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祖业破 家产空

　　诗曰：
　　出殡摆富美名扬，超度烧钱誉满乡。
　　七七斋日钱财耗，娇儿破败祖业光。
　　
　　说到吴家出殡，吴叶氏原想等泽富回家后再下葬，但见家底已淘空，也只好在道场的最后一天，正好也是吉日良辰出殡。
　　出殡的这一天，出殡队伍长约百丈，四大房的男女老幼，亲朋好友近百人共祭。道士分列，扬幡打铃。纸扎金童玉女及陪葬侍从，栩栩如生，身体发肤，细孔神颜，与真人无异。孝子贤孙手挚哭丧棍，护棺泣涙而行。到了坟院更是哭声雷动，有惊天动地泣鬼神之势。经过了初丧、哭丧、做七、送葬等仪式之后，最后的环节就是行下葬礼仪了。依照旧时的规矩，下葬必须是太阳落山灵柩也落土。落土的时候“八抬”拽着棕绳徐徐放下，正好棺椁四角脚落在四个大铜钱上，四平八稳之后，亲属们抓些泥土扔到灵柩上，这叫做“添土”。灵柩下去之后，先要盖一层薄土，再把墓穴里扫出来的土撒在上面，之后要放上一只碗，叫做“衣饭碗”。这样做是为了以后迁坟的时候动作轻些，免得惊动亡灵，招来不幸。泽贵端着他爹的灵牌等完成这些仪式之后还要举行辞灵仪式，祭拜死者的灵位。辞灵之后，凡是亲属都在一起吃“抢遗饭”。一天忙碌下来，泽贵已是筋疲力尽，虽然内心悲痛但却欲哭无声了。
　　送走亲朋好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已是神情恍惚，昏昏欲睡。爱梅上前掺扶着泽贵躺下，只见泽贵梦中呓语着：“钱……债……”爱梅虽然听不清但心里明白，不知不觉两眼已充盈着伤心的泪水。
　　
　　翌日清晨，泽贵携爱梅到叶吴氏房中请安，李氏、郑氏也先后过来了，大家正谈着如何把一些家务事理顺，这时王妈来报说：“赵先生来了，在上堂屋等候，说有要事请示老夫人和大少爷？”
　　“快去请他进来！”吴叶氏近日因焦虑过度，又受了一些风寒，身体不适仍靠在床头回说，并示意媳妇们离开。爱梅见状带着弟媳离开了房间。
　　
　　不一会儿，赵先生来到，泽贵让座后便说：“家中琐事繁多，望先生赐教！”话音刚落，赵先生便开口了：“昨晚听小二回说，杂货铺的房契，二少爷前三天己抵押在万财源典当铺，典押一万元大洋……”话没说完，吴叶氏听着就晕了过去，一时间忙着抢救吴夫人，又是请大夫，又是王妈来喂姜汤。待吴叶氏渐渐苏醒过来，泽贵对赵先生说：“我暂时离不开这里，请先生去典当铺和顺花楼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吴叶氏也清醒多了，她拉着泽贵的手说：“儿呀！这个家今后就全靠你了。富儿从小被我娇贯坏了，我依着他，顺着他，护着他。吃怕他没吃好，喝怕他没喝好。天热怕他热了，天冷怕他凉了。谁知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说着说着竟也老泪横流，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前些日子，你爹病重之时将店铺房契交给我时，拿来顺手就放在梳妆盒里，一时忘记收检，幸好院子这边的房契早已收藏，等明日交给你，看来也是保不住了的，欠债太多，唉……”说到这里，一双疲倦而布满皱纹的双眼，早己合上。泽贵见母亲入睡了，吩咐王妈要尽心照料，便起身离去，正打算去杂货铺，忽传赵先生有事要见大少爷。
　　
　　见赵先生到来，泽贵忙让座。赵先生来不及坐下便开口说：“我先到当铺见到万老板，他拿出了二少爷亲笔写的合约，我看后以房契当银元一万元。万老板还说，看在世交的份上，给了一个足数。”泽贵叹息着插话说：“他真黑心，何止值一万元？！这是打掉牙往肚里咽，有痛难呻。”赵先生接过话说：“我又到了顺花楼听鸨婆说，二少爷花一万大洋替唐娟赎身了，她又拿出赎身文书我看，问他俩人去向，回说不知道，又说早已远走高飞了。”说完后直摇头叹息不已。泽贵听了紧锁双眉，漠然无措，望着赵先生直发呆，好久才从口里挤出了一句话：“该怎么办？”
　　“大少爷！先别急。往下还有很多事等着您去了结。我得先去杂货店把账目清理好，万老板说交接房屋，只有半月期限，后天到期要退房子了，我先行告退。”泽贵点头回复说：“您去办理吧。”忧心忡忡的泽贵，迈着沉重的步履向自己的住房走去，一进屋便瘫坐在靠椅上。爱梅一见便连忙扶着泽贵坐好，关切地问道：“看你！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子？这个家不是好好的吗？有事也得慢慢来，为何心急如焚，小心急坏了身子。”一边为泽贵按摩头部，一边捶背抚胸，爱梅用自己的柔情关怀着泽贵，使沉溺在焦虑中的泽贵顿时觉得轻松多了。
　　
　　不多久，泽贵的心神渐渐安静下来。
　　“泽富把店铺房子给卖了，现在只剩下这宅院了，债务一大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泽贵焦急万分地告诉爱梅说。听了这话爱梅心头一震，追问说：“泽富不在家怎会卖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随即泽贵把赵先生如此这般的话告诉了爱梅，哪知爱梅更是着急，责问着泽贵说：“平日里你和娘一样处处护着他，为他着想。积蓄的一点钱也全拿去为他用了，这好像在水上打飘飘，全没了！自己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伤心的泪水夺腔而出。
　　“都是我不好！”泽贵这时也茫然了，见爱梅抽泣无声，那娇柔可爱又愁容满面的样子，一时不知如何来安慰她，只好反过来责备自己。
　　一时间夫妻俩相对无言，处在闷闷不乐中，还是爱梅先开口，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对泽贵说；“夫君，事情已经发生了，再焦虑也没用，不要累坏了身子，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去办……”遂起身移步，向半躺在太师椅上的泽贵靠近为他推肩捶背。爱梅的温柔举止，绵绵的柔情把泽贵带入了平静的梦乡。
　　第二天清晨，赵先生就赶到吴家，泽贵已在厅堂等侯，两人见面便寒暄了一下。赵先生便开口道：“大少爷，天昨傍晚万老板打发家丁到我家中说，只隔明天，告诉你家主人，后天要准时退屋，否则要按占用房屋罚款，把话带给你家主人，不要为这事伤了和气……”泽贵话没听完，直气得面赤耳红，声哀叹气自言自语说：“得志时，好事如潮涨，失意后，皆似花落去。现在是人贫志短，马瘦毛长。自已说不起硬话，只好任人摆布。”想当初，他万老板资金周转困难时求我家贷当时，好话说尽，现在见我家中落，翻脸不认人，真正的势利眼。泽贵越想越气喷……
　　赵先生见状，便劝慰说：“大少爷勿与这种小人计较，伤了身子事大，大少爷息怒。安排好今天的事是大事。”泽贵长舒了一口怨气便接过话头说：“赵先生拿主意，该怎么办？”赵先生回话说：“我先安排人去清扫那座空着的小宅，把庭院和房间打扫干净暂且住下来，只不过委曲了老太太，也顺便去叫几辆马车搬运东西，至于一大家子的物品就由大少奶奶主持收拾。大少爷要照好老太太。”
　　
　　不一时，全家老少二三十人便行动起来，穿堂走巷收拾物品，忙忙碌碌。此种情形，泽贵不由得感叹起万分。昔日在南京政府供事时即使一小职员，街坊、邻里也都来攀亲结友；在抗战爆发的第二年便带着妻儿逃离战火，回到老家夲想帮父打点生意，又遇父病重而逝，家道中落。而今要过穷在路边无人问的日子了，细细想来唏嘘不已。
　　一天下来，忙碌就绪，虽说房子不大，总算安顿好了。大家喘息了一会儿，老太太发出话来：“全家人到中堂屋(正厅)集齐。”不一会儿，老太太在大少爷泽贵和大奶奶的掺扶下来到了不大的正堂厅的太师椅上坐下。落座后，老太太便发话了：“老爷在时，过贯了好日子，老爷走了，家道中落，只能节衣缩食过日子。”这时贵泽插话说：“大房二房各留一名丫环使唤，老太太房中一名，使唤小㒋留二名。遣散人员多发一月赏银，这件事由赵先生安置妥当。”
　　处理好这些家务事，泽贵顿感轻松许多，但等待泽贵的担子是债务的清算和一大家人的生活负担。特别是老太太对居住条件很不满意，因为落差太大。老太太在支开众人时便对泽贵说：“买屋的事要赵先生尽快办好才是。”泽贵回说道：“我问过先生，他谈到差不多了，我会尽快把这事办好。”刚好赵先生正准备离开，被泽贵喊住：“先生慢走，刚才老太太说的话，想必先生已经听到，让我送先生一步。”泽贵边走边说，“老太太摧得紧，最好早点把房子买下来。”赵先生回说：“就按大少爷说的办，我明天就去落实好。”泽贵把先生送出大门口便互相打恭“再见”。
　　欲知后事且听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