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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六)

作品名称:龙泽家园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09-16 14:03:30      字数:5023

  倒是老百姓中间流传的另一种话本,听起来还实在是新鲜有趣,也很有点儿耐人寻味。
  话说啊,为什么当年老百姓管蒋介石的队伍叫虾兵蟹将呢?说的是深海里的一群鱼鳖虾蟹,经年累月地偷听了如来佛祖的讲经说法之后,都不同程度地修得了点儿道行。估计和人一样,但凡有了点儿能耐就不再肯安分守己一样。这些魚鳖虾蟹自从有了点儿道行以后,就不太安于大洋深处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了,渴望也能到花红柳绿的地方去显耀一番。于是,他们成群结伙地来到了如来佛祖的面前,由一个已有千年道行的乌贼魚向佛祖申述愿望。佛祖听了后说:“你等畜类,盖因前世贪心太重,罪孽深重,所以今生才受如此惩罚,让你等不种不收不藏,只能吃一顿寻觅一顿。如今你等,虽说修得了几许道行,但终究还是贪念不改,岂可再去惑乱人世?还是好好修行去吧。”
  这群鱼鳖虾蟹自然不肯轻易退却,仍在苦苦哀求,那领头的乌贼鱼竟然洒下了几滴热泪:“佛祖普度众生,难道我等就不是生灵?为何要厚彼薄此?”佛祖闻听此言,微微一笑:“即如此说,就放你等到尘世上去应劫一番吧。”乌贼鱼和众鱼鳖虾蟹一听有门,顿时破涕为笑,连呼佛祖开恩。乌贼鱼又问佛祖,那他们的愿望何时就能实现呢?佛祖闭目一算,复睁开眼说:“那就等到灯头朝了下、大路上不长草的时候吧!”一众鱼鳖虾蟹顿时傻了眼,乌贼鱼则大着胆子说:“佛祖敢是在诓我们?亘古以来,谁见过灯头朝了下?谁见过大路上不长草?这么说来,我们岂不是没有指望了吗?”佛祖又闭上双眼:“天机不可泄露。”这些鱼鳖虾鳖只好无可奈何地离去了。
  哪想到了十九世纪之后,电灯兴起,铁路通车,那种灯头朝了下、路上不长草的日子终于来了!于是,这些贪性不改的鱼鳖海怪就真的出来应劫历世兴妖作怪了。他们带着原始的冲动和畜类的贪婪,变本加厉地向尘世讨债,讨还他们被多年压在海底的积怨。
  当然啦,这不过是老百姓的民间创作。这些民间创作有时荒诞不经,不可与正史同日而语,但它反应的却是老百姓的一种情绪和一种幽默,甚至是一种独特的民间智慧。老百姓对他们看不惯又无可奈何的事情,总是能想象出诸如此类开解的办法来。个中滋味,全凭你自个儿来咂摸体味。
  如果有哪个不开悟的人来问:“搜刮老百姓的队伍早就被打跑了,为啥贪官污吏仍然这么多?”就有人半正经半玩笑地告诉他:“胡汉三又回来了嘛!”胡汉三是七十年代电影《闪闪的红星》中的那个还乡团头目,这个典型人物用一句非常经典的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从而使他这个反派角色成为了一个不朽的经典人物。
  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谁又不知道胡汉三呢?于是,发问的人和回答的人,就会一齐放声大笑,然后再加上一句:“就是!过去的时代,哪有这么多的贪官污吏?再说那会儿谁又敢贪?”如今中央三令五申,可贪官依然层出不穷。这种情势下,若有人想当个清官,倒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因为你得有被别人视为异类的勇气。
  不过,话得分两头说。你说当清官难,要我说,其实当贪官也难;当贪官,又不被别人认为是贪官的,难上加难。所以,当贪官,那得有变戏法一样特殊的瞒天过海的本事;尤其是那种表面上稳如泰山还不显山不露水的贪官,就更不是一般人能够当得了的。咱老百姓杞人忧天,想想都替人家发愁。当然了,这纯粹是有点儿自作多情。
  只不过,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看着那个烂尾楼有点儿心疼,聚在一起时经常会念叨念叨它。那么庞大的一个水泥钢筋圪瘩,是多少人民币堆砌起来的呀?这其中,难道没有我们曾经的热血和奉献?我们还没有忘记这桩大楼的前生,它可是有过令人眩目的辉煌历史的。
  然而,如果想要把这座烂尾楼的前世今生讲述清楚,话题一旦扯起来可就有些远了——
  百多年前八国联军的入侵,使晋中一带的票号业,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浩劫,霎时间哀鸿遍野,连接全国的业务“通道”全被阻断,票号业从此一蹶不振。腐败的清朝政府无力对付洋人,倒把杀手锏朝向了那些富裕的票号业。像搞出了“汇通天下”之业绩的祁县乔家后人,就不得已转移到天津的租界里去了。太谷县和平遥县那些著名的票号,也在这种浩劫中接二连三地倒闭。就说享誉全国的平遥“日昇昌”票号吧,那两个曾经显赫半世威风八面的票号掌柜,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被清朝政府的官兵用木枷铁链锁走了。
  帅旗一倒,其他的票号望风披靡。各地的东家们看到或听到这一消息,霎时变作惊弓之鸟,纷纷遣人散资,躲藏不迭。往日人来车往的票号全都关门上板,齐齐倒闭了。这一来,当年在国内都赫赫有名的票号史东家,家运也就如同水推沙似地衰败了下来。
  为了躲避兵匪的抢劫,史东家在月黑之夜把十二万银锭大元宝沉进了茅坑里。十几年后,兵匪走了,战事稍稍消融,史东家就又着人将那些沉进茅坑里的银元宝挖了出来。史东家是觉得自己年岁大了,怕自己一旦有个山高水长,后人便不知道茅坑里还藏着这一大笔富贵,因此才冒着风险将它们挖了出来。
  被粪水沤得发黑并散发着浓重臭味的银元宝,像堵黑墙一样垒放着竖立在院子的中央,可史东家的几房儿子媳妇孙子出来进去的,没有人过去看上两眼,仿佛这种事儿与他们根本就无关;更也许,是他们压根就看不见这些银元宝呢。因为,民间还有一种迷信的说法是,钱财只奔着与它有缘的人去,与它无缘的人看到的便只会是水,金生水嘛。这一说法来源于阴阳五行变化之说,史东家对这种说法是深信不疑的。
  史东家冷眼观看着他家的这些后辈儿孙,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悲凉:“看来,我史家的气数是要尽了。全家二十几口子人里边,竟然没有一个人眼中有这些宝。这明明就是家运衰败的前兆呀!”史东家正坐在椅子上仰天长叹,伺候史老妇人的那个黄毛丫头,突然惊惊乍乍地拎着个黄铜脸盆跑到了他的面前:“老爷,老爷,咋能把银元宝放在院子当中呀?这不是等着招贼吗?”
  一直处于沉思当中的史东家,猛然坐直身躯,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满脸雀斑的黄毛小女子发了片刻楞,突然一拍椅子护手站了起来:“苍天有眼!看来,苍天还是不想灭我史家的呀。没想到,我史家的气数,竟然是要应在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的身上。”于是,史东家立刻召集全家大小人,并当面拍板决定,要让自己的长子长孙娶这个黄毛丫头为妻。
  史东家这一匪夷所思的决定,立马就让家里炸了窩。后果是,直接导致史东家的长子长孙与这个腐朽没落的封建家庭彻底决裂,投奔了风起云涌的革命大军。
  史东家的长子长孙后来革命成功,到新中国建国初期虽然才四十多岁,却已经是国家十二级干部了,被委派到这方土地上来当上了一个大型国有企业的党委书记兼厂长,级别等同于地市級。他在这位置上一干,抛开中间几年被打倒不算,就直接干到了老。
  那时的老厂长年轻有为,思维敏㨗,雷厉风行,众望所归,虽然身材并不高大但威信极高,眼睛不大但一对眸子放射着灼灼精光,看人时简直会看到你心里去。老厂长的工作方法,也往往让这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下属们顿觉得高山仰止。因为老厂长一贯发扬干革命以来养成的优良传统,坚持与党内同事一律互称同志,连部里下来视察工作的领导也一视同仁地称呼为同志,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一种伟大的气魄。至于他对自己一起工作的同事们下属们,则称呼他们“东海”、“启升”、“世华”,就像刘皇叔玄德公呼唤“吾弟云长、吾弟翼德”那样自亲切。
  老厂长上得领导期重,下面众望所归,麾下党政工三驾马车,在老厂长的指挥下联袂而行,从来也没出现过那号闹不团结更别说是内讧的鸟事。不用说,这自然是得力于老厂长在长期革命工作中积累的人望和卓越的领导才能。常言道:人的名,树的影嘛。
  老百姓中间流传着这样的话:一流领导和颜悦色传教人,二流领导直言正色管理人,三流领导察言观色拉拢人,四流领导巧言令色糊弄人,末流领导疾言厉色糟蹋人。老厂长无疑是属于一流的,令出山动,令止河静,关键问题决策时常常一锤定音,不留尾巴。因为他坚信,手榴弹机关枪砰砰啪啪上半天,都不如一颗原子弹下去万籁俱寂。再说,管理工厂犹如带兵打仗,终极目标是完成生产任务的同时,完成好职工队伍的锤炼和建设,讲究出成果出人才。古来将相有很多,清朝中兴名将曾国藩为什么能够轻而易举地扬名列万,被后人膜拜?你光看他“故吏门生满天下”这一句评语,就够了。
  六七十年代的那场运动中,老厂长受到了冲击,被打翻在地又“踏上了一只脚”。好在,这只“脚”并没有把老厂长踏死。老厂长大难不死,经历几年的沉沦后又官复原职回来了,可算是在革命的大熔炉里淬了一回火,显得更加老练沉毅了。而且这回官复原职,依然将党委书记和厂长的重担双双挑在了肩上,原先的那群老搭挡便又在周围前护后拥的了。
  老搭档们在老厂长遭难之后,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歧视和各种形式的打击,像遭遇了后娘的孩儿一样受到冷眼歧视,因此他们盼望老厂长复职的心情,不亚于白毛女“盼望着深山出太阳,只盼着能在人前把话讲”的心情是一样的。如今老厂长回来了,他们护围的老厂长的忠心可鉴日月;而老厂长对他们的担待和保护,那也是无与伦比的,说出来你可能都难以相信。
  比如,那个管理生产的副厂长世华,就遭遇了一桩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情。世华的那个轮換工老婆,五八年大跃进时参加工作,文化程度不高,一辈子在重金属库房当保管员,一辈子谨小慎微生怕出丁点儿差错,工作几十年了都是劳模标兵一类爱厂如家的人才。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在离五十岁退休就剩下半年多的时间了,她突然鬼迷心窍,大着胆子从残存的废料中偷偷拿了核桃大的一圪瘩黄金。
  既然是重金属,当然就价格不菲,废料头乃至残渣也是要收集起来过称的。突然少了核桃大的一圪瘩黄金,如何能够瞒得了人?一下子,舆论蜚声嘈杂起来。不是一直说,群众的眼睛向来是雪亮的吗?群众的智慧那也是不可小觑的。人们早就茶壶里头煮饺子,心中有个数了,又加上公安人员介入进来,细查细问,案情眼看着就要大白于天下。
  可以想象得出来,如果案情一旦揭晓,毫无疑问,世华的老婆立马就会被开除公职,以盗窃罪进入监牢去服刑;而世华本人,可还有颜面再在副厂长的位置上待下去吗?!到了这种时候,满面羞惭的世华拉着那个闯祸的老婆,来到了老厂长的家里,痛哭流涕地捧出了那块核桃大的黄金,交待了她只是为满足老母亲想戴个金戒指的愿望,一时糊涂犯下了如此罪过。
  老厂长左手接住那个“黄核桃”,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捏成个空圈,在那个金圪瘩上轻轻弹敲两下,目光沉毅,微微笑着,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句:“你们呀!真是狗肉上不了个桌……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呀?你们,就回去等消息吧。”世华还想再要啰嗦啰嗦,老厂长已经站起身来,面色安详而温和地说,“回去吧,回去吧。”
  世华夫妇一时吃不准老厂长的心思,也不知道老厂长会不会向他们伸出援手。毕竟,是自家被鬼催的,做下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难道,要人家老厂长替他们顶罪吗?这种非常时候,老厂长就是不肯站出来替他们说话,他们也不敢有任何怨言。世华夫妇当时没了任何主意,回家后一晚上泪眼对着泪眼,等待着天明后不可知的命运的宣判,就像已经被放在祭台上的贡牲,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到了第二天,专案组的公安人员却宣布,说经过公安人员认真细致的检查,已经在库房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了丢失的“金核桃”。几名库房管理人员洗脱嫌疑,喜极而泣。世华的老婆惊喜之余更多了一层窃喜,老厂长竟然主动提出来要和他们结为亲家。老厂长的女儿和世华的儿子很快就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这一来,原先一边倒的怀疑,和尘嚣甚上的舆论嘈杂,仿佛被一张巨大的湿被子闷上了,“金核桃”事件的风波被掩盖得风过无痕。世华的老婆得以安全退休,世华本人也在副厂长的位子上得以苟延残喘,保存体面至退休。
  事后,世华对老厂长佩服得五体投地,偷偷地跟自己的老婆说:“太有才咧,别说是让咱儿子给人家当女婿,就是给人家当牛做马,咱也心甘情愿咧。虽说老厂长的女儿那长相配不上咱儿子,可咱也得知足……是不是?人总不能好了疮疤忘了疼,不能不懂得知恩图报……”世华的老婆更是高兴得语无伦次:“我是怕我……不知道怎么来当这个婆婆……”
  不过,人家老厂长毕竟是国家十二级干部,人品毕竟不同于凡俗,思想境界也高屋建瓴。这点小事对于他来讲,压根算不上什么大事,维持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按质按量完成国家下达的生产计划,这才是不折不扣的大事。他想的这些事,那可都是台面上的大事情。如何掌好舵领好航,如何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能够深刻领会党和国家的每一次号令,并不折不扣地执行党和国家的指令。这才是他心里的大事。眼下,国家明确提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大目标,还有比这个更大的事吗?
  只是,老厂长现在已经格外伤感地感到,不光是自己已经老了,眼前这群曾经赤胆忠心的下属,也已经一个个花白了头发,老态尽显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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