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啊……”石万山的第一句话葛淑琴根本就没听到，直到这第二句问话才让她一惊，如梦初醒，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是……”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转念便对站在门口的张毅虎说道，“屋里请，快，屋里请！”张毅虎随着葛淑琴的手势，身不由己地朝屋里走。
　　“万山！”葛淑琴一边朝屋里让张毅虎，一边对屋里的石万山说，“你快看看，谁来了……”
　　石万山听媳妇这么一说，赶紧从里屋出来，正和刚进到外屋的张毅虎碰上，赶紧热情地伸出手：“哎呦，原来是张排长，你怎么找来的——欢迎，欢迎！”他打着手势，“赶紧，里屋坐。”石万山把张毅虎让到里屋，让他坐在床铺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正收拾呢——有点乱，将就着坐吧。”他转身对葛淑琴说，“赶紧收拾一下。”
　　葛淑琴马上把床铺上的东西归置了一下，腾出一块地方：“坐吧！”
　　石万山满脸带笑地对葛淑琴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张排长，是我们的老乡，是这里一个部队的干部。”石万山在给媳妇介绍着，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啦，你看我这几天，真的是忙昏了头了。张排长，是你们一个县的……”
　　“这……”张毅虎的意识仍然没有回复到常态，一下子还是不知该怎样应付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听石万山这么一说，竟然语塞。还是葛淑琴反应的快：“是嘛，还有这么巧的事儿，在这遇见真是不容易。”葛淑琴热情地对张毅虎说，“老乡，你坐着，我给你沏茶。”说着便转身出了里屋，临出门时还忘不了关照一声，“张排长你坐着，茶一会儿就沏好。”
　　张毅虎本想拦阻，可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半站起身欠了一下，又坐下，客气地说：“别客气，我坐不住，部队里还有事儿呢。”
　　“你看你，既然来了，就别着急了。再说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又是初次登门，怎能来了就走呢？”石万山冲张毅虎一笑，“要不是赶上这大喜事，你恐怕没时间过来坐，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他又冲张毅虎笑着说，“你看我，光顾着高兴了，竟然忘记问你吃饭了没有。”他也不等张毅虎回答，冲着外屋的葛淑琴说，“别忙了，你先炒俩菜，我和张排长喝两盅。”
　　“别！”张毅虎一听赶紧起身拦着，“我在部队吃完了。再说了，你们大忙忙的，赶紧忙你们的事情吧，我也不坐了。”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张毅虎本来是准备给五块的，看到葛淑琴不知怎的随手就掏了十块），“我本想给你们买点礼品的，可我到商场，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满意的礼品。”他把钱递给石万山，“再说我也不知你们喜欢什么，更不知你们需要什么，想来想去，觉得我们的关系不一般，按照咱们老家的规矩，直接给你们钱显得更加亲近。这样你们就可以买你们喜欢或需要的东西，免得我花了钱，反让你们觉得不合适。”
　　“这……”石万山看到张毅虎递到面前的十块钱心里一惊，在老家亲哥们儿也就给五块，他这一出手就给了十块，有点儿不敢接。一本正经地看着张毅虎说，“你我什么关系，咱不是一般的老乡，是哥们儿，咱们两个还过这个？”他见张毅虎并没有拿回去的意思，便深一步地说，“咱们都是离家在外的人，遇到就是亲人，我把你当兄弟，所以才告诉你；再说了我觉得你够意思，值得交往，才和你走动。你要这样，可就有点不够意思了……”
　　石万山的话有点让张毅虎下不来台，赶紧解释说：“正因为咱们是老乡，又是很亲的哥们儿，你我不是外人，我才直接给你随钱。咱们老家的这个习俗你又不是不知道，结婚随礼的只有亲戚才直接给钱的，我是把你当作自家人来看的，所以给钱……”
　　“你看这事儿……”这下反倒轮到石万山不好意思了，“我不是这意思……”他看着张毅虎不知说什么好，“我的意思……我并没想这么多，我结婚也想让你这个老乡跟着高兴一下，并没有想这么多，要知道你这么破费的话，我当初真的不该告诉你……”
　　“这叫嘛话？”张毅虎显出不高兴的样子，“你告诉我就对了，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老乡，这离家在外，身边没有亲人，老乡之间就跟哥们兄弟一样。彼此就应该照应着，你要这么外道，就把我当外人，那才叫不够意思……”
　　“拿着吧。”沏好茶进屋的葛淑琴见他俩这么相互推让着，有点看不过去，赶紧拦住石万山，“既然是老乡，再这么客气就外道了。”
　　“哪有这样的……”石万山说什么也不接张毅虎的钱。
　　“你看你这人……”葛淑琴有点埋怨地说，“既然是老乡，又称兄道弟的，就不应该这么客气。”她转向张毅虎说，“你也是，自己是好心，这么重的礼，可别人能接受吗？遇事不能只想着自己怎么想的，却不管别人的感受……”
　　“怎么说话呢？”葛淑琴的话让石万山有点儿受不了，他不明白，平时通情达理的媳妇，怎么用这么刻薄的话，对待一个初次相见的老乡，“这是张排长，咱老乡……”
　　葛淑琴在心里说：“我怎么对待他，你都不会明白。”葛淑琴并没因石万山的话而改变主意：“我这样说，有嘛不对吗，难道，有嘛毛病吗……”葛淑琴没好气地说。
　　“没……”张毅虎赶紧圆场，生怕因自己的出现，让准备新婚的小两口闹别扭。
　　“什么有没有的？”葛淑琴不高兴地说，“要是早知道什么该有，什么，该没有的，至于出现今天这种事儿吗？”
　　“别说了。”石万山赶紧拦着媳妇。他不知道，一项说话很懂分寸，且很懂礼貌的媳妇，怎么今天却当着张排长的面，竟然说出这种不着边儿，不着沿儿的话。
　　张毅虎一看要把事闹大，觉得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出现造成的。为了防止矛盾扩大，自己必须赶紧离开，才能平息这场不其而来的争吵。想到此把钱放在茶几上，转身对他们很客气地说：“告辞了！”不容分说地朝外就走。
　　石万山见张毅虎把钱放在茶几上，一把抄起来就去追张毅虎。葛淑琴见石万山拿起茶几上的钱，不仅不拦着，反而怂恿：“赶紧给他退回去，又不是多近的关系，他倒挺大方，咱缺这俩钱……”
　　
　　张毅虎在回连队的路上，心如大海的波涛，翻腾不止。他没想到，竟然会在石万山的新房遇到葛淑琴；更没想到，石万山的新娘是他青梅竹马，一直思念的葛淑琴。他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对葛淑琴朝思暮想的他，无法面对葛淑琴成了石万山的新娘这个现实，这一点他是绝对接受不了的。接受不了又能如何，人家是经过政府批准，登记后持有证书的合法夫妻。
　　葛淑琴虽然没有当着石万山的面吐露他们之间的感情，聊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从她那夹枪带棒的话语中，很明显的听出，那是在发泄对自己的不满。不满？仅仅是不满吗，那是怨恨，发自心底的怨恨。
　　报复吗，葛淑琴真的想报复自己吗？张毅虎既无法回答，又无法面对，他心如刀绞，除了逃脱和回避没有别的选择。他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下，把自己装扮得很冷静，就跟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体体面面的离开的。他不是急着想走，而是不知道在石万山的新房里呆下去，长久地面对葛淑琴会发生什么，他没有那么大地涵养，肚子里撑不了船，很难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很难保证不发脾气或说出出格的话，做出出格的事儿，一旦做出令人瞠目结舌的荒唐事来，该怎么收场？
　　他看不清脚下的路，双腿好像不听使唤，双腿好像不听使唤，踉踉跄跄的不知怎么迈步，眼前晃动的除了葛淑琴的身影，还是葛淑琴的身影，无法把她从眼前驱除。一边走，心一边在滴血，不是难以控制，而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恨啊，在心里痛恨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失去了自己的心上人，眼看着心心念念的人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却无能为力，无计可施。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自己一直犹豫不定，还是因为怯懦，抑或是对葛淑琴的爱不够深而没有采取果敢地行动？仔细想想又不是，又似乎又都有那么一点因素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样回到连队，一路上不断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埋怨自己，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脑袋。恨自己在和葛淑琴两个人的事儿上太过犹豫，犹柔寡断，导致自己心爱的人投入他人的怀抱，没有男子汉的气魄，根本就不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