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张证明
作品名称:北进序曲 作者:刘国胜 发布时间:2023-06-14 09:50:07 字数:3780
英娃、长脸几个,各自将烂被子铺半边盖半边,往候车室屋角里一躺,不一会儿,就呼呼大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车站喇叭喊着坐早班车,喊得山响,都没把他们吵醒。直到车站服务员打扫卫生,才把他们叫醒。大家起来,还呓怔怔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家这一看,突然发现瘦子不见了。英娃不禁打了个寒颤,那瘦子会不会又是个小偷?英娃慌忙按按藏钱的地方,还好,他剩下的钱还在。正当大伙不知瘦子去哪儿时,瘦子满脸挂着笑回来了。
瘦子一回来,胖子就迎上前,说:“你小子可回来了,大伙还以为你被查夜的抓去了呢!”
瘦子一笑,说:“你都没被抓去,我咋能抓去呢?”
胖子剜了瘦子一眼,说:“你狗日这张嘴,谁也说不过你!”
瘦子得意地说:“那当然,咱睡着也比你灵性!”
大背头接上说:“哎瘦子,我发现你瞌睡就少。”
长脸一笑,“瘦人瞌睡就少!”
胖子说:“难怪我瞌睡多,是我太胖。”
“嗯,”瘦子嗯着,看着胖子,“不是咋说你是唐僧的二徒弟呢?”
胖子一时没灵性过来,随口说道:“我要是唐僧的二徒弟,我也能到西天去取经了……”胖子说道这儿,一下子灵性了,随即冲着瘦子,“你、你才是猪哩!”
瘦子见胖子说着扬手要打他,随即将双手一举,头一蹴:“好好好,我投降,咱说正事!”瘦子说着,把声音压低了八度,“我刚才去给大伙打听证明的事去了!”
大伙一听他去干正事,忙问他:“哎瘦子,有门没有?”“是啊,有门没有?”
“门是问着了,可人家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瘦子说着,难为情地看着大伙,“我身上没带恁些钱,再说,还没给大伙商量呢!”
胖子急切地说:“还商量个啥,快把钱凑凑拿去买吧!”
瘦子仍然难为情地说:“我嫌他们要的贵,开始要300块,后来给人家搞了半天价,人家非要200块。”
长脸一听,摇摇头说:“200块,是太贵了!”
胖子说:“人家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这活,逮住就要犯法坐牢,能不要的贵嘛!”
大背头说:“是啊!”
英娃一算:“哎呀,这200块摊到咱5个人头上,每人就得40块呀!”
“事到如今,也只有让人家捉疙瘩了。”长脸说着,抗了抗身边的英娃,“老乡,你说是不是?”
“是倒是,可我……”英娃说着,他低下头支吾着,“我、我给老乡们说个实话,我身上只剩这12块钱了!”
瘦子听英娃一说,慷慨地掏出68块钱,对英娃说:“老乡,你缺那28块钱,我先给你垫上。”
英娃见瘦子如此慷慨,感动得一把抓住瘦子的手说:“你真是我的好老乡啊,等我挣了钱,我就是不吃不喝,也先把这28块钱还给你!”
瘦子冲英娃一笑:“谁让咱是老乡哩!”
说话间,长脸、胖子和背头,纷纷掏出40块钱递到瘦子手里,英娃也将仅有的12块钱掏出来,对瘦子说:“这是我的全部家底,都给你!”
“好,你们给我看着东西。”瘦子接着英娃的钱说着,将背包往胖子面前一搁,就出了候车室。
英娃目送瘦子走去的背影,一股感激的泪水,哗一下涌了出来。是啊,他和瘦子萍水相逢,一面之交,瘦子就主动替他垫28块钱,难说不让他感激涕零。
只想瘦子一去,很快就能把证明买回来呢。可大家等了好长时间,也没见瘦子回来。大伙一急,难免胡思乱猜:
“那瘦子会不会是个骗子?”
“是啊,不是个骗子,咋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哎,总不会买证明被公安抓住了?”
“是啊?”
大家正为之担忧时,瘦子却一脸喜色地回来了。没等大伙张口,瘦子就拿出买回的证明,低声显摆着说:“老乡们看看,这可是张空白证明,想填几个人都中!”瘦子说着,把证明递到胖子手上,大伙传阅着那张空白证明,一时间喜炸了。
长脸怕这白证明被别人看见出事,随即把证明小心翼翼地一叠,往瘦子面前一递:“你先装起来吧!”
瘦子没接,反而朝英娃一努嘴,说:“我看你是个细心人,还是交给你保管吧!”
“好!”长脸点头说着,随手把证明递给英娃,“给,我们都信得过你!”
胖子和背头都满意地点头:“嗯!”
英娃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可我还没掏恁些钱呢……”
瘦子冲他嗔怪地说:“看你多外气,我不给你垫着嘛!”
胖子说:“对呀,人家给你垫着哩,咋,你不领人家情?”
“嗯!”
没等英娃的话出口,长脸就浓重地嗯了一声,惊惕地看了周围一眼,提醒大家说:“别嚷嚷了,快收拾起来,等会儿找个地方填填!”
英娃见大家信得过他,就说:“好,那我就替大伙保管着吧!”
英娃说着,小心翼翼地叠好证明,往贴身口袋里一装,一边用手按着,一边随大伙走出候车室。大伙拐进一条街道,准备找个僻静安全的地方,把证明填填,走在中间的胖子,突然喊叫着:“哎,瘦子呢?”
大家一听慌忙停了下来,长脸将行李往街边一搁:“大伙在这儿等着,我回头去找找!”
胖子和背头说:“我们跟你一起去找!”
“好,你们去,我在这儿看着行李。”英娃说着目送他们走去,把行李往跟挪挪,蹲下等了好一会儿,长脸、胖子和背头回来了,却没找到瘦子。四个人不敢乱动,又守在原地等到下午,仍然没见瘦子回来。
大伙等不回瘦子,无不焦虑着急。英娃望着大伙那焦虑的面孔,更是忧虑不安。天黑前填不好证明,晚上无法住旅社不说,一旦被当成流窜犯,不就被一窝端了吗?再说瘦子不知去向,不出意外千好万好,一旦出个意外,那就更对不起瘦子了。英娃这么想着,把目光转向了长脸。
长脸心领神会,当即提出了自己的主张:“我看咱们不能在这儿耽搁时间了,眼看天快黑了,先找个地方把证明填好,天黑就能将军了!”
胖子也说:“对,不然今晚又要跑荒了!”
英娃为难地抓着头皮说:“那瘦子不来,不知道他姓啥名谁,这证明咋填?”
大背头说:“是啊!”
“哎呀,你们这都外行了,开这集体证明,不需用一个个都填姓名,只需填‘兹有我大队XXX等一行几人,前往你地给集体搞副业,望沿途予以食宿接待安置’就中!”
英娃听长脸一说,一把揪住他的手,用佩服、惊疑地目光望着他:“哎呀老乡,这么说,你在宣传队不光演过支书、大队长,看样子你还演过大队会计这个角哩!”
长脸没有说演过,也没有说没演过,只是冲英娃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英娃也冲长脸一笑说:“好,就按你说的,我留这儿等瘦子,你和胖子找个地方填证明去!”
长脸将手一摆说:“不,还得借你这只手填,让胖子在这儿等!”
胖子主动往前一凑:“对,我在这儿等瘦子!”
英娃说着刚欲回头,一个熟悉的面孔突然映入他的眼帘,英娃不禁脱口而出:“王光德!”
那人循声扭过头来,看着英娃,虽然觉得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那人迟疑地问道:“你、你是……”
“大哥,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年秋天,我在丹江码头边闲转,你在那儿钓鱼,我还说你像姜太公垂钓呢。后来我在候船室外边,亲眼见你给一位丢钱的妇女5块钱呢!”
王光德一拍脑门:“哎呀,那么点事,亏你还记得。”
英娃托着腔说:“哎,救人如救火,我咋能忘呢?哦,咱俩光顾叙旧,忘了问你来这儿干啥?”
王光德长叹一声说:“唉,过去我靠打鱼谋生。可现在打一斤鱼卖一两毛钱,合不来。听说十堰干零工挣钱行,谁知跑来一看,哎呀,看景不如听景。再加上没有证明,不说挣钱,连住店蹲车站都难。这不,昨天要不是遇着一个熟人,差点没被当流窜犯抓起来!”
英娃闻听,警觉地往周围一看,忙将王光德拉到一边,说:“光德大哥,刚好我这儿有张空白证明,到时我给几个弟兄商量一下,给你也算一个填上。”
“哎呀,真是想瞌睡送来枕头。”王光德高兴得拍着英娃的肩头应着,“中啊老弟,你让我咋感谢你呢?”
“谢啥,你没听人家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谁让咱都是移民呢!”英娃说着,随即把王光德介绍给长脸、胖子和背头,然后吩咐胖子,“你在这儿等瘦子,我们去找个地填这!”
王光德跟着他们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没等英娃把证明拿出来,王光德就问长脸和英娃:“刚才说有个空白证明?你们是从哪儿弄来的?”“是我们几个凑钱买来的。”英娃说着掏出证明,王光德接住一看,顿觉有疑,慌忙对着天一看,惊讶地说:“哎呀,你们都被骗了,这证明是假的!”
英娃看了长脸一眼:“知道,掏钱买的咋能是真的?”
“我知道是假的。”王光德将头一点,十分内行的向他们解释着,“这假与假不同,假证明也有好几种做法。一种是把字写在肥皂、木头或萝卜头上刻章,另一种是把旧证明上的公章贴在平展的肥皂快上,然后放在蒸馍锅里蒸,直到那公章完全反印到肥皂块上,趁热往空白稿纸上一盖,一张盖有公章的白证明就成了。还有一种就是把盖在旧证明上的公章用刀刻下来,直接贴到稿纸上。咱这上面的公章,就是刻下来贴在这稿纸上的。细心人一眼就看破了,若搁水里一泡,贴上去的公章就掉了。”
英娃慌忙夺过证明对天一看:“哎呀,我们真被瘦子骗了,你看!”
长脸接过证明一看:“是啊,这个瘦子真不够老乡。我去喊胖子来!”
大背头说:“你们在这儿,我去喊胖子!”
英娃见背头喊胖子去了,他急得抓耳挠腮,焦急不安地来回走着:“这可咋办啊?眼看天就黑了?”
长脸也说:“是啊,眼看天都要黑了!”
“别着急,再说急也没用。”王光德一边安慰他们,一边看着那张假证明,“虽然这公章是刻下来贴上的,但这一般人还看不出来。之所以我能看出来,是因为我听说过这种造假方法。咱来把它填填,兴许还能以假乱真。”
英娃呼哧抬头看着长脸和王光德,深沉地叹了一声说:“唉,也只有冒回险了!王老哥,那你就动手填吧!”王光德没有谦让,问了英娃的姓名,随手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往大腿上一垫,掂起钢笔,哗哗一阵龙飞凤舞,就把那张白证明填好了。
当天晚上,英娃他们一行5人,就凭着这张证明,不仅在一家国营旅社里登记住了宿,而且还蒙过了当晚执勤查夜人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