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贪凤枕 却尊亲

　　诗曰：
　　巷东舞妓展缤芬，城北二爷拥锦衾。
　　耗尽钱财贪凤枕，忘恩负义却尊亲。
　　
　　叙过吴家以弟代兄娶回郑氏之后，仍在继续寻找泽富下落。一个小古镇虽说大街小巷有二十四条之多，但周边范围不过几里之遥，吴家派人寻找总是眇无音讯。
　　经多方打听才得知，吴家婚礼前一天，鸨婆上门讨嫖债走后，泽富乘吴叶氏不备，翻开衣柜将100元大洋拿走了，到了顺花楼把钱交给了鸨婆并叮嘱她：“不管什么人来找，只说我没有来过。”他又与唐娟商定，“先藏起来，待续身以后，再远走高飞。”
　　俩人初结识之时，便有相见恨晚之感。一个是春心荡漾的娇娘，一个是风月场所的公子。两人一拍即合，颠鸳倒凤，曲尽其乐。唐娟生得体态轻盈，气若幽兰。一双杏眼飘洒出几分勾魂的秋波……是一个楚楚动人的姑娘，难怪泽富喜欢她，俩人不是赌场找乐趣便是在顺花楼取乐。泽富也在一班风流弟子中表达他对唐娟“非唐娟不娶”的忠心；而唐娟在泽富面前也是信誓旦旦“非君不嫁”。平日，泽富将金银钱财能拿到手的尽量给唐娟，为唐娟积蓄了一笔数量不小的财富，也为他们日后外奔做好了准备，演绎出了风月场中的一段鸳鸯情。
　　
　　唐娟虽是顺花楼的姑娘，但对泽富的感情却很认真，只要泽富不在顺花楼，她便闭门不出。泽富来了，她便畅心开怀，浅吟低唱，尽献技艺，博得二少爷欣喜若狂。还听说唐娟之所以特别喜欢泽富，除了他是富商弟子；也因为泽富的一表人才、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身材得体、举止大方。显得格外潇洒、帅气，深得唐娟喜爱，两个人现在的感情是如胶似漆。
　　
　　赵先生把打听到了的这些情况告诉了大少爷。
　　泽贵听了后无可奈何地说：“请赵先生想法带信给他，说老爷病重，要他回家看看！”赵先生明知找他不问也不便推辞，只好唯唯是诺。
　　
　　吴老爷自气病卧床以来，一直没有好的起色，往往在呓语中呼儿叫女，对泽富很是念念不忘，想见见他。半月来都是出嫁在罗家畈的女儿顺芳回到家里，经常陪在老爷身边说说话，让吴老爷散散心。平时吴老爷也非常宠爱这位千金，顺芳每次回娘家总要多住几天，走时也总是留恋不舍。昨天罗家带信催她回家，这不！今天还没走，还不依不饶地拉着老夫人说：“快叫大哥把二哥找回家！我还想见二哥呢？”吴叶氏也随和着她的话说：“做爹娘的比你更想啊！你还是先回去，等着好消息吧。”听了老夫人的话，顺芳只好怏怏不快地告别了爹娘，回婆家去了。
　　吴老爷的病情日益恶化，城里稍有名望的医师都请遍了，均不见有好转。近来两天，老爷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似乎处在弥留之际，前来看诊的万医生把泽贵叫到一边细声说道：“老爷的病看来是无法诊了，因其久病阴虚，精血亏损，五脏失衡，病入膏肓，恐不久于人世，要做好后事准备……”泽贵一听如万蚁钻心似的感到难过。仍强忍着心头的悲痛，把掉出的眼泪往回咽。见老夫人哭得利害，便走上前去安慰说：“娘！儿定竭尽全力为爹治病，如万一不行了，您老也不能悲伤过度，这家里一大摊子还需要您来操持着。”说完便转身对爱梅、张氏说，“你们陪着老夫人，多劝劝开导她老人家一下，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安排。”
　　
　　泽贵到杂货店问赵先生：“店里和钱庄的往来还有多少余额，先取一千元大洋准备用场。”赵先生便按泽贵意思办去了。忙了一天的泽贵己感极度疲劳，正打算回房休息片刻。忽见王妈赶过来说：“大少爷！老爷刚醒过来，老太太说老爷有话对你说，要大少爷马上过去！”
　　泽贵来到老爷身边，老爷正半卧床沿，抓着泽贵的手说：“我最放不下心的是泽富。他不务正业，今后的生活出路全靠你提携，一定要找到他好好劝导他当家立世。家里所剩的家产也不多了，二兄弟也没有什么家产好分，留下的那个杂货铺你要好好经营，全家老小就指望着这—铺子，要……好好……打理……”说着说着便上气不接下气了。正好顺芳得信也从家中赶来，进门就哭着喊爹！老爷突然精神一振，睁大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顺芳……来了，怎么……泽富……还没……”话没说完就落气了。
　　
　　一时间全家老小处在悲天号地的哭泣声中……感到筋疲力尽的泽贵随着一波一波的风浪迎面击来。自已已是心身焦碎，好像是狂风暴雨中漂流的一叶孤舟，更感到摇摇欲坠的程家院子，复灭的日子快临近了。身旁的爱梅望着夫君焦碎的面容，噙着悲伤、关爱的泪水说：“您都二天一夜没眨眼了，还有好多好多的事，等着您去办，先去休息一会儿，身子要紧。”此时泽贵也确实感到精力不支，只好告别亲友小憩一会去了。还没眨眠又被老太太派人叫去了……
　　
　　此间的吴家大院灵堂已陆续有宾客来到；
　　有诗为证：
　　堂上怀慈父，灵前孝子孙。
　　亲朋来祭悼，道士诵经文。
　　
　　吴老爷的去世的噩耗传出去后，来凭悼的亲友很多，此时吴叶氏也顾不上找泽富的事了。他找来泽贵说：“怎样安葬好你爹是大事，我看先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超度你爹的亡灵。你去叫赵先生安排好用途。”泽贵忙回说：“孩儿这就去。”但他心里直嘀咕着，上次拿一千元大洋时赵先生就提过“钱庄余钱不多了，好像只剩下二千元大洋”。心想先让赵先生把账盘清楚了再作打算。
　　
　　赵先生跟随老爷打点生意已二十余年了，先是做高记钱庄的管账先生，倒闭后老爷又派他管理杂货铺，对老爷忠心耿耿，泽贵对赵先生更是放心。见了赵先生便问：“钱庄还有多少银票可用？”赵先生回说；“我查了一下账，结转下来还剩二千八百大洋，店里外欠货款近千元，计算下来现金就不多了。”泽贵又问：“老夫人说要做四十九天法事，你现在计划一下，看看需要多钱？我候着你一起去回复老夫人！”
　　经过估算，赵先生说：“起道场要设大灵堂，守夜、灵歌、化包、开路，头七到回魂一共要49天。要念轮回咒，太清忘情咒等等的道士。开支方面大致有纸钱、炮烛、供膳、功德、化缘、杂役、宴席……等等，将花去一笔不菲的银子，再精打细算最少也得四五千元。这笔钱怎么筹措？”泽贵听赵先生说完后，自是心头一震，不觉脱口而出：“这大一笔钱，叫我从那里去筹集？”便对赵先生说，“请随我一同去回复老夫人。”
　　
　　来到老夫人房中，二人请过安。泽贵便秉报老夫人说：“要做七七四十九天斋，得花销四五千银元，这大一笔钱从那里来？请母亲明示！”吴叶氏回话说：“儿呀！我这里有银元一千，是娘的私房钱，全拿去！”回过头问赵先生，“杂货铺有多少家底？”
　　
　　“把货物和银票加在一起，还不足三千元大洋。”赵先生回答说。
　　吴叶氏对泽贵说：“孩子！家里全靠你了，我想即使把杂货铺卖掉了也要风风光光安葬你爹，做好七七四十九天斋。用钱的事我已想好了，不够再找亲友借点。”泽贵点头称是。吴叶氏又面向赵先生说，“先生！外面的事全靠你帮忙了。”
　　“赵某深受老爷恩惠二十余年，尽当全力图报，请老夫人放心！我这就去办事了。”说完使退出房间走了。
　　
　　泽贵回到自己房间，便把母亲的安排告诉了爱梅说：“娘是一个讲排场、体面的人，我只好按她的安排去办。这些天来许许多多的事，忙得我喘不过气来，要不是有你在旁帮衬着，真叫我难以承受。”边说边双手抚摸着爱梅的双臂，凝视着她那双含情凝睇、清眸流盼的大眼睛。一把抱在怀里，十分心痛、内疚地说：“爱梅！为了我辛苦你了。”又凝视着爱梅那瑰姿艳逸的面容说，“爱梅！你真漂亮，上帝把你赐给了我，却没能让享福，对不起！”
　　话没说完，爱梅一把推开了泽贵的手笑嗔着说：“看你！男子汉大丈夫，还这样儿女情长，不快去办你的正经事？”这话倒提醒了泽贵说：“我们快到堂上去看看！还不知赵先生打理得怎样了？”
　　
　　只见赵先生在三叔的安排下，一时指派这个，一时指派那个，把灵堂设置得明亮、沉静、肃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道士八人己安排入座诵经，泽贵这才安下心来。
　　渐渐已开始有来吊祭的宾客，这时爱梅去忙着招呼女眷去了，泽贵又安排泽文、泽武、泽康三兄弟去各司其事。由于泽贵在南京政府部门干过事，回家初期，地方上的一些绅贵和富商就有些人上门交结；上自县、局长、县大队长的夫人，下至地保长，加上一些名门望族的夫人、小姐，互相之间经常往来。爱梅待人热情、随和，更是风度翩翩吸引着那些夫人、小姐，不是上门来热闹热闹，打上几圈麻将，便是相邀去搓上几牌，亲密无间。女眷中又结拜了十姐妹，走动密切。这期间，虽然是泽贵最忙碌和悲伤的时候，但也是他们夫妻俩一生中最感宽松、愉快的时侯。
　　
　　在这连续七七四十九天的忙碌的日子里，泽贵和爱梅每天总是穿梭在人群之间，男宾女客接待不暇，天天宾朋满座。孝堂上不时响起了“迎某某老爷、某某公子祭拜！迎某某夫人、小姐祭拜！”的吟唱声，诵经声、木鱼的敲击声相互交加；沉静、肃穆，悲伤、思念的气氛，充满着整个大孝堂，整个吴家院落。
　　吴家上上下下整天忙个不停，好不容熬到末七的前一天，泽贵想乘隙睡一会儿。刚一倒床，就传来了王妈的叫喊声：“大少爷！大少爷！老夫人叫你快去有要事商量！”泽贵急忙赶去，刚踏进房间，叶吴氏就开口说：“孩子，这大的事你弟弟还不回家！是找到他不愿回，还是找不到？你要摸个信儿，做娘的也安心一些。”泽贵连忙解释说：“孩儿一直派人在寻找弟弟，这些日子忙得不能脱身，没来禀报这事。请娘放心！孩儿把要把弟弟找回家。”“孩子，娘不是怪你，只是这心里放不下急得痛。”说完又接着问泽贵，“明天是你爹上山的日子，泽富没回怎么办？”
　　泽贵听了惊颚地问道：“娘的意思是什么？”叶吴氏又接着说：“你爹临终前没见到你弟，他死不瞑目呀！”话没说完就老泪横流，己是哭泣无声了。见此情景，泽贵本想说：“经这七七四十九天道场的大笔花销，家里已是债务缠身，连吴家院子也保不住了……”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只好劝慰母亲说，“儿已筋疲力尽，再熬下去恐怕坚持不住。再说也无银两花销了。”
　　吴叶氏听了泽贵的话，有些醒悟似的说：“娘难为你了。这样吧，为了让你爹一路走好，明天在棺椁落土前，先在坟院墓穴四角放四个大铜钱将棺椁四角垫起，等你弟弟回家后再择良辰吉日落土为安。”泽贵听了这话，心想我己感身疲财竭，无力支挣了。连忙答应：“好！好！好！照娘的话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