噢,你生了几个孩子就有功了?那人家魏少杰为了多挣几个钱经常外出安装机器,餐风露宿走南闯北的,就没有功劳吗?男人又不是你的雇工,几十年共同生活下来的两口子,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不体贴他也就算了,咋还能再这么冷言冷语地去伤他的心呢?
  她这种无情无意的样子,还赶不上人家赵大壮老婆的脚后跟呢。大壮老婆没什么文化,人面粗糙还不善打扮,猛看上去像个农村妇女似的。人家也确实跟着大壮受了大半辈子的贫苦,可人家对大壮的那份照顾和体贴,大家都看在了眼里,都在竖大拇指赞许。人家不光定时定点地搀扶大壮出来晒太阳,还要定时给大壮捶肩捏背按摩腿,生怕大壮坐久了会产生血瘀僵硬,无论多烦多累,一点儿都不肯给大壮脸色看,总是细声慢语地和大壮说话,感动得大壮开口闭口就说:“我们那口子!”
  你再手拍胸膛想一想,什么叫做两口子呀?两口子无非就是,你的脾气他清楚,他的困难你明白,久处磕碰但不离不弃,相看腻歪但坚贞如一;两口子就是,柴米油盐过日子,千辛万苦养孩子,困难坎坷一齐走,贫穷富贵手牵手。再有,两口子是什么?是相扶到老的伴,是风雨同行的船,更是相互依靠的山。朋友再真诚,也不能事事处处帮着你;孩子再孝顺,也不能一直陪着你;唯有两口子,才会日日夜夜地厮守在一起,就是死了,也大多还是要埋葬在一起的。
  说到这里,突然间想起一句很煽情的歌词来:“在苍茫岁月中,你在谁身旁?”你不妨仔仔细细地咬嚼咬嚼这句歌词的内在含义,就会由衷地感觉到,这句话问得多好啊,问得该有多么透彻,又该有多么睿智,真是能达到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的效果。
  当然了,好多人根本活不了这么明白,他们大都被各自的私欲和与生俱来的那点儿小心眼蒙蔽着,只能看到浅面上的东西,不肯往深层里思考,只是在庸庸碌碌中消耗着宝贵的时光。这多少有点儿让人感到无奈和惋惜。
  有哲人说,时光有三种步伐:未来姗姗来迟,现在像箭一样飞逝,过去则永远不动。这话对吗?好像不完全对,尤其对我们这些行将进入暮年的人来说,尤其不对。要是让我来说,那就得改成:未来很快就来,现在像水一样流逝,过去在不断增长。
  所以说未来很快就来,是因为到了我们这个年龄,谁也说不准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好多前两日还握手言欢的故友,突然就得知他已经永远地离去。说现在像水一样流逝,这根本就不用争辩,你就是手举着镜子,也能发现今天的容颜比昨天要老,不是突然发现手上多了条青筋,就是突然发现脸上长了个斑点。至于说过去在不断增长,更是铁一般的事实。难道不是么?所有的人生阅历和经验,都属于增长了的过去。它既是知识和智慧的增长,可也是时光与年龄的积累啊。
  其实,我跟你絮叨了这么多,不能说全是废话,可也和废话差不多。人这一生中,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说废话。就拿这人来说吧,人老后,日子越过越单一了,可以推心置腹的亲朋好友越来越不见了,而见了你视而不见的人则越来越多了。另外,你还觉得已经没有什么新鲜的事物是能引起自己的兴趣了,也就是说,人老了没有激情了,不太愿意对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说三道四了,有了点儿“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意味了。
  还有人说,人老了时,哭时无泪笑有泪,不记近事记往事。意思是说人老了就越活越颠倒了。其实这话也不对。实际情况是,人在年轻时心地单纯,好奇心重,有些事情一旦记住了,就再也忘不了了。而年老时,心地已经芜杂,看什么都稀松平常,所以不肯往心里去了,也就总也记不住了。这才是老年人不记近事的根本原因。
  但是,如果有什么事情是让老年人念念不忘的,那一定是惊魂失魄的大事情。
  可以说,每个人都是立体的,而且是多面体的。就拿那个总是看不惯这看不惯那,骂了政府骂百姓,七十多岁了还像个愤青一样的“王大脑袋”吧。你可以说“王大脑袋”这个人这不好那不好,却没有一个人敢说“王大脑袋”这个人对老婆不好的。
  “王大脑袋”这几年屋漏偏逢上连阴雨,自己得了脑血栓之后落下了后遗症,虽然症状不是很严重,丝毫也没有影响了他的思维,所以他骂人时的语言还是一如既往地犀利。但他的一只腿似乎是短了,走起路来显得地不平,一只胳膊又微微弯曲着,倒像是在挎着个筐。偏偏,也是知识分子的老伴竟然得了老年痴呆症,她的特点却是坐不住,一不留神就要往外跑,而且是一旦一个人跑出去了还总是认不得自己回家的门。可你要不让她出去呢,她就在家里像个孩子那样,撒泼打滚,哭泣着胡闹腾。
  这一来,“王大脑袋”就苦了,得每天牵着她去马路上不停地遛弯儿。“王大脑袋”的两个孩子,大学毕业后全都展翅腾飞了,一个去了石家庄,一个还就出了国,根本指望不上。孩子们也回来看望他们,但总是住上个三五天就走了。孩子们人到中年,被社会的责任压着,被生活的皮鞭抽打着,正是身不由己的时候,怎么可能致一切不顾而陪伴在父母身旁呢?所以,“王大脑袋”由此得出的感悟是:“有出息的孩子,那都是为国家培养的;没出息没作为的孩子,那才能算是父母自己的。看看,人家那种考不上大学的孩子,才是父母跟前的依靠。咱这种把孩子送进大学里的父母,如今有几个不是空巢老人的?”
  他说的这番话,好像正是目前社会上的一大难题。这个难题,都已经进入了每年全国人大和全国政协的正式议题了。但就因为这是全国性的难题,所以解决起来也就相当的不容易。中国这么大,人又这么多,国家也有国家的难处。
  所以呀,每天一到时间,原本身材长相加通身气派都像个大官人模样的“王大脑袋”,如今穿戴落拓颠倒,经常光脚穿着一双绛红色的四眼皮鞋,牵着咪咪傻笑的老伴的手,撕拉扭打地下得楼来,又手拉手地游走在路上。他们行走时的神态,就像养宠物的人按时出来遛狗一样,有时是牵着狗慢走,有时是被狗拽着紧走,经常累得“王大脑袋”细汗漓漓外加气喘吁吁。
  有一回,“王大脑袋”刚刚牵着老婆走出了楼门,突然一阵内急逼得他直不起腰来。他就对老婆说:“你就站着别动,我三两分钟就下来。听明白了没有?听明白了没有?”老婆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里是无比的顺从和听话,还连连点着头,“嗯嗯”答应着。“王大脑袋”边往楼里走边回头继续大声嘱咐:“千万站着别动啊!听明白了没有?”那老婆依然笑眯眯地嗯嗯着。可“王大脑袋”的身影刚一拐弯,她就恶作剧似的,猫下腰紧走两步,带着一脸得意的傻笑,三脚两步地闪过了楼角。等“王大脑袋”两三分钟后出了楼门,她已经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王大脑袋”这一急非同小可。先是脚步蹒跚地围着整座楼转了一圈,找不到后又怀疑她是上了楼,又吭哧吭哧爬上了五楼,也不见她的人影,又跌跌撞撞地下得楼来,楼前楼后地找寻一番,仍然不见她的踪影。这一来,“王大脑袋”的头就更大了,开始大声呼喊:“雅君啊,雅君啊!你这是想急死我累死我啊?”呼喊声中,夹带出了老迈苍凉和嘶哑无力的哭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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