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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风叹

作品名称:背城      作者:刘春      发布时间:2023-06-19 09:30:25      字数:6038

  半夜,刮起了西北风,雪花随着北风飘着,东城楼。城楼已被烧毁,清理之后,在原处建了一个简易木房,可容纳二十余人,
  陈弘绪盯着城下敌营。清军各营除了吊杆上的灯笼,再无火光。陈弘绪回头道:“准备好了吗?”席老全应声:“大人,三个小队,分南、西、北三个方向,各有十人,全是力大无穷汉子,每人携带一个万人敌或地雷,接近敌营,尽力扔到大帐即退。三队由我韩老冬、赵星鸣带领。上次夜袭,赵星鸣埋怨不已,这次他带一队。张凯负责城上接应。”陈弘绪颔首道:“好。上次夜袭东门卧龙岗,这次换个地方,鞑子死亡多少不论,灭他威风,搞懵他就是,万万不可恋战。”席老全点头道“是。”回头对韩老冬赵星鸣道:“大人所说一定牢记。另外,这次夜袭,悄悄贴近,各自为战,打了就跑,安全为主,不可恋战。”韩老冬赵星鸣应声“是!”三队告辞,各自准备绳坠下城。
  北城已垂下十余条大绳索,席老全率人从北侧冰上悄悄滑下,非常顺利。席老全到得城下,望着水浇之冰凌,不由叹道:“爬难滑易,还无声息,天助我也。”遂俯身带头爬过护城河,至敌营栅栏不远,匍匐前行。清军营寨前并无拒马等物,乃视明军无马军,懒得布置,即如栅栏也很马虎,稍一用力,便扒开一个大洞。席老全背负万人敌,第一个钻进敌营,警惕四周,毫无人影。遂悄行至营帐,利刃割开一洞,里面黑洞洞的,听去鼾声不断,估计有二十余人。席老全一摆手,其余人等都选准目标,将万人敌地雷塞入营帐,点燃火索,迅速撤回寨外,狂奔到城下,身后爆炸声连续传来。顾不得观看,拉着绳索王城上爬,城上有人帮忙拽,十几人在冰凌处脚不能着力,但有上面用力,才全部上城。喘着粗气,才回头看着敌营,火光冲天,有不少人马乱作一团,到处乱蹿。
  南门外也传来爆炸声,韩老冬也得手了。韩老冬等人回到城上,看着火烧连营的敌营,哈哈大笑:“他奶奶的,这才出了俺一口恶气。”而西门外的赵星鸣却有了点小意外。原来,赵星鸣摸进敌营,西侧却是一排排马厩,数百匹战马拴在马槽,喂马的清兵躲在帐篷里睡觉,顿时起了贪念:咱就缺马,拉车耕地用处可大了,要是全拉回去,岂不是发了?遂悄悄道:“留下两个拉马,其余把万人敌置放在鞑子睡觉之地,等我把马拉出放在滹沱河汊,再点燃火索。”其他人一听也是兴奋不已,搓着手同意。于是散开分头行动。赵星鸣和另二人摸到马厩,一匹一匹解开缰绳,赵星鸣拉着一匹,其余战马跟着出了马厩,另外二人则在后面跟着哄着战马。从营寨栅栏豁口走出几丈远,那战马可就撒欢了,先是颠颠跑,继而奔跑起来,大地上一片马蹄声如同打雷,清军被惊醒了,赵星鸣也急了眼,紧拽着手中的三匹不放,对另二人到:“坏醋,快去告诉他们点火索快撤!”其余人就等着战马出去呢,听到马蹄奔跑声响,清军大帐有了叫喊声,当即点燃火索,快速跑出营寨,回去喊人的见状,却不慌不忙,将两个地雷挂在豁口处,等人全部出来迅即点燃,跟着跑回城根,拽着绳索往上爬。赵星鸣即便舍不得也无奈,放手让马跑了,心里想着等鞑子走了再去收拢。随着万人敌和地雷爆炸,清兵大乱,清醒的清兵在夜间看不到目标,对着城墙一阵乱射。虽然射不到人,也让赵星鸣等感到了危险。待爬上城墙才把心放下。赵星鸣遗憾道:“可惜可惜,我的马,我的马。”背后一声“哈哈哈”的大笑:“老弟,马丢不了。这战马通灵性,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被鞑子收拢了去,一个是聚在一起留下来。我看,受了惊吓的战马一定会躲在河套里,那里有吃的喝的,估计不会跑远的。”赵星鸣回过头道:“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席老全笑着道:“听袁督军老兵说的。等鞑子退走,我们再去找。找到是幸运,找不到嘛,那也没办法,命里没有也就罢了。”
  陈弘绪组织的偷袭,造成清军很大损失,伤亡数十人,还有几百匹战马逃跑。多尔衮气急败坏,捶头顿足,却无可奈何。天亮之后,清军开始反击,再次抛火石,城内立刻回击,你来我往,有损失,但都有了防备,损失不大。如此对峙,清军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每天都有死伤,未曾取得进展。清军再也撑不下去了。物资消耗惊人,火石已经消耗殆尽,城池岿然不动。多尔衮实在想不出,陈弘绪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抗击大军一月有余。他忽然有了一个惺惺相惜的念头。是啊,纵横沙场数十年,还没有遇到劲敌,哦,像陈弘绪这样有勇有谋的劲敌,竟然守城这么久,也只有袁崇焕才有这般能耐。他有一个冲动:见识一下陈弘绪,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他从卧龙岗望去,城池仍笼罩着烟雾,白色的冰凌在阳光下十分刺眼。思索一下,便骑上战马走下卧龙岗,率人抵近东城门,马鼻喷出白雾与士兵呼吸呼出的白气,形成一排奇观。一个游击大声喊道:“陈弘绪,出来,大帅要与你说话。”
  城头出现几个人影,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那个多什么滚,要战便战,还有何话说?”却是是门神席老全,旁边刘洛中、张凯、小五等哈哈大笑。
  那游击大怒:“放肆!敢对大帅无礼!有种的出城一战!”
  席老全轻蔑的一笑:“出城?有什么了不起,昨晚老子就出城了,你咬我的毬了?”跟着又是一阵大笑。
  那游击暴跳如雷:“不出来就是缩头乌龟!”
  刘洛中大声回应:“你上不来就是旱地王八!”
  双方骂作一团。陈弘绪挥手止住,向城下大声道:“本官就是大明晋州知府。有何话说,不妨讲来!”
  多尔衮纵马前行几步高声道:“果然是陈大人。出语不凡,令人钦佩。虽然不能近唔,本帅有一话,送与陈大人。”
  陈弘绪道:“大帅请讲!”
  多尔衮傲然道:“如今天下大势,陈大人应该明白,岂不知古语有识时务者为俊杰乎?陈大人何不弃暗投明?”
  陈弘绪呵呵一笑道:“本官是大明之官,何来弃暗投明之语?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一身已经交给大明,请将军不必多言。”
  多尔衮一时语塞,自知用语有错,思索半晌才道:“陈大人有所不知,本帅所率仁义之师,所向披靡,陈大人何必做困兽之斗,徒增伤亡?”
  陈弘绪怒斥道:“说到所向披靡,还有屠戮和掠夺吧?尔等视百姓如草芥,兵过之处,十室九空,血流成河,即便降城,也放任士兵烧杀抢掠,三天不封刀,这就是你的仁义之师?”
  多尔衮无言以对,手下将官鼓噪喊道:“陈弘绪,赶快投降,不然,打进城要你狗命!”
  陈弘绪轻蔑一笑:“好啊,本官等了一月有余了,早就备齐酒宴,招待忍饥耐寒的尔等赴宴!可惜了,尔等爽约了,呵呵!”说着背负双手,隐于城楼。
  多尔衮原形毕露,咆哮道:“陈弘绪,你不识抬举,别怪我心狠手辣。围城,围城,给我围城!困死他们!我看他们能熬到何时!”
  清兵抛石机没了火石等物,销声匿迹了。但清军围城不见撤兵。陈弘绪等人不敢大意,依旧值守巡视。城内生活也进入艰苦的阶段。老安和吕今中、吴九环、秦老等士绅,仔细核查了粮草存量,计算每天每人用量。吕今中沉思道:“鞑虏围城还要多久,谁也不敢说,现在存粮必须严格管控。”老安道:“按现在人数,每人每天按半斤计,还能支持一个月。要不是被火烧毁几万斤,还能多支撑半个月。”
  吕今中道:“现在,我们要把粮食管控好,才能保持城内人心不慌,不乱,才能对得起陈大人的信任。”吴九环道:“吕大人说得对,稳住人心,粮食最重要。原住百姓家庭都有储存,也要纳入管理范围,这个各甲长要负起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城内粮食不济,麻烦可就大了。”秦老也插话道:“甲长要逐家逐户做一次登记,以防万一。”老要点头道:“说得对。晚上召集各甲长会议。”
  城内虽然平静下来了,但形势更严峻了。难熬的日子就在于,粮草越来越少,人吃马喂,从吃干到吃粥,且粥也稀薄多了。
  清军攻城的时候,城内人同仇敌忾,无暇想别的,就是如何保住城不被破。这清军不攻城,就这么围着,开始还好,过了几天,城内百姓对于生活的关心,多了起来。开始对限量吃饭,还能理解,可随着时间,人们开始埋怨:这到哪算是个头?与其这么不死不活的,还不死了算了。就连陈弘绪也感到,这种战争还在进行中的平静,心理上很难适应。
  他巡视了一遭,远看敌营,只有枭枭炊烟,和巡哨的队伍,没有任何迹象进攻或者撤走。遂带着席老全、小五和卢秋芳走下城,来到州衙。这里,老安与众乡绅都在等着,见陈弘绪到了,忙迎上去,礼毕,到堂内坐下。老安道:“大人,刚才我们正在议粮草之事。”陈弘绪点头道:“嗯。粮草还能支持多久?”老安拿出一张纸,上面有几组数字:“大人,起初登记粮食一百七十余万斤,按城内人数二万七千七百三十人计算,可勉强维持。但难民入城两千一百余人,粮食被烧毁两万余斤。这就雪上加霜了。原来安排每人每天一斤粮食,每天消耗近三万斤。目前守城三十四天,粮食消耗一百零二万余斤,加上烧毁的二万余斤,饲料粮十万余斤,现在还余五十多万斤。还有牲口草料猪羊鸡鸭饲料,也包括其中,尚不知鞑子还能围城多久,又得不到外援,恐怕……”
  陈弘绪摆了一下手道:“我知道了。”看着乡绅询问,“诸位有何建议?”吕九环道:“节衣缩食,勒紧腰带,咬牙也要挺过去。”吕今中沉吟道:“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谋划得当,肯定能熬过去。”秦老站起来道:“已经熬了一个多月了,鞑子就没有难处?我们还得跟他耗下去。就如吕先生所言,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继续熬!”陈弘绪心里一阵激动,眼睛湿润,嘴唇抖动:“谢谢诸位。有大家支持,晋州就一定能挺过去。以在下看来,口粮每人每天以三两计,以稀粥为主。城上值守人员定量半斤。孩子每天加一两。此外,红薯、白菜、萝卜也要计算在口粮之内。牲口以不饿死即可。诸位先生可将此议公之于众,以鼓斗志,共度时艰。”众人应之,急急而去。
  又是十天过去,鞑子既不攻城,也不抛石,好像老虎吃素,念起阿弥陀佛来了。昨晚刮了一夜北风,下起了雪,半夜才慢慢停下来。
  次日城上。刘洛中从木棚中醒来,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来到门外。一眼看到皑皑白雪,将战场掩盖的严严实实,白雪映衬,那根被火熏烤过的黑皴皴城楼门柱,更是鹤立鸡群,令人瞩目。上面刻了很多白道子,从上到下,一道连一道,粗犷的笔道粗细不一,长短不齐。那是刘洛中的作品。从清军围城那天开始,他就有意识的记录着时间。城楼没过火之前,还是红漆,被熏烤后,红漆变成黑色。刘洛中见白道不明显了,就用枪头重刻了一遍。现在他用枪头再次刻下一道印痕。用嘴吹了吹,数了一遍。这是守城的第四十四天。从去年的腊月二十四开始,清军围城以来,晋州城官民一致,共同御敌,经过数次血战,清军始终未能越雷池一步。虽然有几次攻上城头,但都被打回原地。
  进入正月下旬,清军就没有做过大的进攻行动,就是一个字:围。围而不打!多尔衮以为,城中必定粮草难以为继,必然造成内乱,然后饿得有气无力,到时候不战而胜。可没想到,陈弘绪运筹帷幄,预料到了围城的后果,准备十分充分。城内不但没乱,反而士气高昂,精神振奋。在城头喊话、晚上擂鼓,不间断进行骚扰,使得清军烦不胜烦,不胜其扰,又毫无办法。清军士气大为颓丧。
  刘洛中踱步到城垛前,习惯性地朝城外看去,白茫茫一片!好像这城外从来就是这个样子,一马平川,祥和静谧。咦!营寨呢?鞑子呢?跑了?退了?还是故意撤退诱使打开城门,再卷土重来?大喊一声:“来人!”两个民勇站在面前,“去,你,从北向西,你从南向西,跑一圈,看看鞑子的大营还在不在,快去快回!”俩人分头跑去。不到一刻钟,俩人喘着粗气,喷着白气回来了:“报、报,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刘洛中怀疑清军有诈,不敢决断,命人去请陈弘绪席老全等人。
  陈弘绪正与众人斤斤计较粮草问题。这十几天来,看着日益缩水的粮食,看着忍饥挨饿的百姓,心里着实难受。他也一样,一天只吃三四两,人瘦了一圈。原来是清癯的面孔,现在更瘦骨嶙峋了。两只眼睛深凹,但目光仍然炯炯有神。正在愁思无计之时,忽听来报:鞑子没了!
  陈弘绪精神一振,顾不得粮草问题,猛地站起来,一阵头晕,身子晃了晃,被小五一把扶住。陈弘绪道:“什么?鞑子没了?走上城!”
  消息不胫而走,城墙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旷野只见一片白色,还有被砍伐剩下的树桩,再也没了清军的营盘、旌旗,更听不到刺耳的号角和马蹄声响。一切都结束了。沉静的人群忽然欢呼起来,有人嗷嗷叫着,有的忘我的跳跃,还有的嚎啕大哭,更多的是喜极而泣。
  陈弘绪看着城墙上欢乐的人群,压抑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一个多月紧绷的情绪,也在这时释放了,身体软下来,不是小五扶住,就要坐在地上。眼泪顺着瘦狭的脸庞流淌着。毕竟是朝廷官员,马上调整情绪,挺直身体,对席老全道:“席义士,马上派人绳坠下城,去探查鞑子去向,看是真的撤退还是假撤。”“是,大人。”
  城内响起了鞭炮声,锣鼓声和阵阵喧哗声浪。看来,被围困太久的百姓太需要发泄了。
  卢秋芳看着小五忘情挽住小屋的胳膊,小声道:“五哥,胜利了。”小五仅仅攥着卢秋芳的手:“是呀,太不容易了。我们终于胜利了。”陈弘绪缓缓道:“胜利太不容易,也太残酷了。我们死了一百余人,伤了二百多人。代价不小。”席老全道:“大人,若不是死守州城,死亡就不是这三百多人了。我觉得,值了!”陈弘绪道:“值了,值了。逝者逝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小五和卢秋芳扶着陈弘绪走进木棚,坐下。陈弘绪喝了一口热茶道:“下一步就是恢复城内生活。这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探查人员陆续回来了,没有登城,而是在城下挥着手大喊:“我们回来了,鞑子全跑了!”席老全大声道:“你们走到哪了?”“东、北都有十几里,北边到了滹沱河。”
  席老全大喜,忙到棚内,对陈弘绪报了消息。陈弘绪站起来吩咐:“好好好!那就赶紧把城门大开。席义士,先把冰凌凿开清理,这个三个城门由民勇负责。”“是!”陈弘绪思索一下又道:“城上值守不要撤,每天各城门上下值守不少于十人。”席老全领命而去。
  陈弘绪与小五卢秋芳回到州衙,见周元忠站于院内。听到陈弘绪进来,上前拱手道:“大人,守城之功,可喜可贺。”陈弘绪道:“周先生,屋内说话。”坐下之后,不待陈弘绪说话,周元忠先道:“大人,功德圆满,在下敬佩之至。大人公事忙碌,在下不便打扰,就此告别。在下要回家,了此一生。”陈弘绪道:“周先生何必如此着急?”周元忠叹道:“叶落归根,人无论走多远,回家早已种因。临走之前,送大人一卦,不知大人可否?”陈弘绪呵呵一乐道:“周先生免费所送,本官不要就显矫情。周先生请讲。”“请大人先写一字来。”陈弘绪右手食指蘸了茶水,随手在案上写了“公”字。
  
  周元忠沉思片刻道:“字虽‘公’,然却含一团‘私’心。且看,‘公’字乃‘分’之头,‘去’之脚。分也,刀在下,公私不合内含威胁;去也,私实土所埋也。依在下看来,大人不免被私所累。明白说来,大人免不得有一劫,此劫因‘公’而遭厄,实则为‘私’而起。种种前因,就为私怨。有人借‘公’之名义,泄一己私愤而已。”陈弘绪点头不语。周元忠继续道:“公,内涵公正、公平、无私之义,谗言或蒙蔽今上一时,然以今上之聪明,必会明察真相,亦必为正义之士所不屑。故,大人此去,或有牢狱之灾,必无性命之虞。‘公’生明,明则去是非。以在下看来,分头亦是‘八’之象,分头下为刀,一刀两断,或于四月则有结果。”
  说完,周元忠拱手一礼道:“就此告辞。”扬长而去。
  陈弘绪摇摇头,苦笑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他呢,先恢复战争创伤和城内秩序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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