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入职出版社

　　1、那天，正是荷月上旬的酷热天，整个出版社所在的天鹅湖被滚滚热浪所包裹着。一大清早，半夜仍不肯休息的知了们便在湖畔的柳梢上嘶鸣着，急促中已显现烦躁疲倦了。
　　车很快来到出版大厦。大厦前有一条马路，正迎着夏日初升的太阳，冒着白光，热辣辣地喘息着。走近大厦，但见斗大一般“省出版大厦”的字样立在楼顶上时，心想自此便与它结缘了。其实，我来出版社供职，实是是机缘成就或命运的特意安排，职场上的折腾，已心身疲乏了。于是下了车，走进大厦，从大厦一楼可乘电梯上得14楼。是的，14楼，这将是我要上班的地方了——是一家有着三十多年出版专业的省出版社，超过100多人。出版社人才济济，编辑们个个怀揣绝技，功底深厚。
　　上了14楼，先要见社长的——社长是一位儒雅魁梧的长者，寒暄后他便热情地领着我来财务科报到。财务科长是一位省级财经大学毕业的40岁不到的男人，圆润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出纳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另两位是小伙子，均是大学本科毕业被出版社招聘后不久上班的。办公室约有30平方米，科长单独一桌，其余均为一字排开的隔断。我本是做财务工作的，虽然在加盟出版业之前，经历过许多行业的会计工作，也做过民营企业的财务总监，但对于出版社的财务会计事项还是感到新鲜。
　　出版社是典型的国有企业，新进员工们很少提供现成的住房或宿舍。报到安顿后，我不得不在大厦周边寻找出租屋。经过一天的努力，虽精疲力竭但最后终在距大厦不到一公里处的回迁小区里，租得一间，50平方米。房东是一位老太太，很不好说话，以每个月450元成交，并且预先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于是，把两个多月前仍放在二哥家的行李杂物搬到出租屋，算是有了自己的窝居了。
　　接下来，我的首份工作先是做税务会计（后又改成了销售会计，理由是岗位轮岗），主要是出版的税务申报及其它杂事。出版社下面有一个子公司，系社内与一家私营企业合资成立的商贸公司。说来事巧，在这之前，即我到B市时，因大嫂的推荐，我曾与那家私营老板接触过，并确定了一两个的代账事项（主要也是税务申报），因此当我正式到了出版社后，这个合资经营的公司理所当然地仍由我做账，但角色上已经有了改变，即成了该合资公司的正式聘用人员，做起了财务经理，同时也是作为出版社在合资公司里派出的主办会计。（后由于合资公司业务毫无起色，加之管理松散，便在两年后由出版社一方面转让股份，即出版社不再参与合资了，因此我也自动地辞去了在合资公司的财务角色。而当时，出版社的老社长也已经被调到外地。当然，我更不想再做了。这是两年后的事了。）
　　当我工作两个月后，便正赶上了出版集团公司借壳上市准备事项。事实上，省出版集团在此之前，已率先在本省乃至全国实施文化行业转企改制，这意味着新成立的集团公司要放弃安逸的事业单位转向企业化运作，更意味着集团公司要面向市场，面向客户，要迅速转变经营、管理及员工的思想观，进行战略大转移。这种挑战自我、壮士断腕之举，是要很大改革气力的，而这种多维决策、纵横捭阖之谋，这在2007初，实是高瞻远瞩！而今，我作为集团公司的一名普通员工了，虽然在加盟出版行业之前，在民营与股份制公司工作时，就已经历并感受了这种巨变，但我之于出版集团公司，其对内大刀阔斧的改革，对外深度并购的运作，仍进一步地感到变革的气势，如春风扑面一样。我观察并思考着，努力工作，争取在平凡的岗位上默默地为集团加一瓦、添一砖。这一方面，不说转企改制的宏伟蓝图，使员工们有了一个盼头，拥有了一个共同进步的阶梯；另一方面，单就集团公司化运作本身，这在当时的出版行业，已是创立了较先进的管理模式，集团成员可以在统一的方式下整合资源并共享，减少内部竞争成本，使得编务、采购印刷、仓储和发行形成一条相对集约化的产业链，扩大规模效应，提升核心竞争力，均有着深远的意义。而这种意义，使我对工作也有更多的干劲。同时，集团化的操作模式，对于出版社，为提升其内部管理水平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和前提。对于广大员工——至少在我，总算多了一些盼头，并致力于成为其合格、优秀者。
　　
　　2、2008年又一个初夏，在我来出版社供职的第二年，我所在的社也积极参与集团公司整合优质资源上市的工作。在准备上市的那些日子里，作为一名会计人员，我更是感同身受，承接了一次又一次的审计，整理资料，筛选数据，渡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是时，又正值天鹅湖的夏天，湖水清涟，微波荡漾，大厦里通明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天鹅湖畔，湖畔自然签证了集团公司的勤奋，更感受到了出版人的努力。当2008年的深秋来到的时候，当人们聚集在天鹅湖大酒店会议厅的时候，当盼到集团公司所组建的上市公司成功上市的时候，当听到政府和集团公司领导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的时候，人们欢呼了，流泪了。是的，公司的成功上市，是集团公司资本化运作的又一次大手笔！它为集团及上市公司今后更规范化的管理，迈向一个更高的台阶，又增加了新的动力。那一刻，人们不仅分享了上市成功的欢乐和喜悦，主要的还是在上市的过程中，提升了自己的业务水平。
　　当然，经历了火热的上市冲刺，并伴随着上市的成功后，工作便渐趋平静起来。生活方面，除了双休日回南水外，就是两点一线，下班与回宿舍。不过，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时仍记忆犹新。那天中午，我在办公室里小睡刚刚醒时，就感觉到一阵心慌意乱，以为自己的心脏出了问题。其实，那是当汶川大地震冲击波传到大厦时，整个大厦略微晃动时的颤动造成的。期时，大厦内许多人员均慌不择路地下楼，跑到马路对面的空地上，惊恐地等待着。十几分钟后，便有人说四川的汶川发生了大地震。这次地震，级数高（8.0级），造成了重大人员与财产损失。不过，有国家在，有子弟兵在，抢救与重建事项很快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据说，集团公司还专门组织人员去了汶川对口建设。
　　然而，地震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财务工作毕竟是非常枯燥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热情渐渐消退，职业又会遇到瓶颈。彼时，自己年近五十，终日埋于财税日常事务，不禁苦闷而忧郁起来。下一步，是继续做些日常性事务呢，还是有所突破？如我这般的“老人”，还真不知再能做些什么了呢？顺其自然吧。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着，居然有了六年多。好在，六年多的时间里，除了过着漂泊羁旅的生活外，工作之余，每能从14楼远眺清波荡漾的天鹅湖湖水，亦常感心旷神怡，疲惫与思虑皆能尽去。况且，楼下有一小片园子，约两三千平方米，常可于午饭后散散步，更是颇多趣味与愉悦的。
　　园子在大厦的西侧，如一张半开的弓，静静地卧着。弓弦上面等距离地排着小碗口粗的枫叶树，再向东一点就是大厦升旗的广场了。园子内有一大块空地，各色树木花草相杂其间。空地中间是一条鹅卵石子铺就的曲折小径，小径两旁生长着落叶灌木及各色花草丛薮。不用说初夏开着粉红色扇形花的高大的合欢树，也不用说深秋时高高举着通红通红的火把的枫叶，单是早春花朵绽满了枝头上的野桃李，便一如红云簇拥，灿若朝霞了。石榴、桂花也在园内绽放，迎春花、野枸杞，或一丛丛，或一串串，皆嫩黄轻盈，绯红似霞，春光灿烂，秋色迷人。油蛉或蟋蟀总喜在丛薮中低唱，灰喜鹊在枝头警觉护巢，小山雀则在林间花丛中穿越跳跃。而园内南边有数十棵野生的桃李，最是有味儿的。当来到野园里随处走走时，却偶然发现每棵桃树上已经结了许多小桃儿，看上去青涩而娇小的时候；再看南边的李树，那低矮的李树上却挂满了青黄的李子，个个有鹌鹑蛋那么大的时候，实在是惊讶于它们的野性与旷达了。它们有的迎着阳光，活泼可爱；有的藏在枝叶后面，娇羞妩媚。它们是那样的生机盎然，在这空野上艰难而乐观地生长着，她们不需人们的赞扬，也无意迎合人们的视线，但自由自在，无惧无畏，顺着大自然的规律，开花、结果、生长与成熟着。
　　
　　3、大厦楼下除了小园子外，在其北边的一步之遥，有美丽的天鹅湖畔，那也是我乐园之地。每天午餐后，若想走远点，可信步来到天鹅湖畔——它位于省城西南一隅，形如天鹅而得名的。但它也许远离喧嚣的市区吧，宁静中又保持了一点原始生态美景，于是便成了人们流连忘返的地方。天鹅湖畔草木丰茂，湖水清涟，鱼戏其中；湖中有一小岛，绿树成荫，白鹭鸶穿于其里；湖畔环绕，花草鲜美，游人往往漫步其旁。湖中也有一些人工修葺的小桥，命名为“缘惜桥”，也许其意在于相遇于小桥上是一种缘分并要珍惜吧。是的，对于我们现代人来说，相蓬何毕曾相识，相识为何不珍惜！商品经济的大潮涤荡着农耕时代的田园悠闲，内心既热切盼望着温情脉脉，但又时时提防着不被欺骗而伤害；内心渴望着亲情相爱，但又刻刻不忘相隔互疑，真正的缘惜去哪里追寻呢？
　　然散步于湖畔，仍是最惬意的。看一看静静的湖水，天边的白云漂浮其上，蓝蓝的天空作它的背景，四季的不同而变化莫测；嗅一嗅湖畔的花草，清香四溢，沁人心脾。湖畔春天最是值得一提的。清晨，朝霞初放，春风拂拂。沿着湖边小道——那些小道是用一块块长条形的砖或木砌成的，砖块之间，有嫩绿的苔藓镶嵌，走在上面，柔软而惬意。小路的右边，是坡度不大的湖堤，坡堤上成片成片的青草，经过一个整冬的孕育，草色墨绿，成了湖堤上的底色；青草上一层是一些不知名的灌木丛，树叶有浅绿的，也有绛红色的，更有一些如樱桃般的小树，粉红色的花点缀其间，美艳之极；湖边的柳树，春风拂过，如千手观音，随风摆舞，温柔之至。小路的左边，自然是一泓湖水，朝霞里，金色灿灿，波光粼粼。此时，沿着湖堤上来，站在岸上反观这些错落有致的草色树木，真可谓“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还有那清清湖水中的倒影，“二月湖水清，家家春鸟鸣”，你一定赞叹大自然的高超艺术。心想，如若在这临湖面水的岸边，置一小屋，每日观湖，品茗读书，是何等的清雅神仙。
　　太阳升高了，早起锻炼的人们来了，有的在大声地练着嗓子，有的把鸟笼挂在树上，鸟儿欢唱，整个湖畔喧闹起来。于是走出湖堤，在不远的一大片空地上，坐下小憩一下。空地很大，也许是一片待开发的土地，春回大地，百草丰茂。仔细看时，绿草丛中，有鲜嫩的野芥菜、蒿菜和苦菜花，菜头上包着朵儿，还有一小簇一小簇的野红花草，粉红色的小花格外显耀。
　　记得幼时，也是这样的四月天——那可是一个青黄不接的年月呵。母亲带着我们，天刚刚亮，我们已经来到了山上。踏着晨露，我们割着这些青草，或摘些野芥菜等，有的是用来做水田里的肥料，有的则用做喂猪的饲料，总之，这些看似平常的小草野菜，在那样的年月，是人们最青睐之物。而今她们被弃之荒野，无人问津了。可今天生长在天鹅湖畔的野菜，确乎有些幸运了，因为至少还有我这样的清闲之人，看到了她们，回忆起她们，欣赏她们！是呵，不正是这些低下的小草，才构成春天里的基本色调吗？“宛洛佳遨游，春色满皇州”，湖畔因树木花草而春色浓郁。然而，岸边春色易逝，光阴匆匆，无法挽留。“一生惆怅情多少，月不长圆，春色易为老”。珍惜这人间四月里的春天吧——自然也包括这难以忘怀的湖畔春色。
　　
　　4、美丽的天鹅湖，一年之中，春夏秋三季，因其环境的优美，天鹅湖在显尽它的妩媚与成熟之后，到了冬天，即便是岁末寒冬，却仍有一番别具景致的。冬季，最冷的天莫过于隆冬腊月了，天鹅湖的冬也是这般的。我吃过午饭，即便是到了冬天，也常常照例去一趟天鹅湖畔散步。中午阳光明亮，天鹅湖仍浸染于寒冬的严威里。风当然是很大的，一湖寒水略显清瘦，但也随风荡漾，冷冷作响。湖畔北侧一向丰茂青绿的大块草地上，已是铺满了一层厚厚的枯叶，黄而有些黑色，仿佛只要一根小小的火柴就能能把它点燃似的，而熊熊烈火将把湖面映得通红。然而，那火，只要是人的行为，就没有野火的悲壮了，而火过后则又将给来年的生命——极普通的草根，补充了最好的养料。
　　天鹅湖初始之时，应是一个野生的小湖，后来是有了许多人工改造的印痕了。湖中有一些小岛，没有船是上不去的，这正好给了一些野生的水鸟之类，提供了最好的栖居之地。当然，也有一两个由湖的岸边延伸到湖中所形成的半岛，由岸登岛却是很方便的。半岛上有一条小径，弯弯曲曲，岛上大多是落叶杂木，也有一些比人略高一点的松树，北风很大时，尚可听一听那风与松合唱出的“松涛”之声，感受一下冬天特有的情趣。天鹅湖东面，则与南淝河相通，河与湖接壤的南北之间，有一座小桥，系人工所造，中间由木板连接而成，两边则由铁链锁着，名之“缘惜桥”。桥之南有一小块湖水，湖中长满了芦苇水草，秋天芦花飞舞，似漫天小雪飘絮；水草之中，有一种形似蜡烛，在我的故乡称之“水蜡烛”的。到了冬天的时候，成熟膨胀，经风一吹，散开去更铺满半个湖面。
　　这一小块湖水似乎与天鹅湖的大部分隔开了的，湖水不畅，在冬天零下5度的低温下，便结成了约一粒米厚的冰层，用手指按一下，却是十分的坚硬。但最上一层，仍有些一小块一小块的冰，在正午的阳光下，急骤地放着白光，闪耀而且四射。再看湖的岸边，有一些不知名的丛薮挤满沿岸，间隙之中还有几株低矮的桃树。当然，桃树的叶是早已落了的，可走近一看，树技上却点缀着无数个细小的红苞儿，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显得那么细弱无力。可是谁能想到，只要挺过这湖畔的冬天，一经春风沐浴就会绽放出美艳的朵儿的。是的，数九寒天，冬之中正孕育着春天。而天鹅湖的冬天，我以为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我自多年奔波调入天鹅湖畔的这家出版社上班后，对喧嚣的城内有这么一块美玉似的小湖，真可谓情有独钟，对工作的未来也充塞着几许希冀。2008年末09年初，正值寒冬季节，北风劲吹，一夜之间便挟着瑞雪，奋飞于天鹅湖畔。犹记雪下得很大，漫漫雪花铺天盖地似的向天鹅湖压来，而天鹅湖在这冬雪之下，显得那么地静谧，很快银装素裹了。雪越下越大，待雪霁天晴之时，气温也骤然下降，湖水不动，任由大雪浸透着，由岸边向湖的中心收缩，一圈一圈地，环环相扣，直至湖心。也许湖心不死，尚有温度，竟没有被冰雪封住，留下一面大大的镜子。待雪完全停止时，太阳便出来了，天鹅湖中心的那面大镜子，在冬日阳光的照映下熠熠生辉。湖心在跳动着，它即将苏醒，湖畔的春天就不会远了。
　　当然，天鹅湖的冬天也有异常干冷的时候，甚至冷得是那样的死板，那样的令人窒息，下雪的机会确乎不多的。然而当西北风劲吹在天鹅湖的上空时，我仍然盼望着有一场大雪，如吹落的梨花，似飘舞的柳絮，奋飞于天鹅湖畔，因为雪下的天鹅湖，是那样的纯净，是那样的安闲，是那样的宁静之中又赋予了生机和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