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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十一)

作品名称:龙泽家园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09-21 10:03:58      字数:5038

  其实,人家老寡妇并没有惦记白光明的房产,人家自己就有一套小巧玲珑的三居室,人家只是希望老来能有个说话的伴,头疼脑热的时候能有人给倒杯水。老年人所追求的,不就是这么点儿温馨和依靠嘛。老寡妇的儿子儿媳远在上海就职,一个女儿在当地银行工作,根本也没人惦记老寡妇的房产。于是,白光明就住进老寡妇的家里去了,神仙般的日子又接续上了。
  可惜,这种好日子也没过多长。有一天早上,老寡妇的儿子发来了手机视频,告诉老寡妇,媳妇生下了二胎,而且是个七斤八两的大胖小子,希望老寡妇动身到上海去,帮助他们照料几年孩子。老寡妇听得热泪盈眶,当时就满嘴答应,而且激动得做饭时神不守舍,接连打碎了两个碗。她倒是希望鱼与熊掌兼得,要带着白光明一块儿去上海,还做白光明的思想工作:“放心!我的儿子儿媳妇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们不会像普通子女那样看待这种事情,你大可不必有这种担心。再说,你去了,还可以帮助我买买菜做做饭,我也不至于一个人忙不过来。这不是挺好的事儿吗?”
  白光明也不舍得就这样分开,就少主没意地同意了。两人当天就收拾东西,潜藏细软。老寡妇又叫来了自己的女儿,交待了代交水费电费一类的琐事,交付了门钥匙等物件。于是,白光明就和老寡妇一起,坐着飞机,兴冲冲地飞进了上海那个花花世界。
  十天半月过去,白光明就彻底明白过来,自己这一趟,实在是来错了!
  老寡妇的儿子儿媳倒是没有明白地表示出来嫌弃他,可是,他们这种不嫌弃他的劲头,比嫌弃他还让他难受。出来进去的,他们总是目不斜视,只当白光明是个隐形人。吃饭的时候,只要饭桌上有他,人家就一声不吭,搞得白光明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吃软饭的一样。老寡妇自己也不轻松,即要照顾后辈人的情绪,又要维护白光明的面子,便像个八级泥水匠似的,没话找话,尽量和稀泥,这边抹一下,那边抹一下,哪边也不敢冷落,皮笑肉不笑地徒劳无益地说上好多言不由衷的废话,黔驴技穷的窘态,一再地出现在她那已经不年轻的脸上。
  终于,白光明觉得自己实在没脸再住下去了,就和老寡妇吐露自己想回去的意思。老寡妇颇能理解白光明的尴尬,泪眼婆娑地仰首慨叹人生的不自由和种种无奈,又慨叹年轻人和老年人之间确实存在着不可逾越的代沟;他们年轻人不能理解老年人已是一无所求的暮年情怀,还真是拿他们没有什么好办法。
  老寡妇又反复嘱咐白光明: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如果我们之间的缘分还没有尽,那么几年后孙子长大了,自己一定还会回去再找白光明的。老寡妇还要打电话告诉自己的女儿,让白光明到女儿那里去拿钥匙,继续住进老寡妇的房子里。这件事,白光明硬是阻拦着没再进行。白光明还说:“那哪儿成啊?那样一来,我岂不是真成个吃软饭的了?”老寡妇想了想,没再坚持。
  这样,白光明就回来了。现在,他像个住旅店的人,儿子家里住一礼拜,女儿家里住一礼拜,来回倒换着当过客。每天下午,他也背着手踱着步,游荡在我这个小粮店的周围,逢到熟悉的人,就打听谁家有小型面积的住房出租。然而也难,似乎有房的人都不太愿意把房子租给一个日薄西山的单身老人,忌讳某年某日因他倒伏在里边,而使房子成为所谓的“凶房”。有人还逗他:“亲生儿女的家里,咋就住不得?还折腾个啥?”他就苦着脸说:“嗨!儿子女儿倒是亲生的。可儿子的家里有个媳妇,女儿的家里有个女婿……”他只说了前半句,但后面的意思,活到这个年纪的人都能明白。
  这几天,人们谈论起了另一桩关于房子的事情。
  住在小区东南角上的一对老夫妻,无儿无女,一直生活的无声无息。这老俩口生活的相当规律,每天上午,瘦小精干的老崔头默默地拎着一袋子肉蛋菜奶之类的物品回去;下午,老崔头领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老伴出来,一前一后地贴着马路牙子慢慢散步。老崔头曾经是银行的柜员,坐在窗口前大把点票子的那种人。曾有人问他:成天手里抓着一拃拃的钱是什么感觉?他说:“跟泥瓦工摸着砖头的感觉也差不多。”老崔头的老伴在纺纱厂干了一辈子落纱工,显然是患有严重的风湿骨病,走起路来很轻很慢,走在前边的老崔头不时地停下来等她,等齐了,再往前走。他们不太和人说话,人们也不太关注他们。这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年龄略大几岁,已属于稀有动物的缘故吧。
  这人哪,你别看平日里说起来这个八十岁了那个八十岁了,其实能活过八十岁的人那都是精华,大部分的人还是迈不过八十岁这个门槛去。但是,活长了就有活长了的烦恼,除了身体上的疾病越来越多,那就是愿意搭理你的人则是越来越少了,尤其像这对无儿无女少言寡语的老夫妻,就显得更加孤寂。
  但是,就是这样一对默默无闻的老夫妻,突然爆出了令人吃惊的消息。他们居然向法院递上了一纸诉状,将老太婆的一个侄甥——也就是老太婆的妹妹的儿子告了。他们告这个侄甥使用欺骗手段,卑鄙无耻地霸占了他们的另一处房产。这个侄甥不知在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样的手段,伪造了老崔头夫妇赠予他房产的公证书,又变着法儿办理了那所房屋的房产证,却又藏着不拿出来,妄想着等这对老夫妻去世后,玩一出大变活人的现代版神话绝技。没想到天不容情,居然被这对老夫妻发现了。
  这处房产,是崔老太婆在单位早年分配的福利房。崔老太婆这个农村出身的侄甥大学毕业以后,应聘在本市一所中学里当教师,就通过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崔老太婆的妹妹,在这所房子中借住过几年,其实早两年已经搬出去了。前些日子,老崔头打算处理掉这处房屋,好用这笔钱安排他们自己住进养老院去,这才发现了这个惊人的大骗局。
  房产管理处告知他,他的这处房产已经在两年前易主,崔老头手中的房产证早已经作废了。
  崔老头说:“错了吧?我是这房子的主人,我咋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呀?”主管人说:“这都记录在案的,怎么能错得了呢?上面明明写着:现在的房产是你们赠予别人的。”崔老头说:“这都是什么人经手办理的?我问问他。”主管人一摊手:“早就调走了。”崔老太婆嘬着没牙的嘴,老泪纵横地说:“至亲的亲戚呀,咋能下这么重的黑手?”崔老头说:“就因为是亲戚,才会动这样的歪脑筋呢,两厢旁人反而挂搭不上。没听人说吗?同类相伤,争恒产者必是弟兄。现在的情况是,他不仁咱就不义。再说了,他是量定咱这俩老鬼奈何不了他了,才连个照面都不来打一下,所以呀,咱也只能到公安机关告发他了。”
  法庭上,崔老太婆看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那对母子,气声颤颤道:“我当初说的是借给你,咋就人不知鬼不觉的变成了赠给你?使好心还使出乱子来了?”她那妹子并不觉得有什么理亏,反而大嗓门回答道:“你说你们一个老绝户,看看也没几天活头了,还争这么个破房子干什么呀?大不了,我把儿子过继给你们,不就完了吗?亲戚道理的,还有什么好争驳的?”
  殊不知,恰恰是“老绝户”这三个字,彻底的惹恼了老崔头。老崔头梗着脖子说:“我绝我的,与你何干?你要把你的儿子过继给我,可你这样的儿子,我还不稀罕。再说,我都八十多岁了,过继个四十多岁的儿子来干什么呀?我要活到现在还不明白人世间的这些格格道道,那我也就算是白活了。”越说越理直气壮的崔老头,把脸又转向了那个侄甥,“再说说你,你也为人师表的,咋能干出这么伤天理昧良心的事情来呢?”一席话,说得那个侄甥脸上,红了白,白了红,低下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自然,老崔头的官司是打赢了。这对老夫妻如愿以偿地卖掉了这处失而复得的房产,已经准备好行装,就要到养老院安度晚年去了。虚惊一场后的老崔头,仿佛是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的战士,与人碰面时脸上有了骄傲的笑容。由此可见,虚惊一场这个成语,实在是万千成语中最爽快最美妙的一个成语,比什么心高采烈、五彩缤纷、一帆风顺、万事如意,统统都要让人心旷神怡。你想啊,能够着实地让你虚惊一场而又最后百毒不侵万事无碍,从崔老头本人的自我感觉和体验上来说,简直是超过了战无不胜,难怪崔老头的笑容那么不同寻常呢。
  但是,这虚惊一场的代价,也是让人连想想都会感到后怕的。假如,不是崔老头这个人见多识广处乱不惊,操作手法及时得体,并能在法厅上大义凛然据理力争;假如,公安机关没有秉公执法,而是稍稍偏袒了一下那个侄甥;假如,还有许许多多的意想不到的假如的话,老崔头夫妇的结局就悲惨了。
  再说说我家对门的邻居老郭,他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当时还是二零零三年,北京五环外的房价还在两三千元一平米。儿子张嘴问老郭要十万元钱,想先交个首付买套房。老郭当时迟愣着没答应,还说:“这几年供你上大学,家里已经是掏干挖尽了。再给你十万元钱?说的倒轻巧。可你让我从哪儿给你变出十万元钱来呢?”儿子也就不敢再坚持,只是悄悄地嘟哝了一句:“没有房子,我就只能在一线的城市里,过着乡村那样卑微和窘迫的生活。”
  老郭外形夸张的招风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儿子的小声嘟哝,就说:“那你就回来吧,回来了咱有现成的房子。如今你爷爷和你姥姥的房子都空下了,工作也不难找。干什么非要往北京挤呢?”儿子反问道:“这儿有清华北大吗?这儿能出了马云马化腾吗?这儿有那么多的高科技企业吗?这儿有那么多的高薪岗位吗?这儿有那么多可供挑选的机会吗?”连珠炮般的诘问,把老郭问得只剩下了苦笑。老郭乍撒着两只手说:“这可是俗话说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儿子说:“除了北京,哪儿都不是我的天堂。我眼下最大的梦想,就是在北京拥有一套自己的住房。”老郭撇撇嘴说:“那就只能靠你自己去奋斗了。”
  可接下来的几年中,老郭除了目瞪口呆,就只能是目瞪口呆了。
  房价,尤其是北上深广这种一线城市的房价,连年翻着跟头往上涨,每平方米的单价都是万字起头了。眼看着房价毫无节制地嘭嘭嘭地往上涨,这种阵势让老郭再也睡不踏实再也坐不安稳了。他捶胸顿足地对我说:“谁人也没有长着后眼呀。早知道狗日的房价会涨成个这,早十年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给我儿子交了那个首付。日怪,成天听见那些狗屁专家说拐点来了拐点来了,怎么老是还没觉着往下拐呢,就忽悠一下又上去了呢?”
  谁说不是呢。如今的房价和股市,好像是被两股看不见的魔力疯狂操纵着。房价是毫无理由地往上窜,一涨再涨,让多少人望楼兴叹;股市是毫无阻拦地往下跌,一跌再跌,让多少人的希望化为泡影。如今,北京市五环外的房子都涨到了五万多元一平米了,至于首善之区的二环以内,十万元钱一平米也未必能够买得到。
  如今,老郭只要一提起北京的房价来就血脉偾张,二目圆睁:“怎么?那北京的房子,难道不是用钢筋水泥造出来的?难道是用黄金和玉石做成的吗?”老郭现在是急着要卖掉他老爹和他丈母娘的那两套住房,好给儿子換一套北京的住房。但现实是,卖掉这儿的十套房子,也未必能換来北京的一套房子。卖掉这两套房子的钱,拿到北京,大概也就只够交个首付罢了。真是,一步行差踏错,就步步都赶不上了,而且是使出吃奶的劲头,都赶不上这滚滚前行的历史车轮了。
  老郭回过头来劝说儿子:“与其在北京遭那种罪,还不如干脆回来算了。回来了,虽说挣得少一些,可咱花得还少呢。”儿子说:“丢不起那人!你看见哪个人是出去了又回来了的?如果我现在就这样回来了,到了我儿子那一代,还不得再从头折腾一回吗?所以,我这辈子就死剋在北京啦。我还就不信,别人能待得了,偏是我待不了!”老郭说服不了儿子,就冲着我们诉苦:“一根筋!死脑筋!这才叫: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呢。”
  老郭如今不敢安享晚年,日日去一些工地上或什么单位找个临时工干干,能挣几个算几个,一心想为儿子未来的房子添砖加瓦。这可真应了那句俗话: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到就受穷。老郭每日挺着倔强的下巴,骑着辆破自行车来来去去,活脱脱一个风雨途中人。
  看着老郭再也舒展不开眼眉的样子,咱一点儿也不敢笑话人家。俗活说:人生在世,不走的路儿还走三遭呢。谁知道谁会在什么时候会遇上什么事儿呢?居安思危,大体上说得也是这么个意思吧?
  当然,这些年也有那种走了狗屎运的老百姓,蚕蛹化蝶似的,突然就从温饱线上挣脱出来,一不留神来了个华丽转身,眨眼的功夫竟然变成了别人羡慕的有钱人。勤劳致富这个词儿,在这种事上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因为他们的变化太过离奇,又太不可复制了。
  小区外边那群穿着杏黄色工作服打扫马路的环卫工人里边,就有这么一个姓寇的老头,粗壮的短腿骑着辆环卫公司统一配发的电动三轮垃圾车,饱经太阳亲吻的脸上皱纹像核桃皮似的沟壑纵橫,没牙的嘴巴却整天嘻哈哈地裂着;逢着不相干的人也要主动停下车子,凑过来夸耀几句:“俺们现在有钱!俺们现在有房!俺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可比你们好!”
  寇老头是市郊的农民,在前两年的城中村改造中,他所在的寇村整体拆旧搬迁。寇老头用自家一所破破烂烂的大院子,竟然換得了三套一百平方米左右的楼房,外加一百二十万元的人民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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