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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风月

作品名称:武林败侠      作者:蒜苗炒肉      发布时间:2023-08-07 20:01:55      字数:10224

  沈荒大头朝下,身形如一支掠空猎兔的雄鹰,从剑崖上直直坠下,耳旁呼呼风声,飞岩流石,瞬息而过。
  他忽地抓住一棵生长在绝壁上的枯松,落势登时缓了缓,这一抓非同小可,若换作常人,在下落过程中兀地来上这一遭,只怕整个肩膀都会被下落积蓄的力势扯下来。可沈荒稍一运气,那落势便由手臂引导至胸腹,而后在散遍浑身各处,以大化小,以小归无,稳定在半空中,丝毫不受影响。
  可枯松却承受不住这份力势,咔嚓一声,断成两半。危急关头,沈荒探出手掌,五指于岩壁上狠狠一抓,劲力之大,竟活生生挖出五个洞来。他将手指嵌入其中,亘直单臂,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之中,低头看去,山壁陡峭平滑,云雾山拔地而起,似垂天之柱,长林大河,尽在脚下,风景倒是颇为瑰丽,心道:“这里既然是雾山派的地界,也就是说,陆远阳已经回到鄂州了,也不知我究竟在这小子身体里困了多久?”
  方才在剑崖之上,他选择跳下悬崖,正是怕与人发生撕斗,伤及性命,给予由甲申游魂以可乘之机,不然就算雾山派所有高手一拥而上,又焉能令他闻风而逃?如今距由甲申身死已过去一炷香时间,根据天地日月神功的记载,由甲申的魂魄当无残存可能。想到这里,沈荒五指一松,再度仰天落下,凭着一手骇人的指力,每落下数十丈远,便在云雾山壁上留下五个清晰可见的指印。一路坠坠停停,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瞧见了地面的光景。
  这下山的方法,当真是闻所未闻,饶是沈荒也累得满头大汗。他轻轻一翻,稳稳落在地上,行了数里,正巧路过一处官道路口。此时已是戌时深夜,四周荒野根本见不到任何人影。他瞧见北面依稀亮着灯火,沿路行了数里,终于瞧见高楼重重叠叠,汉阳城已近在眼前。
  由于云雾山山口向南,汉阳城却位于云雾山北侧,所以两地来往最少也需要一整天的脚程。沈荒却由北峰从天而降,相当于省了绕山半周的路程,以致于抵达汉阳才花了一个多时辰而已。他跃过护城河,偷偷翻过城墙,正想寻个客栈留宿一夜,却见城内笙歌杳杳,金珠簇簇,香街连影,千门月华,尽是一派热闹的盛景。
  虽然已过酉时,城内仍是灯火辉煌,人头涌涌。青石路上车水马龙,往来人群笑语不断,街边的摊铺吆喝叫卖着五花八门的杂物。街道两旁的柳树上挂满了五彩缤纷的花灯,如火树银花,莲炬明珠,与星月交辉,将六街三市映得通明。
  沈荒心道:“今天莫非是什么中原的节日?汉阳城的百姓竟是连昼夜都不分了。”要知关外位于北寒之地,入夜甚早,即便是最为热闹的都城,只要过了戌时,百姓也极少在外逗留,江南便是再繁华,也不可能夜夜笙歌不闭户。
  路过街边一商贩,随口问道:“店家,敢问如今是何月何日?”他自从被由甲申偷袭致死,便通过天地日月神功将魂魄转移至陆远阳尸身内,可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却导致陆远阳意外苏醒,未能及时获得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久久困于其中,不见天日也不识光阴,好在如今已彻底掌控局面,故而才有此一问。
  那商贩白他一眼,说道:“小伙子可是酒喝多了?月夕节是几月几日,你难道不清楚吗?”
  月夕节又称中秋节,乃是汉人最重要的节日之一,沈荒自然知晓,喃喃道:“八月十五?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么?”心道:“这样算来,我离开教内已有大半个年头了...明儿个一早,当立时赶回西京!”
  他转身便走,却被那商贩叫住:“小哥,来都来了,干脆买两个月饼吧?”捧出一箱子热气腾腾的月饼,其中有圆有方,色彩鲜艳,叫人看了忍不住买上几块尝尝,原来竟是个售卖月饼的摊子。
  沈荒性情粗犷,哪会对这中原习俗感兴趣,正待拒绝,那商贩眼光何等敏锐,已猜到他要说什么,忙道:“团圆佳节,就算你不爱吃,送给家人也总是好的!”
  沈荒微微一怔,意外地点了点头,翻遍浑身口袋,惨兮兮地找出几枚铜板,换了一块香喷喷的月饼过来。本想要些油纸包上带走,可一听这月饼只能维持几天的新鲜,立时后悔,只得大口大口地吞入肚子。他尝不惯太甜的馅儿,腻得差点吐出来,可最后还是将整个月饼吃了个干净,看得那商贩一脸诧异。
  走在集市当中,沈荒孤零零的身影与周身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叫卖的货郎,拉货的车夫,嬉笑的行客,说书的骚人,形形色色,皆沉浸在这节日的欢愉之中。这时不远处有人道:“多瞧瞧多看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西京儿郎在此献丑咯!”
  街口聚拢着一群看客,沈荒听到西京儿郎四字,好奇心大起,也凑了上去。他推开左右两边数人,抢在最前面去,原来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在奋力吆喝着。
  其中一位做了个四方揖,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我们三兄弟一路南下,来到这汉阳宝地,别的本事没有,只有这一身横肉,微末手艺,今日为谋生计献丑一二,还希望诸位看官支持则个!”
  说罢一声长喝,脱掉麻衫,抄起预备好的铁缸就往天上抛去,另一位壮汉冲上前来,作势躬身一接,那铁缸稳稳落在他宽硕的膀子上,登时掌声如雷动。
  那汉子哈哈一笑,又翻身纵跳,或伸或屈,做出一系列高难度动作,而那足有半个人大小的铁缸却始终落不到地面上。忽地脚下一滑,整个人面朝下栽倒身去,眼看那偌大的铁缸便要当头砸下,汉子却是双手支地,换用双脚夹住铁缸,不但毫发未损,更是倒立着来来回回在场中逛了两圈,轻松惬意。
  众人方才见他一个失误,差点丢掉小命,皆倒吸口冷气,直到那汉子化险为夷,洋洋得意地卖弄着自己的手段,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人家的诡计。那铁缸瞧着足有百斤来重,哪怕是干惯了力气活的长工,也未必能轻松搬动,可眼前这汉子以足为手用,以掌为履用,仍是风轻云淡,不由得喝彩连连,纷纷将些碎银盘缠扔在地上,那吆喝的汉子忙笑着拾起来道:“多谢多谢,多谢捧场!”
  沈荒见他卖弄功夫轻贱自己,话赶话地更是对西京有所不敬,微感不悦,又见那汉子手上多了个铁锤,喊道:“接下来要表演的是胸口碎大石,不知哪位看官愿意配合我们一番?”
  众人见那铁锤比寻常锤子足足要大上三圈,都怕弄出人命,不敢吱声,那汉子叫了几声,见无人回应,环顾一周,最后竟朝沈荒走了过来,说道:“这位兄弟,不知可是位练家子?兄弟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配合我们一番?你放心,我三弟身子骨结实的很,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此时他眼中的自然是陆远阳的躯体,眼见这小子身材健硕,面容硬朗,从头到脚都是个寻常武人模样,故而一眼就在人群中瞧中了他。
  岂知沈荒却摇了摇头:“你们这一身横肉看似发达,实则却是不通筋骨的死肉,中看不中用罢了!”
  那汉子顿时急了:“兄弟这是什么话?你若真这么自信,不如上来试一试?”
  实际上沈荒的确瞧他们几个不上,但却与武功的高低无关。方才这汉子所提到的西京,正是如今圣灵教所在的地界,同时也是沈荒的家乡,换句话说,这三个汉子正是沈荒的老乡。要知西京已属于他国境土,他们几个不在关外好好生活,却兀自跑到鄂州干起耍杂这种轻贱勾当来,分别是觉得自己的西京比不上人家的江南繁华,这又如何能叫沈荒舒心?
  沈荒心下有气,索性应承下来,那几个汉子当即搬出一块巨大宽厚的石板来。放在剩下的那个裸汉胸膛上,又将铁锤交给沈荒道:“兄弟尽管敲,咱哥几个都是学过真功夫的人。我们不妨打个赌,你若伤不了我三弟,便当众给咱兄弟三人道个歉可好?”
  沈荒道:“倘若伤了他呢?”
  汉子道:“那我就把今天赚得的赏钱都输给你!”
  沈荒却摇摇头:“乞讨来的银子,本座不屑之!”
  说着朝那裸汉走去,他掂了掂手上的铁锤,倒是露出几分意外之色,道:“这锤子质地良好,炼得浑实均匀,手艺当真不错,可是你炼的?”
  那汉子见碰上了行家,不由得点头称是,沈荒又道:“有这等手艺,在西京养家糊口绝不成问题,为何要千里迢迢南下以谋生计?”他见眼前这人有些本事,绝不是浑浑度日的庸才,更是对他干这种耍杂勾当大为不惑。
  那人苦笑道:“西京虽好,却已不是汉人久居之地,我们三兄弟祖上均以打铁为生,可一想到从此以后,我们打造的兵刃很可能被用来对付汉人,便是日夜不得安宁。深思熟虑后,终于决定弃家舍业,来关内混口饭吃,纵然生活潦倒了些,心里也是愉悦的。”
  沈荒不住地点头,心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他自然也是汉人,可自小便在辽国长大,说到对身份的认同,反而没有眼前这人强烈了,又问道:“既然如此,何不加入圣灵教,实现一番大业?”圣灵教正是魔教本称,只是在关内,这名号反而不如魔教更为百姓所知。
  那人叹道:“算了吧,魔教声势虽大,我看也只是空有其表罢了!那魔主沈荒武功号称天下第一,名头喊得倒是响亮,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势力确实越来越大,可也没见他为西京百姓做出什么实事儿来,倒是手下欺压良民之事屡见不鲜,我等才不屑加入呢!”
  他作为西京百姓,却一口一个魔教喊着,显然对圣灵教绝无好感。沈荒心中一震,自知这汉子所言非虚,一时间竟无言反驳。他作为圣灵教教主,对于教中各色问题自然最清楚不过,可这却又不是一朝一夕改变得了的,最后也只能道:“日后你们若是想家了,还是回去看看罢,也许西京会大为不同。”
  说到这里,兴致已失,随手将铁锤扔掉,轻轻一掌拍在石板上面,只听砰地一声,与人一般大小的石板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碎成粉末,石板下的裸汉更是一脸惶恐地看着沈荒,仿佛刚从生死门前走了一遭,检查一番,自己却是毫发无伤,只觉这人对力道的控制程度,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四周看客却是不明所以,眼见大石碎成粉屑,纷纷骂道:“随手一拍就碎了?原来是骗人的把戏!把钱给老子退回来!”“奶奶个熊,那铁缸是不是也是假的?咱们快瞧上一瞧,莫让这几个关外的蛮子骗了!”“俺就说嘛,这天底下哪有比俺胖牛力气还大的家伙,你们这些憨货还不信呢!”
  众人哪晓得沈荒掌力之强,便是再厚上三倍的石板也是照碎不误,还道是这几位汉子用假道具欺骗大家,叫骂声顿时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而沈荒这始作俑者却不再看那目瞪口呆的汉子一眼,舍下众人,扬长而去。
  又走了一会儿,正望见前方灯火通明,红砖银瓦,别致大方,一栋数层楼舍内传出笑声连连,其朱红漆门顶的匾上刻着“云罗居”三个大字。这时一位矮个老儿靠近过来,热情道:“这位爷,可是想寻些乐子?不若上我们店里坐上一坐?”
  沈荒又不是第一天混迹江湖,见他那谄媚的下贱模样,哪还猜不到云罗居是做什么的,打趣道:“本座只想睡个好觉,在你这店里晚上怕是消停不得。”
  那老儿一听便知有戏,立刻道:“怎么会?咱店里的姑娘个比个的温柔,个比个的销魂,有她们伺候着,我保证爷儿您一定能睡个踏实!”
  沈荒作为魔教教主,什么场面没见过,心道:“这云罗居瞧着有点档次,正好叫他们给我准备一匹良驹,休息一夜,明早儿准时上路。”顺手在墙角出留下教中的暗号,点点头道:“带路吧!”
  那老儿喜上眉梢,快步将沈荒领进这云罗居当中。
  沈荒迈进楼内,一股沁人心脾的麝香气缓缓飘来,厅内云顶檀木为梁,镂空雕花为窗,古柱参天,幽帘成荫,红墙白玉,凿地为莲,门宇雅舍,错落有致,桌酒席宴,井井有条,厅中央那一汪清澈的池塘里更是游满了活泼的金鱼儿,偶有鱼跃龙门,翻起点点细浪,更叫人兴致连连,大声叫好。
  厅内席宴上零零散散坐着不少男女,其中女姬并不似大多烟花场合般穿着暴露,反而用心地美美打扮一番。妙影各异,风情万种,环肥燕瘦,柳眉艳眸,嫣然一笑,眼里藏春,那百媚千娇的模样,当真是勾心夺魄,引得狂蜂浪蝶,拜倒在石榴裙下,竞相争锋。
  这时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快步朝沈荒走来,露出招牌式的明艳笑容,说道:“哎呦,这位相公瞧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们云罗居哩?”
  沈荒却不理她,径直朝厅内走去,说道:“给本座上一斤最烈的酒,挑两个你们这最好的姑娘,再准备一匹上好的良驹,明早赶路用!”
  鸨母紧跟在他身后,赔笑道:“云罗居的姑娘定能教相公满意,只是这价钱嘛...”
  沈荒作为魔教教主,出门向来是前呼后拥,又或随手扔下一笔巨款,震得商家说不出话来,哪曾有过与人商讨价钱的经历,大手一挥,不耐道:“你去就是了!”
  鸨母见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与众不凡的霸气,衣着虽极为普通,却掩饰不住那目空一切的豪态,心知今晚遇上了低调的金主,当即眉开眼笑地为沈荒叫人去了。
  沈荒寻了厅中一个不起眼的酒席坐下,不一会儿两个美艳女姬盈盈走来。不知是否是鸨母有意为之,这两女子身材一满一瘦,年纪一大一小,年长的约莫三十岁左右,右颊生得一颗美人痣,一身曲线曼妙诱人,傲人的酥胸几乎要隔着衣服倾泻出来,叫人遐想连篇;年轻的却只是十六七岁年纪,身材极为高挑,她穿着一件淡紫色长裙,鹅蛋脸清丽照人,使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保护欲望。
  二女娇声道:“湿娘、韵儿见过公子。”一左一右,促膝跪在席间,见沈荒竟穿着不知是哪家门派的服色,心中大为吃惊。
  要知武林中人皆视淫色为大忌,不少正派更是明令禁止弟子出入任何烟柳之地,可眼前这人却堂而皇之地来云罗居寻欢作乐,倘若不是个愚鲁之人,那便是有足够的底气了。细细一瞧,这面容俊朗的男子年纪应不到二十之数,此时他正襟危坐,余光扫过厅内众人,竟予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概,看得二女暗暗心惊:“难怪鸨娘教我俩好生伺候着,想必是哪家达官显贵的公子爷吧!”
  想到这里,韵儿的一双玉手已搭上沈荒肩头,湿娘则挽起袖摆斟酒道:“这是云罗居珍藏的美酒风月无双,还请公子品尝。”风月无双自然是云罗居的美称,实际上则是精酿加工过的汾酒。
  沈荒长臂一捞,将韵儿揽入怀中,举杯就将美酒一饮而尽。汾酒虽烈,可沈荒喝惯了关外的白酒,自觉不够味儿,于是又要了三斤,兀自喝了起来。他自离开关外算起,滴酒未沾,又困在陆远阳体内月余,此时酒瘾大发,两女只好不停乘酒,累得手臂酸麻,沈荒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引得韵儿与湿娘面面相觑:“这人莫非是醉鬼投胎转世,他到云罗居究竟干嘛来的?”
  “鸨母,快把韵儿给我叫来!”
  这时门外一华服少年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这人相貌堂堂,瞧着比陆远阳还要小上几岁,腰佩一枚琅嬛白玉,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可那老鸨一见他到来,却好像撞见瘟神一般,犹豫了片刻,才苦着脸上前道:“哎呦喂,白少爷,什么风又把您给吹来了...”
  少年没好气道:“什么叫做又?我这不是天天都来嘛?”又四下张望道:“不知韵儿姐是否休息?少爷我天天被逼得练那射鸟剑法,先不说射不射的到鸟儿,闷也闷出鸟儿来了,今天好不容易趁节日这热闹劲出来散散心,正好放我的大鸟出来溜达溜达,你可别说韵儿没空!”
  鸨母见他兴致高涨,只得委婉提醒道:“我记得前些日子令尊已放下话来,禁止少爷您再往我们这来了...”
  少年奇道:“我说你这老鸨,哪有这么做生意的,人家青楼都是往里拉客,你怎么却将金主往外赶呢?”
  鸨母硬着头皮道:“白少爷,瞧您这话说的,天底下谁愿意和银子过不去呢,只不过令尊放下话来...”
  这话少年耳朵早已听出茧子,不耐地打断:“呸,这里多少客人的家眷也放过狠话,甚至闹到楼里来,也没见你这样放在心上,啰啰嗦嗦,好不聒噪!”
  他这边动静不小,登时引起众人注意,沈荒闻声看去,愣道:“这小鬼瞧着也就十六七岁年纪,就已经是你们这儿的熟客了?”
  湿娘心道:“白子易的确是小鬼一个,你却不见得比他老成多少。”嘴上却格格笑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吧?这位白子易少爷可是我们云罗居的名人,爱韵儿爱得煞呢!若不是前阵子白庄主将这位少爷禁足庄内的话,韵儿今晚怕是不得空呢!”
  青楼女子向来最忌讳别人打听她与别家客人的风流事,韵儿见湿娘拆她老底,不依道:“湿姐姐又笑话我!白少爷性格单纯的很,我只当他是个可爱的弟弟罢了,至于韵儿,今夜自然是属于公子的...”
  她吹气如兰,口脂香阵阵袭来,话儿越说越轻,身子酥软得依偎在沈荒怀中,可后者的兴趣却显然不在她身上,好奇道:“白庄主?你说的可是剑元归一白简?”
  湿娘点头道:“难道公子连白庄主也认得?”
  沈荒道:“早听闻白氏万剑诀颇为神奥,本座早就想会上一会,看看究竟是否只是徒有虚名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万剑山庄庄主的儿子居然是位青楼常客,有趣,着实有趣!”万剑山庄正是白氏居隐之名,庄主白简正是白子易的父亲,其家传剑法万剑诀在武林中颇具名气。
  这边正说着,那白子易终于在茫茫倩影中寻到韵儿踪迹,见她正柔情似水地依偎在一年轻男子怀里,顿时怒火中烧,质问鸨母道:“那搂着韵儿的小子是何人?怎么敢穿着武服来逛青楼?韵儿今晚可是要陪他?”
  一连三问,鸨母却是一个也答不上来,软声道:“哎呦,对不住啦白少爷,您今晚又没与咱家知会一声,我以为您还禁足在家中,加上那位公子身份极为尊贵,奴家不好怠慢,这才将小韵儿给许了出去,一切都怪鸨娘擅自做主,您可千万莫要怪了我这乖女儿。”她这方面经验老何等到,两句话就将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同时亦想借沈荒的面子劝退这位呆头呆脑的大少爷。
  白子易吃味道:“身份尊贵?瞧他那一身穷嗖模样,土里土气的,难道还能是个武林高手不成?奶奶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本少爷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货色!”
  方才沈荒刚说想与白氏会上一会,这会儿白子易便代父请缨,主动出战,一把推开鸨母,昂首来到沈荒席前,气势汹汹,先瞪了他一眼,又换上一副自认风流的潇洒模样,说道:“韵儿姐,子易来了!多日不见,不知你可有想我?”
  他这一举动自然吸引了全场宾客的目光,韵儿尴尬道:“白少爷,韵儿今天不知你会来。”
  白子易哪会在美人面前失了风度,故作大方道:“无妨无妨,是我考虑不周,未叫下人先行送上拜帖,韵儿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冷眼扫过沈荒,气哼哼道:“不知阁下乃何派弟子,竟公然造访这烟花之地,此事若叫门中长辈知晓的话,只怕不会好过吧?”
  以沈荒的耳力,自然是一开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地位超然,振臂一挥,便有千百呼应,哪曾有过在妓院里与人争风吃醋的经历?见白子易这样一位愣头小鬼上前刁难,竟是大感有趣,仰天一笑,煞有介事地回应道:“大不了与阁下一样,被长辈禁足几日做做样子,接下来一切照旧就是了,难不成还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么?”
  此话一出,湿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向来对白子易这位韵儿的恩客瞧不太起,沈荒这话当真是说到她心里去了。一众宾客见有人竟敢出言讽刺白庄主教子无方,皆竖起耳朵,对接下来的好戏拭目以待。唯有白子易脸色发青,说道:“你这厮还不是一样,怎么有资格说我!”
  沈荒奇道:“我花的是自己银子,逛的是官家窑楼,赏的是清白姑娘,谁敢说什么不是?倒是阁下你无端扰乱掌柜的生意,更在大庭广众下令韵儿姑娘难堪,气度甚狭,礼节全无,难道万剑山庄便是这样教育弟子的吗?”
  说到酣处,拿过酒坛,仰头便喝。白子易顿时哑口,他生于武学世家,个性极为单纯,虽然不可避免地染上一些劣习,可本质上却非是不讲情理之人,沈荒言之凿凿又叫他如何反驳?韵儿听沈荒竟说自己是清白姑娘,那又清又白的脸蛋儿倏地红晕,见沈荒言行爽快利落,尽显豪迈之色,不禁芳心暗许,娇羞无限。
  此时沈荒已将整坛酒水喝干,自觉没趣,瞧见白子易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问道:“小子,你吃酒么?”他问得突兀,白子易下意识点点头,沈荒登时喜道:“如此甚好!本座自己豪饮也没什么意思,不若你小子陪本座喝上几杯,如何?”
  白子易登时火起,心道这种说法岂不是把他当做了陪酒的侍女?正欲发作,湿娘抢先说道:“贱妾愿陪公子共饮风月,这酒就由我来陪您喝罢!”
  沈荒不以为然道:“与女人喝酒?那又如何能喝个痛快?”又对白子易说道:“小子,本座不妨与你打个赌,你若能叫本座喝得兴起,今夜我就将小韵儿让予你了,如何?”韵儿脸色一红,心下恼羞参半,却不好作声,白子易却是又惊又喜:“此话当真?”沈荒笑道:“在座宾客皆可作个见证!”
  白子易年纪轻轻已是青楼常客,酒量自是不可小觑,眼前这嚣张的臭小子既然夸下海口,他又焉能错失良机?手掌猛地一拍,震得酒坛嗡嗡作响,爽快道:“一言为定,那我们就来比试一番!”撸起袖子,解开胸领,那模样誓要大干一场,跃跃欲试道:“本少爷不占你便宜,无论最后谁胜谁负,这酒钱都由本公子出了!小二,还不快快上酒!”
  此中动静早已吸引来众宾客的注意,酒保连滚带爬地奉上满满两大坛风月无双酒,沈荒怒道:“这点分量怎够喝得尽兴?快将你们店里所有好酒都拿来!”
  酒保伸了伸舌头,道:“大爷,这酒是咱云罗居的招牌,库里少说也存有几十斤,您和白少爷喝的完吗?”
  沈荒指着白子易道:“这人已说了要请客,你又何必为他省钱?”
  白子易知道风月无双酒性极烈,哪信有人喝得下几十斤之数,讥笑道:“阁下最好还是悠着点,等一会儿醉得不省人事,哭着喊着回家找妈妈,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沈荒笑道:“啰啰嗦嗦的,莫非你小子付不起酒钱?”
  白子易笑容登时止住,转头对酒保道:“没听见他说话吗?快把所有酒都给本少爷抬上来!”
  不过多时,席间已堆满十几坛老酒,遮天蔽日,将风情别致的雅间围了个水泄不通,这稀罕场面,莫要说是青楼,便是酒馆酒楼,酒窖酒庄也难得一见,真是叫众人大开眼界了。
  湿娘笑道:“贱妾为公子斟酒,韵儿妹子,你也为白少爷斟吧。”
  韵儿微感不悦,刚欲答话,沈荒仰天一笑,手掌朝桌上轻轻一拍,酒坛登时被他托至空中,美酒如飞流直下的银瀑,被他生生吞入肚中。他作为魔教教主,何等意气风发,这些日子却是寄人篱下,过着半人半鬼的生活,早就瞥了一肚子闷气,如今终于能够借酒劲宣泄一通,自是豪情万丈,浑然将一切都忘了。白子易见他如此生猛,学有学样,捧起酒坛,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眨眼功夫,沈荒已将整整一坛喝净,兴致所至,随手将酒坛扔个稀烂,也不管砸不砸得到其他客人。手掌再凌空一托,又拿起一坛,豪饮不止,白子易那边却才堪堪喝了不到半坛。
  他憋足一口气,喝完整坛美酒,脸上已略显红润,腹中如有熊熊烈火燃烧,沈荒那边却已将第三坛都喝了个干净。白子易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可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听着周遭看客的吆喝声,瞧着韵儿那双含情脉脉的眼儿,不得不抄起第二坛老酒,硬着头皮继续喝下去。
  待他将第二坛饮尽,身子已微微晃动,五脏六腑翻转不停,韵儿见他脚步虚浮,心中不忍,规劝道:“白少爷?不然咱们点到为止吧?”
  这话若由别人说来,可能尚且有些作用,可经由韵儿这样一说,白子易登时血气上涌,从浑噩中清醒过来,心道:“我堂堂白家少爷,青楼中片叶只沾一红,怎么却连酒都喝不过别人?酒喝不过也就算了,若连衷情的女子都守护不住,那还算什么大丈夫?”
  把心一横,借着当下的清醒劲儿道:“韵儿姐,你瞧好吧!小二,把酒给我拿来!”
  三坛入肚,整个云罗居都开始剧烈晃动,此时他酒意已盛,见自己如此海量,洋洋得意,身子一倾,卧倒在席上,连屁股被酒坛的碎屑扎个满怀都不觉了。余光中扫见周身尸海一般的碎坛子,心中大讶,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少爷我今天算是遇到硬茬了!”那绝望的表情,看得湿娘都起了怜心,劝道:“白少爷,您就别再喝了!”
  可周围的看客们却不打算放过他,纷纷打趣道:“万剑山庄剑法亨通,喝酒的本事却不行呀!”“我还道这小少爷是花丛老手,没想到还是个酒雏!”“反观那公子已经喝了二十余斤了,如此海量,真乃神人也!”
  白子易在云罗居向来花钱如流水,那纨绔子弟的风流模样,早就令一众宾客极为不爽,此时有机会落井下石,自然是不能放过。这时沈荒已将周身的美酒喝了个一干二净,见白子易脚下尚有不少,随手抓来一坛,笑道:“你这小子喝个酒慢吞吞的好似娘们,剩下这些本座就替你笑纳了!”听得白子易气不打一处来,恍惚间又挺直身子,舀起坛中美酒便往嘴里喂。
  沈荒大感爽快,瞧见楼内风光别致动人,楼外灯火缤纷通明,与西京那派苍凉萧肃的冷清大为不同,这时厅内生起鼓乐,想必是云罗居附庸风雅,想要在这烟花之地营造一种才子佳人的氛围。沈荒性情粗犷,哪听过江南这种婉约的小曲,哈哈一笑,说道:“这酒名为风月无双,风自如这喧嚣的尘世,可月又在哪里?少了佳人的点缀,又岂敢枉称无双?韵儿姑娘,你不妨为在座诸位献上一曲,也好让本座见识见识,江南的姑娘究竟有何魅力?”
  他身处上位惯了,语气中似有一种令人不容拒绝的气势,韵儿俏脸一红,应道:“公子有此雅兴,韵儿只能献丑了,若是哪里唱得不合公子心意,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当即唤来丫鬟,将闺房中的琵琶取了来,款款走到台上,躬身作礼,长袖轻摆,拨弄素琴,那凄绝的前奏,已是十分动听。在场众人皆知韵儿琴艺高绝,不由得打起精神,细耳聆听,前有热闹可瞧,后有好曲儿可听,均觉不虚此行。
  沈荒又抄起一坛老酒,一脚踹开酩酊大醉的白子易,说道:“小鬼,如今这里只剩下两坛,你我各分一半。只要你能再喝下这最后一坛无双风月,本座便当是你赢了!”
  顺手捞起这最后一坛酒,咕噜咕噜地又喝了起来,众人见他海量至此,早已惊为天人,白子易则捧着酒坛,一头扎入酒中,也不知听没听见沈荒的话语。
  那边韵儿已唱了起来:“霓云裳,帘卷点点月光,夜笙凉,似星海微亮。莲悄落,离人枉了愁肠,梦黄粱,伴长夜未央。”声音温雅如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众人皆听得如痴如醉,仿佛如同这词中人一般感同身受。
  “陌上桑,望远河的彼岸,敛日芒,此岸却无光。露华染,尽漫山的林廊,远明阳,带不走离殇。”
  沈荒终于喝干美酒,他虽然对儿女情长这等惺惺小事不屑一顾,可毕竟酒意渐浓,哀离思盼之音不断萦绕于耳边,饶是坚毅如他,刹那间也露出铁汉柔情,望向天边圆圆的月儿,喃喃道:“我离家甚久,全无音讯,也不知她是否挂念?”
  “今夕缘,逝随离合悲欢,明朝水,淡若泪脂胭。河两岸,道尽世间沧桑,轮回往,誓言不忘。琴轻起,情系着妾与郎,弦微漾,诉离歌与君唱。声声怅,有常却似无常,跌跌撞撞,路在何方?”
  一曲唱罢,勾起人无尽相思,台下掌声骤起,喧声不绝。沈荒瞧向白子易,见这愣头愣脑的少爷早已抱着酒坛醉得不省人事,坛中的无双酒却还剩下大半,笑道:“小鬼就是小鬼,酒量果然还是差点意思,愿赌服输,这下你可怨不得本座了!”
  仰天一笑,夺过白子易怀中美酒,一饮而尽,左臂揽住湿娘腰肢,右掌抓住韵儿柔荑,在众目睽睽之下,霸道地将二女领上楼去了,其中滋味,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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