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朝暮里 入云暮间 第一节
作品名称:似是故人来 作者:江红 发布时间:2023-08-21 12:32:27 字数:5758
这件事我没跟家里人说起,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得罪了谁?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我抽空去找叶芷蓁,不巧,她在和客人谈生意。我转头去找张颉予,也不巧,他在手术室里做手术。
我踽踽独行在繁华热闹的街心,走进一家蛋糕店,买了杯双皮奶,一个红豆蛋糕,边走边吃。心烦的时候,没一个人在身旁为我分忧,我像个淹没在沙漠中的孤独断肠客,漫无目的地走在陌生的人海里,犹如一粒尘埃随波浮沉。
那两个袭击我的男子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我?我是百思不得其解。此后,我出门更是小心谨慎,时不时留意有没有人跟踪盯梢,妈的,都快变成谍战片里的特工人员了。
又过了一个月,车丽玲和刁娜娜依旧没有消息,全宿舍的人下了断言,她们是被拐卖了。而那一晚过后,我再也没有被人袭击,看来是偶然事件,但我不敢掉以轻心,为安全起见,我买了双截棍放在背包里。
我接到欧阳雨霏的电话,叫去彩排,每天晚上彩排到十一点,彩排结束,我都是搭出租车回学院。起初还担心被袭击,时间长了,我平安无事,被袭击一事也就慢慢淡忘了。元旦前夕,市里妇联、宣传办、教育局等联合多家文艺单位,为市领导、市劳模、社区积极骨干、企事业先进代表及当地驻军部队庆祝新年暨表彰大会在剧院进行大型汇演。
演出这晚,乐团压轴,演奏员们换上民族服饰,男子穿中山装,女子穿旗袍。我坐在化妆镜前化着精致的妆容,抹着唇彩。欧阳亲自帮我梳头,不住地夸我的头发质量好,乌黑柔顺,发量很多。我照着镜子,欧阳给我梳着一个高高的丸子髻,很清秀可爱。我戴着夹式耳钉,穿着乐团特别为我定制的白色刺绣旗袍,银色恨天高。待报幕员在前面报幕时,我站在欧阳指挥身边,幕布拉开,我微微做了个呼吸,把笛子放在唇边,缓缓吹着气,抑扬顿挫地吹奏着短笛。我并非科班出身,没有接受正规大学教授的指教,可欧阳对我尤为疼爱,每场演出总是让我领衔,让我好生感动。薪金多少我不在乎,只要得到欧阳的颔首,再苦再累我都愿意。
演出结束,我坐在后台,把一件外套直接披在身上。大家搭乘接团的中巴回到乐团所属的文化大院。欧阳指挥走过来,摸着我的丸子髻,招集全体演奏员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由于我们乐团优秀表现,市长表示,以后乐团将做为市里文艺界的一面标杆旗帜,可以参加国内国际上的各种汇演商演,市委宣传部均提供方便和一切机会。大家欣喜地拥在一起,鼓掌着。
我和欧阳及同事们告别,走出大院,站在路边,等着出租车。
“囡囡。”身后有人叫我。
我转身看去,是轩辕!我高兴极了,向他跑去,扑进他怀里,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他抱着我转了两圈,再度重逢,开心之极,我们紧紧地拥吻着,根本不顾及路人的眼光。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搂着他的脖子问。
“今早,刚看了你们的演出,我跟成少全打了声招呼,赶过来接你。”
我眨着眼睛问:“还走吗?”
他低下头盯着我的眼睛,他眼里闪着灼灼火焰般的光芒:“你想我留下吗?”
“想。”我直截了当地说,“你都没陪我看过一场电影。”
他捏着我的脸:“我也想时时刻刻陪着你,但现在不行。”
“你现在有时间吗?陪我喝杯奶茶的时间总有吧?”
“这点时间是有的。”他笑说。
我牵着他的手:“走吧,我请你。”
我们俩手牵着手,先去逛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夜市,好几家奶茶店人来人往,我们走进一家环境幽雅的奶茶店,等了好半天,才等到有位置,我们面对面坐着,点了两杯不一样的奶茶。在他喝奶茶时,我从背包里取出一块不规则的细腻黄石头,递给轩辕。
“送给你。”
他接过石头,只看了一眼,震惊得两眼睁圆:“囡囡,你怎么办到的?”
这是一块米黄色寿山石,平整的釉面石面上雕刻着他的头像,五官栩栩如生,立体感十足,犹如从石面浮出。
我笑眯眯地告诉他,我带团旅游时,认识一位雕刻师。前些日子叶芷蓁送给我一块很漂亮的寿山石,我便把这块寿山石连带我画的一幅素描画寄给这位雕刻师,让他照着画雕刻寿山石。我指着石下一角,那儿有一行小篆书:看尽万水千山是你,读尽唐诗宋词是你。
轩辕久久地凝视着那行小篆体,他放下石头,捧着我的脸狠狠用力亲着,我猝不及防,嘴里正含着一大口奶茶,被他这么一弄,一口奶茶喷出来,溅得他满头满脸全是奶茶,极为狼狈。我掏出餐巾纸给他擦拭,他却不管不顾,捧着我的脸照旧狠狠亲着,弄得旁边的人全望过来,我难堪极了,他无所谓,感情炽烈地释放,哪管他人诧异的眼神。
轩辕送我回学院。美嘉一见到我,拉着我,神色紧张地告诉我,听说舞蹈学院又有两个女生失踪,且失踪整整两个月。警察又来学院调查了。
“怎么失踪的?”我问。
“跟车丽玲刁娜娜一样,说去玩,一去就没见回来。”
我忽而隐约觉得此事不简单,那天晚上,那两个袭击我的人见我形单影只地等车,是不是想抓住我,拐卖了呢?唉,当时考虑不周,事后应该报警,真是太笨了。
新年过后,乐团在春节前有许多场演出。轩辕也没空,我们有两星期没见面了。我躺在床上温习乐谱,舍友在宿舍里练习时装走步,她们也有节目要表演。她们嘈杂的声音影响到了我,我干脆放下乐谱,看她们彩排。
亓慧媛的步法走得极夸张,两只脚走得很生硬,腰扭得厉害。我忍不住说道:“你走得像扭秧歌似的,你应该像波斯猫走得那样。”
美嘉也附和道:“对对,要不怎么叫猫步。”
亓慧媛停下动作,瞪着我,说道:“你走一趟让我看看。”
我说:“我不会走,但我会看。”
亓慧媛白了我一眼:“不会走就别瞎逼逼。别以为会吹箫就有资格对别人品头论足。”
这话说得有够难听,我一时大为恼火,站起身怼了一句亓慧媛:“你说话别含沙射影,我是光明正大地吹,而你是见不得人地吹。”
“你的诽谤!”亓慧媛瞪着一双眼睛。
“我难道说得不对吗?”我冷笑,看她急赤白脸的模样,肯定是戳中了她心思。
“你有种再说一遍。”亓慧媛对我吼道。
我毫不示弱地说:“说十遍都没问题。我吹笛,你吹箫。”
话音一落,宿舍里笑声一大片,亓慧媛恼羞成怒,冲上来朝我甩了一巴掌,我迅速把头往后一仰,躲过了那带风的巴掌,同时用力把头往前一顶,硬生生地给了亓慧媛额头一个暴击,亓慧媛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我的头功一下子撞倒在地上,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宿舍的笑声更是肆无忌惮,亓慧媛一脸的错愕,摸着被撞痛的前额,扭曲的五官皱成一团,惊诧很快变成愤怒,她爬起来又扑向我,我一闪,同时双手往亓慧媛身体一拨,她整个人往旁边一倒,又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这次没人敢笑,大家都看出我会打架,七双眼睛充满了震惊与愕然。
亓慧媛爬起身,指着我,两眼死瞪着我,声音带着哆嗦:“张箬筠,你有种。等着瞧,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句话透着很重的威胁,我发热的头脑一下子冷静下来。亓慧媛跑出宿舍,我望着门口,内心里一时充满了莫名的惶恐,糟了,得罪了舍友,安全性系数变得岌岌可危。此后,我变得小心谨慎,洗漱用品和杯子、餐具统统锁进自己的橱柜里,行李箱也用密码锁上,甚至连衣架子不用的时候全锁进橱柜里。有事出去时,就悄声交代美嘉,帮我盯紧亓慧媛。
一天彩排结束,我接到美嘉电话,今晚是令曼亭生日派对,舍友们在歌厅唱歌,叫我也去。我看了看手表,十一点,想到今晚是周末,让自己放松一晚未尝不可。我乘出租车赶到歌厅,找到美嘉她们,和她们尽情地唱歌,又唱又跳,玩得不亦乐乎。
令曼亭订了个双层生日大蛋糕,我们一大群女孩子每人吃一块,刚好分完。又唱又跳,玩到十二点半,派对结束。我们这群女孩子有不少是本市人,大家结伴分开而行,我和年美嘉住在同一个区域,住处隔几条街,两人准备乘出租车回去。
此时已接近凌晨一点,街上没有行人,寂静得慌。天气寒冷,等了半天,没一辆车经过。我们俩边走边等车,远处驶来一辆车,不对,后面还跟着一辆,两辆车都没有牌照,我顿时警觉,叫美嘉小心,别上车。两辆车拦住我们的去路,从车上跳下四个牛高马大的男子,狰狞地向我们扑上来。我快速从背包里取出双截棍,把恐惧不堪已瘫成一团泥状的年美嘉护在身后。四个男人扑上来,我甩开双截棍,朝那可恶的四个男子头上狠狠打去,我的双截棍舞得密不透风,把四个男人打得头破血流,嗷嗷直叫。他们拔出匕首包抄着我,美嘉吓得失声尖叫,我快速地扬起双截棍,不容他们近身,一一打掉他们手中的匕首,甚至打断他们的手骨。在他们倒地时,我拉着早吓成一滩泥状的美嘉踉踉跄跄地往前跑,不远处有一个警察治安亭,跑到那里,我们通知警察,有人打劫我们。可是警察赶去,那里已是空无一人。
年美嘉没想到我会玩双截棍,打得歹徒狼狈不堪,对我是佩服得不得了,姐姐长姐姐短地叫,她还大我半年呢。我叮嘱她,被打劫的事不能向舍友说,更不能向外透露,免得遭来麻烦。
期末考试过后,学院放假。我白天有时间去旅行社走一趟。我走进叶芷蓁办公室,井慕蘅和秦卓雍坐在沙发上和叶芷蓁在说话,我的突然出现,让井慕蘅又惊又喜。
“蘅姨。”出于礼貌,我叫了井慕蘅一声。
“囡囡。”井慕蘅起身拉着我的手,把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囡囡长得越来越水灵,像水蜜桃似的,五官清纯标致,气质宛如国画水墨一般,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我尴尬之极,井慕蘅把我夸得如此好,我真是惭愧。
“蘅姨,你太抬举我了,我其实很差的,很没素质的。”
“囡囡,你太谦虚了,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嘛?”
我真不谦虚,我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囡囡,你现在可给你妈长脸了,还没毕业,都成乐团里的中坚力量了。元旦前的演出,我和你伯父去看了你的表演,你站在台上,真是惊艳啊,美轮美奂不说,吹得那笛子,简直是天籁之音,让人如痴如醉,你伯父一下子喜欢上了笛声。”
“蘅姨,你过奖了。我吹得不好,门外汉听不出来。”
“囡囡,”井慕蘅揽着我的肩,“我和你妈商量过了,你先和卓雍订婚,毕业后就结婚,我们到时送一幢别墅给你,外加三百万彩礼。”
这句话无疑是一记晴天霹雳,重重地霹在我头上,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呼吸困难,两腿发软站不稳,一个踉跄,差点倒地。慌得叶芷蓁急忙搀扶着我。我气恼地推开她,一点都不客气地叫道:“妈,你在害我,你知不知道?我发得那两段视频你没看到吗?你在把我往火坑里推。”我转身瞪着秦卓雍。
“秦卓雍,你明明有女人,为什么还来找我?那天在电影院你们肆无忌惮地亲嘴,你还回头骂我,难道你忘记了?你这个不要脸的,脸皮厚到家了,被我看到了你的丑态,你竟然还敢来跟我订婚?香蕉那个臭巴辣,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都不会嫁给你!”说完,看也不看呆若木鸡的井慕蘅和叶芷蓁,气呼呼地夺门离去。
会客厅里聚集着不少人,似乎听到了办公室里的争吵声,都在用同一种眼神看着我。秦卓雍冲出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囡囡,你听我解释。”
我愤怒地甩掉秦卓雍的手,骂道:“你妹的,囡囡是你叫的吗?滚!吊死鬼打粉插花——死不要脸,别让我见到你。”
“囡囡,我错了,你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好不好?”秦卓雍道歉。
我惊愕地看着秦卓雍,这家伙行啊,很曲能伸,不简单。我冷哼:“秦卓雍,你他妈当我是傻冒,是不是?我张箬筠不稀罕你这个留学生,不稀罕你们的豪门别墅,不稀罕几百万的彩礼,本姑娘知足常乐不缺钱。”
“囡囡。”秦卓雍抓住我的手臂不放,气得我用力甩开他的手,脱口骂道:“尼玛!滚开!香蕉那个臭巴辣!”一连串的粗话肆无忌惮地从嘴里嘣出来。
会客厅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我懒得理会那笑声,跑到对面的马路上,叫来出租车,在车上和美嘉通了个电话,叫她出来一起吃水煎猪肉牛肉。
我态度鲜明地当众拒绝与秦卓雍订婚,让井慕蘅很是失望。可她似乎认准了我,隔三差五地来找叶芷蓁,让后者做我的思想工作。叶芷蓁很为难,秦卓雍是个喜欢处处留情的人,与张颉予有着一样的桃花命,她为此深受其害,难道也要自己的女儿走自己的老路吗?叶芷蓁还是回绝了井慕蘅,儿女的事由儿女自己作主,她不想再干涉。秦卓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亦是经常来旅行社,他的方针策略是先打动未来的丈母娘,做通了丈母娘的工作,女儿就好办了。
我听说秦卓雍常去旅行社,我便不再去那里。除了练习彩排,我都呆在家里,丁丁不在家,白天跟奶奶,晚上张颉予把他接回来。
我躺在床上看烹饪书籍,有人在摁门铃。我起身走出卧室,穿过客厅,打开一扇铁门,隔着最外一扇格子铁门,看到秦卓雍站在门外。
我没打开最外那扇铁门,态度生硬地问:“都找上门来了。找我有事吗?”
“囡囡,能让我进屋说话吗?”秦卓雍温和地说。
“不行,孤男寡女的,不方便。”我冷冷地说。
秦卓雍说:“囡囡,实在对不起,我为我那段不堪的过去感到羞愧……”
我打断他的话:“你没必要道歉,每个人都有过去。而很不巧的是,你的过去让我看得正着,而且你的态度让人讨厌,如果不是你妈的原因,你是肯定不会向我道歉的。”
“不是的,囡囡。”
“你不要解释,也不要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都不会嫁给你!”说完砰然关上门,任他在门外叫唤,就是不理他。我是个很没素质的人,想说什么就是什么,无需考虑他人的感受。
我走进厨房煮饭做菜,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做两个简单的菜:豌豆松仁果、茭白炒肉片。门铃又响了两响,我气得扔下锅铲,气呼呼地开门。
“还有完没完……”我的舌头一下子打结动不了愣住了,门外站着轩辕。
“把我当成秦卓雍了?”他两眼定定地看着我问道。
我打开门,让他进来:“你见到他了?”
“看到他来找你,我在楼下等他走了才上来。”
“他好无趣。”我阖上门,走进厨房继续做菜。
他站在我身旁,看我做菜。
“你怎么知道他是秦卓雍?”我不解地问。
“曲玉梅把你们在旅行社吵架的视频发给我看。”
我的表情顿时垮掉,天,现在的手机和网络时代太发达,我吃这方面的亏太多了,一举一动得小心才是。轩辕搂着我的肩,笑着捏我的鼻子。
“成少全和几个同仁看到那段视频笑到喘不过气来,奇怪你的素质跟长相怎么有那么远的距离?”
“我就是这样的。”我哼哼,“你不喜欢可以另找。”
“谁说我不喜欢?”他亲着我的耳朵说,“在你身上是雅俗共赏,没有过多的修饰,天然纯真,这才有趣味。我喜欢极了。”
我无语。菜做好了,我留他吃饭。轩辕看着我做好的菜,欣赏地说:“囡囡的手艺不错,菜色很养眼,营养也搭配得好。”
轩辕是毫不吝啬对我的赞扬,我照单全收。
“我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进得了卧室吗?”
我的脸一热,感觉火辣辣的一片,我指着豌豆松仁果说:“如果你是松仁果,我就是豌豆,相得益彰。”
轩辕眼中顿时浮上一抹惊喜,放下筷子,捧着我的脸就是一个长吻。
欧阳打电话来,叫我吃了饭去彩排。轩辕送我到乐团,我投入到紧张的彩排中,为了不影响我,轩辕看了片刻,忙自己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