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生考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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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的年轮，终于转到了公元一千九百七十七个轮纹。随着一条条轮纹的递增，主宰中国历史舞台、支掌中国乾坤、决定新中国命运沉浮的毛泽东主席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似一颗颗陨星相继落下，那些曾用手举着毛主席红本本语录，高喊着毛主席万岁、祝毛主席万寿无疆；那些曾打着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旗帜，高呼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将无产阶级革命进行到底口号，阴谋篡党夺权的林彪“四人帮”，也一举被人民用铁拳打倒、粉碎。于是乎，中国共产党的各级党委，也由过去的革委会，改叫成了省委会，县委会，乡党委会，村党支部委员会。同时，中国县以下的各级政府机构，也由过去的人民公社改叫成了乡（镇）人民政府，由过去的大队改叫成了村，就连过去的生产队，也改叫为村民小组。中断十年的高考制度也恢复了，被打了多年的右派，也逐步给平反了，沉封多年的冤案，也都纷纷昭雪了。中国农民的劳动形式，也由过去的大轰大嗡大集体劳动形式，转变成为一家一户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了。农民耕作的土地，也由过去生产队的大块子地，分割成块成绺了。就连农民在地里播种的庄稼，也由过去的一片片统一类别，统一品种，改种为现在一家一户的随意种植，甚至连种地的农民，也由过去的社员，改叫为村民了……
　　林生独自站在村边，凝视着村部大门两边挂着的牌子，正如此忘我地沉思呢，不知他二赖叔何时来到身后，猛然照他肩膀一拍：“哎，林生，你小子在这儿看啥，恁专心呀？”“噢，是二赖叔呀！”林生回头一看，指着村部门上的牌子，“我在看那牌子，由过去的大队革命委员会，改为村党支部委员会了！”“唉呀，我当你在看啥西洋景哩，这有啥稀罕的，这些改变，不就是上头一张纸文，电视上一说，广播里一讲，报纸上一登的事嘛！”二赖不以为然地说罢，扭身朝河里走去。
　　望着二赖叔远去的背影，林生不禁晃了晃脑袋，再次沉思起来。这些变化难道真像二赖叔说的，仅仅是一张纸文，仅仅在电视上一说、广播里一讲、报纸上一登的事吗？那些被人批斗劳动改造的黑五类，那么多年的遭遇、遭罪，那些被错打成右派、反革命的人，那么多年的遭遇、遭罪，还有我们这些因丹江大坝蓄水，不讲条件被迫搬迁，又因那里生活生产条件太差，而又被迫返迁回来，在丹江岸边拱窝棚、钻土洞，常年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游离生活的移民们，那么多年的遭遇、遭罪，难道真是命运所致吗？难道真像有人说的，生活就像横在人们面前的一条必经之河，说什么世上的每个人，从他呱呱坠落在生活之河彼岸的那一刻起，就踏着上帝为他安排好的人生起点，并且按照上帝给他安排固定好的起跑线，没有选择，也不能回避、逃避，必须面对现实，去蹚河，去踏浪，去一步一步的蹚，去一个浪头一个浪头的迎，去一个旋窝一个旋窝的过，去一个险滩一个险滩地走吗？不！国人的命运遭遇、遭罪，并非上帝对每个人命运的安排所致，而是我们党的路线、政策，被祸国殃民的林彪、“四人帮”阴谋篡党夺权，而被扭曲改变所酿成的。一切变革并非简单的一张纸文，也并非电视上一说、广播里一讲、报纸上一登的事情，而是我党与林彪、“四人帮”反党反社会主义错误路线，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残酷斗争而变革的呀！
　　是啊，那些当年被错打的右派们，他们的右派帽子，一戴就是二十多年，那些被祸国殃民的林彪、“四人帮”的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文化大革命”中，错打成反党、反革命、反社会主义的人们，他们一冤就是十年，我们的国家被他们闹得工厂停工、学校停课、土地荒芜，老百姓们遭受了十几年的饥饿；尤其那么多不讲条件搬迁，以及那么多被迫无奈返迁回来，常年拱草棚、钻土洞，过着黑户、黑人刀耕火种的原始游离生活的移民们，他们一家少则五六口，多则七八上十口人，常年挤在十几平方的草庵、土洞里，一住就是十几个春秋，整天过着阴潮、霉湿，冬天遭遇寒冷，夏天遭遇蚊蝇叮咬……十几年的饥寒交迫，十几年的凄惨遭遇，这岂能是一张纸能揭过去的吗？这岂能是一句转眼间、一句花开花落、一句冬去春来、一句弹指一挥间的形容词、形容句所能表达的吗？
　　随着党的路线、政策的扭转和变革，那些被错打成右派、反革命的人，纷纷平反官复原职了，那些沉封的冤案也都平反昭雪了，那些被迫害罢官的干部，也都平反官复原职了，庄稼人也在自家承包的责任田里大显身手劳作，也过上仓里有粮心不慌的温饱生活了，青年学子们也能参加高考，也能公平竞争上大学了；就连过去一度无人问津的返迁移民，党和政府也开始陆续安排他们插队落户，返迁移民们也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了……
　　林生默然到此，却无奈地晃了晃脑袋，深沉地唉叹了一声。霍林生的唉叹并非为生活而叹，也并非为生活而忧虑，而是为一年一度的高考又要到来而忧愁、唉叹……
　　这是我国自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以来，第三个高考日了。自恢复高考以来，考上的青年学子们，都欢呼雀跃地走进了全国各大专院校学习，没考上的青年仍在努力复习，等待下一年再考。他们有的去学校复习，有的在家里复习，还有的边工作边劳动复习。不管他们在学校复习，在家里复习，还是他们边工作边劳动复习，但是他们的希望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来年能考上大学。所以他们把每年的高考日，看作一年辛勤劳作收获摘果的日子，看作等到希望实现理想的日子。然而，唯独霍林生却最怕高考这个日子的到来，因为每到高考这几天，他又要编瞎话骗奶奶了。说实话，林生自1977年恢复高考至今，已经编瞎话骗他奶奶两次了，今年再骗一次，那就是第三次骗他奶奶了。
　　人家那些参加高考的青年学子们，无不希望能考上大学，尽早跳出农门，尽早毕业分配工作，到城里当市民，当干部端国家碗，拿工资、吃卡片粮；再娶个市民女，生个市民娃，从此就告别世代农民的身份，剥去套在身上那层农民壳子，就脱胎换骨、摇身一变就步入市民的行列了。然而林生却与众不同，他却最怕一年一度的高考了。说实话，他除了第一次参加高考，是真的卖力下劲考试，并且以超过录取分数线二十分的优异成绩榜上有名。但他却背着奶奶故意没去参加体检，而没被录取。接着第二年高考时，明的骗他奶奶去参加高考，其实他压根就没有报考，更不说去参加高考了。
　　林生不是不想考上大学，也不是他不想上大学。其实，他也是一个精神正常，一个身体健康，一个有血有肉，一个活生生的完人啊，他何尝不想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但只因他家里没劳力呀，一家六口人的责任田，除了他和大妹干活，再说他大妹那年去山里拉石头翻车，伤了一条腿，虽然还能勉强干活，但毕竟不能干担担挑挑的重活。加上大妹已为他上初中、读高中，付出过一次代价了，小妹和两个弟弟又正在上学，林生若考上大学一走，不说考上本科四年，大专三年，就是考上中专也得两年。两年对于一般家庭来说无所谓，但对于一个失去父母，奶奶年老体衰，弟妹又小，仅靠一个伤了一条腿的大妹，去挑起一家六口人责任田的担子，那是多么难以承受的呀。再说误了庄稼只是一季子，可误了弟妹们的学业，那可是一辈子啊。
　　林生自小就懂事，他想着自己上不了大学，只误他一个人，而他若是上了大学，不仅误了小妹和两个弟弟，而且还苦了一个大妹呀！常言说长子如父。他是家里的长子，父母病逝，弟妹们都小，奶奶又年事已高，他这长子理应挺起腰板，承担起家庭的重担，把弟妹们一个个拉扯成人。所以，林生才忍痛割爱，主动放弃了个人的金榜题名。
　　但这是林生的一厢情愿，林生他奶奶小大姐却不是这么想的。小大姐想的是，林生是个大的，他若考上了大学，一来给小弟小妹们树个榜样，都能好好学习跟着上进。二来早分配工作，不但家里有个拿工资挣钱的，他还能早干事，早立业。按古人的说法，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能把几个弟妹都拉拔出去。所以，自那年国家恢复高考，小大姐就苦口婆心地劝林生去报考，尽管林生把自己的想法给他奶奶说了，但是却遭到奶奶的一顿怨骂。林生知道奶奶的秉性，凡是她看清认准的事，谁劝也不行。再说林生一想也对，去报个考试试，一来考上考不上，好给奶奶一个交待；二来也正好通过高考，对自己的学业，也是一次更好的检验；三来若考个好分数，也好让左邻右舍的人们，知道小大姐的孙子、霍有福的儿子学没白上，书没白读，更不是一个白痴窝囊废。所以林生不但报了考，还努力复习，认真考试，而且以超分数线二十分的优异成绩榜上有名。巧的是这年丹阳公社考上三个人，并且他们三个都是丹阳村的。一个是他霍林生，一个是大队支书任汉林，另一个是在乡文化站当临时工的连新民。
　　丹阳村一下子考上三个状元，这下可了不得啦。这个说：“嗨，过去听老辈子们说，龙山对虎山，要出三斗三升芝麻官。虽说咱这北边的虎山，没对住南边的龙山，可丹江大坝一修，不就连着了吗，往后咱淅川可要出些官哩！”那个说：“是啊，咱丹阳村背靠虎山，面向龙山，东南角，又生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岵山，岵山顶上天生三个山尖，酷似一个笔架，按风水上讲，东南为文昌位，文昌位上生了笔架山，后代必出文状元。”有的附和着说：“对，咱这儿古时就出过越国大夫范蠡、《后汉书》作者、史学家范晔和明代翰林大学士彭凌霄，听说过去顺阳川里石牌坊都一座连一座呢！”“噢，怪不得今年国家一恢复高考，人家丹阳村一下子就考上仨状元！”
　　还有人说得更神奇玄乎，说有人看见长虫与喜鹊在林生他爹妈坟前斗架，说那叫龙凤呈祥！这一嚷，不说支书任汉林，也不说文化站临时工连新民，就连林生这个过去无人问津的苦瓜蛋子，一下子成了人们红面许亲，姑娘们自报家门嫁人的热主了。可林生和他奶奶，谁也没有答应，只是给予礼节性地推辞，说晚点再提。林生推辞说晚点再提，不是因为自己考分过了分数线，要上大学了，也不是将要成为吃皇粮，上班拿工资的国家干部了，而是因为自己压根就没准备去上大学。然而小大姐不答应给林生提亲，是想等林生上了大学，到时找个城里有工作的市民女，再生个市民娃。
　　小大姐咋也没有想到，她计划布置的好好一盘棋，让林生背着她没去体检而走砸了。林生想的与小大姐不同，而他想的却是长子如父，怎样种好责任田，怎样照顾好弟妹上学念书，盼望弟妹们学业有成，都能考上大学。所以在后来的体检时，他故意没去体检，却骗他奶奶说体检不合格。只想如此骗过奶奶，以后不再报考算了。
　　霍林生怎么也没想到，到了第二年报考时，小大姐再次催他去报考。林生被催得无奈，怕硬顶着不报考，伤了奶奶的心，只得嘴上说去报名，暗里却跑到河边转了半天回来，骗奶奶说去报考了。等到高考时，林生仍然又背着奶奶和弟妹们，独自跑到一个亲戚家转悠三天躲过了高考。
　　林生之所以这样，是想利用骗奶奶不参加高考，到时榜上没名，下年奶奶就不再催他去报考呢。哪知，小大姐见林生第二年考了个榜上没名，不但没有埋怨，也没有让林生放弃复习，而且支持他继续复习，并且不让林生在家自学，硬逼着他到学校复习班复习。林生被逼无奈，给他奶奶好说歹说，小大姐才勉强答应他在家边劳动边复习。
　　只想如此应酬着，再骗一次奶奶算了。谁知，小大姐却把他复习的事当了真，不但地里那些锄锄薅薅的小活，不让林生去干，而且小大姐还白天黑夜搓草绳，亲自拿到供销社里卖卖，不是给林生买墨水，就是给林生买个本。更让林生苦不堪言的是，他大妹用上山挖山药、摘山枣卖的钱，特意去新华书店，给她哥买了一套高考复习资料拿回来。
　　本来见奶奶起五更睡半夜，为他加工搓绳绳买墨水、本子，林生心里就如刀子割锥子剜般难受，但奶奶买的墨水、本子，林生不用还能背着奶奶给弟妹们用，现在见大妹花十几块钱，买回一套高考复习资料，他自己不用，弟妹们又用不着，又无法到书店退回，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把花钱买的书搁屋里糟蹋了。别人的伤疼在明处，而林生的伤疼却疼在心里，再疼也说不出口啊！
　　林生只得强笑着，先把大妹那套复习资料接住，第二天中午吃罢饭，借了一辆车骑到乡高中，把那套复习资料卖掉。就这样，到了第三年报考和高考时，林生又同出一辙，骗过了奶奶和弟妹。说实话，这是林生最不愿意选择的办法呀，他这样骗奶奶和弟妹不但不道德，而且他对社会上的人也无法解释呀。不说他奶奶和弟妹们，单说左邻右舍的人们，见他连年参加高考，却连年榜上无名。每每高考罢，人们说谁家儿子考上大学了，谁家闺女考上大学了，而唯独听不见他霍林生考上，甚至还有人窃窃私语，指指捣捣，说林生父母埋到假状元窝里了。还有人说得更难听，说他头一年考上，那是瞎猫碰上个死耗子！不说林生羞涩难堪没颜面，连他奶奶和弟妹们也觉着丢人难堪抬不起头，尤其天生就要强的小大姐，听着人们的议论，真比一巴掌一巴掌打在脸上还难受。弄得小大姐灰头灰脸，她不但走到人群里抬不起头，就连在人前说话的声音也不敢抬高。越是这样，小大姐越巴望着林生考上，她为之又是拄着拐棍、拧着小脚，到后山土地庙里烧香许愿，又是到林生他爹、娘坟上默默祈祷。见奶奶为他这样，林生的心都快要碎了，他禁不住捶胸打背，悔不该如此编瞎话骗奶奶，他为此痛心疾首，发誓再不自欺欺人骗奶奶了……
　　小大姐为之心里窝了一肚子苦不堪言的话，想道出来冒冒气，又怕说出来林生受不了，影响林生复习，更怕乡里乡亲们听见笑话，她不但把苦水在自己肚子里窝着，而且还强笑着安慰鼓励林生说：“生娃呀，没考上没啥，考大学就像咱种庄稼，哪有实种实收的？别灰心，你没听人常说，久赶会就能遇着个卖大馍的嘛！”
　　小大姐越这么安慰林生，林生心里越发地痛苦、难受。直到这时，林生才深知自己如此，不但不能让奶奶开心，不能给奶奶解忧消愁，而且是在给奶奶制造忧愁，制造痛苦。因为他知道奶奶一辈子忒要强了，明知奶奶窝一肚子话无法说出，自己又连连制造苦果让奶奶往肚里吞，她能好受吗？林生也难呀，真考吧又怕考上，俗话说吃肉喝酒量家当，这上大学也要量家当呀，不能不切实际，不能不面对现实。为自己一个人的前途命运，怎能对弟妹们的前途命运不负责呢？怎能把一个家撂下不管呀？！再继续骗下去吧，他怕奶奶越发失望，怕奶奶的精神压力越大，更怕奶奶承受不了而崩溃……
　　眼看奶奶又要催他去复习报考，林生实在不忍心再骗下去了。于是就给奶奶说，他找算命先儿算了，还找看相的看了，都说他考大学无望。既是勉强考上，不是体检不合格，就是没学校录取。并说那算命、看相的，说他虽然不是考大学的料，却说他是个写书的料，还说他要走写书这条路最有前途。
　　这法也真灵，林生一说，他奶奶果然信了，就答应他不再复习报考了。谁知，林生这头劝住了奶奶，王玉平又主动找上门来，鼓励劝林生继续考学。
　　王玉平是林生的老师，林生上小学时，玉平是他的代课老师，林生读初中时，王玉平又是他的班主任。已在湖北上大学的王玉平，听说林生一连两年榜上无名，简直比自己连考不中还焦急难受。急得亲自找到林生家里，劝他去湖北报考，说湖北是工业区，录取分数线低，说这几年有不少人都在湖北考上了；玉平还说自己就是在湖北考上的，并说帮林生跑门子往湖北转户口安置报考。林生闻听感激得满眼热泪，木木地望着玉平老师滴不出泪，也说不出话。林生感激中勾起一件无限愧疚的往事，这件往事已过去几年了，却油然呈现在林生的眼前。
　　那还是林生上初二的下半期，一天上午第三节课间，王玉平正在住室里出自习题，突然从隔墙教室里传来一声撞击窗玻璃的巨响。
　　玉平是林生的化学老师兼班主任，闻声慌忙跑去一看，见教室里只坐着林生一人，正木木地朝打烂的窗玻璃望着。玉平看着打烂的窗玻璃，和回落在教室里的篮球，不由心里一沉，昨天才找学校把窗玻璃补上，半天没过就被打烂了，怎么跟学校交待？不行，一定得查出肇事者，给予严惩！玉平想着，随即走到林生跟前:“林生，你看见是谁打烂了玻璃?”
　　霍林生听老师一问，说：“老师，我刚才只顾验算一道例题，赶我听到响声看时，窗玻璃已经被打烂了，没看见是谁打的。”
　　王玉平这会儿正在气头子上，听林生如此一说，气得手照桌上“叭”一拍，手指头朝林生眼窝里一点，厉声吼道：“你霍林生说的还怪有理呢？你一个大活人坐在教室里，人家把窗玻璃都打烂了，你却不知道是谁打的，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王玉平说得音高声大，又是下课时间，他话音没落，就惊动了半校园老师学生，哗一下拥到教室外边观看。王玉平年轻气盛，碍面阻情，若林生能忍让一下不言语，此事也就烟消云散，不了了之。可王玉平咋也没有想到，林生却一不作二不休，虎生从凳子上弹起来，为自己据理力争，说：“王老师，刚才说了，我只顾验算一道例题，确实没看见是谁打烂的！”“哎嗨，照这么说，你学习认真，专心致志，我还得表扬你哩!”王玉平说到这儿，刚好上课铃响了，学生们都进班入座，为了杀一儆百，王玉平再次将桌子“啪”一拍，手指往林生眼窝里一点：“霍林生，我可告诉你，你现在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我检讨！”说罢回身往讲台上一站，冲着在座的全体学生，一脸威严：，“同学们，刚才发生了一场篮球砸坏窗玻璃的严重事件！虽然不是霍林生打的，但是就他一人在肇事现场，竟然说没看见是谁打的！现在让霍林生在全体同学面前，承认错误，口头检讨！”
　　王玉平话音刚落，林生就听话地站起来检讨，说：“同学们，我现在检讨，刚才不该只顾埋头算题，没看见是谁打烂了窗玻璃，为此，我在这里向大家检讨！”
　　“哎嗨，照这么说，你霍林生不但没有错，而且还有功哩?”王玉平说到这儿，突然将脸子一拉，“霍林生，你今天不认错是不是？你不认错我就不客气了，那你现在就给我出去！”其实，玉平让林生出去，是想让林生在众人面前低个头，给他这个老师脸上擦擦灰就算了。谁知，林生一声没吭，竟拿着一本化学书，高昂着头走出了教室，而且也不远离，偏就昂首挺胸地站在窗外，一双眸子专心致志地看着黑板。
　　王玉平本来见林生不吭不嗯走出教室，就觉得于心不忍，难以为情。现在见他站在窗外看着黑板，心里更是于心不忍，难以为情了。可难受归难受，为了撑他老师班主任那张脸，王玉平要等着林生主动认个错，让他进来算了。怎奈林生却和他赌气似的，眼看等到快下课时，仍然不见林生有主动认错的意思。王玉平无奈，只得放下老师架子，冲着窗外地林生喊着说：“霍林生，你想好了没有？想好了快进来给大家作个检讨！”
　　听王玉平一说，林生没说想好了，也没说没想好，就听话地走进了教室。王玉平心想，看来他是服软了。于是又摆着老师的架子，仍然装得一脸严肃地说：“大家注意，下边有霍林生为窗玻璃的事情，向大家检讨！”只想林生冤也冤这一回，一定会检讨认错呢。让王玉平万没想到的是，林生仍然把刚才检讨的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同学们听得哈哈大笑，王玉平的自尊心再次被林生挫伤。气得一步跳下讲台，“噔噔噔”走到林生跟前，手朝门外呼哧一指，恶狠狠地说：“霍林生，你现在就搬凳子走人，我这个班不要你这样的学生！”
　　林生可真是一条汉子，仍然一声没吭，随即收拾书本，搬起凳子，昂首挺胸走出教室，走出了校门……
　　待林生走回宿舍，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王玉平亲自找来了。见他已收拾好东西要走，就压低声音埋怨着说：“林生啊林生，我知道错怪你了，但我是个老师啊，你总得认个错，给我个台阶，我也好下台呀！”
　　林生苦笑一下说：“王老师，你是我的老师不假，但是你作为老师，我问你，你希望你的学生说真话，还是说假话？你希望你的学生将来当人才，还是当奴才？你希望你的学生将来对事坚持原则，还是不坚持原则？你希望你的学生要人格，还是不要人格?！”
　　这一个个问号，似一口口唾沫，又似一掌掌耳光，呸、打在王玉平的脸上，致使他一个“这……”字出口，干干地张着嘴，再也没这出第二个字来。过了好一会儿，王玉平才口服、心服、折服地说：“你、你回教室上课吧！”
　　林生只觉两眼一热：“老师，我……”
　　“啥也别说了，你回教室上课吧！”王玉平说吧，回头走出门去……
　　你想想，林生曾为了自己的人格，不但没有忍让，而且还把老师一次次往南墙上顶。这多年过去了，老师不但不记其过，而且还亲自找到家里，劝他去湖北报考，还说要主动帮他联系，这怎不让林生感激、愧疚呀！林生深知老师是好意，但由于家庭条件所限，仍然委婉地谢绝了玉平老师。
　　林生劝住了奶奶，谢绝了老师，却又冒出了小妹和两个捣事的弟弟。林生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劝奶奶的话，偏让鬼机灵的小四听到了。弟妹几个一串通，说哥都不是上大学的料，他们更不是上大学的料，为此都放松了学习。
　　几个弟妹放松学习的事，只有天知地知，几个弟妹知，直到老师找到林生家里说了，兴亏奶奶不在屋里，林生乘机给弟妹们训了一顿。并对弟妹们道出他骗奶奶没参加高考，以及他骗奶奶说算命看相的实情。弟妹们闻听，大哥林生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时，弟妹们感动得无不流出了眼泪。也直到这时，林生才真正读懂，奶奶让他努力考大学，不仅是让他能端上国家碗，能说个市民女成个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他是家中的长孙，是想让他给几个弟妹带个好头，树个榜样呀！林生由此鼓励几个弟妹，说：“你们不要看哥不考学，哥整天是边劳动，边读书，边学习写作，哥是准备将来当作家呢！等你们都考上大学，到那时哥就是一个土作家了。”
　　在林生的劝说鼓励下，几个弟妹又都安心读书，努力学习，后来都分别考上了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