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郑建国申请入党 孙维民情系常委

　　郑大湾派往水库去的民工，采用的是轮班制，每班十五人，一干就是一年。但是，郑建国和何幽兰被公社抽到宣传队去了，当然不能换。水库马上就要开工了，郑建国想在临走前写份《入党申请书》交给大队党支部。
　　郑建国的卧室在两间小厨房的左手一间内。夜晚，他点上煤油灯，把稿纸摊在小方桌上，搬张小椅坐下来，拧开钢笔筒，用笔尖在稿纸上划几下，试试有笔水没有；笔有水也流畅，但小桌上的裂缝使划出来的痕迹断断续续。他只好调整座位，把稿纸放在较平坦的地方。想了一会儿才动笔：“敬爱的党支部”，刚开头他就觉得这样称呼不好，于是就改为“尊敬的党支部”。
　　尊敬的党支部：
　　我叫郑建国。我认为，中国共产党是伟大的党，正确的党。在毛主席的正确领导下，中国共产党赶走了日本鬼子，推翻了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建立了新中国，中国人民才能够翻身得解放，这是多么伟大的功绩啊！现在，党又领导我们建设伟大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兴修水利，改造农田，开垦荒山，这又是何等伟大的事业啊！我热爱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我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如果我能加入中国共产党，我一定遵守党的纪律，服从党的领导，党叫干啥就干啥，像雷锋那样，做一个永不生锈的螺丝钉……
　　“哥，你在干啥呀，还不睡？”小厨房左手有道小门，右手与正屋连接处也有道小门，这道小门与建秀的房间是通的。郑建秀掖着棉袄，走过来伸长脖子看着稿纸，“哟，想入党啊！”
　　“嘘——小声点，别把妈吵醒了；快睡去吧。”郑建国小声说。
　　“啥事儿呀，还瞒着我？也不晓得省点油。”听见说话声，并没睡觉的许莲英走了过来。
　　“妈，你还没睡呀？”郑建国忙站了起来。
　　“妈，我哥在写入党申请呢。”郑建秀说。
　　“哎哟，入党？入了党是不是就能当官啦？”许莲英又惊又喜。
　　“哪儿吔，入党是思想上要求进步，不是当官不当官的事。”郑建国解释说。
　　“那可不一定。你不是党员，哪能当上官儿呢？”郑建秀反驳道。
　　“有的人是党员，也没当上官儿呀；我湾儿就有好几个党员，只是每次运动来了，他们是积极分子，起带头作用。”
　　“当个积极分子也好呀，能和大队干部挂上钩儿呀。你瞧二老爷夏天穿的那裤子，前看是日本，后看是尿素，他还烧包得不得了，说他那是无风动；还不是从大队干部那里匀来的吗？”郑建秀侃侃而谈。
　　“是呀是呀，建秀说的对。现在干啥都要开后门儿，买煤油，买猪肉，买条公字烟，哪样不开后门儿？哎，我跟你说啊建国，赶明儿你跟何幽兰说，让她跟她爸妈说说，看能不能跟建秀找个路儿，管啥路儿都能，在供销社当个营业员，在粮库当个保管员，在书店里卖书，都行。”
　　“哎哟妈，这事咋好张口呀？”郑建国有点为难。
　　“怎么？我不是你亲妈，建秀还不是你亲妹妹呀？托你这点事你就不干啦！”
　　“嗯，那好吧，有机会我顺便跟她说说。”
　　“还是哥心疼我！”郑建秀高兴得跳了起来。
　　“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走，我们睡去，让你哥好好写。”许莲英高高兴兴地拉着女儿离开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郑建国怀揣着申请，匆匆往大队部赶。雷堂大队大队部紧挨着雷堂小学。穿过小学门前操场，再往前走两条田埂就到了大队部。大队部办公室是扯长四间机瓦房，左侧是一间小伙房，右侧是新盖的两间草屋，草屋里安装的是去年年底才买的一台打米机。郑建国到大队部时，只见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两棵大冠杨掩映下的打米机机房和办公室的门都上了锁。这时，他突然发现办公室面墙上贴着用两张全开白纸写的大字报，就慢慢踱过去抬头看起来。大字报的内容很简单，主要是批判支书雷恩柱破四旧不力，他自己还年年到坟山上去送灯上坟。大字报最后议论说：请问像这种不听党的话的领导，到底想把雷堂广大人民群众带到哪里去？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坚决打倒雷恩柱！我们要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最后落款是：雷堂大队广大人民群众。看样子大字报刚贴上去不久，除了第二张右上角没粘紧撕了一条小裂外，其余全是新的；从字体看，有点像孙维民的笔迹，但他又不能确定。
　　“建国！来这么早啊！”通讯员兼炊事员的雷广乐从办公室对面的雷堂村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雷叔才来呀，支书今天来不来？”郑建国转身迎上去。
　　“哎呀，这不是过年嘛，把人过懒了；他呀，一会儿就来。哎，他来了。”雷广乐回头一下说。
　　雷堂村地势较低，从大队部到雷堂村是一个慢坡。雷支书老远就看见郑见国了，就边走边打招呼：“还是年轻人勤快呀！这么早来找我，有事吗？”
　　“我也是刚到。这不是明天要去水库嘛，我想临走前向你汇报一下思想。”郑建国语气很温和。
　　“哦，好。走，到办公室去说。”雷支书说着打开门。四间办公室右手三间是通的，左手一间有道墙隔着。他推开小门，拿起抹布擦着桌椅说，“坐坐，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呃，这些年，在你和支部的培养下，我的思想有所进步；我想在去水库前，向组织递交一份入党申请，希望组织对我进一步考验。”郑建国说着恭恭敬敬地递上《入党申请书》。
　　“嗯，好，好啊！年轻人要求进步好啊！”雷支书接过入党申请，坐下来看了看，“坐，坐下来听我跟你说。”见郑建国坐下了接着说，“你们年轻人要求入党，这是好事。不过，我们入党，不仅要在组织上入党，更重要的是在思想上入党。本来呢，你就是我们支部重点培养对象，希望你继续努力，经得起组织考验，早日加入党组织，为我们党增添新鲜血液。”
　　“谢谢组织对我的培养，我会继续努力的，决不辜负党对我的希望。那没事我先走啦。”郑建国说着站了起来。
　　“嗯，去吧去吧。”雷支书挥挥手。
　　夏天的太阳就像火球一样，烤得大地发烫。吃完晚饭的郑大湾人，喜欢到门塘东头的稻场上去乘凉：有的人在地上摊上席子或床单，摇着大蒲扇躺在上面，以此来消除一天的疲劳；有的几个人搬着小凳子围坐在一起，听老年人讲龙王三姐或狐狸精的故事；只有孩子们嬉闹着在麦垛间穿来跑去。
　　割了一天麦子的孙维民没去稻场。吃完晚饭，她打盆热水，在自己房间里简单地洗个澡就躺在了床上：先仰躺着睡，感觉腰间的骨头有点疼，后来趴着睡，还是有些疼，只好再翻过来，把左腿弓起来，把右腿码在左腿上，这才感觉舒服点。于是，她拿起枕头边上的折叠纸扇扇起来，微弱的煤油灯光在微风中也微微地晃动着。她觉得，这割麦比插秧更弯腰。插秧，可以把双腿插进泥巴里，而割麦，屁股却翘起老高，一天到晚老是撅着屁股，腰不疼那才怪了。这时，她又想起了插秧时人们唱的山歌：“五月端阳节，插秧又割麦，腰杆子累断两三节，累死也不能歇。”唉！这辈子也不能老是这样脸朝黄土背朝天地累着呀！想着想着，她忽然想起了马常委说“有文化的人有前途”的话来，而且马常委又是这一片儿的包队干部，就住在咱雷堂大队，何不去找他，看他能不能给自己找个有前途的事做呢？这一夜，孙维民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孙维民起得比较早。洗完脸，她从床头边木箱里找出平时舍不得穿的白底带小朵红花绿叶的的确良上褂，又找出一条蓝色边开口的涤纶裤子和浅黄色丝袜；穿好后，才拿起床头柜上的雪花膏盒，用食指舔一点雪花膏放掌心里搓几下，然后把双掌往脸上反复揉擦一会儿；接下来，她弯腰抬头对着镜子，拢了拢短发，才出门。
　　孙维民刚到女队长赵兰英家门口，正好碰上赵兰英提着菜筐到门口塘去洗菜：“哟，维民，你这是上哪去呀？走亲戚呀？”赵兰英上下打量着孙维民问。“哪吔，我是来向你请假的。”孙维民含笑回答。“请假？有事吗？”赵兰英审视着孙维民问。“这几天吧，我这……我这下身一直不干净，我想去公社卫生院找医生瞧瞧。”孙维民略带羞色地说。“哦，那是得瞧瞧；我们女人啦，就是这一头儿爱拖后腿；去吧去吧，我跟记工员说一下，不扣工分。”
　　孙维民说了声“谢谢嫂子”就匆匆往大队部走去。到了大队部，只见雷广乐正在扫院子。“雷叔好勤快呀！”孙维民停下来打招呼。
　　“嗯？”雷广乐停下来回头看一下，“哦，是维民啦；这么早到队部来，有啥急事吗？”
　　“也没啥急事，就是想找马常委。他在吗？”
　　“他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跟无尾巴鹰一样；谁晓得他这会儿在哪儿？”雷广乐说着又握起扫把呼啦呼啦扫起来。
　　“这个马向阳！让人来又不等着！”孙维民咕咙着往回走。
　　“哎等等等等，你说啥？是他叫你来的？”雷广乐拖着扫把追过来问。
　　“是啊，怎么啦？”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咋不早说呢？我知道他在哪里。他就在下面老支书家住的，怕是现在还没起床吧。”雷广乐感觉有点尴尬。
　　“算你聪明，这次我就饶了你！”孙维民笑着说完就往下走。
　　“哎哎，你等等。”雷广乐紧走几步，“我跟你说哈，他每天上午十点左右来这里吃早饭。这不是天热嘛，夜里睡不好，这会儿怕是睡得正香。我湾儿的社员，天粉亮就都去西畈割麦子去了，也是十点左右收工，回来吃早饭。你这会儿去，是不是影响他休息？”
　　“没事，我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孙维民回头笑一下，“谢谢你呀雷叔！”说完继续往下走。
　　老支书就住在斜坡下的第一家。正屋三间，正屋对面是两间倒屋与一间门楼连体，左手是两间厨房，右手有道土坯墙，里面看上去像个四合院。大队为了照顾老支书，让他开了个代销点，孙维民经常来买生活用品，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走到门前，见大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一扇，然后又轻轻掩回去；拐到倒屋门前，见门也是掩着的，她推开门走进来，在土坯垒的上面放块木板的柜台前站一会儿。她估计马常委一定睡在那间只有门框没安门的房间里。犹豫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对着里面小声喊道：“马常委！马常委！”
　　马向阳昨晚的确没睡好。除了天热，不知什么时候蚊帐内还钻进来一只蚊子，刚想入睡，蚊子就在耳边“嘤嘤”地叫着；他试图用巴掌拍死它，但暗淡的煤油灯光总是不如人意，他只好放弃原先的想法；后来，在迷迷糊糊中，他还下意识地在大腿上拍几巴掌，才似睡非睡地静下来。忽然听见有人叫他，他猛然睁开眼，发现阳光从后墙小窗里射进一道光柱，才问道：“谁呀？”
　　“我，孙维民。起来了吗？”
　　“孙维民？她这会儿来干什么？”马向阳这样想着，边穿衣服边说：“进来吧。”
　　“打扰你休息了，真不好意思。”孙维民微笑着走进来，见马向阳额头上似乎有汗，忙从床上拿起蒲扇对着他轻轻地摇着。
　　孙维民的到来，让刚扎完裤带的马向阳眼睛一亮。只见她微微发黑的脸庞略带羞色，圆圆的大眼睛脉脉含情，高耸的胸部咄咄逼人；而且，随着蒲扇的摇晃，一股股清香也扑鼻而来。马向阳转过身，把蚊帐撩到帐钩上，再转过身说：“你看，这里窄，又没椅子，就坐床上吧。”说着他自己先坐下来，拍拍床帮。孙维民随即也坐了下来，低着头说：“上次不小心把你手烫了，现在好些吗？”说着才抬起头。“就为这事跑一趟呀？你也太细心了。你看，好得很。”马向阳说着伸出手。“嗯，真是的。”孙维民拉过手在手背上抚摸着。“还是维民会心疼人啊！”马向阳说着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孙维民的脸蛋儿。“嗯，是人家先作错了嘛。”孙维民娇滴滴地说。“维民真好，真会疼人。”马向阳说着一只手勾住孙维民的脖子，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胸部。孙维民嗯嗯嗯地呻吟着，顺势倒在马向阳怀里，仰起脸，温柔地问：“你不是说我，有文化就有前途吗？”马向阳把嘴贴在她耳旁小声说：“放心吧宝贝儿，明天你就有前途了。”说着把手往下轻轻地移动。听到这里，孙维民浑身酥软起来，下意识地帮他解开裤子边开口上的钮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