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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算盘发晕

作品名称:北进序曲      作者:刘国胜      发布时间:2023-07-15 09:13:05      字数:7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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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山纳闷了,他家盖这五间平房,可不是盖一年两年,而是上世纪90年代就盖的。平房盖起这么多年了,他爹从没说嫌下雨渗水,也从没说过夏天嫌热。怎么去三峡在玉平那儿住几天回来,就突然嫌这平房下雨好渗水,夏天好热,非要盖层简易房呢?再说,这次南水北调榛子沟虽然淹地不淹人,但按规定,凡是淹地的地方,都要搬迁。就说过去传言送语不准,玉平这次回来说的话,可算得上是官方之言吧。玉平说得清清楚楚,榛子沟地淹没了,按要求必搬无疑。眼看就要搬迁了,多说再住三二年,热一点,渗点水有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三二年?玉山这么想着,就劝小算盘说:“爹,眼看就要搬迁了,虽说咱屋里还有几个钱,但那都是咱一嘴蜂糖、一嘴屎挣来的血汗钱!怎能乱花着去盖那用处不大的简易房呢?”
  小算盘闻听,两眼冲玉山呼哧一瞪:“你娃子别拿搬迁给老子当挡箭牌!搬迁,搬迁,日他妈都说几十年了,老子都八十多岁的人了,吃了一辈子苦,受了一辈子罪,不说再等十年、二十年不搬,就是再等三年、二年,这简易房你也要给我盖,反正老子享受一天是一天!”
  玉山知道他爹的脾气,他见小腿拗不过大腿,无奈,就暗里做通了老婆的工作,拉砖买油毛毡,在平房顶上盖了一层简易房。
  简易房刚盖起,玉山咋也没有想到,小算盘又节外生枝,说平房两端的山墙,没垒齐前檐,说两端没堵当不安全,硬要玉山再用砖垒齐。
  小算盘这要求得太过分了,玉山更想不通了。小算盘只顾嘴一张一合,可他哪里知道,为垒这简易房,玉山不知在老婆面前磨了多少油言唾沫。也是,你说在平房顶上盖层简易房,夏天防热,雨天防漏,就是花点钱,费点工夫盖了还有点用。现在又要在前檐两端垒两堵无用的墙,岂不是枉花钱吗?这叫玉山怎么再张嘴给老婆说呀!
  难道真是爹老糊涂了?可又不像。若真是老糊涂了,怎能知道平房夏天热,下雨渗水,还知道让盖层简易房呢?那是老爹倚老卖老,故意和我们这晚辈找事?也不像。即便是找事,怎么偏要盖层简易房,把平房前檐两端垒齐呢?那莫非真像人们说的,人越老越知道珍惜生命,越怕自己得病,也越怕死?
  玉山一想,有可能,小算盘二十岁就死了哥,他就代哥驾船,上养老下养小,风里浪里,在丹江河里来回漂流。好不容易把二老送上山,小算盘又单桨独篙,不管是寒风凛冽,还是烈日炎炎,他都守在大队渡口船上摆渡,给一家老小挣工分,给玉梅秭妹挣书钱学费。尤其他一家搬到榛子沟,特别是玉梅她公爹死后,他一家受到株连,最让玉山痛心疾首的,是那年挖红薯切红薯片那件事,让玉山想起来就难受痛心。
  记得那年农历九月,队上新买了一台切红薯片机。说是个机器,其实很简单,不是用机械传动,更不是用电带动,而是人工用手摇着切红薯片罢了。莫看就这么一台手摇切红薯片机,但在上世纪70年代,中国大部分农村,耕地靠牛,搬运靠人担肩扛,几乎都是用原始生产工具,那台红薯片机,在队上也算得上比较先进现代的生产工具了。难的是一台如此间陋的红薯片机,全队二百多户人家,瞪着二百多双眼睛看着它,无不急得眼红,都想抢先使用。再加上那几天预报天气良好,谁领先切红薯片,就意味着谁要晒好红薯片。于是,队长就用原始的抓阄办法,来个抓阄轮流。尤其在抓阄时,小算盘自知是投亲靠友的插迁户,没敢跟人们抢着抓,而是等大家你争他抢抓罢了,他才和玉梅抓起剩下那两个纸疙瘩。展开一看,哎呀,真算走运。虽然不是一号二号,但却抓了个五号、六号。
  老天爷呀,他父女俩真是手气好,也太幸运了。全队二百多户人家,他们又是等在最后抓的,竟然抓了个五号、六号,简直是两只神手魔手了。让那些抢先抓在百号以后的人,都嫉妒死了,恨不得骂自己手臭,恼得差一点儿没抓石头打天。
  那些抓在百号以后的户主,尤其是那个抓在倒数第一的徐喜奎,此人块头大,说话声音又高,天生蛮横不讲理,人送外号徐杠子。仗着徐老害是他叔伯兄弟,在队上蛮横无理。他抓了个倒数第一,怨天尤人一阵后,就把队上抓阄一事,告到老支书那里。老支书说抓阄是比较公正的,这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也是最原始、最朴素公平公正的竞争办法了,虽不合法,但却合情合理。徐杠子不服,又把此事告到大队会计徐老害那里。
  徐老害闻听,此事牵扯他的仇人小算盘和玉梅父女,气得将桌子“啪”一拍:“现在正在破四旧立四新,这抓阄是陈规陋习,理当破除……”但徐老害又怕触犯众怒,告状的毕竟是他堂兄,话到嘴边,却又故意叹息着说,“唉,小算盘这个投亲靠友的插迁户,还怪有手气哩!只可惜呀,他恁有手气,却是个插迁户!”
  听得出来,徐老害故意把后半句,说得音重字清,又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徐杠子虽然蛮横别倔,但脑子却好使。他当即就听出徐老害的话外之音,是教他该怎么做。他得意地一笑,二话没说,就告辞而去。他回去装得心平气和,啥也不说了。过去那些抓了大号跟他鼓动吵闹的人们,也都不言不语自认其命了。
  正当那些人都乖顺无言,等待着轮流使用红薯片机时,那天,也就是轮到小算盘用红薯片机那天。小算盘分了一大堆红薯,还特意找来好几个亲戚帮忙。玉梅她娘起早蒸了一大锅馍,早早吃罢饭,人马三起来到坡上,小算盘刚将一篮红薯切光。玉梅又提了一篮红薯,小算盘拿起一个红薯,没等投进红薯片机里,徐杠子突然跑到小算盘跟前,啥话都没说,拿起红薯片机就走。
  小算盘一见,慌忙:“哎哎哎,今天轮到我家了,徐杠子你这是干啥?”
  “什么轮到你了?你鸡巴个投亲靠友的插迁户,你还有啥权利抓阄?你有啥资格说轮到你了?小算盘,我告诉你,你就看我今天切红薯片吧!”徐杠子说着,拿着红薯片机,一倔一倔走这些天,村里都在议论着小算盘的事。有人说,小算盘老糊涂了;也有人说,小算盘又再算计着能啥哩。
  说也奇怪,小算盘跟儿子玉平从三峡回来时还好端端的,玉平在屋里那几天,他也好端端的。谁也没有想到,玉平前脚去丹江,小算盘后脚就和大儿子玉山吵闹起来,说平房夏天热,又说平房下雨好渗水,非要玉山在平房顶上盖层简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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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徐杠子蛮横不讲理,老话说能给明白人打一架,不给糊涂人说句话。小算盘没有撵上和徐杠子吵闹,而是万事有主,当即就去找队长。队长闻听,顿觉徐杠子无理胡闹,当即就跟小算盘一同去找徐杠子要红薯片机。徐杠子不但不给,而且牛气冲天地说:“队长,别说你来,今就是天王老子地王爷来,我都不给他!”队长无奈,只有让小算盘去找支书。谁知不巧,老支书去公社开会去了,只得去找大队会计徐老害。徐老害一听,为难得将两手一摊,说:“哎呀,徐杠子那头倔驴,我都不敢惹,你咋去惹他呀?哎,既然他已经生米做成熟饭,把红薯片机拿去了,你看现在都耽误大半天了,干脆让他今切一天,明天你家再切就是了。”小算盘觉得徐老害说的虽不在理,但说的却是实话,冤家宜解不宜结,今天与明天,不就差一天吗,就打掉牙往肚里一咽,答应了。
  只说徐杠子头天一切,第二天就轮到他小算盘切呢。谁知,小算盘当天黑上去拿红薯片机时,徐杠子却说人家七号已把红薯片机拿走了。小算盘麻利找到七号家里,说:“大队会计今说了,明天让我用红薯片机。”
  哪知,七号不但不让小算盘拿,而且还埋怨小算盘不该把号挪给徐杠子,并说你把号挪给人家切了,你只有等着轮到徐杠子那个号再切。小算盘无奈,回头又去找徐老害。徐老害也说:“人家说得对呀,既然轮到你,你不用红薯片机让给徐杠子用,那你只有等轮到徐杠子那个号再切!”
  结果,小算盘那年不但等到徐杠子那个末号才切,而且他头天切罢红薯片,第二天就下雨,致使他切的红薯片全部淋雨发霉变质了,玉梅她娘为此,一气之下喝老鼠药走了,小算盘也为此气得大病一场,虽然住院吃药,花了一大堆钱治好了,但却落下个气阻病后遗症,见不得一点气,一气就犯病。
  玉山想到这儿,生怕老爹为之气着,不得不又低三下四给自己老婆做工作,说只当花钱消灾,给他爹买高兴快乐了。玉平见老婆一答应,就买水泥拉砖,把前檐两端垒了起来。
  老话说大路不平众人铲。自玉山把前檐两端垒齐后,满村人都七言八语说开了花。有的直言不讳,说小算盘真是老糊涂了,有的说小算盘倚老卖老,故意给儿女们找事。也有的说小算盘这是老变小,还有的干脆给玉山说,别惯他,越惯他,他越得寸进尺!
  玉山家里一听,苦笑着说:“可不是嘛,简易房盖好,你看他又逼着把前檐两端垒齐,这前檐两端垒好了,说不定又要冒出个垒啥哩!”
  玉山听他老婆说这,气得狠狠地给他老婆一顿,说:“你耳根子咋恁软?怎能听人家胡叨叨哩?老人家都九十多的人了,说个不好听的话,黄土都快拥齐老人的头顶了,他不就那么点要求嘛,我不给你说了,咱只当花钱给老人买高兴了,再说难听点,就当花钱给他老人家看病买药还不中?”
  埋怨归埋怨,但是真叫玉山家里说照了。前檐两端垒齐的第三天,小算盘又要玉山把正房两边,那四间偏房的前墙都垒起来,并说这前墙垒起来了,圈里猪羊就安全了。
  说是四间偏房,一边两间,其实只是四间偏厦。说白了不叫房子,就是后边垒个石头墙,前面戳几根木杠子顶起来的半坡厦而已。说实话,这四间偏厦盖起多年了,就没垒前墙,一直用木杠顶着,上边用棍棍棚棚盖些麦草。这多年不管是圈牛、圈羊,还是喂兔、喂猪,不但通风透光,而且一直安全。现在小算盘一提出让垒墙,玉山真是生气了。
  是啊,眼看上边报纸登,广播、电视讲要搬迁,连他弟弟玉平都到丹江,参加大坝加高施工规划设计去了,这搬迁已成定局。再说这多年不管是圈牛、圈羊,还是喂猪、养兔,没跑出来过,也没被人偷走过,怎么非要花钱费工垒堵前墙呢?看来真叫人们说照了,小算盘真是老变小了,越惯事越稠了。玉山不由冲小算盘埋怨着劝道:“爹呀,你当这都是吹糖人啊,可你知道不,这不光费工耗时,是在往上垒钱码票子呀!”
  小算盘听玉山这么一说,不知是他自知理亏,还是他没话可说。小算盘这回没冲玉山吵,也没对玉山闹。玉山对此有些得意:“呵!看来儿子对付老子,还真得动动脑子,看我一硬,老爹他就软了,也不闹着说垒墙了。”
  谁知,玉山刚高兴了个开头,小算盘真要垒那墙了。不过小算盘这回不是吵着闹着让玉山垒,而是小算盘自己搬石块、捡砖头垒。小算盘担不动,扛不动,就用一双手搬。那言外之意,是向儿子媳妇昭示,你们不干,老子自己动手干。
  起初,玉山故意给小算盘赌气,看见装着没看见,故意不管不问。只想小算盘干不了,他就自己不干了。哪知,小算盘却起早贪黑,满村跑着搬石块、捡砖头。
  干一天,又一天,如此这般,一天天过去了,院里搬了一堆堆石块,码了一摞摞砖头,眼看小算盘累得满面憔悴,发如枯草,一双干枯的手如鸡爪,手上磨破了皮,脚上也打起了泡。玉山两口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们再也不顾及垒那墙有没有用了,再也不顾及花冤枉钱费工耗力了,一边劝小算盘歇息,一边买砖、买水泥,请人迅速把偏厦前墙砌了起来……
  其实都错怪小算盘了,也都低估小算盘了。别看小算盘已年过九旬了,可小算盘的大脑比谁都清醒着呢。人们形容说,有的老人心态好,心脏年轻,说是七十岁的人,三十岁的心脏。而这小算盘的脑子,清醒得跟他年轻时一样。之所以小算盘晕头晕脑,闹着逼着要儿子干这一切,并非他老糊涂晕了头。而是小算盘根据他在玉平那儿住时,无意中得知国家对搬迁住房面积丈量补偿,是以房屋山墙为宽丈量补偿,平房顶层的简易房和偏房必须四周有墙,才能在丈量补偿之列。说白了,小算盘闹着逼儿子干这一切,完全是投机取巧,为了套取国家搬迁补偿款而为之。所以,小算盘面对人们的说三道四,指指捣捣,表面自装糊涂,对着儿子媳妇的生气吊脸和嘀咕埋怨,更是自装晕头晕脑,满不在意,视若无睹。而在小算盘心里,却又掩饰着自己的机敏、机灵和精明,包藏着一种自豪、得意和侥幸。每每这时,小算盘又不由想起当年,往榛子沟嫁女的往事,便自我嘲笑着:我小算盘真他妈聪明反被聪明误,那时我真傻呀!当年我绞尽脑汁地算,咋往榛子沟这个鬼不下蛋的地方来呢?
  说的也是,小算盘当年绞尽脑汁算计,把玉梅嫁到榛子沟这个穷山窝里,使他一家逃避搬迁一劫。此举虽然在当时,轰动了丹江两岸,名噪一时,无不夸他小算盘精明有远见。然而让小算盘悔恨终生的是,他从小就看着榛子沟人,大天旱到他们河湾村井里担远水,看着榛子沟人担柴挑草出山卖,加上榛子沟山高坡陡,下雨满沟洪,天干草木枯,人们整天吃红薯。但他当时只想玉梅她公爹是大队会计,在榛子沟除了支书,最拿权的就是他亲家了。榛子沟再穷,也穷不着大队支书和会计。所以,小算盘就不假思索地把玉梅嫁到了榛子沟。老话说富不能扎根,穷不过三代。当年小算盘顾此失彼,把闺女嫁出,一家人也随之到榛子沟插迁落了户。果然一年没过,就遇上那场“文革”,他亲家被批斗罢官,喝药自尽。从此,不但玉梅一家惨遭不幸,而且小算盘一家也受株连。小算盘被赶出菜园,玉梅被撵出民办教师队伍,大儿子玉山被撵出大队林场,老伴为切红薯片自尽,就连他小儿子玉平升高中都不让升。若不是遇上改革开放,恢复高考,玉山娶不来媳妇,盖不起房,玉平也上不了大学,不说出去工作,只怕连个媳妇也娶不上呢。这事让小算盘至今想起来,还后悔莫及,愧疚不已。这多年来,小算盘总觉得这辈子对不起儿女们,总想给儿女们予以补偿。于是,他这次根据自己偶然得到的秘密,经过自己的精心算计,故意犯晕装糊涂,又吵又闹,逼儿子媳妇,干了这一切的一切。
  小算盘想的好好的干好这一切,却又犯起了嘀咕,这毕竟是天上的日头,水中的月亮呀,看得见可拿不着。再说,他当初只是听人说的路透社消息,而不是官方所言,既是官方之言,那也是三峡的搬迁政策,而不是咱河南淅川的搬迁政策,一旦赔偿政策不同,他闹着逼儿子干这一切,不但枉花钱财,枉费心机,而且赔偿成了泡影,并且还要落下笑柄,毁他一世精明。为此,小算盘更加忧愁担心,致使他寝食难安,茶水难进,脾气也坏了,性子也急躁了。
  儿子媳妇又为之犯起了忧愁,是爹得啥病了?再不就是爹又要闹着盖房买家具了?玉山问他咋了,小算盘说没咋。问他要干啥,小算盘说不干啥。玉山以为小算盘真有病了,要领他去看医生,小算盘说没病。小算盘越这样,玉山和媳妇越发害怕,生怕小算盘窝出个啥病来。
  那天半夜,媳妇突然蹬醒玉山,焦虑不安地说:“你听!”
  玉山睡眼迷糊地问:“正睡觉哩,听啥呀?”
  媳妇惊慌地说:“听啥,听你爹出气咋不对劲?!”
  一听说他爹出气咋了,玉山慌忙抬起头一听,虽然没听见他爹出气不对劲,却听见他爹在抽泣,忙说:“我起来去看看。”
  玉山慌忙穿上衣服,推开小算盘的卧室门,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鼻而来。玉山拉亮电灯一看,满屋烟雾弥漫,只见小算盘低着头坐在床边抽泣。玉山两眼一酸:“爹!你到底咋了呀?”
  小算盘抹了巴眼窝,抬起头木然地晃晃,说:“我没咋!”
  玉山急切地问他:“那你是有啥病了?”
  小算盘仍然木木地晃晃脑袋,说:“我也没病!”
  “没病?!”玉山一听爹说没病,又问他为啥难受,问急了,小算盘呜的一声哭了。小算盘边哭边说:“爹啥都没有啊,爹是怕呀——”
  怕啥?怕搬迁?不可能,搬迁的事说这多年了,他爹从没说过一个怕字,也从没说过一个不字,还常说当年咋鬼迷心窍搬到这榛子沟里,早搬早好。那是爹得了啥不治之症吓的?
  玉山想到这儿,有可能,这些天见他爹坐卧不宁,饭量明显下降,身体日渐消瘦,忙劝慰着说:“没事爹,你不会有啥病的,你这身子骨结实着呢!”
  “爹不是怕病怕死呀!爹是怕让你娃子白花钱啊——”小算盘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
  玉山更以为小算盘是病了,怕去医院检查浪费花钱。忙安慰着说:“爹你啥心都别操,钱咱屋里有,只要能治爹的病,去北京、上海,我都带你去!”
  “爹说的不是看病。”小算盘晃晃脑袋,急忙起身将房屋门关了关,然后压低声音,说出了他盖简易房及垒墙的秘密和他的担忧。
  玉山闻其一说,不禁被他爹的精明佩服折服了,为他爹的良苦用心感慨感激了。得知小算盘害的是心病,心病还得心来医。玉山随即哧儿一笑,就编了句善意地谎话,安慰他爹说:“哎呀,半天爹是为这担忧啊,那山外边都开始给移民量房了,我特意去打听了,你让盖那简易房,你让垒那前檐和那偏房墙,都在丈量之列。我怕你心脏不好,说了怕你激动受不了,才没敢给你说!”
  小算盘听玉山一说,十分病立刻好了九分。激动地看着玉山,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爹生怕再算差了,让你娃子们花冤枉钱,让人家再看咱的笑话呀!”
  说到这儿,小算盘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忙低声对玉山嘱咐着说:“这事可别给你媳妇说,他们女人家家的嘴松,一旦说露出去,全村一窝蜂胡垒乱建,那可就泛滥了!”
  直到听玉山说没有告诉媳妇,小算盘才放下心来。从此,小算盘望着房顶那层简易房,和那垒起的墙,尤其听说山外边已在登记丈量房屋,想着即将拿到一大笔搬迁补偿款,小算盘精神状态好了,话也多了,笑也多了,饭量也大了。一天到晚乐得莺歌小唱,不是独自跑到村边喊几嗓子丹江号子,就是独自跑到榛子坡上,唱几段淅川的锣鼓曲儿。
  那天,玉山听说长办真到山外登记移民房屋来了,他特意跑去打听情况。当玉山听说登记丈量房屋标准和他爹说的一样,高兴得差一点儿没蹦起来。他乐得话没出口心里说,谁说人过的是情,不是过的能。我看还是老话说的对,能人多吃四两豆腐!看俺老爹这一能,多量一二百个平方的房屋面积,要多拿十好几万块钱哩。玉山这么想着,就问人家啥时到他们榛子沟登记量房时,人家说:“你们那儿不搬迁了!”
  “啥?你说的啥呀?”玉山惊愕地问着,直到那人再次回答他榛子沟不搬迁了,他顿若五雷轰顶,禁不住脱口而出,“过去不是说要搬吗?怎么现在又说不搬了?”
  那人闻听冲他解释着说:“过去是预测淹地不淹人,现在实测不淹地了,榛子沟就不搬迁了!”“嗨!”玉山重重地照地上跺了一脚,“这让我咋给爹交代,咋给爹交代呀!”
  是啊,这些年村里人多少次嘲讽小算盘,当年拨错了算盘珠子,把一家人算到了榛子沟里。尤其小算盘和村里人一动口舌,人家就拿这当短处戳他心窝子。加上小算盘当年失算,把一家人户口迁到了榛子沟,他自觉欠儿女们的太多,实指望能以此给儿子点补偿,也希望以此让人们对他佩服折服,给他自己树树威信。看现在小算盘算来算去,不仅又算了个两手白沫不说,而且还让儿子赔钱费工,这让小算盘听说不气死,也要气病呀。
  玉山一路想着,眼看就走到村边了,正想着回去咋对他爹说呢,突然听见他爹正高兴的在村边吼着嗓子,喊丹江号子哩:“嗨哟,嗨哟,拉黄排哟,都使劲哟,船上来哟……”
  闻声一看,玉山立马站那儿了。看他爹现在那高兴样,一旦听说不搬迁了,他又失算了,不是架刀活杀他老人家吗?玉山正想绕道而行,待回去想个两全之策,再说呢。不料,小算盘却看见了玉山,并喊着说:“玉山,你回来了!”玉山没有退路了,只有往前走的份了。玉山走到小算盘跟前,没等玉山开口,小算盘就问他说:“玉山,你今在山外边,没听说那量房工作队,啥时来咱村里量房子啊?”
  问得玉山强笑着,支吾地说:“人、人家说,山外边一量罢,就、就来咱这儿!”
  小算盘一听高兴得连声说:“那就快了!那就快了!”
  见小算盘越高兴,玉山越怕,越难受啊!
  是啊,骗得过今天,可骗不过明天呀!怎么办?玉山两口子,经过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暗里给弟弟玉平打了个电话,让玉平给他爹打电话,让他爹去给玉平接送孩子。
  小算盘忒稀罕孙子了,他接到玉平的电话,就满意地答应了。小算盘在临走时,还特意反复嘱咐玉山,说:“玉山,到时咱那简易房、偏房和前檐都给量了,记住,给咱赔偿的钱再多,也不要在人们面前得意夸嘴,要学着低调点!哦,也得给你媳妇叮嘱叮嘱,管住她这儿!”小算盘说着,用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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