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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清账组下队清账 孙会计无奈退赔

作品名称:鸳鸯梦      作者:秋鹏飞      发布时间:2023-06-08 18:05:32      字数:4782

  “哟,爸,你什么时候买手表了?”吃早饭的时候,孙维民看着孙自安的手腕问。
  “哪是买的吔,是你大姨送来订亲的。现在订亲,不是时兴三转一响吗?你大姨说,现在家里有点难处,先送块表过来,把亲订下来,等结婚前定喜字期儿的时候,再把两转一响补上。”许莲荣说。
  “妈,你怎么能这样呢?八字还没一撇儿,怎么能收人家的礼呢?”孙维民皱着眉头说。
  “春上不是跟你说好了吗?咋就八字没一撇儿呢?”许莲荣反问。
  “我说我想想,我答应了吗?你明知道她是后妈,还把人往火坑里推!”
  “这叫啥话?这不是为你们两个好吗?平时,我看建国就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全湾儿的人谁不夸他?论人品儿有人品儿,论身子,没毛病,论家庭,我们两家差不多,他哪一点不如你?再说了,我和你大姨是亲姐妹,你们结婚了,哪还有后妈不后妈呀?”
  “我问你,郑建国同意了吗?野地烤火一面热!告诉你吧,人家现在攀高枝儿了!人家看上的是何幽兰!何幽兰是谁你不知道?她爸是公社书记!她妈是供销社主任!我们算什么?人家拔根汗毛都比咱腰杆子粗!”
  “我早瞧出来了!他敢这山望那山高!”
  “好了!别吵了!真烦人!”孙自安说着摘下手表啪地扔桌上,起身就走。
  “姨爹,我正找你呢。队长让我来跟你说,大队清账组来了,叫你把账本拿保管室去。”孙自安还没出门,迎面碰上郑建秀,只好回身去拿账本;郑建秀进来接着说,“哦,姨妈,姐,队长说轮饭轮到你们家了,叫你准备一桌饭;他说,马常委今天来慰问困难户,一共有五六个人吧。”
  雷堂大队党支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年腊月中旬开始,派人到各个生产队去把账目清理一次,清账时除队长、会计、出纳外,还必须有两名以上的社员代表参加。用支书雷恩柱的话说:这叫算账如扫地,一年扫一次;账目公开,社员参与管理。今天是腊月二十九,郑大湾是最后一站;郑大湾每年清账都放在生产队活动室。
  “稀客稀客!你们都是勤快人啊!”孙自安进门就握着老支书李光顺的手。
  “我们也是刚到。”大队会计杨光向孙自安伸出手,“哎,出纳呢?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刘文和夹着账本匆匆赶到。
  “哎,社员代表呢?怎么没来?”李支书问孙自安。
  “不知道呀,队长安排的。”孙自安回应。
  “哦,四员儿马上就到,豌豆说得一小会儿,叫我们先清着。”郑继祖随口应道。
  “来晚了来晚了!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郑建国人在门外,声音到了。
  “吭!生产队的账好清,早点晚点都没事。”老支书说着拉张椅子在另一张大桌前坐了下来。
  “老支书来啦!杨会计来啦!”孙维民进来把热水瓶放老支书面前这张桌上,边跟大队干部打招呼,边从母亲手里接过茶杯倒水。“这是我们队茶山上的茶,没有大队茶场的茶好,你尝尝。”孙维民给老支书端一杯,又端一杯给杨会计,然后才同母亲一起离开。
  “开始吧,不等了。建国报账,文和打算盘,队长看流水账本,我看会计总账本。”杨光说着把装订好的条据递给郑建国,把出纳的流水账本递给郑继祖,自己翻开会计的总账本。
  “哎呀,我的算盘弄丢了,找半天没找到,刚从记工员那里借把来!”郑维汉边跑边吆喝,算盘珠子随着脚步声哗啦哗啦地响。
  “快来快来,刚准备开始。”杨光接着对郑建国说,“先报收入,从元月份开始。”
  “一百二十五块八。”郑建国用手指按着条子念数字,两把算盘同时噼噼啪啪响几下。
  “三百三十四块整。”郑建国继续念,算盘继续响。
  ……
  “总收入三千五百六十七块二毛九。”
  “嗯,你们几个好好想一想,吭!有没有漏掉的呀?”老支书端着茶杯过来说。
  “没有。生产队卖余粮是大头儿,今年就是卖了条小牛娃,多收入一百多,其余也没啥收入。”郑维汉表态说。
  “你们队算是好的呀!有的生产队收入是白板儿,吭!除了交公粮,口粮都不够,哪有余粮卖啊!”老支书感叹道。
  “好,算支出。”杨光往后仰下身子,接着向前俯一下翻账本。
  “哟,进度快呀!等着回去陪儿媳是吧?”马常委一进门就握着老支书的手开玩笑。
  “吭!你也是昨天夜晚陪儿媳玩长了吧?要不然,咋就现在才出马?”老支书反唇相讥。两个人的对话一下使严肃的场面气氛活跃了起来。
  “谁说我们才出马?我们已经跑了两个生产队了,就剩这湾儿一户了。”跟来的魏干事说着把手中的一小袋米和一小桶油往上提了提。
  “好,不打扰你们了。”马常委抬一下手对小魏说,“走吧。”
  “你们晓得路吗?要不我送你们去?”郑继祖送他们到门外,犹豫一下问。“不用不用,我来过,去年是我和李书记一块儿来的。”小魏回头说。“那我就不送你们了;等会儿转来吃午饭,场儿已经安排好了。”郑继祖说完停一会儿才回屋。
  孙文年住在一进小湾儿的第一户,就两间稻草房。房子左侧是牛栏,也是两间稻草屋,里面拴有四条耕牛。牛栏前面不远处有一垛稻草,这是四条牛的伙食。孙文年牵一条黄牛出来,准备到稻草垛前的池塘去饮水;刚走到草垛旁,忽然模模糊糊地看见从大湾儿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好像是魏干事,忙把牛拴在旁边的牛桩上迎了过去。
  “老同志,你好啊!”马向阳伸出手。
  “好!好!”孙文年把两只手往胸脯上擦几下才握手,“又要政府花钱了!快!快到屋里坐!”
  进屋后,马向阳环视一下室内,见地面打扫得很干净,只是地面不够平整;两张椅子和一张小方桌,好像刚擦过似的。但他没坐,而是回身问:“怎么样?年货办好了吗?”
  “托共产党的福,办好了。你瞧啊,这鱼也有,米也有,面也有,生产队还送来二斤多猪肉,啥都不缺。”孙文年扳着指头说。
  “哦,这就好。老同志今年高寿呀?”马向阳又问。
  “六十五了,跨过年就六十六啦。”
  “看你的身子骨还挺硬朗哈,刚看你牵牛饮水,还在队里上工吗?”
  “哪儿咧,这是大湾维武病了,我叫他这两天莫来,我替他瞧着点儿。”
  “今后有什么困难吭一声儿,找队长也行,找大队也行,直接找公社也行,我们帮你解决。今天呢,给你带来二十斤大米,还有五斤香油,不多,你就收下吧。”马向阳指了指小魏放桌上的米和油,说着就往外走。
  “哎哟,来了连口水也没喝到,空站一会儿。”孙文年跟出门外。
  “你忙,你忙。”魏明回头向孙文年挥挥手,然后跟上马向阳往大湾走去。
  “姨爹,这张条子经办人怎么没签名字呀?”正在清账的郑建国说着把条子递给孙自安。孙自安接过条子皱着眉看了看,喃喃自语道:“是呀,经办人怎么没签名儿呢?”想了想把条子递给刘文和:“文和你想想,经办人是谁?怎么不签名儿呢?”刘文和接过条子,仔细看了看说:“哎,这也不对呀,队长签的字也不像队长的字体呀。你瞧,这是你签的字吗?”说着又把条子递给郑继祖。郑继祖接过条子看了看,摇摇头说:“这不是我写的字,我的字像鸡爬的一样,哪有这好看呀;你们和其它条子比比看。”说着又把条子递给郑维汉。郑维汉接过条子看一眼,又拿出另外几张条子对比一下说:“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不是一个人写的字。呃,还有啊,我们队买这么多香油干什么?二十斤,十八块,九毛钱一斤,香油哪要这么贵呀?猪肉才七毛四。我听说曹油坊的香油只要八毛二。”
  生产队的账目管理是从大队学来的:会计管账不管钱,出纳管钱不管账,但总钱在会计手上,出纳花钱要从会计手上拿。出纳有本流水账,某年月日买什么东西的条子,每张条记一笔,会计记总账,一个月一笔。购买物品的条据上要有经办人签名,然后队长签名,出纳拿着这种条据才能到会计那里去报账。手续不全者,会计可以拒收。
  “算了算了,算我自认倒霉吧。”孙自安说着从郑维汉手中拿过条子,狠狠地撕得粉碎,然后揉成团掷向门外。
  “哎哟!谁要暗算我呀!”被扔出的纸团正好打在刚要进门的马向阳的胸部,马向阳笑着嚷嚷,接着问,“还没算完啦?”
  “你还真会踩点儿呀!你一来,吭!我们的任务就结束了。”老支书打趣儿说。
  “怎么样?有结余吗?”马向阳把手插裤兜里来回走动着问。
  “那还用说,结余一千八百多;我们大队三分之一的生产队都亏,有的还欠人家一屁股搭俩裂。”杨光笑答道。
  “走吧,吃饭去;肚子在叫唤的。”郑继祖站起来说。
  孙自安住的是三间红色机瓦房。进门右侧一间是他老俩口的卧室,左侧一间是女儿的卧室,中间这间叫堂屋,是一家三口共同活动的场所。现在,堂屋中间摆了张大桌子,大桌上沿并列摆两张大椅,其余三方各摆一条长板凳;大桌正中间摆放着一个三脚三耳火炉,火炉里的炭火刚刚燃起,火炉上的羊肉火锅里微微忽闪着点点浪花儿。
  “哎哟!稀客稀客!快到屋里坐!”正在左手厨房里炒菜的许莲荣听见外面有说话声,忙迎了出来打招呼。
  “有什么好吃的招待客呀?”马向阳说着弯腰往厨房进。
  “马常委来啦!”正在往灶窿里填柴禾的孙维民忙用火钳压住火头,站起来打招呼。
  “哦,维民呀,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见灶台上摆满了大盘小盘生的熟的各种菜肴,马向阳接着说,“弄这么多菜干什么?吃不完浪费了多可惜!那瘦肉、鱼块就别煮啦,有这些豆腐、鸡蛋好得很。”
  “哪有啥菜呀?这要不是过年,平时叫我拿也拿不出来呀!快去堂屋坐,这里邋遢。”许莲荣笑眯眯地说。
  “坐,都坐呀!都站着干什么?”马向阳进来说。
  “你没来谁敢坐呀!吭!那,那上边大椅子是上席,你和魏干事坐。”老支书抬抬手说。
  “他呀,还是娃娃辈儿,哪轮到他坐上席呢?我两个坐。”马向阳拉着老支书坐上大椅。
  就在几个人让座的同时,孙维民从堂屋门旮旯洗脸架上拿起脸盆到厨房来打热水。在烟囱旁靠锅边处安有一个瓦罐,饭熟了,瓦罐里的水也热了。孙维民用小葫芦瓢舀了半盆热水,匆匆端放脸架上,才走过去笑眯眯地对马向阳说:“马常委洗脸。”马向阳抬头看一下孙维民,也笑一下说:“这么客气呀。”说着站起来走过去;可刚把手伸进脸盆,就“啊呀”大叫一声,同时火速不停地甩着手臂,嘴里也不停地发出“嘘嘘”的声音。“怎么啦?怎么啦?”孙维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恐地问。“水有点烫。”马向阳仍然甩着手臂,咧着嘴说。“烫坏了吗?疼吗?我瞧瞧。”孙维民说着抓起马向阳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地抚摸几下,又呼呼地边吹边说,“哎哟,烫红了。”
  马向阳和孙维民的对话,惊动了在座的所有的人。孙自安站起来问:“咋回事?咋回事?”这时,许莲荣端瓢凉水走了过来:“死丫头一点儿也不动脑筋,今天炒多少菜呀!那温罐里的水还不成开水了?烫坏了吧马常委?”说着把凉水往脸盆里兑。“没事没事。人常说,火烧憨人快,感觉烫还不赶快缩手呀?没事,喝酒。你娘儿俩也来一起吃,别弄菜了。”马向阳这才洗把脸入座。
  “来马常委,抽支烟,打打气儿。”郑继祖从桌上拿起公字牌香烟递过去,见马向阳摇手,自己点上抽起来。
  “来马常委,我敬你一杯,鼓鼓劲儿。”老支书一手端自己的杯,一手端起马向阳的杯,碰一下才把马向阳的杯递过去。
  “哎呀,我是很少喝酒的,今天盛情难却呀;来来,我们共同干一杯!”马向阳举起手中杯;大家只好喊着“干”陪着。
  “吃菜吃菜,趁热吃,凉了不好吃了。”孙自安吆喝着。
  “维民,你把常委的手给烫了,还不来敬杯酒赔个不是?”孙维民刚端盘韭菜煎鸡蛋放桌上,老支书就开了口。
  “是呀是呀,是要赔个不是;那还有空位,你就过来吧,过来给常委敬杯酒。”刘文和附和着说。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吧。”孙自安感觉今天太不顺了,想了想对女儿说;说着往外挪一下,留出空位让女儿靠近马向阳坐。
  “嗯。”孙维民答应着走了过来,拿起桌上的红星二锅头倒一杯,站起来双手递给马向阳:“马常委,我敬你一杯,就算我对党表达红心吧。”
  “我本来没酒量,你这样说,我只好喝了。你坐你坐。”马向阳接过杯一饮而尽。
  “刚才不小心把你手烫了,真的很愧疚;这杯酒算是我对你表示歉意吧。”孙维民又双手捧着杯递过去。
  “这个……哎,维民,你是上过初中还是高中呀?”马向阳盯着孙维民的眼睛问。
  “喝酒喝酒!吭!莫打岔!”老支书插话。
  “真的,我说的是正经话;我们公社初中生就寥寥无几,有文化的人组织上培养培养,那将来还是有前途的!”马向阳一本正经地说。
  “初中毕业。”孙维民看着马向阳含笑回答。
  “好!好!都端起来!为维民的前途干杯!”马向阳接过杯举起来大声说。
  “哎哎哎!吭……”老支书还想说点什么,见大家都端起来了,只好也跟着端起酒杯喊声“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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