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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支书探视走资派 新官上任三把火

作品名称:鸳鸯梦      作者:秋鹏飞      发布时间:2023-06-13 16:39:14      字数:3872

  雷塘大队打米机机房门前,前来打米的人自觉排成长队。有的放下挑子,在斜坡前东瞅瞅西看看,盲目地闲逛着;有的把扁担横在两个箩筐上,坐下来抽着香烟,显出悠然自得的模样;有的趁机去下面代销点买些生活日用品;有的站着或坐着漫无边际地闲聊,一会儿说到谁谁被打倒了,一会儿说到今年的收成问题;还有的在一手持收据一手拿笔的收费员那里交费。机房内,机声轰鸣,细糠与灰尘裹挟在一起,弥漫着整个空间。“倒!倒!”开机器的陈光顺拍着溜斗大声喊;正在扫糠的人忙跑过来,把已经打过一遍的米又倒回溜斗再过一道。
  “我说几句。”正在办公室开会的孙维民站起来,关上门接着说,“根据县革委会的统一安排部署,我们这次清理活动的重点有两条。一是查看田头地角荒山野坡,有没有人私自偷种庄稼,特别是种植经济作物的;一旦发现,立即铲除!决不留情!二是查看有没有投机倒把的,这个要发动群众揭发、举报。我们决不能让资本主义复辟,决不能给资本主义留尾巴。”
  “哎,孙干事,那个荒山野坡,吭!如果是生产队集体开出来种庄稼,吭!这次要不要清理?”老支书提问。
  “这个,这样吧,到现场看情况再定。主要看符合不符合上级要求。”孙维民回答完看着雷恩柱说,“怎么样雷支书,开始行动吧?”
  “好。我补充两句。刚才孙干事讲的很重要,大家一定要遵照执行。这次行动分两组,老支书带一组去郑大湾、李新店、李楼,西边那一片儿;甘主任带一组去汪洼、胡祠堂、赵庄,东边那一片儿。呃,孙干事去东片儿吧,西片郑大湾是你老湾儿,抹不下情面,怕有些话不好说。你说呢?”雷恩柱看着孙维民笑了笑。
  “行,我服从支书安排。那你呢?”
  “我去西片儿。走吧。”
  两个组各带领五六个扛着铁锨、锄头的民兵浩浩荡荡出发了。但是,雷恩柱并没有去西片儿,而是准备去县城。他有个老俵叫程存宽,是县物资局的局长,这次被打成走资派,下放到县五·一农场劳动改造。老姑妈来说过几次,说她想进去瞧瞧儿子,可门岗不让进;托他无论如何去一趟,看看她儿子在里面到底过得怎么样。
  雷恩柱回到家,推出一辆半旧自行车。他知道老俵爱抽烟,特买了一条公字牌香烟和一条大前门装在小型帆布包里,放自行车后座上,才推着车往后岗子上。雷堂后岗与郑大湾后岗是同一条岗岭。到了后岗,就急忙骑上车,匆匆往县城赶。
  “哎哎!干什么的?下来下来!”雷恩柱见农场大门是敞开的,就没下车;忽见两个红卫兵拦住去路,只好跳下来说:“我是雷堂大队支书、革委会主任,有急事要和场长联系。”
  “你是大队革委会主任?”一个红卫兵上下打量着雷恩柱,“有证件吗?”
  “有呀。”雷恩柱说着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证明递过去。
  红卫兵接过证明展开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兹证明我大队支书、革委会主任雷恩柱同志,前往贵场递交群众揭发走资派程存宽罪行的有关材料,请接洽。此致,革命敬礼!雷堂大队革命委员会。看完证明,红卫兵想了想问:“材料呢?给我看看。”
  “材料给你?你能代表农场革委会吗?”雷恩柱严肃地说。
  “我们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有什么不放心的?”
  “万一走露风声谁负责?不让进是吧?那好,我回去了。”雷恩柱说着,“嗵”一下将自行车掉个头。
  “哎哎哎!进去吧,进去吧。”另一个红卫兵挥挥手。
  “谢谢啦!战友!”雷恩柱重新掉转车头,对两个红卫兵挥挥手,才骑上车往前蹬。到了门前一排大冠杨树下,下来把车扎好,放眼望去,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只好提着帆布包往烟囱正冒着烟的房前走去——他估计那一定是伙房。
  “哎!你找谁呀?”一个挑着水桶的人从伙房出来,见雷恩柱正东张西望,停下来问。
  “哦,同志,请问一下,你们农场的人都去哪儿了?”
  “那边,都在那边会议室学习毛主席最新指示的;快了,快散会了。”挑桶人说完就慢悠悠地往不远处的水井旁走去。
  雷恩柱在伙房门前来回踱着步,不时向会议室处看一眼。果然,不一会儿就看见三三两两的人从会议室往外走。“存宽!存宽!”他发现老俵出门往东走,就边跑边喊。“嗯?”程存宽听见喊声,停下来回头一看,原来是雷恩柱,忙迎了过来:“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我也是刚到。”雷恩柱气喘嘘嘘地说。“走走走,先到住室去,马上开饭了,在这里随便吃一点。”程存宽挥挥手。
  程存宽的住室就一间屋,约十五平米,住两个人,那一个是何富贵。刚进门程存宽就高声对先回的何富贵说:“来老何,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老俵雷恩柱,雷堂大队支书。”
  “认识认识。”何富贵刚坐床上,忙站起来握着雷恩柱的手说,“雷支书好!老父亲在你们大队,给你添麻烦了。坐坐,坐床上。”
  “大集体,有我们一口饭吃,老支书就不会饿肚子的。”雷恩柱说着,打开帆布包,先掏出两条烟,又掏出一瓶红星二锅头,然后又掏出用牛皮纸包着的一包卤菜接着说,“你们啦,怕是早淡到了吧,今天给你们犒赏犒赏。”
  “哟!丰富得很啦!”程存宽打开牛皮纸说,“卤猪耳朵,卤猪尾巴,卤干豆腐卷。俵弟媳手艺不错嘛!哎,老何,把大炮叫来,我们几个一起抿两盅儿,怎么样?”
  “行!我去叫。”何富贵说着就往外走。
  “哟!来客啦!”不一会儿李先锋就到了,与雷恩柱握握手,然后伸头看看卤菜,又看看床上的那瓶酒说,“一瓶酒不够,我家里还有个酒兜,我去拿来。”说着匆匆离去。
  “来来来,放这儿。”不一会儿,李先锋就回来了,指着两张床中间通道对搬张小桌的炊事员老黄说。小桌放好后,他把手中端的一盘大白菜放下去,然后又对老黄说,“回去炒盆嫩南瓜,和点儿青辣椒,好了就送来。”
  “嗳我说场长,你这不是搞特殊化吗?”被挤在里边出不来的雷恩柱笑着说。
  “毛主席说了,长官骑马,士兵不一定都骑马。工作需要嘛。雷支书是客,就坐你那上面,我就坐这儿陪你;你们两个,各自坐各自的床,我们各霸一方。都坐都坐。”李先锋说着,把门旮旯的一张独凳从小桌上空递过去,接着说,“哎呀,一塘好鱼,可惜没网呀!”
  “来啦来啦!”炊事员小胖捧着碗筷和酒盅匆匆赶到。
  “好!各就位,战斗开始!”李先锋坐下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大半瓶酒,一人倒一盅。
  “雷支书,味道怎么样?”何富贵抿一口问。
  “嗯,不错。哪买的?什么牌子?”雷恩柱也抿一口,望着李先锋面前的酒瓶问。
  “什么牌子?没牌子。这是他们酒厂自己吊的头曲,比你带来的那个酒差不了,我和老何可是没少喝呀!”程存宽介绍说。
  “怪不得呀,我一来就看见你两个都长胖了,原来是喝酒喝胖的呀!”雷恩柱的话引得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那也不全是。”何富贵说,“在这里劳动锻炼,什么心也不操,场长指向哪里我们就干到哪里,哪能不胖呢?”
  “来啰!青椒炒南瓜一盆!”老黄像旧社会跑堂的店小二一样,吆喝着进来。
  “来来!喝!”李先锋举起酒盅吆喝。
  “来!干!”几个人都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你们几个慢慢喝,我得先回去了。”雷恩柱放下酒盅说。
  “怎么,你嫌没菜是吧?”李先锋瞪大眼睛问。
  “不是,你们听我说。我大队今天开始清理私自开荒……这么说吧,就是割资本主义尾巴。我大队住队干部是个女孩子,又是本大队的,又是刚上去的,有些事我怕她处理不好。我得回去瞧瞧,万一出什么乱子,对公社不好交差。”雷恩柱说着就站了起来。
  “那要是这样,你回去吧。翻,翻,就从床上翻过来。”李先锋也站了起来。
  雷恩柱从床上翻过来,跳下床时说了句“你们都别起来”就匆匆离去。
  甘主任叫甘从元,是雷堂大队革委会副主任,社员们都叫他甘老二,意思是他是大队二把手,还有一层意思是他爱抬杠,类似二杆子;为了喊起来方便,社员们直接就叫他老二。老二领的这支清理队,除了孙维民是公社干部外,还有治安主任曾宪斌和六个民兵。一行几人出了大队部先到汪洼生产队。雷堂大队地处岗岭地带,从郑大湾到雷堂是一道岗岭,南部从春树岗到谢老屋又是一道岗岭。汪洼处在两道岗岭之间,地势比较低。
  “老汪!老汪!过来!”甘从元站在大塘埂上大声喊。
  “哇!哇!”正在犁田的汪志和听见喊声忙叫停牛,匆匆忙忙跑过来,嘻笑着说:“老二来啦!哎哟!带这么多人打狼呀?”
  “说正经的,别嘻皮笑脸的。前天队长会上布置的清理私自开荒工作的会议精神落实了没有?”甘从元严肃地问。
  “落实了,散会回来就落实了。我们队委会几个人转了一晚晌,从对面那岗子上转到东边那边冲田,该清除的都清除了。累得我们尿尿都站不稳。”汪志和笑眯眯地说。
  “屁!别跟我打马虎仗!那,那塘埂那头一大块甘蔗,你清除了?清除了一个夜晚能冒那么高?”甘从元指着塘那头说。
  “哎哟!你说那甘蔗呀。那是汪志明和陈丽华两口子辛苦半年才长成那样的。他们说了,等把这季收了,下年坚决不再种。他们还举起拳头面向大队部向革委会表过态。”
  “那也不行!必须铲除!决不能给资本主义留尾巴!”孙维民明确表态。
  “那甘蔗影响你什么啦?是影响吃饭呢,还是影响你睡觉呢?还是影响生产队收成呢?”正在摘棉花的陈丽华,见人们指着她的甘蔗说什么,匆匆跑了过来,对孙维民吼道。
  听陈丽华说影响睡觉,孙维民心里老大不舒服,感觉她总是处处与自己作对;在水库评郑建国唱京剧荒腔走板时,就遭遇过她的嘲讽。想到这里,孙维民笑眯眯地说:“哦,原来这是你的甘蔗呀。如果是别人的呢,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我们是初中同学呀,这要是你的不清理,把全大队的都清理干净了,给你留个资本主义尾巴,如果有人反映到公社革委会那里去了,那就是原则问题了。你说呢老同学?”
  陈丽华也知道全公社都在进行清理活动,但她没想到孙维民会来这一套,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说话是吧?那就说明你同意清理了。谢谢老同学支持我们的工作。甘主任,那就清吧。”孙维民平静地说。
  “走!快点!”甘从元一声令下,民兵们跑步前进。不一会儿,锄头连刨带砸声,铁锨连铲带砍声,在大塘上空回荡起来。陈丽华蹲在塘埂上,捧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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