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张凯得知自己身世的真相，在确定曹开利和孟龙早就知道后，在心里埋怨他俩，为嘛早就知道了却故意隐瞒，不如实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张凯怒目而视，千嗔万怪，曹开利对张凯对他的态度并放在心上。在曹开利的心里，三个人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好哥们，不会为这点儿事儿斤斤计较，更不会记恨。如果因为这种本来就存在而无法否定的事儿去怨恨，并记在了心中，就算不上是好哥们儿了。曹开利还和以前一样，一如既往的和张凯交往，把张凯和孟龙看作是自己最好的兄弟。
　　曹开利技校毕业分配在光谱仪器厂，厂址在市郊结合部；张凯技校毕业后，被分配在天沽市机械设备厂，成为一名技术工人，地点在天沽市区；孟龙则被分配在天沽市化工设备厂，地点就在浩港。在他们三个人中，属孟龙的工作单位离着家最近。曹开利和张凯的工作单位离家远，不能每天下班回家，厂里给他们安排了集体宿舍。
　　张凯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心中和张毅虎的那种芥蒂无法消除，那个曾被自己喊做爸爸的人，在血缘上突然变得跟自己毫无关系了，让他难以接受，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为了避免见面后的尴尬，张凯在歇班的时候很少回到家中，一个人住在单位的宿舍里。他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心里的疙瘩一直没有解开，既不想见到张毅虎，更不知见了面后该如何面对。以前亲亲念念的父子俩，而今变得生疏陌生，成了一对儿熟悉的陌路父子。张凯回家，见了张毅虎的面无言以对，呆在家里感到憋闷，彼此不见面不仅都舒服，更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不愉快。
　　张凯歇班不回家张毅虎心里虽不是滋味，但也不好说什么，不是亲生的总归隔着一层。葛淑琴心里受不了，她不仅是想儿子，更为主要的是担心，父子俩总这么躲着不见，这样下去以后的关系就更不好化解了。虽说不是亲生父子，但把他养这么大，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彼此的关系，尤其是父子之间的亲情，是能说割舍就割舍的掉的吗？以前父子俩的关系那么亲，突然间就变的跟冤家一样，她看着不仅是心疼，更有些担心。
　　“你说，怎样才能把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缓和呢？”葛淑琴问张毅虎。
　　“这种事讲的是顺其自然，没动作才是最大的动作，不要给孩子施加压力，等他把什么都想清楚了以后，再大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张毅虎看着葛淑琴，“要给他时间，而且是充分的时间，这种事儿不能强迫，你逼得他越紧，他的反感也就越大。小凯虽然这么大了，终归岁数还小，还是一个孩子，顺其自然吧。在他没想通的时候，你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绝对不会起到作用。”张毅虎进一步说道，“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要过多的干预，如何确立和认定我和他的关系，还是由他自己来决定吧。”
　　张毅虎对张凯和其他的孩子是不同的，对张凯从没使用过家长权威，而是采取很民主的策略，不管出现什么问题，连训斥都很少；即便在外面惹了祸，也从未打骂过，更别提没用家长的权利来压制了。现在关系明确了，他又何尝不愿意缓和这种僵局。不管以前的关系多亲，终归不是亲生父子。即便是亲生父子，出现矛盾用家长式的办法压制绝对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现在了。在张毅虎看来，他如何对待张凯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张凯如何对待他。张毅虎觉得，从张凯得知他的生身之事后，对他的态度有了很明显的变化，不仅仅是疏远，可以说有些怨恨，要想回到过去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估计不大可能。对他究竟应该怎样处理和张凯的关系去既感到无力，又有些无奈，思之再三，觉得除了静观其变，没有其他好的办法。
　　“你们父子总不能总这么下去吧？”葛淑琴为他们父子的关系感到担忧。
　　“过犹不及。不要干预过多，说教有些事是无能为力的，强求孩子如何去做，就是在激怒他，比操之过急的后果更甚，不仅不会有好的效果，说不定会来个事与愿违。那样的话，不仅心里更难受，反而会把路堵死。”
　　“哎……”葛淑琴长叹一声……
　　葛淑琴是解放初期的初中毕业生，在他们这一代人中算得上是有文化的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工人，文化知识没用上也就荒疏了，平时不想复杂的事情，对复杂的问题虽然看不透了，对他们爷俩的关系却放不下心。星期六葛淑琴下班在回家的路上碰到曹开利，心里一动。曹开利和小凯还有孟龙三个人在军属大院里光着屁股长大，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和亲哥们差不多，彼此无话不说，像这种事儿做父母的不好开口，也就难把事情谈透。他们不同，从小玩儿大的小哥们儿，相互间没那么多的忌讳，说话方便，如果让他俩劝劝张凯，说不定会起作用。
　　“回来啦，明天歇班啊？”葛淑琴迎上去和曹开利打招呼。
　　“对。张婶儿，明天歇班。”曹开利很客气地说。
　　“看看你们现在多好啊。”葛淑琴有些羡慕地看着曹开利。
　　张婶儿的话让曹开利感到有点奇怪，他弄不明白，张婶儿今天怎么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这种话，难道出什么事儿了？
　　“张婶儿，您是不是心里有嘛事儿……”
　　“你还别说，”葛淑琴看着曹开利，“人们都说你比他们聪明，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我这一句话没说完，你就听出来了。”
　　“有什么事儿您尽管说，需要我帮忙的绝对不推辞。”
　　“其实也没别的事儿。”葛淑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爸爸和老张是多年的战友，咱们又是多年的邻居，你和小凯孟龙是自小的兄弟，关系又那么好，我也不瞒你了。其实也没嘛大事儿，就是小凯和他爸爸的事儿。他们爷俩的这种关系被揭开后，各自心里都系着疙瘩，尤其是小凯，心里系的就更大，死死的解不开。爷俩要么各自躲着不见面儿，要么见了面一句话都没有，别别扭扭的，让人看着难受。我是想，你和小龙，跟小凯的关系好，说话也方便，想烦你给他说和说和，让他们爷俩和好如初……”
　　葛淑琴的话让曹开利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这种事竟然让他一个孩子出头帮忙，说明张婶儿和张伯伯有多难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以为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张凯竟然会这么小心眼儿，把疙瘩系在心里不解开。这种疙瘩既然系上了，就不是一般的疙瘩，不是他们这个年龄能够解开的。曹开利不仅感到为难，更觉得没有把握，说和不好不仅辜负了张婶儿的一片托付之心，说还让张凯不高兴，甚至会闹得不愉快。他不想答应，可又觉得对不起张婶儿。一个长辈向小辈儿开口，这心里还不定怎么难呢。
　　曹开利觉得，不管行与不行，都要尽最大的努力：“这样吧。”曹开利对葛淑琴说，“你说的这件事有点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要是把这件事儿办好了，你也别高兴，要是办不好，您也别怪罪。”
　　“看你说的。”葛淑琴笑着对曹开利说，“你能给婶儿帮忙就感激不尽了，还管嘛办得好，办不好。就凭你这份心，婶儿就得谢谢你！”
　　曹开利把葛淑琴托付的事儿放在了心上，他觉得和孟龙两个人同时出面，面子会大一些，效果会好一些。吃过晚饭，曹开利来到孟龙家，和他说起了张婶儿交代的事儿。在曹开利面前，孟龙一向是以曹开利马首是瞻，不管嘛事儿都不拿注意，他也不会拿主意，曹开利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折不扣地照搬：“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我一定积极努力的配合，保证不掉链子。”
　　“明天中午咱俩找小凯一起去喝酒，在喝酒时和他聊聊，你看怎么样？”
　　“行！就按你说的办。”
　　转天吃过早点，曹开利和小龙一起来到张凯家。葛淑琴一看就明白了。三个人在张凯的房间里一起聊闲天儿。十点一过，葛淑琴拿着二十块钱进了屋，对他们说：“你们三个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凑到一起不容易。”她把钱掖在张凯的手里，“小哥仨出去喝点酒，一起热闹热闹。”
　　“我这有钱。”张凯推着妈妈的手。
　　“你看你这孩子。”葛淑琴笑着看了曹开利和孟龙一眼，“你们都刚参加工作不久，能有多少钱。再说了，你一个人在外用钱的地方多，挣得又少。”葛淑琴又把钱掖到张凯的手中，“听话。”葛淑琴说完便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