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改婚房半途而废 住牛棚指日可待
作品名称:鸳鸯梦 作者:秋鹏飞 发布时间:2023-06-12 16:53:53 字数:3981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秃山坡上知名的和不知名的花儿都张开了笑脸;彩蝶们有的在漫无边际地飞着,有的则蹲在花叶上慢悠悠地扇动双翅;而蜜蜂们却忙碌地从一朵花蕊间飞到另一朵花蕊上,然后又嗡嗡地叫着飞向远方。刚给蘑菇浇完水的何幽兰,一手提着空桶一手举着一朵映山红,边走边小声唱: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边唱边连蹦带跳地往草棚来。
“哎!幽兰!过来过来!快过来看!”正在支架前观察幼菇的郑建国大声喊。“什么事呀,大惊小怪的。”何幽兰放下水桶匆匆跑过来。“你看你看,这儿,这儿,都生虫了。”郑建国翻过一根短木头。何幽兰低头仔细看了看说:“嗯,这是菇蝇。没事,打点药就好了。你去挑担水来。”郑建国走后,她又翻几根木头看了看,才返回草棚,戴上口罩和手套,拿一瓶敌敌畏放草棚外,又转回提起喷雾器,在门口等建国。
蘑菇园地离坡下的小水塘差不多有半里地。这个小水塘是村里几代人盖房打地基挖石头挖出来的,天干久了里面就没水了;幸亏这几年风调雨顺,每当庄稼需要水时,老天就下一场雨,所以小水塘里才保持着碧波荡漾的神姿。现在,它成了蘑菇解渴的最近水源。
“来来,放这儿。”郑建国还没到,何幽兰就指挥说,“去,戴口罩,戴手套。”说着她拿起药瓶摇了摇,把农药倒桶里,又用粗树枝搅几圈。
“我来我来,我来打。”农药灌好后,何幽兰准备背喷雾器,郑建国夺了过来。“你行吗?”何幽兰松开背带说。“从前生产队打棉花药,我是主力。”就这样,郑建国左手握喷头,右手压着机关在前面喷洒,何幽兰在后面把喷洒过的木头翻过面,等回头再喷洒。
“哎,幽兰……”郑建国欲言又止。
“嗯?怎么不说了?”
“我想……”
“你想什么?”
“你知道我想什么。”
“哎哟,你想什么,我哪知道呀?快说。”
“上次阿姨不是说,让你问爷爷吗?你问了吗?”
“嗯?什么事问爷爷呀?”
“你装糊涂。”
“你看,你的主词没说出来,我问爷爷什么呀?”
“就是我俩的事。”
“这就对啦!”何幽兰笑了,接着说,“早问啦!爷爷说,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当家。你呢,有准备吗?是不是要准备三转一响呀?”
“还一响呢,那些东西我连想都没想。”郑建国说着拐到另一面,“我现在最想办的就是把婚房准备好,总不能把厨房当婚房吧,对不对?”
“那也是的。那你想怎么准备呢?”
“我有一个方案,就是用建秀住的那间屋做新房,让建秀住我原来住的那间厨房;把建秀原来住的那间屋和厨房相通的那个小门堵起来,厨房本来从外面开有门,让她走外门,不然,一家人都从我们床前走来走去,多不雅观呀?另外,我准备去张楼请木匠张家顺做张床,都结婚了,还睡土坯铺也不是回事呀!”
“我看这个方案还不错,跟家里人商量了吗?他们同意吗?”
“跟父亲说了,他说只能这样;最近就准备落实。”
“不知道你们这里的风俗习惯,到时候要不要办酒席呀?”
“现在正在破四旧,立四新,喜事新办,还办什么酒席呀!到时候买二斤糖块儿几包烟就行了,湾儿里人来一起热闹热闹,好得很。”
“哎,好了好了,都打完了。把喷雾器放下来我来清,你先去洗洗。”何幽兰从郑建国肩上退下背带,提着往草棚走去。
晚春时节。这天蘑菇园没什么事,郑建国提前回家请郑维强来改造新房。
“维强来啦,这要你劳神了。”坐在门口的郑维友噗噗吹掉烟袋嘴上的烟灰,站起来打招呼。
“恭喜你呀老大,你马上就要当喜公公啦!”郑维强一手拿着瓦刀,一手拿着泥抹子和平板,乐呵呵地说。
“同喜同喜。往后又多张嘴吃你做长辈的零食了。”郑维友把烟袋头往门枕上磕几下,又吹吹烟袋嘴上的余灰。
“小叔抽烟。”郑建国从屋里拿出一包公字牌香烟抽出一支递过去。
“我不抽烟。”郑维强摇摇手说,“你们说咋改吧。”
“来来来,来我跟你说。”郑维友把烟袋连同吊在烟袋杆上的烟布袋捏在手上前面带路,在厨房郑建国的铺前说,“先把这个铺扒了,把那朝外开的门打开,再把这个门框也扒掉,用这些土坯把这道门封起来。”
“这个好整,土坯是现成的,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搞好。建国去外面和点泥巴;来老大,我俩把铺上的木檩扒下来。”说着俩人把挡草的木檩抬下来,郑维友把稻草卷起来抱院里去,郑维强把木板扒起来靠墙竖着。这里一切准备刚就绪,正好郑建国也铲了一锨泥巴端了过来。
正如郑维强所说的,不大一会儿厨房朝外开的门扒开了,原来与正屋相通的小门也垒起半人高的土坯墙。
“你们这是干什么?咹?”锄油菜刚收工回来的许莲英锄头还没放下,就从刚扒开的厨房门进来大声质问。
“哟,许大嫂收工啦!恭贺你马上就要当喜婆婆了。这不是在为你儿子准备新房嘛!”郑维强边说边用瓦刀嘣嘣嘣轻轻地敲打翘起来的土坯角。
“想住我的屋,没门儿!”许莲英像一头发疯的野牛,举起锄头连推带扒,被扒被推的土坯咚咚地落地有声。郑建国花八块钱买的挂在墙上的一把二胡,也被土渣击掉摔得粉碎。“妈!你这是干什么呀?”同样是刚收工的郑建秀抱住母亲的胳膊。“去!你别管!”许莲英一把将女儿推开,边扒边吼,“想住我的屋,等下辈子!除非我死了!这是我一把草一把草盖起来的!他动过手吗?为盖这几间屋,我流了多少汗,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谁晓得?!”
“许大嫂,你这不是为儿子儿媳好嘛,这又何必呢?”被挤到一边的郑维强劝道。
“谁是我儿媳?人家是书记女儿,我们是老农民,配不上!哦,现在成了走资派了,又不嫌弃农民了!他要跟她结婚,走远点,别住我的屋!他也不是我生的,我也管不了!”许莲英边数落边扒,不大一会儿,刚刚垒起来的土坯墙被夷为平地。
想来看看婚房改造情况的何幽兰,在大门外就听见里面有人大声嚷嚷;当听到走资派一句时,不觉心头一热,泪水外溢,就捧着脸向小湾儿跑去。
郑维友坐在门外,呲呲地抽着毛烟;郑维强用瓦刀往泥抹上铛铛敲几下,昂然离去;郑大秀靠门框上,默默地抽泣;郑建国拿起干活时脱下的外衣,搭在肩上匆匆离去。顿时,小院寂静下来。
“太气人了!”刚到郑继祖家,郑维强把手里的工具“哗啷啷铛”扔地上,喘着粗气说。“嗯?谁惹你了?”刚准备吃晚饭的郑继祖问。郑维强咕咕噜噜把刚发生的事简述一遍,接着说:“咹,二爹你说说,她还是人吗?这么好的姑娘哪去找?那个维友就是个烂脓包,连吭都不吭一声!屁都不放一个!”听见有人大声说话,官绪娥以为谁找上门来吵架,忙从厨房过来,听说着维友的事,就接上茬说:“有后娘就有后佬;再说,他能管得了许莲英吗?”这时,郑继祖的脸已经气得变了色,吼道:“他管不了我管!维强,去把队委会的几个人叫我这里来!”
何幽兰匆匆跑回家,冲进卧室,扑到床上呃呃地放声痛哭起来。何昌德见孙女流着泪跑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再听哭声越来越大,忙走过去:“兰儿,别哭别哭,有什么事跟爷爷说。”见孙女没反应,就坐床帮上拍着她的背说,“兰儿,有事好好说,啊;光哭也没用呀,对不对?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呀,对不对?”听到这里,何幽兰才坐起来,把刚听到的话说一遍。“哦,这么说来,问题出在建国后妈那里。只要建国对你好,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哎哟!兰儿,你应该去看看建国,他现在的思想压力比你大多了,你明白吗?”听到这里,何幽兰呼地从床上跳下来,匆匆向外跑去。“兰儿!天黑了慢点!”何昌德跟出来大声喊。
夜幕早已降临。刚才,郑建国看见何幽兰往回跑,他估计她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但他没有去追她,而是往北偏东的方向走去。翻过村后的土岗,然后走一段下坡路,面前是一片坟地。他知道母亲的坟与爷爷奶奶的坟相连在一起。就径直走到母亲坟头前跪了下去,双掌相合,连作三揖,然后双手落地又连叩三头,才抬起头眼含热泪凝视着坟头上的杂草,心里默默地说:妈,为什么呀?为什么丢下儿子不管就走了呀?妈,你知道儿子这多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儿子心里多难受吗?妈,你知道吗?有妈在儿子才有家,没有妈儿子就没有家了呀!这样想着想着,无声的哭泣渐渐地演变成有声哽咽。
何幽兰跑出门后,跑一会儿又停了下来。她不知道建国现在在哪里,想了想,还是准备硬着头皮先去他家里看看。刚挪脚就见建秀“幽兰姐幽兰姐”地喊着向她匆匆走来。“你哥在家吗?”建秀还没停脚何幽兰就问。“我也是来找他的,他没在你家吗?”郑建秀停下来问。“没有啊,天黑了他能去哪儿呢?”何幽兰有点着急。“我知道,他肯定在后岗那边坟山上。”郑建秀说着就带领何幽兰往后岗走去。
“还在吃饭呀。”赵兰英站在郑维友门口,淡淡地说道。
饭是郑建秀做好盛两碗放桌子上的,但郑维友和许莲英谁也没吃,都坐那里生闷气。见队委会几个人来了,两个人都站起来打招呼。“哦,刚准备吃。里面坐里面坐。”郑维友抬手说。
“我们就不坐啦!维友,我们是来通知你,把你那西头一间草屋收拾好。队委会决定,把小湾儿牛棚里那几条牛分散到几个居民家里,你家两条,就放你那间小屋里。”郑继祖猫着脸说。
“凭什么?”许莲英大声质问。
“凭什么?我还没问你呢!”郑继祖吼道,“我问你,建国改下房子结婚用,你凭什么不让?他不是你亲生的不是你家的人吗?你说!你凭什么?”
“是呀,按理建国也该有间屋住。把牛放你这里,建国住牛棚去,一间换一间,谁也不占谁便宜。”赵兰英解释说。
听到这里,许莲英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还有,维友明天跟维汉、维强几个一起,去把牛棚卫生打扫干净,用石灰把墙刷一遍,把门安好。”郑继祖说完就往外走,边走边咕哝说,“好好的好事搞成这个样子!也不晓得给个人留点面子,也不晓得她是咋想的,我看她明天咋出头儿!”
“我晓得她是咋想的。”赵兰英说,“开头吧,幽兰去她家,可把她高兴坏了,她想求人家呀!她想求何书记给建秀安排个工作。你想呀,建秀初中还没毕业,赶上学校停课,后来就没上了;还有啊,建秀还没得十六岁,人家咋给你安排工作呀?这会儿呢,何书记又被打成走资派,她就翻脸了。”
“怪不得上头让斗私批修呢,我看她这个私心就该斗!”孙自安说。
“斗个屁呀斗,再咋斗人还是有私心。我看队长这步棋走得好,就算她许莲英有私心又能咋样?”孙文固说。
几个人边走边议论,到郑继祖门前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