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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写春联幽兰出彩 打糍粑儿童欢欣

作品名称:鸳鸯梦      作者:秋鹏飞      发布时间:2023-06-07 13:43:00      字数:4208

  郑大湾有个老传统,每年春节的春联,由生产队集体买红纸和笔墨自己写,然后根据房头多少,分发到各家各户。郑继祖认为,这样下来,全村少说也要节约一百多块;所以,湾儿里人都说队长是个“精头子”。湾儿里人大多是文盲或半文盲,只有郑建国和孙维民上过初中,算是秀才了。
  保管室是通长五间红基瓦房。这是一个多功能的活动场所,里面除西头一间堆放着犁、耙、扬杈、木锨、扫帚等劳动工具外,还有几个大石臼等粮食加工工具,其余空场既是会议室又是活动室。现在,郑建国和孙维民正在这里写春联。
  “哎!建秀,把那小刀儿递我。”正在裁纸的闵文秀喊。
  “哎,来了。”郑建秀拿着小刀走过来,“哎哟俵奶奶,你这样裁不行,叠得太厚了,裁下来不一样宽。来,我裁你看。”郑建秀把闵文秀叠好的纸松开重叠。
  “二老爷,怎么不叫何幽兰过来写?”另一张大桌前,正准备动笔的郑建国对孙文固说。
  “她会写吗?”准备帮郑建国打下手的孙文固问。
  “哎哟,她高中毕业,哪能不会写呢?上次我看过她的日记本,那字写得跟印刷印的一样。”
  “建秀!你去小湾把何幽兰叫来!”孙文固喊道。
  “我去我去!”闵文秀说着就往外走。
  “俵奶,小心小湾有狗咬着!”孙维民大声喊一句。郑建国朝孙维民看一眼,什么也没说。
  何幽兰的房子是用迁安费购买材料,生产队出劳力盖起来的四间砖木结构的红基瓦房。从东往西数,第一间是黄丽华夫妇的卧室,第二间是堂屋,第三间是何爷爷的卧室,第四间是何幽兰的卧室,每间屋的间隔都是土坯山墙;与村里其它民房不同的是,每间卧室都安有一扇木门,而且前后墙都安装有钢筋穿成的玻璃窗户。
  “幽兰!幽兰!”闵文秀人没到声音已经到了。
  “谁呀?”正在西侧厨房洗刷碗筷的黄丽华闻声伸头问。
  “哦,黄主任,幽兰在家吗?二老爷让我来叫幽兰去写门对子。”
  “写门对子?哦,写对联儿是吧?不好意思呀,她昨天回来时就感冒了,还没起床。”
  “哦,文秀呀,找幽兰有事吗?”听见有人说话,爷爷从卧室走了出来。
  “是这样的爷爷,队里写对联儿人手不够,二老爷派我来叫幽兰去帮忙。”
  “那得去。幽兰!幽兰!”爷爷朝里边喊。
  “哎!来啦!来啦!”正在看书的何幽兰应声而出。其实,何幽兰早就听见妈妈说的话,也知道妈妈有意阻拦自己;听见爷爷解套,自然喜出望外。
  “去,跟俵奶奶一块儿去写春联儿去。”爷爷挥挥手说。
  “爷爷你……怎么能让她去和郑建国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起呢?”闵文秀和何幽兰走后,黄丽华对爷爷表示不满。
  “啥叫不三不四?哦,就你人五人六儿?”爷爷叫何昌德,参加过抗美援朝,曾任库区何棚大队支书;现在退了,人老了但军人的个性还没变:“人家郑建国是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是学雷锋的典型代表,在水库还被评为先进模范,怎么在你眼里就变成了不三不四的人了?党中央毛主席再三强调,我们的党员干部,要密切联系人民群众。你是怎么联系的?哟,做了官了,就高高在上了!就做官当老爷了!就当官太太了!”爷爷越说越气,背着手气呼呼地往大湾儿走去。
  “上纲上线!小题大做!真是!”黄丽华咕哝着,才又进厨房继续刷碗刷锅。
  “来啦来啦!秀才来啦!”闵文秀还没进门就大声嚷嚷。
  “哎哟喂,别动别动,让我好好瞧瞧。”林向群拦住何幽兰。她是今年春上才嫁给刘文和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何幽兰,“啧啧啧,漂亮!真漂亮!就跟画中人儿似的!”
  “她叫林向群,是刘文和媳妇;四员儿叫她嫂子,你也叫她嫂子吧。”闵文秀嘻笑着对何幽兰说。
  “哦,嫂子真会夸人。你也漂亮呀!乍看,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呢。”何幽兰笑眯眯地回应。
  “哎!快点!晚上打糍粑还要用地场儿!”孙文固大声喊道。
  “走,我跟你打下手。”林向群拉着何幽兰的手说。
  “等一下,我看看。”门外地面上已经摊有十几副写好的对联,何幽兰看了看,只见内容大多是毛主席诗词:
  春风杨柳万千条
  六亿神州尽舜尧
  
  一唱雄鸡天下白
  万方乐奏有于阗
  
  红军不怕远征难
  万水千山只等闲
  
  为有牺牲多壮志
  敢叫日月换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
  遍地英雄下夕烟
  
  金猴奋起千钧棒
  玉宇澄清万里埃
  “这边是我哥写的,那边是维民姐写的。”郑大秀双手撑一副上联放地上,指着地面对何幽兰说。
  “嗯,都写得不错。”何幽兰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觉得到底是建国的字遒劲有力,胜出一筹。
  “那边,那张桌子,都准备好了。”何幽兰刚进门,孙文固就指着郑建国左侧的大桌子说。
  何幽兰点点头“嗯”一下走到大桌旁,拿起笔在盘中蘸着墨汁想,都写毛主席诗词,内容是不是有些单调?于是小声问郑建国:“能不能写点其它喜庆些的内容?”郑建国把笔放盘口上,直起腰说:“我也这样想过,可肚子里没货呀,怎么写?”何幽兰眨眨眼说:“能写就行。”说着奋笔疾书,一连写了几幅:
  国乃家之栋无农不稳
  民以食为天有粮则安
  
  树到阳春皆吐秀
  人逢盛世尽扬眉
  
  植桔荒山遍岭黄金果
  养鱼废池满塘白雪银
  
  枝头喜鹊唱新曲
  雪中梅花报早春
  
  植树造林山添秀色
  开渠兴堰水泛清波
  
  春雨化作杯中美酒
  东风吹开人面桃花
  “有点臭味儿,走大秀,我们去外面吐吐气。”孙维民放下笔,昂首挺胸而去。
  “这是谁写的?瞧瞧,这字写得真好,比街上卖的还好看!”郑继祖背着手走过来,看着林向群刚放下的一副问。“幽兰写的。队长也认字?”林向群停下来回应。“我还是解放初上夜校扫盲时认的几个字,比不上你们年轻人有福气,都上初中高中,是有文化的人;不过,字写得好看不好看,我还是能瞧得出来。”林向群笑着说:“幽兰不仅字写得好,这内容也好;你看这‘春雨化作杯中美酒,东风吹开人面桃花’,多好啊!歌颂党的好政策不提党,用春雨东风比喻,说咱人民生活好用美酒比喻,说咱人民欢喜用桃花比喻,真说出了咱社员的心里话呀!”
  “哎哟,这么说这副我要了!”郑维汉的妻子梁秀娟说着就收林向群刚解释的这副。
  “这两副我要了。”孙文固的大嫂万光秀咯咯地笑着把何幽兰刚写的两副收了起来。万光秀也是扫盲时才识字的,见梁秀娟动手,也抢个先。
  “别急别急!都有!别拿乱了!家里有几个门头儿拿几副!”这时,门外已经来了几十人,就跟赶庙会似的人挤人;见大家都在动手,郑继祖只好大声吆喝。
  “哟!老支书也来啦!看看你孙女这回算出名了,大伙都在争抢她写的春联儿啊!”见何昌德走过来,郑继祖忙迎上去握着他的手。
  “队长过奖了。她们这代人比我们强,我们小时候饭都吃不饱,哪有钱读书呀?”何昌德感叹说。
  “哎!哎!让开让开!走的走,让的让,小孩莫在路头上!”郑维汉挑几块土坯,穿过摊满对联的地面空白处,边走边驱赶围观的孩子们。
  “排长挑这么多土坯干什么呀?”何昌德回头看一眼郑维汉问郑继祖。
  “晚晌打糍粑,先把灶垒起来。你在这儿转转,我过去看看。”郑继祖说着来到门外左侧,对几个正在劈柴的年轻人说:“加把劲儿!趁天黑前多打几甑!”
  “队长,刘奶奶的风匣叶片儿断了,不起风,不能用了。”刘文和跑过来说。
  “哎呀,你也真是的,我湾儿风匣还不多呀?去,把我家的那个搬过来。”郑继祖说着走进屋问孙文固,“写完了吗?还差多少?”
  “对联写完了,还差一些杂联。有的要‘童言无忌’,有的要‘鸡鸭成群’,有的要‘老少平安’,有的要‘槽头兴旺’,看把他们几个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孙文固说着扭几下屁股。
  “好,好。完了看还有哪些人没来拿,派几个人送去。你们几个辛苦了,晚晌在家歇着,就不要到这里来了。”郑继祖说着走到门外大声喊话,“大家都听着!吃了饭都过来!”
  这几天的太阳特别温暖,尽管立春还得几天,但人们已经感受到春的暖意。
  下午,郑大湾的男人们,已经把写字室改变成粮食加工厂:抽风匣的许莲荣一边拉动风杆来回用力,一边拨弄着灶窿里的柴禾,头上的热气与蒸笼上的热气混在一起,弥漫着整个屋内;打糍粑的郑维汉和郑维友正举着石锤嘿嘿地轮番着往石臼里砸去,旁边的孙自安不时向石臼里撒一小把糯米面;易本山和刘文和正在拍打桌面上已经打好的糍粑,他们要把成熟的糍粑做成桌面一样大小的方块;还有几个准备轮流换班的男人,有的在把外面的劈柴往里抱,有的在挑水,也有的叼着烟在闲逛。
  “好了好了。”郑维汉说着抱起石臼里打好的糍粑,啪地扔到另一张大桌上。几个男人迅速过来,撒面粉的撒面粉,扯的扯拍的拍,一个圆形的米团很快变成方形。
  “过来过来。”郑继祖推一下孙自安,掀掉覆盖在蒸笼上的白布,抱起蒸笼砰地将蒸熟的糯米倒到石臼里。
  “姐你起来,我来烧会儿。”许莲英对许莲荣说。许莲荣站起来,拍拍屁股呸地吐口唾沫,翘着屁股昂首而去。“头翘尾巴蹶的,谁惹你了?”许莲英小声咕哝着。
  “跟你们讲个笑话儿。”刚换班穿着单衣的郑维汉说,“从前,有个长工在掌柜的家干了一年活,快过年了去讨工钱。掌柜的说:‘你看,今年生意不好做,天又这么冷,账还没收起来,等暖和了你再来吧。’长工想,这不是赖账吗?当天他没走,跑到磨房里脱掉破棉衣,抱起一扇磨盘在屋里来回转,累得浑身是汗,接着他又去讨工钱,对掌柜的说:‘你瞧,天暖和了,该给工钱了吧?’掌柜的一看,忙问:‘这大冷的天,你咋冒这多汗呀?’长工眼珠子一转说:‘我这是件宝衣,冬暖夏凉。’掌柜的又问:‘卖吗?’长工连连摇头说:‘我这是祖传宝衣,不卖。’掌柜的说:“你出个价,多少钱不是事儿,我买了。’长工说:‘最低十两银子,这还是看你的面子上。’掌柜的说:‘十两就十两,我买了。’长工说:‘还有工钱呢!’掌柜的说:‘工钱一两银子,合起来十一两。’说完就拿出十一两银子给长工。长工脱掉破布衫递给掌柜,接过银子,出了门拔腿就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这掌柜就是个赖皮,要工钱没有,买宝衣钱多的是。”郑维友评论说。
  “哪有啥宝衣呀!有宝衣还出去当长工?那是长工使了个小心眼儿。”孙自安笑着说。
  “资本家跟地主一样都心黑!他不把你身上的油榨干就不会放你!非得像毛主席那样,带领咱穷人把他打倒,他才翘不起来!”郑继祖愤愤然。
  “团儿!团儿!爸爸团儿!”正在这时,狗娃跑了进来,抱住易本山的腿。
  “哎哟我的小祖宗!又乱跑!”郑奶奶跟上来抱起孙子就走。
  “哟!坏了坏了,把你们吃糍粑团子的大事给忘了!”郑维汉说着从石臼里抓一小把半成熟的糍粑递给狗娃,“来,小俵叔,给你团儿!”接着回身对门口一大群往里挤的孩子大声说,“别急!都有!排队排队!小人儿在前头,大的在后面,从小到大,大的压耙。哎,好!先把手放水桶里湿一下!”说着又转身从石臼里抓,把如鸡蛋大小的糍粑团子放孩子们手里。接过糍粑团子的孩子们,有的将团子从左手换到右手,有的边走边吹,也有不怕烫的开始用嘴咬;喜气洋洋的孩子们这才议论着,咀嚼着,欢笑着,渐渐散去。
  没有月光,满天星星俯视着欢乐的儿童,也都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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