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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风 火

作品名称:背城      作者:刘春      发布时间:2023-06-19 09:10:22      字数:5038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天地之间的空气,似乎被冰冻了,小西北风嗖嗖刮着,让人觉得像一把小刀子在肉上剌。正月过去几天了,雪已停,到处是积雪。各甲长组织打扫街道上的雪,以便运送物资顺利通行。
  卢秋芳人在衙门,心在城上。教了燕儿、秋阳几天拳脚,看着姐弟二人练功,心早就飞走了。心想小五,又不好意思说,一副郁郁的样子。林夫人明白她的心思,故意逗她:“卢小姐,怎么啦?有心事啦?”不等卢秋芳说话,接着道,“你别回答,我猜一猜,看对不对。这个,你想着一个人,这个人在你心里很重要,你想跟他在一起,双栖双飞……”没等说完,卢秋芳羞得脸如彩霞,把头歪在林夫人肩膀,不发一声。林夫人抚着她的肩道:“咱们的秋芳小姐受了那么多苦难,该有个人照顾她了。”卢秋芳把头一甩:“夫人,我不需要谁照顾,我就是,就是……”“就是什么?你说,我听。”卢秋芳嗫嚅着,羞赧得说不出话来,林夫人微笑中带着逗弄,“我看呀,姑娘大了,有心事不好意思说。没关系,我让秋阳去叫他回来陪你……”“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是我想上城与他一起……”“这就对啦,想去就去呗,我也没拦着你。是人家为了你的安全,不对,让你在家里保护我们……你有事,别保护我们了。”卢秋芳听了道:“夫人,那,我去了……”说着,一阵风似的走了。
  小五正陪陈弘绪巡视,见身后气喘吁吁声,回头看见卢秋芳跑来,心里一喜道:“卢...小姐,你怎么来了?”卢秋芳跑到跟前,才喘了一口气,小声道:“小五哥,人家担心大人安全……”陈弘绪微笑着“呵呵”道:“卢姑娘有心人,本官先谢谢……不过,姑娘还是没说真心话吧哈哈……”卢秋芳羞红了脸道:“大人,笑话俺……”陈弘绪故正色道:“好好,本官不开玩笑,卢姑娘与小五真是天生一对,前生缘分,若你有情他有意,何不结为终生伴侣?省得心有牵挂不好明言。。”卢秋芳一低头道:“大人……”陈弘绪笑道:“若姑娘有心,本官就做主了,战事一过,择个吉日,结为夫妇,如何?”见卢秋芳低头不语,接道,“那好,说话不算闷头算,就当姑娘心下同意了,啊?”小五心下暗喜,盯着卢秋芳不知如何说话,却听卢秋芳小声道:“全凭大人做主。”
  太阳出来了,却不强烈。雪野将一切丑陋掩饰起来了。城外,白皑皑的雪地上,到处是人踩马踏的痕迹,远远看去,如同被墨汁点出来的,使得洁白的大地平添了无数伤疤。多尔衮还是没有动静。不过,大营的人马多起来。看来,外出筹集粮草的人回来了。
  围困已经接近二十天。正月十五元宵节也到了。这是一个团圆的节日,战争的阴云下,陈弘绪还是安排了与民同乐的节目。之前,为安抚民心,减轻恐慌心理,安排吕今中、吴九环等士绅,出资准备了灯会、猜谜、高跷等活动。正月十五,州城大街挂上了各色灯笼,白天在府衙街道进行高跷会,锣鼓喧天,热闹得很,引来人们观看;晚上,家家户户门前也挂上自制的灯笼,南海子还有说书、坠子、猜灯谜活动,吸引很多人观赏。孩子们更喜欢猜谜,猜对了还有礼物,猜中就欢呼雀跃。这些不但缓解了紧张的气氛,还增加了一些节日平和气象。城上,东、西、南城楼也挂上了两个红红的灯笼,里面点燃了粗大蜡烛,竟夜不熄。用陈弘绪的解释就是,艰难时期,大敌当前,老百姓更需要喜庆,纾解压力,增强信心。
  城内的喜庆气氛,更让清军愤怒。震天响的锣鼓,敲打着多尔衮的心脏,翻滚不已,竟有一种干哕作呕的感觉。好不容易压下心头之火,喝道:“来人!”侍卫进来跪下:“大帅!”多尔衮却无语,挥手道:“下去吧!”侍卫“嗻”了一声下去了。他在大帐里来回转着圈子,如同一直狂怒的草原野狼。对如何攻打晋州城,他也有些气馁,怎么办?这样灰溜溜退走,实在无法交代;不走,又攻不下来,败走麦城?听过范文程的讲解《三国演义》,关云长的命运莫非成了自己?不!手在大腿上一拍,叉腰:“来人!”侍卫进来还没行礼,就听“马上叫各营将领来”。
  各营将领早已没了刚来时的张狂气焰,进得帐来,行礼之后,听耳边一声吼叫:“这城打不进去了吗?”众将面面相觑,不敢多嘴。多尔衮忍着怒气道:“看来,这城吓住诸位了。我等在此忍受饥寒,他却城内过节。真真气煞人也!”静默了一会儿,见无人搭腔又道,“好吧,他不让我好受,我也不能让他得意。暂不登城,回去准备,用火攻城!”“嗻!”众将领命。一个游击小心道:“大帅,所带火油太少,牛羊之油可代之。可令各营将所宰牛羊油脂炼之,用于火石。四面围城,只管抛入,定能奏效。”多尔衮点头:“有理。各位回去连夜准备,火药石丸都用上。抛石机连夜制造,多多益善,不可有误。”众将退去。
  次日辰时,城内正在做饭吃饭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石块、火石、砲弹从天而降,城内顿时陷入烟火之中。这多尔衮报复心切,侵早便开始攻击。清军准备了大批火药火石,一声令下,四面开花,抛石机连续不断从数个方向向城内倾泻。
  这毫无征兆的突然打击,陈弘绪没有想到,席老全、刘洛中等人也没有想到:鞑子好几天没有动静,心里想的是肯定没有憋着好屁,没想到,清军要用的是火攻袭击。虽然之前预料到了火攻,也防备扑灭了几次小火,但这次毫无声息的全城覆盖,应对准备还是做得不太充分。
  东门城楼被击中,楼顶的木料燃起了火苗,还有南角楼起火。虽然有冰雪掩盖,但是大火无湿柴,火苗蔓延开来。正在用早餐的陈弘绪丢掉饭碗,喝道:“救火!”席老全等去缸中淘水,却都是冰,扔了几块冰上去,毫不济事,眼睁睁看着火烧起来,大急道:“快弄水灭火!”十几个民勇纷纷下城挑水。已知远水不解近渴,何况北风趁势,火势逐渐大了,席老全等无奈,只能带人把城楼内存放的万人敌、火药。箭矢搬出来。小五与卢秋芳跟着陈弘绪到城楼外面,猫腰俯瞰城外。只见一架架抛石机在发射,还夹杂着清兵的吆喝声,还有清兵指着城内浓烟哈哈大笑。
  陈弘绪回头望向城内,十几处烟火起,随风飘来一片哭叫声。城里乱作一团。刘洛中道:“大人,赶紧组织城内救火,粮草千万别出事。”正说着,就见存放粮草之处,浓烟滚滚。陈弘绪皱眉道:“这样,我们分成两部,席义士你们继续守城,不能任由鞑子猖狂,坚决回击。我们的抛石机快点架起来,回击鞑子。我与小五下去组织救火。”席老全道:“大人,城上用不了这么多人,各队抽出二十人跟您下去救火。”陈弘绪看清军没有攻城迹象,便点头答应,迅速下城而去。
  城内浓烟滚滚,烟火笼罩上空。老安组织灭火队努力控制混乱局面,开始只有几家着火,随着清军火力乱抛猛砸,几处柴草垛、粮囤也被击中,虽然上面盖了泥土,做了防护,但火石砸漏土层,油火进入里面,迅速燃烧起来。老安调派灭火主力扑救,但因为油火不好扑灭,加上旁边的水缸都冻结,无法取水,火势迅速蔓延。老安急了,命人敲锣集合后备队伍。随着锣声,街道上出现了上千人,提着水桶、木盆来集合。老安大声道:“乡亲们,粮囤着火,这是咱们的救命粮,灭火去!走啊!”率人跑向海子,砸开冰面,舀的舀,担的担,抬的抬,忙的不亦乐乎,一支救火队伍拉得长长的,奔向粮囤柴草着火的地方。
  陈弘绪来到大街上,到处弥漫着浓烟,还听到哭喊声,烟雾中,混乱的人群大多是妇女儿童和老人,拉扯着不知所措。天上飞着火石,说不定什么时候落在房上、头上,屋子里不敢住了,只能往街上跑。街上同样不安全,慌乱的人们聚集在墙角树下,惨状令人不忍直视。有人见到陈弘绪,围上来哭诉:“大人,房子烧了,啥也没有了!”陈弘绪只能安抚道:“人在,就有办法。相信我。鞑子攻城伤亡惨重,只能用这样的卑鄙手段泄愤。熬过去,就是胜利!”随之对身边衙兵道,“马上带百姓到城根处躲避,性命要紧。”难民老者余老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对陈弘绪拱手道:“陈大人,我们逃难的人都无恙,腿脚好的,都去救火了。请大人放心,我们能管好自己人。”陈弘绪道:“那就好,余老辛苦,麻烦将你的人照应好。”余老咳嗽着答应,走了几步,就消失在烟雾中了。
  走到南关街,烟雾中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孩子,我的孩子还在……”小五腿快,几步就到了问道:“怎么回事?”一个老太太指着烟火中的房子:“孩子在,在里面……”小五没有犹豫,屏住呼吸一跃而入。卢秋芳与陈弘绪到了,卢秋芳担心小五安全:“五哥小心……”小五已经钻进着火的房子。卢秋芳心一揪,颤声道:“怎么没人救火?”人群一个老人道:“能动的都去给粮囤柴草灭火了,家里不是妇女孩子就是老人病人,就算泼点水也不济事啊,没办法啊。”说着话,小五带着一身烟气窜出来,咳嗽着将孩子交给那个老太太。老太太感激的话还没说,小五又钻进房子。不一会儿,又背出一个老人。原来孩子跟爷爷奶奶一起睡,早起奶奶在饭棚里做饭的时候,一块火石击中房子起火。开始奶奶没注意,以为是做饭的烟气,等火苗起来,屋子被烟火笼罩。爷爷患有严重的关节炎,双腿一到冬天就不能走路,见着火了,想挪动身子救孙子,谁知道老小二人滚下了炕,幸亏滚下,救了二人一命,自己挪动不得,爷爷用被子护住孙子。万幸小五行动敏捷,老人孩子都没受伤。
  趁房子没有倒塌,小五又钻进去,把能拿到的被褥衣物和一袋粮食拽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擦眼睛,随着喘着的粗气,显露出疲惫之色。刚出屋,房顶椽子先轰隆一声塌了。卢秋芳看小五跑出来,吊着的心才放下来,忙上去小声道:“看你,不要命了!”拿着一块手帕,去为小五擦汗和烟灰。小五看到卢秋芳含情脉脉要为自己擦汗,心里一荡,疲惫之色顿时消失,不好意思接过手帕,胡乱擦了一把,女人的体香让小五沉迷。忍不住不错眼珠瞅着卢秋芳,小声道:“谢谢!”卢秋芳含羞带涩扭头不语,卢秋芳知道,自己喜欢小五,心里有小五,自己命里离不开小五了。
  此时,奶奶抱着小孙子噗通跪在地上:“菩萨啊,活菩萨,谢谢啊。”眼泪不住流淌着,周围百姓也都跪下:“有陈大人这样的好官,是晋州之福啊。”陈弘绪忙扶起老太太道:“救人是应该,不要如此。诶,谁扶着找屋子暖和一下。”有人搀扶着走进一个院子。看上去这个院子没有遭受损失。
  陈弘绪安抚大家:“鞑子发疯了,大家一定要看着点,看看空中有没有火石,一定要注意安全。”一边走一边查看。没有着火的人家,门洞里躺着伤亡者,受伤的已经得到救治,而亡者亲人欲哭无泪,十分凄惨。陈弘绪叹息着,吩咐老要:“去,让各保甲统计伤亡数字,还有房屋损毁数字,看看有多少人家无房可住。”老要应声与衙兵出去。
  说着话,陈弘绪到了粮囤现场。
  老安正指挥收拾残局,现场惨不忍睹:有两个粮囤因挨得太近,被大火吞噬了,不远处的几个柴草垛也化为灰烬。老安拍打着自己的头,埋怨自己没有管好粮草。见到陈弘绪到了,嘶哑的声音几乎哭着道:“大人,我无能……”陈弘绪忙止住,对他道:“与你无关,是本官安排不周。”老安道:“大人,一共有四个柴草垛,三个粮囤被烧,经过抢救,两个粮囤抢救出粮食大约一半,这两个全部被毁。估计损毁粮食两万余斤。”
  陈弘绪沉默了一下道;“损失已造成,多说无益。你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还会有同样的情况出现。对现存粮草一定加强保护,看看还有没有想不到的地方;还有,我看这水对油火不大管用,用沙土灭火更有效。传下去,在粮草周围多准备沙土和铲铣工具,还有调集后备人员,值守粮草,严防死守,防止火灾再次突发。”老安擦了眼泪,保证的话还没出口,天空又响起火石破空之声,但明显稀疏许多。看来,反击有效果。陈弘绪抬眼望了一下道:“鞑子围城持续二十余天,还要围多久,不得而知。要从最坏处去想。另外,多与乡贤士绅商议,一则想方设法保住粮食柴草;二则要保护百姓安全。本官会坚守城上,防止鞑子偷袭,还要找机会骚扰打击鞑子,不能让他无所忌惮,也让鞑子尝尝咱的厉害。”老安擦擦眼睛道:“是,大人。”说着指挥清理现场,看看能够食用的粮食粒儿,让人捡起来。
  
  
  席老全命人架起抛石机。城上发射虽然有敌箭被射中危险,但居高临下,命中率要高,细心的刘洛中在城垛前挡了三层荆盾,就比较安全了。几轮石头发出,打乱了清军的发射频率,但伤亡不大。席老全看看万人敌,重约四五十斤,便想用抛石机抛出去,又怕力量不够。刘洛中道:“主要还是城上地方狭窄,人员站不开。我看,抛石机斜架着,后面可多人迅猛发力应该能行。”席老全听了道:“有道理,这个你就组织,赶快,不能让鞑子这样嚣张,好像眼里没有咱们。”
  过了大约一刻钟,东门南门西门有十几架抛石机开始发力,石砲、万人敌抛向清军。开始虽然没有伤到清军,却把清军吓了一跳,还没等清军反应过来,刘洛中就调整角度,几个万人敌发出怪声,射向清军抛石机队列,万人敌威力巨大,清军几架抛石机被炸翻,清兵也死伤多人。与此同时,各个城门又有几架抛石机加入扰敌行列,清军提防被炸,火力大减,城内压力这才有所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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