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剪彩
作品名称:北进序曲 作者:刘国胜 发布时间:2023-07-19 07:56:22 字数:7187
再过几天,芬娃家就要搬迁了。她给丈夫商量,去看看金拴叔家,这次能不能搬迁。丈夫明白,芬娃说是去看魏金拴家搬不搬迁,其实是想去看她弟弟大军能不能搬迁。于是就答应她,说:“你去吧,今天就是个空。”
连芬娃也记不清,她这是第几次去金拴叔家了,但她却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去金拴叔家,是那年她劳教回来的第二天下午。
芬娃是张喜胜的闺女,自那年无意帮母亲误杀她爸张喜胜,她被判刑入狱,她母亲被判死刑枪决后,弟弟小军跟她舅舅住,大军被金拴叔收养。直到芬娃劳教期满回来,听说大军还住在金拴叔家,没给舅舅商量,她就自作主张去接大军。魏金拴听说她是自作主张来接大军的,就劝她说:“芬娃呀,你先别接大军回去,要接也得和你舅商量同意后再来接。若你舅不同意接,就让大军在叔这儿住着,只要有叔一口饭吃,就不会让大军饿着!”
听金拴叔一说,芬娃想着也是,连自己回来嘴还插在舅舅锅里,加上小军已在舅家住着,这年月都是按人头分粮,即使各家不添人加口,一年口粮也勉强够吃。本来舅家已多她和小军两张嘴吃饭了,若再把大军接过去,就是她舅舅、舅妈不说啥,但让他们一下子多出三张嘴吃饭,怎让舅舅负担得起呀?想到这儿,芬娃就听话的回去了。
果然不出魏金拴所言,芬娃回去在舅家半月没过,舅妈就给芬娃她舅吵闹,吵得芬娃从舅家跑到姨家住,后来又从姨家跑到表姐家住,更不说接大军了。好的是后来她找点出嫁了,再后来小军也在她舅家落户了。但大军就没有他们幸运了,大军却因魏金拴的闺女兰兰,被邻村支书的内弟强奸一案,而得罪了那个支书,致使附近的返迁户、赖迁户,都在邻近大队入了户,惟独魏金拴、王大脚两家没能入户。几十年来,他们两家一直过着无户口、无房、无地的黑人黑户生活。直到南水北调启动,正当芬娃为大军办理入户随迁手续无望时,听说大军随魏金拴一家,被南水北调中线办纳入搬迁登记了。
今天芬娃正是牵挂大军入户随迁的事而来。
几十年了,魏金拴家变化不大,最大的变化就是三间土墙瓦屋,代替了当年那间窝棚和土洞。当年的窝棚改做厨房,当年的土洞作了猪圈。虽然土墙已被风雨冲消得不见坯缝,房坡上已长满了牛皮癣似的瓦草,但和挨着的那间窝棚搁在一起,却依然显得她的现代和豪华。
芬娃来到魏金拴门前,老远就看见魏金拴在捆绑稻秆、树棍栅子。捆得一捆一捆,靠墙码着。“看来是真要随队搬迁了。”芬娃在心里说着,高兴地来到魏金拴跟前,“哎呀大叔,你们真要搬迁了?”
“那还能假,政府早给俺们登记上册了。”魏金拴乐哈哈地捆着东西,抬头一看,“哎呀,是芬娃闺女?你可是稀客,快上屋里坐!”魏金拴说着,冲屋里喊着,“大军,你芬娃姐来了,快给你姐做饭!”
“哦,大叔你忙,我吃过晌午饭了。”芬娃的话音刚落,只听屋里扑通一声,她循声一看,见大军正立在屋里向她打手示。芬娃不知其意,见大军在屋里闲着,就埋怨他说:“唉呀大军,你都当爹的人了,还不知道操心着快收拾东西,大热的天,咋让大叔一个人在外边忙活?”
“谁说我不操心,我这不在屋里忙吗!”大军说着,从屋里走出来,一把拉住芬娃,“姐,走进屋坐,看这外边多热!”
芬娃睃了大军一眼,说:“你还说得出口,明知这外边热,咋让大叔一个人干,你都不怕大叔热着!”
“姐,你可别冤枉好人,不是我让大叔干,是大叔非要干,不信你问大叔!”大军说着,冲魏金拴一笑,“是吧大叔?!”
魏金拴点着头,说:“是啊,是啊,是我不让他们干,这要装车拉好远呢,捆不好能中吗?”
大军说:“姐,我没说瞎话吧,走,到屋里坐!”
“大叔,那你忙,我到屋里了!”芬娃说着,随大军走进屋里。正想再埋怨大军几句呢,大军却低声说:“姐,你知道个啥,我们搬得成搬不成,那还不一定呢。”
芬娃抬眼看着大军:“咋不一定,中线办不是给你们登记了吗,再说人家175都搬,你们这在175以下,不搬能中吗?”
大军脚在地上一跺:“是啊,听说人家要搬,我都催国伟去问几回了,可人家乡里却说,你们走啥?你们连户口都没有,你们往哪儿走!”
芬娃闻听,懊恼地埋怨着说:“你明知道不走,大热的天,哪你咋让大叔瞎忙啥?”
大军苦涩地一笑,说:“唉哟,姐,你是不知道,不是我让大叔忙,是大叔听说坡下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搬迁,大叔就回来忙着收拾东西。我们看着大叔那乐哈高兴劲儿,都没敢把实话告诉他。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由他收拾着忙活,只当讨他老人家高兴快乐了。”
芬娃听着,往屋里看着:“哎,你家里和孩子呢?哦,还有国伟和家里咋也不在?是不是你们吵嘴了?”
国伟是魏金拴的儿子。大军闻听一笑:“没有,你弟妹娘家要搬迁了,她昨天带着娃回去帮忙去了;国伟家娃刚满月,有点咳嗽,两口子抱着娃去乡卫生院看去了。”
大军和芬娃正说哩,只听魏金拴在外边“唉”一声叹息,扑通摔掉手里的东西,沉着脸噔哧噔哧跑进屋里,二话没说,一头扎进里屋,扑通一声倒床便睡。
芬娃顿感疑惑,正要去问大叔咋了,却被大军一把拉了回来,随即咬住芬娃的耳朵,说:“姐,大叔没咋,肯定是听见咱们说的话了。听见了也好,纸里包不住火,早知道比晚知道好。”
“大军哥,爸哩?”恰在这时国伟和媳妇回来了,一看没见他爸,就冲大军问着。二人见了芬娃,“哎呀,芬娃姐,你可是个稀客。”“是啊,芬娃姐,你可好多天没来了。”国伟媳妇说着,将怀里娃往芬娃面前一举,冲娃逗着,“叫大姑,叫啊!”
“来,让大姑抱抱。”芬娃说着,随手接过娃子,“哎呀,好胖啊,看小脸长得跟木盆似的。”
“哎,爸呢?”国伟的话刚出口,被大军一把拉到一边:“刚才我给芬娃姐说搬不成迁的话,可能让大叔听见了。”大军低声说着,头往里屋一扭,“在屋里生气呢。哎,国伟,你今没去问问,看咱们这回到底能不能搬迁?”
国伟脸一沉,晃了晃头说:“没有,我本想去乡里问呢,可一想到前几回都问了个没鼻针,我都走到乡政府门上了,又折了回来!”
大军灵机一动,低声说:“哎,国伟,为让大叔高兴,就说问了,乡里说咱家户口快安上了!”
“唉,只有这样了!”国伟深沉地说着,就装得跟真的一样,故意大声说,“大军哥,咱们的户口快办下来了……”
大军也故意接着说:“真的?”
国伟说:“唉呀,看我能骗你,今可是乡长亲自给我说的。”
大军装得欣喜的:“那快去告诉大叔,让大叔也高兴高兴!”
“好,我这就去给我爸说。哎大军哥,我爸在哪儿?”
国伟的话音刚落,魏金拴的话却从屋里不阴不阳地传了出来:“我在这儿听着呢,你们别再编瞎话日哄老子了。”
“爸,是真的,这回我可没骗你!”国伟说着给身边的媳妇使了个眼色,他媳妇随即就心领神会地说:“爸,国伟没骗你,今我亲自在跟前听着呢!”
不管他们怎么说,魏金拴咋也不信。这么多年来,魏金拴曾为一家人有个户口,为摘掉全家人头上那顶黑人黑户的帽子,魏金拴跑上跑下,又是托人,又是送礼花钱,不知跑了多少回,找了多少次,你推来,他推去,结果找了个没鼻针。时间一长,魏金拴找麻木了,也找得心灰意冷了,魏金拴再也不找了。他们这一家子,从此就被社会遗忘在角落里了。直到这次南水北调,中线办再度登记搬迁,他们才被列入登记范围。麻木了多年的魏金拴,才由此从一个麻木的人,变成了一个正常的人,有希望的人。
所以,前两天听说周边村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搬迁,魏金拴就回来忙着整理东西。家里人明明知道不一定搬得了,可看着他老人家整天乐哈哈的忙着收拾东西,只想由着他忙,只当讨老人高兴快乐就中,不料刚才大军和芬娃的话,全被魏金拴听到了,怎不让他再度心灰意冷、失望绝望啊。所以,这会儿不管国伟怎么说,魏金拴都以为是安慰他、是欺哄他呢。
正为无法挽回大叔的心情而犯难时,英娃突然飞跑着来到门前。只见英娃跑得气喘吁吁地冲屋里喊着:“魏大哥,国伟,你们都快出来,听我给你们说!”
听英娃这一喊,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无不循声跑出门一看,见喊他们的是英娃叔时,忙让他到屋里坐。英娃认得国伟,却认不得大军,英娃冲大军上下打量着说:“哎,国伟,这是……”国伟说:“这就是我大哥,小名叫大军,大名叫记川。”一旁的芬娃接着说:“他是往大柴湖搬迁那年生的,俺爸为了不忘咱淅川老家,就给他起名叫记川。”
英娃疑惑了:“哎,国伟。这就奇怪了,不是说你们当年从邓县返迁回来的,她咋说你大哥是当年往大柴湖搬时生的呢?”
一句话把国伟问得支吾地努了半天,努得脸红,只努出一个“这”字。英娃见他迟疑,忙问:“哎,国伟,你可要给大叔说实话,是啥就是啥。这移民搬迁可弄不得半点虚假,这大军总不是临时搭车虚报的吧?”
“不不不!”国伟摇头说着,将下巴一翘,“英娃叔,反正纸里包不住火,我干脆给你实话实说了吧。他是我大哥不假,他叫记川也不假,但他不姓魏,其实他姓张……”
英娃更加疑惑了:“什么?他姓张,照这么说,他真是搭车搬迁的假移民?”
国伟不得不实话说:“他叫张记川,是喜胜叔家孩子!”
英娃顿时瞪大了眼睛:“啥?他是喜胜家孩子?我咋说这小子恁眼熟啊。”
国伟低头看着脚面,表情低沉地说:“听俺爸说,当年,他家出那档子事后,他舅把小军领去养了,我爸就把大军哥领到了俺家……”
英娃有些感慨:“哎呀,国伟,你爸可是个好人啊,难怪好事成双成串往你家赶呀!”
国伟含着眼泪:“唉呀,啥好人呀,不知道祖上作啥孽了,我们都在这丹江河边钻了几十年草庵、土洞,当几十年黑户黑人了。就说这回搬迁,中线办早都给我们登记上册了,连相片都给我们照一年多了,我不知跑乡里问几回了,人家都说没批下来。问气了,我干脆不去问了。当看见我爸整天乐哈哈的忙着收拾东西准备搬迁,我就心痛难受和后怕,生怕再等个落不上户口,只怕我爸不气坏,也会气疯啊!所以,我今儿到乡里,本来想跑乡里再问问,但又怕再问个没鼻针,就没敢去问。回来一见我爸躺在床上,我不得不哄我爸,说我问了,说户口快批下来了。”国伟说到这儿,一把握住英娃的手,“英娃叔,你现在是县里乡里的致富能人,听说这次你又被大家选为村长,县长、书记那儿你都说得上话,你就看在和我爸当年的情份上,麻烦你往上跑跑门子吧!英娃叔,我求你了!”
英娃见国伟说着就要给自己下跪,忙上前去扶国伟。一旁的大军和芬娃也都乞求着说:“是啊英娃叔,我们求你了!”“英娃叔,我们求你了!”说着也要给英娃下跪。
“哎,别别别,你们起来听大叔说。”英娃说着扶起国伟,又扶起芬娃和大军,“孩子们呀,叔今儿就是来给你们报喜来了。我刚从乡里回来,听说你们家的户口批下来了,李乡长说一会等任县长一来,他们就亲自来给你们发户口薄、身份证。”
听英娃一说,无不感慨,都木木地望着英娃。尤其国伟,突然由木讷默然,变得欢乐激动,激动得冲屋里就喊:“爸,你快起来呀,咱们家的户口批下来了!”
国伟喊着飞跑到屋里,满以为老爸会高兴呢,没想到,他爸却坐在床边抽泣。恰在这时,支书领着任县长、李乡长来到门前。英娃一见,忙冲屋里喊着:“金栓大哥,国伟、大军,快来呀,任县长、李乡长,还有支书,来给你们家发户口薄、身份证来了!”
“来了!来了!”国伟应着,扶着魏金拴从屋里走出来。
英娃一见,忙迎上前,给魏金拴介绍着说:“魏大哥,这是任县长,这是李乡长,剩下这个不介绍,你都认得。今天任县长、李乡长,亲自来给你家颁发户口薄、身份证来了!”
“你们……”魏金拴老泪纵横,颤抖地握住任县长、李乡长的手,无限感慨地说,“感谢共产党,感谢共产党啊!”魏金拴激动不已地说着,禁不住抽泣起来。“任县长,李乡长,你们没当过‘黑人’啊,不知道当‘黑人’那个难呀!我们从那年返迁回来,就戴上‘黑人、黑户’的帽子,这一戴就是几十年啊!我黑,我儿子黑,连我这刚满月的孙娃子,也黑了30多天啊!说个不好听的话,这黑人的身份,这黑人的帽子,就像当年那地主、坏分子帽子一样……”说到这儿,魏金拴将头一摆,“不,简直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我们这些黑人黑户的头上,压得我们全家都抬不起头啊!”
魏金拴说着吭一声大哭起来。此刻,大军哭了,芬娃哭了,国伟也哭了,全家人都哭了。连任县长、李乡长、支书和英娃,也都流出了眼泪。
魏金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接着又说:“任县长、李乡长,你们知道我们当黑人黑户有多难,多憋气呀!不仅儿子说媳妇,人家嫌我们是黑人、黑户不情愿,就连我们这黑人黑户家的闺女找点嫁人,人家都嫌我们是黑人、黑户呀!”
英娃抹了把眼窝,劝道:“好了,魏大哥,再苦再难,咱总算熬到头了,这不,任县长、李乡长给你们发户口薄、身份证来了!你们应该高兴才是!”
“哦,高兴,我们高兴,谢谢任县长,谢谢李乡长!也谢谢支书和英娃!”魏金拴一边哭着说着,一边弯腰给大家一一鞠躬,然后扭头望着国伟和大军,“孩子们,今天是任县长和李乡长给咱们家发户口薄、身份证的大喜日子,咱也来个,那叫啥彩来着?”
国伟忙说:“那叫剪彩!”
魏金拴说:“哦,对,剪彩!咱全家等了几十年,终于等到有户口、有身份证这一天了,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咱也来个剪彩!”
国伟说:“爸,一切听你的,今儿这彩,你就代表咱全家来剪吧!”
大军等都拍手赞同:“好!”
“不!”魏金拴将手一摆,“这彩我不能剪,你和你大军哥,也不能剪!”
魏金拴说着,突然扭身钻进屋里,正当大家都以为魏金拴回去拿被面、拿剪刀剪彩时,猛然见他捧着老伴的黑白照片走了出来:“任县长,李乡长,这是孩子他娘的照片,她虽然没能等到领户口薄、身份证这一天,但是,今天我要让孩子他娘,来剪这个彩,让孩子她娘亲眼看着我们全家,终于成了有户口的正经人家,好让孩子他娘在九泉之下,为我们放心而瞑目呀!”魏金拴说着把目光移到捧着的照片上,喃喃地说,“孩子他娘,你若在天有灵,你就听着,任县长、李乡长今天给咱们家发户口薄、身份证来了!今天这户口薄、身份证一领,咱们全家就再也不是黑人黑户了!”魏金拴抖动着双手,接住任县长和李乡长递给的户口薄、身份证,感慨得连给任县长、李乡长道声谢谢都忘了,只顾拿着户口薄和身份证,对着老伴的相片,“老婆子,你看见了没有,这就是咱家的户口薄、身份证,这就是咱家的户口薄、身份证啊!哦,你可别忘了告诉咱兰兰呀……”
直到国伟、大军在一旁低声提醒他:“爸,还不快谢谢任县长、李乡长他们!”
魏金拴这才“噢”了一声冲任县长、李乡长他们连连点头致谢:“谢谢任县长、李乡长、支书和村长!谢谢任县长、李乡长、支书和村长!”
任汉林说:“不用谢了魏大哥,只要你们尽快收拾好东西,能按时间顺利搬迁,这就是对我们移民工作的最大支持和谢意!”
李乡长也说:“对对对,你们这几天抓紧收拾整理要带的家具,到时等车一来就装车!”
“这请你们放心,我们绝不拖大家的后腿!”魏金拴说着,挥手朝身后一指,“不信你们看,除了家里那几张木床,我把要搬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这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任县长等随着魏金拴手指那东西一看,不是一捆捆棍棍棒棒,就是一捆捆稻秆栅子,再不就是板凳、烂椅子,还有一个用龙须草绳缠的马蚱床。
英娃看着叹了一声,冲魏金拴劝着,说:“唉呀,金栓大哥,不是说你,看这烧柴都没人要的东西,你收拾着拿它干啥呀!”
支书说:“是啊,你这不是豆腐盘成肉价钱吗?不如把这东西全扔了,还每人省1640块钱的运费,等搬到移民新村,你把省下的运费钱全买成高档家具多好啊。”
李乡长也说:“是啊大叔,你们将来搬到那儿不是烧气,就是烧电,谁还烧这东西!”
魏金拴闻听,忍不住呜咽着说:“唉!前几天我都跑着看了,看人家搬迁都一家一辆大货车装彩电、冰箱、大立柜和大床,都装一大车一大车,我们要不把这装上,还装啥呀!”
国伟也上前劝着说:“爸,他们说得对,咱没啥装,就啥也不装,省下运费咱到新处好买新的!”
大军等也都劝着说:“对呀,咱省下钱搬到新家,全买成新家具,只怕他们还眼气呢!”
魏金拴听着大军和儿子媳妇的劝说,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摸着那一捆捆棍棒和稻秆,说:“你们嘴一张说要这干啥,说这东西是没用、没价值的棍棍棒棒、草杆杆子,孩子们呀,当年咱们返迁回来那会儿,正是靠这些棍棍棒棒、草杆杆子,几十年给我们遮风挡雨、防寒取暖。在这每一根棍棒、草杆子上,都印证着我们返迁移民的汗和泪,都记录着我们返迁户的苦和难,我舍不得扔它们,因为它与我们同甘苦共患难,相依为命几十年啊!现在它们虽然没有使用价值了,但它们有苦劳、有功劳啊!保存着它们,好让你们的子子孙孙永远记住,我们当黑人黑户有多难啊……”
魏金拴说着又放声大哭起来……
“魏大哥,你别哭了。你说得对,带上,把这东西全带上!”任汉林拍着魏金拴的肩头说着,回头对李乡长说,“李乡长,记住给你魏大叔安排个好车,一定要把这东西完好无损地搬到移民新村去!”
不知怎么回事,这会儿突然传来“啊呀”一阵哭声,大家循声一看,见不远处一位背柴的老大娘在哭。
任县长疑惑地说:“哪,哪老太太是怎么回事?”
李乡长也不解地说:“是啊,那位大娘为啥哭啊?”
魏金拴沉沉地晃晃脑袋,唉叹一声说:“唉,她叫王大脚,是那年和我们一起从邓县返迁回来的,她们家至今也还是黑人黑户呀!”
芬娃闻听:“王大脚?那不是当年找我爸给她丈夫看病那个王大脚吗?”
“对,就是她。我当年去找你爸,就是她给我介绍的。”魏金拴说到这儿,抹了一把眼窝,唉叹一声说,“唉,可怜啊,由于她当初给我那兰兰闺女作过证,而得罪了那个支书,害得她一家和我们家一样,至今还是黑人黑户。他家住在后边半坡上,这次南水北调登记时,说他们没在淹没区内,就没给她家登记!肯定是刚才听说我们全家有户口了,她不好受而难过地哭了。”
英娃闻听唉叹着说:“唉,这黑人黑户,能黑到啥年月才是个头啊!”
“不,很快就让他们有头了!”任汉林说着,扭身对身边的李乡长说,“李乡长,这你都看见了,这事就交给你了。再不能让这些被遗忘在边缘的黑人黑户家庭受遭迹了。”
李乡长沉沉地噢了一声,说:“噢,等这次大搬迁一结束,我保证,第一件事,就是解决这些黑人黑户的遗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