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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怒佛

作品名称:武林败侠      作者:蒜苗炒肉      发布时间:2023-06-10 14:35:44      字数:13853

  陆远阳刚出巷角,便听不远处有人唤道:“少侠留步!”
  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少年郎快步跑来,明亮的眼睛炯炯发光,大口喘着粗气,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问道:“敢问少侠可是雾山派的陆远阳?”
  此时陆远阳心情大好,见他稚气未褪,一脸无邪,不禁调笑道:“小鬼头,本少侠只负责斩邪诛恶,你若是与娘亲走散了,还是乖乖去衙门等着罢!”
  那少年郎见他要走,忙一把拉住,急道:“别走别走!我找的就是陆远阳!”
  陆远阳奇道:“你小小年纪,找我作甚?”
  未想少年郎竟答道:“快随我来,令师危在旦夕!”
  这话倒是将陆远阳吓了一跳,他一把甩开少年郎手掌,厉声道:“休得胡言乱语!你可知我师父是谁?”
  少年郎想当然地道:“你是陆远阳,你师父自然是大名鼎鼎的凌云剑侠咯!”
  陆远阳皱眉道:“既然你知道,为何又要说谎骗人,我师父武功盖世,普天之下又有谁伤得了他一根汗毛?”
  少年郎见他不信,委屈道:“我骗你作甚!凌云剑侠武功再高,不也只有两只眼睛,一张嘴巴?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难道仅凭他一人一剑,还斗得过十几个凶神恶煞的练家子?”
  陆远阳听得一头雾水,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绝非顽童戏语,于是道:“你莫要慌张,且一字一句说给我听。”
  少年郎点点头:“方才我在野郊捉蛐蛐,路过一座废弃的佛寺,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叫骂声。我壮着胆子,戳破窗纸向里面望去,竟发现庙中尽是些奇装异服的怪人。他们有的手持宽斧,有的背着长弓,气势汹汹地将一位中年男子围在中央。我躲在庙外,正好听领头那人道:‘陆凌霄,我等隐忍多年,终于找到机会手刃你这狗贼,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那中年汉子也道:‘孰胜孰败,犹未可知,既然你们一心寻死,陆某今日便大开杀戒了!’说着就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我一看这场面,哪还不明白情况?怕是凌云剑侠的仇敌联合起来杀上门啦!”当下又将那中年汉子的长相描述一番,问道:“凌云剑侠我是不认得,可你总认得吧?你倒是说说,这人究竟是不是你师父?”
  陆远阳怔了证,道:“的确是他没错!”
  少年郎道:“那你还不快去帮忙?妈妈说,凌云剑侠是鄂州的守护神,咱们老百姓蒙他庇护久矣,我本想跑去衙门求援,正好听说陆大侠的徒弟就在附近,这可真是太巧啦!”说罢拉着陆远阳就走,却发现对方似乎微微愣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急得直跺足道:“想什么呐!还不快与我来?”
  陆远阳瞧这少年郎急迫的样子不似作伪,思来想去,吩咐道:“你说的对,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赶过去,你快去报官吧!”
  少年郎却道:“那怎么成?我也要去!”
  陆远阳道:“你才多大年纪,去了也只是累赘罢了!”见少年郎死活不依,只好耐心道:“敌人实力不明,我去了很可能也无济于事,你快将此事报于官府知晓,若能得秦大人出面相助,就万无一失了!”
  陆远阳将两手搭在对方肩上,少年郎忽觉责任重大,深吸口气,点头道:“一言为定,那我这就去了!”
  陆远阳见他终于走远,这才放心。深吸口气,循着少年郎所说的位置,风风火火赶到野郊,遥见一座老寺隐于茫茫青叶中,此时骄阳更盛,阳光透过叶缝照射进来,闪烁着斑驳的光影,正是那少年郎所说的荒废佛寺,陆远阳心道:“就是这儿了!”神经紧绷起来,缓下脚步,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轻手轻脚踏上石阶,却未听见庙内发出任何动静,他鼓起勇气,一脚踹开老旧的木门,拔出腰间长剑,摆了个自认为最有气势的剑诀,喝道:“陆大侠,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庙中,挺剑四顾,宽敞的庙内陈列着一些遗留的杂物,蓬草凌乱散落一地,除了两尊老旧的佛像外,哪有半个人影存在?
  寺外偶有蝉鸣,嘤嘤作响,整个庙宇却是静的出奇,陆远阳踏入厅内,查探一周,仍未有所发现,狐疑道:“我一路赶来不过半盏茶功夫,难道陆大侠已将敌人全数击退,飘然而去?可这地上的灰尘落得规规整整,又哪有半点打斗的痕迹?”
  这时他视线刚好落在正前方的两尊罗汉像上:其中一尊右手指天,左手抓着一条逆龙,威风凛凛,气势逼人;另一尊卧坐在地上,整个右半身却被一席破布裟盖住。不知怎的,陆远阳只觉这两尊罗汉正怒目直视着自己,被盯得浑身不舒服,长叹口气,喃喃道:“我就说嘛,像凌云剑侠这般高来高去的大人物,又岂是说见就能见到的?好在今日早已赚足了银子,总不至于败兴而归...”
  正寻思着,忽听啪啪几声,两侧窗子齐齐闭合,厅内光线登时弱了大半,同一时间,寺外野丛传来簌簌之音,只听庙外有人朗声道:“陆少侠一听师父有难,便急得什么都不顾了,此等孝心,潘某甚感佩服!”
  话音落毕,门外走进一魁梧汉子,身形挺拔,高大如牛,朝陆远阳狠狠一瞪,而后让出身子,将说话的矮个儿男子露了出来,正是刘烈与潘虎郎二人。
  陆远阳不知对方身份,心里咯噔一下,琢磨道:“不好,看来陆大侠并未将这伙人解决干净!”脸上却露出疑惑之色,拱手道:“在下云雾山陆远阳,阁下是?”
  潘虎郎挺身上前,冷笑道:“某乃烟笼山虎煞潘虎郎!你若没听过的话,倒可以去问问你师父!”双手连拍三下,埋伏在庙外的十几位手下一齐涌入,眨眼间已将陆远阳围在中央。
  陆远阳一听烟笼山潘虎郎之名,登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见眼前这些家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刀棍耙犁,手上抄着各色的家伙,心中叫苦不迭,嘴上却装作糊涂道:“久闻潘当家大名,不知找小弟有何要事?”
  潘虎郎微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今趟潘某及在座诸位兄弟兴师动众,只为做一回东道,请陆少侠随我前往烟笼山小住几日,不知小兄可否给潘某几分薄面,赏脸一叙?”
  他语气极为缓和,可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狠意,名曰“作客”,实为“人质”,对此陆远阳亦是心知肚明,道:“当家的既已开口,陆某本不该拒绝,可惜小弟尚有要事在身,只好先谢过潘当家的美意了!”
  潘虎郎早料到他会拒绝,道:“一年四季中,我烟笼山景色当属盛夏最美,若是错过,未免太过可惜,我看少侠还是与我走一趟罢!”
  刘烈当即招呼弟兄们道:“这位陆少侠乃是六爷的贵客,还不给我好生招呼着?”
  一声令下,众汉齐齐上前,将陆远阳逼入角落,后者退无可退,只好硬着头皮道:“实不相瞒,陆某早已与秦横秋秦大人约定在此相见,当家的若真想我赴烟笼山作客,不如再等上一等,邀请铁面神捕同去好了!”
  众人一听铁面神捕秦横秋的大名,皆露出畏惧神色。
  秦横秋作为鄂州神捕,与陆凌霄并称为“荆北双杰”。这人本是江湖绿林出身,却被朝廷破格录以仕途,自上任以来,破获棘手重案数十起,捉拿朝廷钦犯近百人,如潘虎郎这般的草莽流寇,铁面神捕之名有如鬼神。
  陆远阳本以为凭着秦横秋在黑白两道的威慑力,多少能令潘虎郎收敛几分,怎料对方却全然不以为意,悠悠道:“狗儿,你也听到了,陆少侠吩咐你报官的事,办得可还顺利?”
  话音落毕,一张熟悉的面孔从门外探出头来,陆远阳定睛一看,气得脱口骂道:“兔崽子,原来你是在背后捣鬼!”
  来者正是诓骗陆远阳只身赶往此间佛寺的少年郎,此时他嬉笑不止,哪还有半点稚嫩模样,洋洋得意道:“我挂念着少侠你的安危,便火急火燎地跟了过来,至于报官一事,却是忘啦!”
  事到如今,陆远阳哪还不明白,这是一场由潘虎郎精心策划的骗局,目的就是为了引自己上钩,至于陆凌霄遇险一事,自是子虚乌有,凭空捏造而成。危机关头,他知此战已不可避免,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承蒙诸位好汉关照,陆远阳也算是三生有幸,不过在下确有要事相办,若是当家的执意留我,也只好问问我这把宝剑答应不答应了!”噔地一声,白刃如霜,宝剑脱鞘而出,厉喝道:“哪位先上来领教?”
  众人知他是凌云剑侠的亲传弟子,此时见陆远阳威风凛凛,颇具威势,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一战。潘虎郎方才亲眼目睹陆远阳在赌坊大展神威,同样不敢贸然出手,低声吩咐道:“烈子,你先去试试这小子的斤两!”
  刘烈性情忠耿,向来对潘虎郎惟命是从,既得命令,当即抄起手下保管的大环刀来,跃跃欲试道:“陆远阳,当日你师父在烟笼寨好不威风,今日我便叫你这做徒儿的通通还回来!”
  陆远阳哈哈一笑,长剑遥指对方,道:“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刘烈不敢小觑对方,大喝一声,手举长刀,汇足气力,扑身朝陆远阳砍去,后者微微一笑,竟丝毫不将这奋力一击放在眼中,待长刃将至,只听咣当一声,利刃竟被主人抛到地上,陆远阳双膝一折,再无方才那自信满满的气势,跪地求饶道:“好汉饶命!小的并非陆远阳,你们找错人了!”
  这一幕令在场所有人大跌眼球,刘烈招式刚出了一半,万万没想到堂堂凌云剑侠的亲传弟子便已缴械投降。他这一刀已做足准备,只待当头劈下,叫人脑袋开花,无奈却只得强行中断,可惜力势甚足,兵刃虽然收了回来,身势却不受控制,猛地冲了过去。此时陆远阳双膝跪地,磕头求饶,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刘烈收势不及,裤裆刚好从陆远阳头顶跨了过去,只听砰地一声,狠狠撞在石柱上,气的直骂道:“草!”
  寺内气氛无比尴尬,众人见陆远阳双膝跪地,那唯唯诺诺的样子,面面相觑,均未料到凌云剑侠的弟子竟是银枪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潘虎郎见他窝囊至此,简直笑得合不拢嘴:“未战先怯,贪生怕死,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认了,这就是雾山派的优秀弟子,凌云剑侠的得意门生,真是笑煞我也!”刘烈也笑道:“我打拼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上这样应对我刀法的,这招‘大爷饶命’当真了得,哈哈哈哈哈!”
  陆远阳苦着脸道:“二位爷,你们先听我解释...”
  潘虎郎却一挥手:“来人,先把这位陆少侠绑起来再说!”
  这时忽听庙外有人喊道:“六,六爷,小的有要事禀告!”负责放哨的贾鹰闯入门内,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烈道:“娘了个嬉皮,你不在外面好好盯着,进来作甚?有屁就快点放!”
  贾鹰忙道:“方才有人鬼鬼祟祟靠近这里,小的连忙将他捉住,结果发现那人,那人...”说至半途,又含糊起来,唤道:“唉!你们两个,还不快把那人带过来给六爷瞧瞧!”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两位手下架着一个胖子走了进来。这人肚子凸出,似有几个月身孕一般,潘虎郎一见其长相,登时惊道:“怎么是你?”刘烈也奇道:“钱友晋?你如何寻到这里来的?”
  赫然便是方才在赌坊内赌钱输给陆远阳的钱友晋。
  此时他双臂被人牢牢架住,灰头土脸,气喘不止,毫无赌坊时的倨傲模样,陆远阳见他也被捉了来,脸上更是惨无人色,白的跟鬼一样。
  刘烈命手下将他放开,而后盯着他道:“你耳朵聋了?老子问你是如何寻到这儿的!”
  钱友晋满脸苦涩,目光瞥向陆远阳,吞吞吐吐道:“我...我输得并不服气,见这小子一出赌坊便往郊外跑,心下好奇,就一路跟了上来...谁知竟打搅了几位爷的正事,我立即就滚,你们不用管我!”
  说着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朝门外拱去,刘烈哪能放任他离开,刚要阻止钱友晋离开,潘虎郎已抄起一脚,狠狠踹在对方肚子上。
  这一脚威力生猛,踢得钱友晋在空中翻了个转,回落到地上,只觉胸腔热血翻涌,“呕”地一声,胃水秽物吐了一地,同时身上藏着的钱袋也落到地上。
  潘虎郎弯腰拾起,轻轻一甩,白灿灿的银子登时稀里哗啦地散了出来,骂道:“狗杂种,方才的银子看来没少赚啊!”
  钱友晋趴在地上,见盘缠散落一地,急道:“我的银子!我的银子!”也不在乎地上的秽物,一股脑将零碎盘缠全部揽在怀中。潘虎郎更是火起,一脚狠狠踏在他脊背上,这下子用上些许内力,钱友晋“哎呦”一声,口中竟咳出鲜血,可双臂仍死死护住赚来的银子。
  陆远阳不忍见对方这惨象,半跪着爬了过来,替钱友晋求情道:“别打了,别打了!这些银子都是大爷您的!老常,你还不快放手!”
  潘虎郎却是盛怒不已,俨然已猜到事情真相,双手揪起陆远阳衣领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快给我从实招来,否则老子现在就宰了你们!”
  众人见他眸中似滴出火来,均不敢作声,钱陆二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犹犹豫豫,欲言又止,这一切潘虎郎都看在眼里,气得将陆远阳往地上狠狠一推,沉声道:“狗东西,我看你们活的真是不耐烦了!”
  说到“不耐烦”三字时,左掌朝侧身佛像猛地一切,掌风如刀,那罗汉像手中的孽龙登时被劈成两截,与此同时,陆远阳脸上则多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他出手极快,转瞬则逝,陆远阳离得甚近尚未察觉,可钱友晋却从头至尾看在眼里,吓得脸色煞白,盘缠也顾不得了,急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终于将实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原来这钱友晋本名常聚财,乃是汉阳城内一间铁匠铺的打杂伙计。他为人乐财好赌,平日就好厮混在各大赌坊中,虽然练就了一身不凡的赌术,可惜心性贪婪,输多赢少,久而久之,欠下不少外债。而这陆远阳本名则叫做李远珂,自幼靠着坑蒙拐骗为生计,无师自通,精于各种诈术,靠着帅气长相与机灵劲,在市井间倒也混出了一番名堂。
  二人偶然相识,正如王八绿豆,一拍即合,下定决心干上一票大的:他们先是选定了华运坊这种背景不深的小赌坊,一个装作好赌直率的豪客,一个扮作高深莫测的侠士,一唱一和下,竟当真骗走了赌客们手里的盘缠,若不是潘虎郎一行人的出现,这次行动倒可以称得上大获全胜了。
  在二人的解释下,饶是盛怒下的潘虎郎,也不得不佩服这两个家伙的脑筋,众人更是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费尽力气,折腾了整整两天两夜,最后捉来的竟然是个假货!
  刘烈还道这世上真有那看穿骰盅的本事,听他一番解释,这才醒悟过来,指着李远珂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并不是他能看穿骰盅,而是他早就清楚你所要投掷的点数了?”
  常聚财点点头,无奈道:“若我们真有这本事,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又何必装神弄鬼,耍这种伎俩?”
  刘烈又道:“可你明明有那一手掷骰子的本事...为何还要耍这种手段?”
  常聚财苦着脸道:“大爷有所不知,这本事看似好用,实际上却只能忽悠忽悠外行,赚些小钱罢了,赌坊里规矩都是庄家定的,想大把大把地将钱赢走,哪有那么容易?”
  贾鹰想起自己的盘缠同样被他骗走,恨得咬牙切齿,说道:“所以你们就转而把目标放在了赌客身上,这么说来,你们早就料到我会跟着你一起下注了?”
  说到这里,常聚财不免得意道:“人性都是贪婪的,在赌坊这种地方,哪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再者说来,这骗局没什么成本,即使无人跟注,我们也没有损失,大不了换个地方再试一次好了!”
  听到这话,刘烈忍着恶臭,从秽物中捞起常聚财那锭金子,用力一咬,露出几道印子,这才恍然:“娘了个嬉皮,果然是假的!”说罢将锭子狠狠耍到常聚财脸上,又转而瞧向李远珂,疑惑道:“那你为何又自称是陆远阳?”
  李远珂早已悔的肠子都青了,苦道:“我们这套把戏名作诈,实为抢,须有镇得住场子的人才是,否则哪里唬得住输了钱想赖账的赌客?去年我曾有幸见过凌云剑侠在城中出手制敌,陆远阳则是凌云剑侠的亲传弟子,这身份用来镇场再合适不过,为求计划顺利进行,老常甚至偷偷将店里压箱底的宝剑偷了出来,怎知这一扮却扮出了事情...”
  刘烈又道:“狗儿说陆凌霄遭遇强敌,是为他徒儿准备的说辞,你既不是陆远阳,平白无故跑来作甚?”
  李远珂简直要哭出声来,支支吾吾道:“我,我可能是入戏太深了...”
  实际上年轻人烂漫冲动,尤其他这种市井混混,怎会不向往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李远珂自去年亲眼目睹陆凌霄风采后,便已对凌云剑侠生出仰慕之情,方才一听说对方遇险,登时被一腔热血冲晕了头脑,只想着自己命如草芥,就算只能为凌云剑侠献上些微薄之力也是好的,倘若能被他看中收为弟子,更是天大的机缘。只是此时潘虎郎就在身前,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常聚财这才知道李远珂为何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野郊的佛寺中,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个哈儿,扮大侠扮上瘾了?凌云剑侠用你去救?老老实实地在约定地点等我不行?好死不死跑来行侠仗义,害我也跟着倒了血霉!”
  李远珂也气急了眼,反驳道:“还不是你那把破剑害的!别在腰上,总感觉轻飘飘的,不然我哪有这胆子?”
  常聚财瞪大了眼睛:“你竟然怪我?”
  李远珂嘀咕道:“不怪你怪谁,若非你犯贱跟来,银子起码保得住!”
  常聚财顿时语塞,他本就不善言语,此时好心被同伴当作驴肝肺,脸色憋得通红,气得直打哆嗦:“我,我掐死你!”
  二人越说越冲,最后竟厮打在一起,众人无不咋舌。潘虎郎将一切看在眼里,拍掌道:“好,很好,你们两个,当真有种!”神色似笑非笑,那模样瞧着极为怖人。
  李远珂神色一凛,这才想起这位煞星的存在,忙将常聚财推开,跪伏着身子,颤声道:“六爷!这次是小子不长眼睛,坏了您的大事,为表歉意,这些银子您就通通笑纳...”
  话未说完,只觉肋下火辣辣地痛,潘虎郎左脚前踏,狠狠踢中他肋骨,力道之大,震得李远珂足足飞出数丈远,肩膀撞在罗汉像上,肋骨应声碎裂,猛地咳出一口浓血来。常聚财只是个寻常百姓,哪见过如此生猛之人,双腿一抖,尿液顺着裤子淌了出来。
  潘虎郎冷眼瞥着脚下二人:“坏了老子的复仇大计,竟想用些碎银子来打发我?当我潘虎郎是要饭的吗!”
  好端端的计划被这两人莫名搅黄,如今已是打草惊蛇,又叫他如何再寻那陆远阳去?潘虎郎越想越气,当即吩咐道:“烈子,给我把这两个杂种的手脚剁掉,眼珠挖下,在太阳底下晒上三天三夜后再拿出去喂狗!”
  刘烈最爱的就是那血液从别人脖颈中喷涌而出的画面,欣然领命,快步踱去,大环刀倒悬着刮在地上,如闻杀人的强音。
  常聚财吓得瑟瑟发抖:“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见那明晃晃的刀刃逐渐贴了过来,浑身一哆嗦便晕了过去。
  刘烈笑道:“想装死蒙混过去?那我就让你假戏成真!”
  
  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子径直嵌入石板内,距常聚财脖颈只余毫厘,后者却仍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竟是被吓破了胆,整个人晕死过去。
  刘烈见状悻悻道:“嘁!原来是真的晕倒了。胆子小成这样,当真无趣!”随即拔出长刀,不怀好意地朝李远珂笑了笑,戏谑道:“来,让我们瞧瞧‘李少侠’的胆量如何!”
  李远珂一颗心直沉入谷底,后背靠在墙垣上,挣扎着坐起身子,可肋下却痛得要命,双腿全然使不上半分力气,只得扯脖子喊道:“救...救命啊!烟笼寨余孽在此!有没有人能救救我!”
  众人笑作一团,潘虎郎讥讽道:“荒郊野岭的,有谁会来救你?这里本是我专门为那陆远阳选择的墓地,你既愿代他受死,我就成全了你!”
  慌乱中李远珂向左移去,背部挤开身后的佛像,只听咚地一声金属脆音,那尊手持孽龙的罗汉像轰地倒地,震得另一尊佛像表面上盖着的破裟布也随之散落。
  刘烈步步逼近,李远珂终是退无可退,便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闷响声,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两位负责警戒的手下不知何时已晕倒在地上。
  潘虎郎脸色顿时恢复冷静,警惕道:“贾鹰!出了什么事?”
  贾鹰却茫然道:“小的...小的不知,我稍一走神,他们两个就倒下了...”
  话音刚落,只听啪啪几声,东西两侧共四扇木窗竟自动敞开,阳光趁隙溢入屋内,本是昏暗的寺庙登时明亮,光线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霎时间又是一阵惨哼,待众人适应了亮光,又有数位手下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刘烈脚下。
  方才庙外负责盯梢的手下不幸中招,还可称得上有人暗中偷袭,可这回却发生在众人眼皮底下,潘虎郎勃然大怒,四处张望道:“何人鬼鬼祟祟?有胆就速速现身!”
  可庙宇四周空旷寂寥,房梁上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的影子?
  这时刘烈也检查完手下情况,惊道:“六爷!他们两个被人点了昏穴,我解不开!”
  潘虎郎心下一惊,语气稍稍缓和,环顾一周,双手作了个四方揖,朗声道:“天气炎热,还是这寺里清凉些,阁下还请现身一见罢!”
  他说话时用上了三成内力,故而声音久久不散,充耳欲聋,等候片刻,却仍是无人回应。
  沉默声中,那位叫作狗儿的少年郎突然叫道:“你们快看!”
  手指向李远珂身后的佛像,原来方才罗汉倾倒,惹得破布震落,终于使另一尊佛像露出了真容:这位佛陀手指青天,身下伏坐着一头乖巧雄魁的大虫,嗔目圆瞪,威风凛凛,正是佛祖释迦牟尼座下的伏虎罗汉!
  当下有人面色铁青:“这里怎么藏了尊伏虎罗汉像?”
  有人不知其意,疑惑道:“这里本就是间佛寺,有尊破佛像很奇怪吗,你看降龙罗汉不是也在?”
  刘烈低喝道:“闭嘴,这里没你们说话的份!”
  原来潘虎郎自号虎煞多年,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这伏虎罗汉极为忌讳,偷偷瞥眼瞧去,果见他脸色阴沉,随时便要发作,刘烈赶忙道:“六爷莫恼,我现在就毁了这佛像!”
  未待他有所动作,角落里响起咯咯笑声,李远珂嘴角渗着鲜血,不住地拍掌叫好:“怪不得,哈哈,怪不得!”
  刘烈生怕他再恼了潘虎郎,忙道:“你笑什么?”抬步欲先料理了对方。
  李远珂干笑两声,撑着仅存的力气道:“我自然是笑这里有条张牙舞爪,胡作非为的大虫,难怪伏虎尊者下凡显灵!”
  刘烈摇摇头:“莫说什么尊者不尊者的,今日便是如来佛祖驾临,也救不了你!”
  李远珂却不理他,只是嗤嗤笑着:“我看未必。”此时他肋骨碎裂,身如软泥,既知必死无疑,反而放肆起来,指着潘虎郎鼻子骂道:“伏虎尊者,这畜生自号为虎,实际却是条无家可归的丧犬,你还不快快收了他?”
  话音甫歇,只听砰地一声,寺内干草堆炸裂开来,众人大惊,均道是草堆中藏着人。潘虎郎抢身上前,然而除了漫天的蓬草散落一地,却哪有半个身影?忽听刘烈叫道:“六爷小心!”
  霎时间背后足音簌簌,一阵疾风扑面而至。潘虎郎心下一惊,左手蓄气,同时回身施力而出,正好与背后袭来的掌风对上。这一掌威力甚猛,竟迫得他连退三步,手臂酸麻。此时刘烈已提刀砍来,却被那人贴身避过,一掌牢牢印在他胸膛上,而后两掌接连跟上,其力劲之大,竟叫向来自恃天生神力的刘烈收足不及,直接踉跄着栽倒出庙外。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未待众人回过神来,那人已纵身而起,小腿蓦地一扫,掀起一阵气浪,将地上散落的蓬草纷纷扬起,庙内登时乱作一团。潘虎郎心道不妙,大叫一声:“快快聚在一起,莫叫敌人逐一击破!”
  然却为时晚矣,乱草飞舞,借着刺眼的阳光和纷乱的飘叶,那人忽隐忽现,身影迅速闪动,混乱之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潘虎郎勉强抓得住对方踪迹,却阻止不了他一个个击倒自己手下,心下一急,掌风赫然而出,再次与那人交上手来,连出三掌,均被躲开,这时纷乱的蓬草终于回归平静,潘虎郎愕然发现,除了矮上众人两头的少年郎狗儿外,自己的一干手下已尽皆被点了昏穴倒在地上。
  粗布破褂,长脸剑眉,裤子上数个补丁,却是一脸的英气,眼前这年轻男子一身市井装扮,瞧着竟是一路跟来的刘烈众位手下之一。潘虎郎登时恍然,冷笑道:“难怪寻了半天也寻不到阁下踪迹,原来是混入了我诸位兄弟当中,刘烈当真该死!”
  他地位崇高,当然记不得刘烈这些手下的相貌,这最后一句,自然是责备心腹下属办事不利,教敌人轻易混入己方阵营而不察。
  那人嘿嘿一笑,说道:“当家的也莫要怪他,这些人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临时凑在一块,彼此间哪有什么熟悉?那傻大个儿一直任你差遣,忙得晕头转向,又哪里顾得上自己一个默默无名的手下换了张英俊脸?”
  这人笑呵呵地答着,又转而朝狗儿眨巴眼睛,后者在来时路上还与他交谈甚欢,哪想到方才热情的同伴竟是浑水摸鱼的敌人,气道:“敢冒充我诸位哥哥,你好不要脸!”
  那人奇道:“喂,小朋友,只许你冒充通风报信的义士,不许我假扮堂堂烟笼寨烈哥的手下?天底下哪有这等道理?”
  狗儿顿时哑口,忽觉胸腹又微微酸麻,呼吸间已昏了过去。
  潘虎郎见他这一手凌空点穴的功夫十分娴熟,心下一凛,思忖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功夫却十分了得,想必是有名师指点,他费劲心思接近我,也不知有何意图?”
  那人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我这点穴功夫练得尚不到家,只能用来欺负些毛还未张齐的孩童,倒是叫当家的见笑了。”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径直朝李远珂走去,问道:“兄弟,身子还撑得住吗?”
  原来方才李远珂在危机之时,便瞧见眼前这俊朗小哥在人群中朝自己猛使眼色,这才大放厥词,以图吸引众人注意,如今重获生机,自是感激涕零:“谢少侠出手相助,我...”
  说一半,那人手掌已搭上他肩头,一股温厚的热意登时流入体内,大敌当前,竟是用内力助李远珂疗伤。
  这人言行萧肃,爽朗清举,骨子里透着股慵懒劲,叫人实在生不出半分恶感。潘虎郎见他自现身以来,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轻视之意昭然若揭,冷哼一声,双脚踏前,双掌齐出,一虚一实袭向对方。
  那人自然不会不留意潘虎郎动向,见他奋力杀来,抓着李远珂向右移去,只听一声闷响,伏虎罗汉像上已多了两道骇人的爪印,那人将李远珂安置在一处角落,道:“佛像乃佛陀化身之物,普法众生,有大功德。当家的这般行径,实是有些大不敬!”
  潘虎郎哼道:“都说佛祖有万千化身,想来也不差这一个!倒是阁下你,这身破褂穿的还习惯么?”
  他知真正的武林人士对整日游手好闲的市井混混向来瞧不得起,故而有此一问,一来讽刺对方乔装混入刘烈手下之中,二来也好试探对方的底细。
  未想那人答的十分爽快:“好得很啊,里透外透,与这火辣辣的太阳当真绝配,待此间事了,我定要置办一件,专门用来对付这大太阳!”
  潘虎郎目光一闪,说道:“汉阳天气向来酷热难耐,看来阁下并非本地人。”
  那人道:“汉阳天气如何,倒不用当家的说与我听,实不相瞒,小弟我一早就在城里物色到了一个解暑的好地方,本想听听书,喝喝酒,正儿八经地偷个懒惫,奈何却刚好撞上了近来风头正盛的烟笼寨六当家,思来想去,也只好怪自己天生劳苦命了!”
  此话一出,潘虎郎对敌人意图再无疑问,沉声道:“原来是想取我潘某的项上人头,就怕你没这个实力,烈子,动手!”
  他大手一挥,暴喝声起,门口人影闪过,刘烈又从寺外持刀杀了过来。原来他硬挨下那记重掌后便躲在外面,伺机寻找机会偷袭对方。这一刀直直砍向年轻男子肩背,可惜对方反应极快,瞬间就躲了去。
  然而刘烈刀势已然成型,连挥数刀,招招威猛,袭向对方要害,可那人脚步灵活,闲庭信步间轻松避过,前倾后仰,甚至跃至刘烈肩头戏耍对方。十几招后,刘烈动作渐缓,那人嘿嘿一笑,右掌蓦地推至他胸口,左掌又顺势劈向他右肩,这软绵绵的掌劲看似随意,却教刘烈整个人栽倒在地上,手中环刀在空中转了一转,也被那人顺势接住,道:“我说烈哥,你这刀法破绽极多,一看便是习惯了以蛮力制敌,碰到真正练家子必输无疑,怎么不叫你家主子多教你两手?”
  说罢竟将大环刀扔了回去,刘烈哪受得了这般挑衅,挺身便要再战,却被潘虎郎制止道:“烈子,这位兄弟方才所用掌法乃是丐帮的‘莲花掌’,以他这岁数武艺,想来定是丐帮六袋以上的弟子,你胜不过他的!”
  刘烈神情一肃,丐帮底蕴深厚,其门徒广布天下,实力出类拔萃,万不是自己这种半吊子可以相提并论的,锐气当即失了大半。
  那人却淡淡道:“原来懂得一手莲花掌便是丐帮弟子,这么说来,谁拿下了被称作虎煞的潘当家,谁不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伏虎尊者?”
  潘虎郎平生最恨别人拿伏虎尊者压他,今趟却被连番戏弄,顿时怒火中烧,厉声道:“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丐帮又如何?爷爷我今日就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说着抢过刘烈手中大环刀,施展起自己拿手的“黑虎刀法”,刷刷刷朝对方砍去。他刀法凌厉,出手比刘烈快上数倍,杀得那年轻男子连连后退,只得借着寺内的杂物与对方周旋,边躲边道:“我本在城内乘凉吃酒,却被你们两个扰了兴致,那酒铺老板年过花甲,生活极为不易,你毁人东西也就罢了,竟连酒钱都不付,真是丢尽了江湖人的颜面!”
  潘虎郎挺刀向前,步步紧逼:“原来你在酒铺便偷听我讲话,竟耐心一路尾随至此,行偷鸡摸狗之事,倒真是颇有天赋!”
  二人两掌相并,又同时退去,均察觉到对方内力之不凡,年轻男子道:“笑话,你的酒钱最后还是我垫付的,这笔债难道不应该讨回来?”
  潘虎郎哼了一声:“区区酒钱,潘某还你十倍又如何?只不过在我看来,阁下一路上隐而不发,所求的只怕不止这点蝇头小利吧?”
  那人哈哈一笑,道:“不错!烟笼寨潘六当家的项上人头,又岂是区区酒钱可以比拟的?”
  说罢低声一喝,脚下再度生风,故技重施地扬起阵阵草屑,霎时间乱草飞屑四处飘零,借着日光身影再次模糊开来,忽地抢身到潘虎郎身后,一掌拍向他大椎穴,不料后者早有预警,双臂横移,将探来的左臂截了个正着:“故技重施,你未免也太小瞧潘某了!”
  说着将大环刀狠狠一抛,长臂游走,刚好锁住对方肩膀,厉声道:“烈子动手!不用留活口!”
  年轻男子心知不妙,抽身果断退去,肩膀却被潘虎郎牢牢制住,刘烈等的就是这一刻,未待潘虎郎话音落定,一把抄起下落的兵刃,猛地朝对方砍去。
  眼见白刃及颈,那年轻男子心道不妙,忽见一道银芒凭空飞掠,噔地一声,刚好撞在环刀的锋刃上,刘烈身势一缓,再度调整出手,却听角落里的李远珂喝道:“少侠接剑!”
  原来他见救命恩人情势危急,慌乱中捡起方才自己丢掉的宝剑,狠狠掷了过去,白刃横空划过,刚好阻止了刘烈这奋力一击。
  年轻男子哪能错过这机会,右掌凌空一抓,稳稳握住剑柄,仗剑在手,浑身气势已大为不同。手腕一扬,弹开刘烈长刃,剑锋回转,再逼退潘虎郎,刹那间剑法已如狂风骤雨倾泻而出,顿时将二人笼罩在凌凌剑光之中。
  刘烈功夫本就远逊二人,加之那年轻男子又被迫使出全力,仅拆了数招,胁下已连中三剑,摔了个筋斗倒地不起。潘虎郎却是丝毫不让,拿回长刀硬生生在眼花缭乱的剑法当中杀出一条通路,二人火力全开,招招以命相博,一时间竟都奈何不得对方。
  角落中的李远珂将战情看在眼里,只觉那年轻男子的剑法大开大阖,如祥云红绕,缥缈浩荡,潘虎郎的刀法则隐隐夹杂着一股戾气,仿若一场偶来的乌雨,引而不发,蠢蠢欲动,只为等待着侵染天地的机会。
  刘烈惊声道:“凌云剑法!你使的是凌云剑法!你是陆凌霄的弟子!”
  原来那日陆凌霄孤身一人击败烟笼寨几位当家,所用剑法便与此人无异,方才他身在局中尚未察觉,此时脱离了战局,只一眼便瞧了出来。
  潘虎郎浑身一震,顿时恍然:“难怪你一路跟踪我,又对这两个装神弄鬼的小贼格外上心,原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官府的赏金,你才是陆凌霄的弟子陆远阳!”
  年轻男子哈哈笑道:“终于意识到了?潘虎郎,你想作渔翁引我入饵,我陆远阳自然得反钓一局,降了你这条我师傅漏下的大鱼!”言谈之中,果然承认了自己便是潘虎郎一直寻找着的雾山派弟子陆远阳。
  潘虎郎暗骂自己愚蠢,没想到费劲力气寻了个假货,正主却一直潜隐在身边,好在他闯荡江湖已久,绝不会因为一时失利而弱了气势,反而再次激起了斗志,笑道:“这样正好,你既不知死活自投罗网,潘某便成全了你!”
  大喝一声,掌风汹汹朝四周散去,持刀猛地一顶,瞬间破去陆远阳剑势,双手高举,使出一招“力劈华山”,奋力向陆远阳砍去。此招全然不留后劲,力道甚足,用来对付那些初出茅庐的新手最适不过,果见陆远阳正中下怀,架剑硬挡。潘虎郎暗笑对方经验不足,刀锋急掠转下,直切胸肋而去,却发现陆远阳斜退三步,倏地跃至空中,长剑顺势削在他腿骨上,方才竟是卖了个破绽诱他出击。
  仓惶间潘虎郎只得踉跄退去,陆远阳却以剑拄地,双脚凌空踏上,霎时间青芒大盛,朵朵剑花相继绽放开来,彻底将潘虎郎的行动封锁住。他自幼便在陆凌霄的教导下修习武艺,战斗经验远非同龄人可比,方才洞察潘虎郎后,索性将计就计佯作中招,而后突然变招,牢牢将主动权把握在手上。
  刘烈见潘虎郎受挫,咬咬牙再次加入战局,却又陷于凌云剑法连绵不休的剑势之中。陆远阳影若飞鸟,行如流云,竟利用刘烈迟钝的反应限制潘虎郎动作,剑锋斜挑,瞬间连刺七下,点点青芒化聚为一,以锐不可当之势直指潘虎郎面目而去。
  这一剑角度刁钻,又快得出奇,潘虎郎根本避无可避,情急下直接扯过刘烈挡在身前。
  刘烈身形本就比潘虎郎高出不止一头,措手不及又被拉作肉盾,胸口当即被剑锋刺了个结实,血如泉涌,痛得他当场晕死过去。
  潘虎郎却全然不顾及手下安危,趁陆远阳收招之际,猛地将刘烈推至他身前,蓄足力气,使出一招“隔山打牛”,劲气明明轰在刘烈背上,却从他胸膛扩散开来,掌风兀起,震得陆远阳虎口巨震,嘴上险些骂娘。
  然而他深知此时万万退缩不得,赶紧将昏迷的刘烈推到地上,咬紧牙关,挺身直起,一手出掌,一手撩剑,仓惶间正迎上潘虎郎第二道掌击。
  双掌相并,陆远阳准备不足,整个身子被结结实实地轰退三步,可同时剑锋也在潘虎郎身上留下一记明显的血痕。二人均知一鼓作气的道理,谁也不肯让出气势,给予对方丝毫喘息之机。
  又拆了十余招后,陆远阳终于露出破绽,一剑劈空露出中门,潘虎郎大喜,抽刀直取陆远阳胸口。
  却见陆远阳低喝一声,上肢与长剑一齐垂下,剑尖轻触地面,又弯折弹起,借着这股力势,竟匪夷所思地躲过了潘虎郎这迅猛一击。这一招名为“云仙引”,本是凌云剑法中用于御空落地的身法功夫,没想却被他灵机一动拿来御敌。
  潘虎郎暗叫一声不妙,这一掌为求毙敌使尽了全力,如今收招不及,整个身子已落入对方剑势之中。他也不愧为一方枭雄,危机关头刀转左手,预判着对方剑袭的来势率先劈了出去,却见银光闪过,宝剑擦过潘虎郎右掌掌缘,陆远阳早已料敌先机,于半空中一剑刺去,直挺挺地射入对方腹中。
  只听咚地一声,陆远阳用力过猛,在空中失去平衡,猛地坠在地上,潘虎郎则手捂腹血,面目狰狞,恶狠狠道:“陆贼可恶...”话未说完,气急攻心,喷出一口老血,仰面直挺挺倒在地上陷入晕迷,也不知那声陆贼骂的到底是谁。
  剑拳交错的佛寺终于安静下来,李远珂见众人齐齐躺倒在地上,顿时傻了眼。好在很快陆远阳就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捂着胸口喃喃道:“疼疼疼!这只大虫难缠的紧,当真费了我一番功夫!”
  李远珂见恩人无恙,大喜道:“太好了!少侠你没事吧?”
  陆远阳将潘虎郎腹中长剑一收,笑着朝他走去,说道:“我身子骨向来硬朗,他这几掌软绵绵的,想来早已被我师父吓破了胆,倒是兄弟你伤得如何,可还能动弹?”
  他浑身染着鲜血,伤口明明痛的直呲牙,眼中却尽是笑意,难掩胜利后的得意之情,少年心性显露无疑。
  李远珂登时放心,说道:“我力气已恢复大半,性命无忧...这次还好有少侠仗义相救,不然恐怕真要被送去见阎王了。”
  陆远阳扶起他身子,安慰道:“你也算是为我挡灾,我本在城中吃酒偷懒,却意外撞见了这位烟笼山余孽。前些日子我师父剿灭烟笼寨贼匪独独漏了这厮,今日既然叫我撞见了,又岂有错过之理?”
  说完哈哈一笑,好不畅快,李远珂却听得羞愧万分,自己冒充别人身份行骗,未想最后竟然还被正主所救,此等荒谬之事,只怕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陆远阳见他神色尴尬,也不拆穿,转而去查探昏迷不醒的常聚财,发现他只是受了些外伤,并无大碍,只是晕迷中仍护着盘缠的贪财模样,着实叫二人哭笑不得。
  李远珂有心将他叫醒,却听寺外蹄声渐响,他正纳闷这荒郊野岭的怎会有这么大动静,陆远阳已解释道:“我方才在来时路上已遣人报了官,外面应是城内的捕快到了。”
  环顾寺内横七竖八躺着的众人,顿时头大如斗,思虑片刻,翻转长剑递回到对方手中:“李兄,此剑虽好,与二位却是缘分未到,事后还请常老兄将它物归原主,至于这些骗来的银两,也请统统还回去罢!”
  李远珂哪敢不应,连忙称是,见对方要走,挽留道:“官府的衙役既然要到了,少侠又何必急于一时?至少将潘虎郎送押至官府再说。”
  陆远阳却摇摇头:“我们这些混江湖的与官府毕竟不是一路,师傅说还是少接触为妙,一会儿若他们问起,你便说是凌云剑侠的手笔吧,李兄,咱们后会有期了!”
  说罢身子一动,未等李远珂回话,整个人已夺窗而出,兔起鹘落,宛如梢头仙鹤,弹指间掠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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