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武林败侠>一.漏鱼

一.漏鱼

作品名称:武林败侠      作者:蒜苗炒肉      发布时间:2023-06-07 13:58:18      字数:13289

  这日焱阳高照,万里无云。汉阳城内,空气闷燥得人喘不过气来。热辣的阳光从街头烤至巷尾,石板路上人影疏疏,唯独东街角一处偏僻的巷子里人头涌涌,与街上冷清的氛围大相径庭,林林总总坐满了一众乘凉的路人。
  
  这巷子里生了棵臭椿,据说在宋太祖年间便已扎根此地,长得是既高耸又伟岸,枝叶布满天云遮蔽日。树下搭着一席破草棚,零零散散摆着几张旧桌椅。偶尔响起阵阵叫卖声,原来是有老板开了间小酒肆,趁着酷暑做起了凉酒的生意。从旁路过的行人偶得阴凉,纷纷歇下脚程,买上一壶饮,在这炎夏之季,倒算是别有一方天地。
  
  此时树下正盘腿坐着个干瘪老头,俨然是众人焦点,神色飞扬,口沫四溅,两手比比划划,嘴上叨叨不停。众宾客围坐在他四周,一个个听得聚精会神,不时发出喝彩声,竟是连老板盛来的凉酒也不睬了。
  
  “单说凌云剑侠孤身踏上跃龙山,遥见烟笼寨早已列好阵势,上万喽啰倾巢出动,密密麻麻地将寨口挡了个结实!待他走到阵前,寨子里钻出一传讯兵,咋咋呼呼道:‘哪个不怕死的敢犯我烟笼寨国?’凌云剑侠朗声道:‘敝人陆凌霄!’此话一出,犹如雷霆骤雨,骇得一众寨兵双腿发软,汗毛乍起,锣鼓声、叫阵声纷纷止住:‘不好!来的竟是大名鼎鼎的凌云剑侠,快将几位大王请过来,否则我烟笼寨今日危矣!’”
  
  原来这人竟充作说书先生,此时正宣扬着前些日子鄂州侠客陆凌霄创下的英伟事迹。
  
  “停!”
  
  老头说得正兴奋,忽被人打断,顿露不悦之色,瞧着听客里一位儒生道:“正说到精彩哩!你这酸儒,有什么话说?”
  
  打断他的是位年轻书生,见众人目光循来,心下微微胆怯,但他自谕学识广博,容不得半点纰漏,义正言辞道:“你这说书的忒不实在,那烟笼七煞盘踞跃龙山为恶多年,前几日伏诛陆大侠剑下,此事官府已张贴告示,这是咱鄂州百姓都知道的,我喊停是因为你讲得太过夸张,烟笼七煞确是为患一方,可他们便是再凶再恶,也只是些山贼野匪罢了,麾下又如何聚得了上万兵马?依我看来,整个烟笼寨有百来号人就不错了!”
  
  老头本想卖弄一番见识,不料却被人公然质疑,面子有些挂不住,气得挺起腰来,手指着对方道:“呸!俺侄子的同窗的表兄便在衙门当差,难道俺会说错?那烟笼寨若只有百人之数,官府又为何久攻不下,纵容他们在跃龙山一带行恶多年?”
  
  书生登时哑口。他知跃龙山地势高耸,易守难攻,对擅长游击埋伏的山匪极为有利,可这却不能成为官府连年无作为的借口,一时间竟是无力反驳。
  
  老头儿见他沉默不语,更是洋洋得意,环顾众人道:“凌云剑侠是雾山派的掌座,更是咱们鄂州百姓的守护神,区区数百个毛贼岂会引得他老人家亲自出手?陆大侠既肯屈尊亲赴烟笼寨剿匪,自是那烟笼七煞成了火候,大伙说是不是?”
  
  凌云剑侠陆凌霄在鄂州声望极响,百姓视若神明,那老头既如此说,众人自是纷纷响应,讨论道:“陆大侠剑法如神,倘若动了真格,一剑祭出,那烟笼山怕是要被劈成两半,区区万人岂在话下?”有的道:“不错,雾山派也只有区区几位掌座,十几个弟子罢了,可见这江湖势力,贵在兵精,而非人多势众!”也有的道:“这烟笼七煞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胆敢在咱们鄂州撒野,自是不会有好下场!”
  
  “肃静!肃静!”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场面顿时热闹起来,老板端着凉酒折来返去,忙得不亦乐乎。这时一位少年出声喝止众人。这人长脸剑眉,一身麻布衣装遮不住英气,一边朝老板要了口酒喝,一边催促道:“诸位,你们都知道凌云剑侠的厉害,小弟我却还未听够瘾呐,老先生不若快些讲来,那烟笼七煞武艺如何?均在陆大侠剑下撑了几招?”
  
  老头见有人捧场,哈哈一笑:“陆凌霄三字一出,众人自是大惊失色,片刻过后,山中连声炮响,寨门大开,涌入数队兵马,一众喽啰顿时激动起来,向两旁摆开阵势,让出七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身后扬着七面旌旗,上面分别印着‘龙豹熊犬鹰虎蛇’几个金字招牌,正是恶名昭彰的烟笼七煞拍马赶至!”
  
  他语气一顿,将烟笼七煞的武功来历,趁手兵刃通通介绍云云。要知寻常百姓对绿林之事向来热衷,在场诸人一个个倾着耳朵,听得是有滋有味,不时又问上几句,讨论一番,那兴致勃勃的模样,委实有趣。
  
  老头今番大出风头,自是卖力,他口若悬河,待讲到凌云剑侠与烟笼七煞大打出手时,更是手舞足蹈,恨不得重现当日大战之惨烈:“只见凌云剑侠冲入敌阵,身影如电,手起剑落,众人还未看得清他出手,便已纷纷倒下。其中烟笼七煞中排行老三的熊煞吴冈见陆大侠势起,哇呀呀直冲上前,抡起百余斤重的金刚锤,誓要抵住陆大侠凌厉的剑锋...”
  
  说到兴起,顺手捡起一条粗树枝,学着心目中武林侠士的风姿,竟是以枝作剑,在树下舞来摆去,只是他对武功剑法实是狗屁不通,荡挑挥截,看似像模像样,可在真正的江湖人眼中,实是破绽百出,宛如猴戏。
  
  众人却只管热闹便好,一个个拍手称快,其中当属方才那麻衫少年喊得最欢。
  
  老头耍了半天,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此时他右脚正顺势向前,不料却刚好踩在自己左脚上,瞬时一个趔趄栽倒身去,又赶上手中粗枝前挑,正好戳在一位壮汉端起的酒壶上。那人本在仰头喝酒,这一戳不要紧,半壶冷酒直淋洒在脸上,当场淋了满身,登时引得满场哄笑,气氛一时被推至高点。
  
  众人乐得前仰后合,当事人则满面流红,抹去脸上酒水,骂道:“王八龟儿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扯下湿衣,露出一身腱子肉,大手朝对方抓去。
  
  老头自知惹祸,撒腿便跑,壮汉赶忙追上,待跑回树荫下,指尖已够得上对方后脑勺儿。眼看便要抓住这腿脚灵活的小老儿,却听呲溜一声,那老头三两下爬上树梢,动作之熟练,当真连猴儿也自叹不如。
  
  壮汉气得哇哇直叫,干脆也往树上攀,几番尝试,却没有对方的灵巧劲,无奈只得在树下口吐芬芳,指树骂道:“臭老头,只会躲在树上,莫非你是猴儿生的?还不快他娘的下来,乖乖吃老子两巴掌,今趟我就饶了你!”
  
  那瘦汉见他上来不得,当即放心,嘿嘿一笑,又恢复自在神色:“乖儿莫急,今儿个天气炎热,树上却无比凉快,让我先与你娘在上面好生歇息歇息!”
  
  壮汉顿时怒了:“妈了个羔子,给脸不要脸的玩意!你给我下来,看我不撕裂你那张臭嘴!”
  
  一脚踢在树上,引得群叶嗡动,那老汉却以手为枕,靠在枝干上好不悠闲:“你有本事就上来,没本事就在下面候着,看我与你娘给你生个臭弟弟!”
  
  二人大眼瞪着小眼,一个守在树下,指着对方鼻子口吐芬芳,一个躲在树上,装作若无其事猛打瞌睡,僵持半天,谁也不肯在气势上落了下乘。众人乐得有戏可看,边起哄边乘凉,也不觉烦闷。忽觉日光散尽,视线倏地黯淡,回头看去,一位身材健硕的巨汉正慢慢朝这边走来。
  
  这人牛高马大,足有九尺之数,膀壮腰圆,身形魁梧,一袭旧布衣勉强盖得住肌肉,仅在人前这么一站,便有遮天蔽日,黑云压城之势,将身后阳光尽数吞没,难怪众人均觉清凉些许。
  
  那壮汉正在仰头叫骂,忽觉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憋足的火气蹭蹭上涌,瞧也不瞧一眼,转身便骂:“哪个不长眼的...”龟儿子三字方要出口,却突然成了:“...英雄好汉不小心蹭到了我...”
  
  原来是余光中瞧见来者声势,这才迅速改口,要知自己的身材在寻常人里已属威猛,不料在此人面前,却只如待宰的小鸡。
  
  那巨汉却是压根没发觉自己撞到了人,环顾酒肆一周,寻到处庇荫地,对坐在这里饮酒的几位宾客轻声道了句:“滚,赶紧把座位给爷爷让出来。”随手捏住一人肩膀,竟是直接将对方扔了出去,自顾自地道:“这鬼天气当真热死了人,老板,把酒速速盛来!”又转而对愣在身后的壮汉吩咐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儿给爷爷收拾干净!”
  
  壮汉听他竟想使唤自己,登时火冒三丈,张口便要开骂,却硬生生憋了回去,脑中时刻回荡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几个大字,当真是进也不愿,退又不敢。
  
  忽见如此蛮横无理之人,在场众人自是无不愤慨,可面对这般凶人,又无人敢强出头,毕竟谁也不想平白无故惹一身臊,那几个被抢了座椅的宾客,亦是敢怒不敢言,霎时间叫骂的,嬉笑的,打盹的,喝醉的全部安静下来,再无方才欢闹的气氛。
  
  “我来我来!”
  
  壮汉正犹豫间,竟是那说书的小老头从树上跳将下来,三两下将地上的水渍擦干,又将歪倒的椅子一一摆正,整套动作干净利索,自然无比,最后再用抹布将桌椅清理一遍,道:“大爷您坐!”一边说着,一边向那壮汉眨眨眼睛,后者连忙向别处瞧去,脸上却掩不住感激之色。
  
  那巨汉被伺候得周到,胸腔轻轻哼地一声,道:“甚好!”说着大步上前,众人均以为他便要入座,岂知他竟让出身位,缩头缩脑地换上一副谄媚模样,恭敬道:“六爷,找人这事也不急于一时,汉阳这鬼天气太熬人,您不如先坐这儿解解暑?老板,耳朵聋了吗,还不快滚过来上酒!”
  
  待他弯下高硕的腰身,众人这才发现,原来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矮个儿瘦子,这人牙尖嘴,弯鼻头,眉下印着一道长疤,个头不高,面色阴沉不定,站在那巨汉身后一直不露声色。
  
  听到那巨汉的提议,这位被称作六爷的汉子轻轻一叹,也不回话,拂甩衣尾,缓缓落座,双手反扣在腿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那巨汉见他已然就座,这才敢跟着坐下,见老板拎着酒壶过来,一把抢到手里,细手细脚地为对方斟上满满一杯。这一幕令众人好奇心大起,也不知这位毫不起眼,却教这巨汉毕恭毕敬的瘦子究竟是何方人物?
  
  这二人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待大家回过神来,什么说书的老头,光膀子的壮汉早已溜得一干二净。众人失了乐趣,加之凶人在侧,纷纷结账买单,悻悻离去,只余下少部分宾客耐不得火辣的太阳,依旧躲在树下饮酒歇息。
  
  巷子再度回归沉寂,二人小酌片刻,那巨汉忍不住道:“六爷,您说这陆远阳真在汉阳吗,弟兄们连着打探了两天两夜,怎么却连半点消息都没寻到?”
  
  此时他已刻意压低声音,然而嗓门本就极大,周围又过于安静,周遭宾客还是隐约听得见他说话。
  
  那瘦子将酒饮干,面无表情道:“我得到消息,就在月余前,那小子受雾山派掌门古然之命,赶赴洛阳丐帮总舵为师门办事去了,现在理应在返程路上,算算脚程,路过汉阳也就这几日了。你让城里的弟兄们多坚持一阵,万勿走漏了风声,一旦让那小子回到云雾山,我几位兄弟的大仇就休想再报了。此事若有任何差池,我拿你是问!”
  
  语气不缓不急,声色俱厉,稍一放狠,便吓得那巨汉浑身一哆嗦,颤巍巍道:“六爷放心,那帮小崽子若有丝毫怠慢,我刘烈就捏碎他们的脑壳,万万不敢耽误六爷的正事!”
  
  依稀听到“刘烈”之名,顿时有几位眼尖的宾客瞧出些门道来。原来这刘烈本是汉阳人士,自幼凭着一身蛮力混迹在市井之中,十三岁那年犯下几桩血案逃出城外,自此再无音迹。时隔多年,连官府中人都以为他早已死于非命,不想今日竟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城中。
  
  那瘦子见刘烈语气诚挚,依旧对自己言听计从,甚感宽慰,可一想到寨中飞来横祸,还是神色一黯,忍不住问道:“烈子,这几日我为躲避那陆贼,当真是奔波逃窜,寝食难安,一直未有机会好好问你...你告诉我,那陆凌霄究竟使了什么卑鄙手段,竟教我那六位兄弟通通栽在他手上?”
  
  这“陆凌霄”的名字一出,刘烈手中酒杯竟是晃了晃,脸色登时白了几分,忿忿道:“六爷有所不知,那日正赶上您外出未归,陆凌霄那厮来到咱们寨里,几位寨主看在他是雾山派掌座的面子上,好心好意接待他,他却不识好歹,竞说些什么金盆洗手、浪子回头的屁话,寨主们再三忍让,他却得寸进尺,不肯善罢甘休,说到最后赫然动起手来,丝毫不感激几位寨主的招待之情...”说罢轻轻一叹,不再言语,眼色茫然,似是陷入回忆。
  
  那瘦子听到一半,自是焦急万分,催促道:“之后呢?你如实说来,我不怪你。”
  
  刘烈这才道:“六爷,几位寨主武功高绝,我刘烈便是学一辈子,也是拍马不及。可那陆凌霄的剑法却是出神入化,非凡人所及,当时六位寨主使尽浑身解数,却仍不是他的对手。我见势头不对,心里只想着不能让六爷也陷了去,便趁着他无暇顾及我时逃了出来。之后寻到了六爷您,也听说了几位寨主被他擒住送往官府的消息,寨中的弟兄们人心不聚,一股脑散了,短短一天的功夫,烟笼寨多年基业竟毁于一旦...六爷,你可要为弟兄们做主啊!”
  
  二人细声低语,议论不休,可随着刘烈激动开来,这一番言论也隐隐传入在座众人耳中。从旁宾客一听到“陆凌霄”“烟笼寨”之语,哪还猜不到他们议论的是为何事。方才出言打断说书老头的儒生将一切听在心里,思忖道:“原来这刘烈犯下命案后,竟是投奔到了烟笼七煞麾下。如今烟笼寨为陆大侠所灭,这恶贼自然要另觅靠山,当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我得尽快将此事上报衙门,免得他再逍遥法外。”
  
  思虑至此,便要结账走人,却见那位被刘烈称作六爷的瘦子看似毫不经意地向他一瞥,书生顿时如遭雷击,一种莫名的恐惧由心而生,浑身上下竟颤抖起来,又想道:“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杀人不眨眼的刘烈对他毕恭毕敬?是了,方才那老人家所说烟笼寨覆灭一事,未必句句属实,官府张贴的告示,也未说烟笼七煞被一网打尽,这人说不准便是寨中哪个头目...倘若报官,势必会遭到报复,我又何必引火烧身,淌这趟浑水不可?”
  
  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想到这里,满腔热血顿时化作乌有,长叹一声,放弃报官的念头,灰溜溜离去。
  
  这儒生所料分毫不差,眼下这位长吁短叹的精瘦汉子,便是烟笼七煞中排行老六的虎煞潘虎郎,当日陆凌霄攻上烟笼寨时,他正与新纳的小妾在城中云雨,未想竟逃过一劫,成为了烟笼七煞中唯一的幸存者。
  
  待刘烈将烟笼寨覆灭一事讲完,潘虎郎已是咬牙切齿,再无半点阴冷模样,可一想到凌云剑侠的赫赫威名,滔天恨意又化作万般愁苦,叹道:“早先闯荡时,我与诸位兄弟立下誓言,祸福同享,荣辱共俱,如今他们为贼人所害,我潘虎郎若不讨回这笔公道,那与畜生又有什么分别?可是这陆贼作为雾山派掌座,剑法高绝,我若贸然行事,怕是只会落得与几位兄弟同一下场,所以复仇一事,还需慎重而行...”沉吟片刻,话锋一转道:“烈子,你可知此番我叫你打探的陆远阳是何人?”
  
  刘烈追随潘虎郎多年,对其可谓是敬若神明,答道:“回六爷,属下早已遣人打探过,这陆远阳作为雾山派门人,正是那陆凌霄早年间收养的弟子,六爷算无遗策,既然命我率弟兄们半路截堵他,想必与咱们的复仇大计脱不了干系。”
  
  潘虎郎哈哈一笑,振奋道:“不错!陆凌霄姓陆,陆远阳也姓陆,要说他们两个仅是师徒关系,我潘虎郎第一个不信!据我所知,这陆远阳自小便被陆贼收入门下培养,如今在云雾山一带已是小有名气,我看八成便是陆贼的私生子!哼哼,这小子被陆贼呵护长大,又挂着凌云剑侠弟子的名头,想来就是个乳臭未干,不知江湖险恶的雏儿,你们只要能打探到他的行踪,爷爷我捉他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他们师徒二人情若父子,届时只要我挟陆远阳为人质,陆凌霄必定方寸大乱,任凭他武功多高,还不是要随我潘虎郎处置?哼,今趟老天有眼,让潘某绝处逢生,我定要让这陆贼也尝尝失去血肉至亲的滋味!”
  
  说到最后,情绪激荡开来,手掌用力一攥,只听嚓地一声,手中酒杯竟被硬生生捏碎,力气之大,令人咋舌。
  
  刘烈这才明白潘虎郎嘱咐自己打探陆远阳行踪的原因,顿时佩服道:“六爷明英!我们只要拿下了陆远阳这小子,便等同于掐在陆凌霄三寸七脉上,任他武功再高,剑法再精,都无济于事了!此等妙计,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六爷想的到,高,实在是高啊!”
  
  武林中人行事向来讲究个光明磊落,江湖仇怨祸不及家人,以血亲性命为要挟更是为人所不齿,可在他二人口中,却俨然成了条高明的妙计。
  
  潘虎郎对他这反应甚是满意,拍了拍刘烈道:“手刃陆凌霄这狗贼后,烟笼寨虎煞的威名定会响彻整个武林。届时我再以陆贼首级为投名状,北上投奔圣教,定有立足之地。以我本事,只须几年,便可东山再起,回中原重立门户,当初那些临阵脱逃的叛徒,六爷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烈子,此次你助我逃过一劫,忠心可嘉,这些时日劳心劳力,在城里又聚拢了不少残存的兄弟,可谓是居功至伟,只要你把此事办妥,他日待我潘虎郎名扬天下,决不会亏待了你!”
  
  刘烈大喜,感激涕零道:“刘烈哪怕肝脑涂地,也不敢负了六爷的恩德!”
  
  “烈哥,烈哥!”
  
  这时巷子口跑过一位麻脸男子,附于刘烈耳边低语,后者神色大盛,对潘虎郎道:“六爷,人找到了,如今就在城南的华运坊里!”
  
  潘虎郎面色不改,道:“华运坊是什么地方?”
  
  刘烈道:“是一间私营的小赌坊,有弟兄称在那儿发现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
  
  潘虎郎疑道:“二十出头的家伙多了去了,他怎知那小子便是陆贼的徒弟?”
  
  刘烈微微一愣,瞧向那麻脸男子,后者解释道:“回六爷,咱们一众弟兄按照烈哥的嘱托,分别在官道、驿站、客栈附近查探消息,留意陆远阳的下落。其中有位叫做贾鹰的老哥见那陆远阳久不现身,便提议加大盯梢范围,主动前往客栈附近的赌坊,没想到一点就中,正巧有个衣着光鲜的俊俏小生,一进赌坊就左顾右盼地,显然以前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声称玩几把就走,却是连连赢了不少银子。那小子年纪不大,腰上明晃晃配着把宝剑,一看就不是凡品,要知汉阳虽说不小,可用剑的世家少爷却没这么个面孔,恰赶上这么个时节,不是那陆远阳还能是谁?我心里牢记着烈哥的吩咐,便赶忙跑来汇报此事,贾鹰则继续负责在赌坊盯梢,如今那小子手头正热,应是还未走呐!”
  
  原来这麻子脸与贾鹰那老儿连着在客栈附近寻了两天的人,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瞧见,二人百般聊赖之际,正巧寻到了一家不起眼的赌坊,听着坊里传来哗啦啦的骰音,哪还记得什么刘烈的吩咐?直到手中盘缠输得一干二净,又正好撞上了那位初入赌坊的少年,这才想起自己肩上背负的“重任”来。
  
  刘烈自然知道属下德行,脸色听得青一阵红一阵,不时偷瞥潘虎郎反应,见对方面无异色,才稍稍放下心来,待麻子脸说完,赶忙催促道:“那你还愣在这儿干嘛,还不快给六爷带路!”
  
  说罢起身便走,潘虎郎却制止道:“不急!既然目标已确定,就不怕他跑了,咱们机会只有一次,陆远阳毕竟是雾山派的弟子,又得陆贼亲传,还是要准备周全才是。”
  
  思忖片刻,心中已有定计,对麻子脸柔声道:“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麻子脸知道眼前这人身份尊贵,是自己老大的老大,紧张不已,忙应道:“小,小的王力,见过老大大...不不不是,见,见过刘爷!”
  
  若换作往常,潘虎郎早已一巴掌扇过去,然而此时乃用人之际,只得压着脾气柔身道:“王兄弟,你且附耳过来。”麻子脸哪敢不听,躬身凑上前去,老老实实听潘虎郎耳语一番,最后道:“听明白了吗?”
  
  麻子脸愣道:“明...明白!”
  
  刘烈生怕手下搞砸了潘虎郎的差事,忙催促道:“明白了还不赶快滚去办事?”王力连连称是,将华运坊地点详细交代一番,转身退去。
  
  此时明明晌午已过,潘虎郎却觉天气更热了,一举将清酒饮干,道:“走吧烈子,莫要让咱们的贵客等急了。”
  
  
  华运坊开设在城南弄巧巷的一间老屋中,由于是私营的赌坊,规模自然比不得那些日夜销金的大赌场,门脸也设得略小,不易为人发觉。
  
  潘虎郎二人走入坊中,只见正前方的墙上贴着一对联贴,右边写着“四方起华运”,左侧写着“百万从中发”。坊间只有一层,布局十分明朗,三处骰桌居左,两处牌桌居右,角落里甚至还专门设有供人划拳、斗蛐蛐的地方。此时其他各处空无一人,所有赌客熙熙攘攘地将其中一处骰桌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不时发出阵阵惊呼,刘烈正欲赶开人群,上前查看状况,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道:“烈哥,你可算来了,那小子简直神了!”
  
  这人正是率先发现陆远阳的贾鹰。刘烈见他此时神色兴奋,口无遮拦,毫无半点牢靠样子,不由得暗暗火起,却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得拿眼色示意对方,道:“老贾,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怎闹得这么大动静?”
  
  贾鹰这才发现潘虎郎便站在他身旁,忙道:“见过六爷!”
  
  潘虎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凑上前道:“眼下什么状况,那小子是否就在里面?”
  
  贾鹰丝毫不敢怠慢:“回六爷,那小子刚进来的时候还不怎么熟悉规则,没一会儿便开始赢钱,方才又有一个胖员外向他挑衅,瞧着似有几分本事,这两人现在就在那边斗骰盅呢!”
  
  刘烈人高马大,抬头一望,便将里面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潘虎郎却不想弄出动静,只得亲自开路,耐着性子挤进人群,缓缓来到桌旁。
  
  此时骰桌两侧各站一人,左边是一位衣着华贵的胖子,眼鼻挤在一块,肚子挤垂在腰上,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右侧则站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这人黑发束起,穿着一袭灰白相间的长衫,腰上系着把不知名的长剑,鞘上隐隐散发着暗白色的幽光,举手投足间大方至极。
  
  潘虎郎心下一凛:“这人仪表堂堂,眉目中透着一丝英气,随身佩戴的兵刃亦非凡品,即使不是陆远阳那厮,也绝非泛泛之辈,汉阳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正思忖着,只听那胖员外道:“臭小子,我承认你确有几分运道,可我钱友晋也不是这么好答对的!咱做了十几年生意,极少有亏本的买卖,我管你是哪里的娃子,想就这样把爷爷的银子赢走,门都没有!来,我们再赌一局!”
  
  大手往桌上狠狠一拍,几颗骰子登时被震飞出去,却被那年轻男子随手一捞,轻描淡写地又放回了桌上,笑道:“原来阁下叫做‘钱又进’,有这般威风的名字,自是财源滚滚,逢赌必胜了。你若还未尽兴,小弟自当奉陪,不过这些银两嘛...我们玩玩便是,切勿动了肝火。”
  
  说罢竟将赢来的银子如数还了回去,这一举动荒谬至极,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那贾鹰更是急得仿佛那是自己的盘缠一般:“来赌坊不想赢钱?这小子脑子怕不是叫驴踢了吧!”
  
  钱友晋眼睛瞪得溜圆,喝道:“放屁!这‘赌’字左右各半,宝贝与人缺一不可,不赌银子算怎么回事?莫非你小子看我不起?妈的,爷爷才不稀罕这点盘缠!”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锭明晃晃的金子,连同对方还来的银两一齐推至桌上,此举顿时又引起一阵惊呼,众人皆唤道:“这胖子赌魔怔了!”
  
  潘虎郎二人不知来龙去脉,看得一头雾水,贾鹰则在一旁解释道:“这姓钱的员外似乎是赌坊的常客,方才他见这小子手头正盛,索性邀他一起玩上两手。然而二人一交上手便出了事,这小鬼似乎有些门道,每次都能看破骰盅,将大小猜中,一连七局,无一例外。钱友晋却不信这个邪,亲自设了个骰局与他对赌,他做庄家,想必这会儿已经输红了眼,神志有些不清了。”
  
  刘烈哪会相信这等荒唐事情,奇道:“看破骰盅?这怎么可能?”
  
  贾鹰也道:“说的是呀,若真有这神通,天底下的赌场不如卷铺盖歇业好了,还赌什么赌?可那小子确实连押七把,分毫不差,瞧那模样,根本就是知道骰蛊里是多少点,甚是邪门呐!嘿,若我老贾儿有这本事...”
  
  潘虎郎却是默默观察着赌桌上的动静,若有所思。
  
  桌上的赌局又开始了。
  
  钱友晋一边轻摇着骰盅,一边说道:“小子,既然你耳朵这般灵光,我们不如换个赌法,这次我们不判大小,只猜点数,若你还能猜对,哼哼,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阵阵惊呼,要知对寻常百姓而言,一锭金子已是笔天大的财富,同时也看得出来,钱友晋可谓信心十足。那年轻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摆出一个“请”的手势道:“阁下既有雅兴,小弟自当奉陪!”
  
  钱友晋哈哈一笑,挽起袖子,憋足了气,忽地大喝一声,手腕翻转,甩得骰盅剧烈摇晃,叫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同时骰壁碰撞的咚咚声不绝于耳。众人见他手法娴熟,无不大为赞叹,均想道:“难怪这人敢夸下海口,果然有些本事!”
  
  片刻后啪地一声,骰盅稳稳扣在桌上,坊内再次归于平静。钱友晋抹去额上的汗水,盯着对方问道:“小子,这次是多少点,你可猜得到?”
  
  那年轻男子正要说话,钱友晋手臂一抬,制止道:“且慢!”他环顾一周,双手作揖,朗声道:“这次大家可以一起下注,点数若叫他说中,我钱某通通作赔!”
  
  话音落定,坊内瞬间炸开了锅,方才这年轻男子神乎其技的赌技已深深印在他们脑中,许多人只道钱友晋已输晕了头,只待对方一下注,便跟着狠狠赚上一笔。然而出人意料地是,年轻男人却说道:“阁下技艺高超,小弟甚是佩服,遗憾的是,这锭金子怕是要换主人了,这次盅中的点数为一点!”
  
  此话一出,坊内顿时静了一静,而后再次喧闹开来,众人叽叽喳喳道:“小兄弟,盅里共三颗骰子,最少也有三点之数,你这答案未免太荒唐了些。”“小友,赌桌上可没有怜悯一说,这姓钱的既然出得起银两,你又何必放他一马?”“我看他分明就是不想让大伙跟着一起发财,小小年纪气量竟这般狭窄,我呸!”
  
  嘈杂声中,那年轻男子掻了搔头,打了个哈欠,不为所动,坚持一点的答案。众人心中骂娘,自然无一人随他下注。
  
  贾鹰瞧着新奇,开口问道:“烈哥,你说这小子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刘烈摇摇头:“一点之数,确实匪夷所思,可能他既不想让那姓钱的输个精光,也不想让旁人陪他一同输钱,这才刻意说了个不可能的答案...六爷,您觉得呢?”
  
  在二人斗骰期间,潘虎郎始终斜眼睥睨,一言不发,直到刘烈询问,才冷笑道:“你瞧他神情笃定,哪有半点信口开河的模样?反倒是钱友晋,脸色已有些不对了!”
  
  刘烈微微一怔,目光向钱友晋瞧去,果然发现对方眉头紧锁,大手死死握住骰盅,僵在半空中一动不动,诧异道:“莫非真叫这小子猜中了?”
  
  潘虎郎沉声道:“瞧他那失了魂的模样,八成便是了,盅内应是另有玄机!不过这小子究竟是如何猜到的...”
  
  就在潘虎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年轻男子终于开口:“阁下开盅吧,这锭金子的归属,想必马上就有着落了。”
  
  钱友晋脸上终于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握于骰盅的手掌却久久不肯放下,众人也逐渐发现了他的异常,那年轻男子叹声道:“小弟时间有限,还请阁下速速开蛊吧!”
  
  两指在桌上轻轻一点,一股无形的内劲登时将钱友晋手掌震开,随着骰盅的滑落,盅内的景色也终于显露出来:只见盅内三颗骰子竟整整齐齐竖着叠在一起,下方的两颗骰子的点数正好被上面的骰子所盖住,只余下最上方的那颗骰子映入眼帘,其点数赫然便是一点!
  
  “天呐,竟真的是一点!”
  
  整个赌坊再次喧闹起来,众人皆被二者所展现出的技艺所震撼。钱友晋骰功非凡,竟能将三颗骰子摇成一列,可见方才他诱人下注,分明是自恃赌技无双,想要借此大赚一笔,岂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诡计竟是被识破了!
  
  潘虎郎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亦是无比震惊,思忖道:“这骰子的六面凸凹不一,每一面所发出的声音确有细微不同,内功深厚者,倒可借此听辨盅内的点数,想来这也是唯一的法子...可在这喧闹的环境中,又岂是轻易办得到的?这小子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哪怕天纵奇才,也不可能身怀如此功力,那么它究竟使了何种手段?”想到这里,眉头锁得更紧了,低声向刘烈交代一番,后者一脸郑重,当即领命而去。
  
  此时钱友晋已是脸色铁青,再无半点从容之色,那年轻男子右手向前一探,掌心已多出一锭金子,说道:“承让了!”转身要走,钱友晋却不死心,叫住他道:“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我不信你真能看穿骰盅!”
  
  这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年轻男子却只是浅浅道:“雕虫小技罢了,上不得台面,不说也罢!”
  
  钱友晋本就心中有气,见他遮遮掩掩,更是怒从中来,拍桌骂道:“你口中所谓的小伎俩,已经赢了我整整一锭金子,若不教爷爷输得心服口服,今天你休想离开!”
  
  那年轻男子不惧反笑:“这可奇怪了,小弟腿长在自己身上,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这小小赌坊,又有谁留得住我?”
  
  他说话间身体微微侧倾,腰后的长剑顿时露了出来,钱友晋心下一凛,气势顿时弱了大半,只得硬撑道:“反正我不能白白输掉这些银子,起码你要将方才看破骰盅的绝技教给我!”
  
  此等神通可是纵横赌场的大杀器,寻常人又岂会轻易说与别人听?众人见他提出这等无理的要求,均觉好笑,可同时倒也生出几分期待。那年轻男子摆了摆手,谦虚道:“实不相瞒,小弟我今番还是头一遭踏入赌坊这种地方,什么看破骰盅的绝技,根本是子虚乌有之事,阁下应是误会了。”
  
  钱友晋哪会相信这等说辞,反问道:“那方才种种,又作何解释?”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阁下有所不知,方才小弟观诸位赌骰,灵机一动,发现自己平日里研究的一种偏门功夫似乎能够派上用场,这才来了兴致,随手一试,发现果然奏效,你口中所谓的绝技,想必便是我自创的这门功夫了。”
  
  钱友晋忙问道:“什么功夫?”
  
  年轻男子却笑而不语。
  
  众人只道他不愿露底,唯有潘虎郎无比动容。要知当今武林,已非盛年,各门各派的武功术路早已成型,一招一式无不经过千锤百炼,想要另辟蹊径,强化一招一式已属千难万难,开山立派,自创武学又何从谈起?十余年前陆凌霄根据雾山派祖师创下的时穷剑法,发展出更具个人特色的凌云剑诀,已是享誉整个武林,未想他这徒儿竟是分毫不差。想到这里,潘虎郎心中不免打怵道:“还好我准备周全,虎父无犬子,这小鬼果然不可小觑!”
  
  然而钱友晋仍是不依不饶,纠缠道:“说什么独创的功夫,我看你只是装腔作势罢了,实际上这赌坊里一直有人在配合你使诈,对不对?”他越说越恼,忍不住指着桌旁的看客骂道:“是你对不对?还是你?你?你!敢骗我钱友晋的银子,爷爷我宰了你!”
  
  众人见他输得面红耳赤,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别人,纷纷向后退去,那年轻男子却叹道:“我这功夫偏门的很,也没什么用处,除我师父外,世上几乎无人知晓,阁下不相信也是在所难免。”说罢语气一顿,拍拍胸脯,昂然道:“若论内功修为,小弟在江湖上只敢居于末席,可唯独这门功夫,我若称作第二,那么普天之下,敢称作第一的,恐怕只有一人!”
  
  钱友晋奇道:“这人是谁?”
  
  年轻男子沉声道:“魔主沈荒!”
  
  众人听到“魔主沈荒”四个大字,皆倒吸口凉气,钱友晋亦是脸色骤变,半晌才道:“阁下究竟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把自己与那魔头相提并论?”
  
  年轻男子冷笑道:“我既敢夸下海口,自然不怕那魔头寻我晦气,怎么,莫非你怕了?”
  
  钱友晋生怕对方拖自己下水,忙辩解道:“你在这儿自吹自擂,与我有什么干系!”
  
  年轻男子悠悠道:“阁下坚持说我是欺世盗名之辈,小弟当然要自证清白,我这门功夫奇怪的很,与人对敌厮杀虽然派不上用场,可若是遇上那种死缠烂打的混人,倒是立竿见影,颇具效用,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就再与你赌上一局!”
  
  众人见他目光灼灼,知他被对方诬陷耍诈,终是动了真火,决心教训教训对方。钱友晋见他气势大盛,心中暗暗叫遭,可此时他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强撑道:“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那年轻男子微微一笑,将骰盅重新推至对方身前道:“这门功夫,看似毫无破绽,其实道理极为简单,我们不妨再赌一局,只要阁下能看出任何蛛丝马迹,猜出我这门功夫的玄机,这场赌局便算小弟输了,所有银子如数奉还,如何?”
  
  面对如此诱惑,钱友晋大为意动,然而他还是冷静下来,问道:“那若是我输了呢?”
  
  对方眨眨眼,似是早已看穿了对方的底牌,调侃道:“未战先怯,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说着话锋又一转,“阁下既然已经输光了银两,我看不如这样,若小弟侥幸赢了,你便跪下来大喊三声:‘钱友晋有眼不识泰山,陆小兄武功天下第三’即可!只要你愿赌服输,这些银两我仍会还给你,如何?”
  
  旁人吹嘘自己武功时,免不了夸大几分,尽显豪迈之气。可他饶是吹破牛皮,仍甘居第三之席,虽然亦属妄言,众人仍是大为不解。唯有潘虎郎眼前一亮,终于确定了这年轻男子的身份,暗暗窃喜道:“他说这门武功比不得魔主沈荒,那最多便是次席,叫别人称他为第三,自然是不敢排在他那杀千刀的师父前面。哼哼,踏破天涯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小子果然便是陆远阳!陆凌霄,你这徒儿心智未成,竟跑来与凡夫俗子卖弄功夫,今日我就代你教训教训他!”
  
  众人见钱友晋无论输赢,竟都能拿回银子,顿时热闹起来,嚷嚷道:“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我跟你赌!”也有人隐约猜出陆远阳身份来:“这小子使的是剑器,又姓陆,莫非与凌云剑侠有什么关系?”
  
  陆远阳见钱友晋考虑良久,催促道:“怎么样?阁下赌还是不赌?”
  
  钱友晋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发虚,可面对如此赌约,他绝无拒绝的道理,于是拍板道:“一言为定!我就不信看不穿你这点伎俩!”
  
  说罢快速拿起骰盅,微微晃动着手臂,仅眨眼功夫便停了下来,这次他换了种摇法,从头到尾骰盅内竟未发出半点声响。在此期间,目光一直注视着对面的年轻人,试图寻找其破绽,却见陆远阳嘴角依然挂着浅笑,那双明朗的眼仁儿黑的发亮,似微波荡漾,沉寂如渊,完全不知心内在想些什么,只好壮着声势问道:“小子,这次你可依旧猜得到?”
  
  未想陆远阳竟露出赞赏之色,叹声道:“阁下技艺还真了得,这次的点数为三个六!”
  
  此话一出,钱友晋浑身一震,脸上再无人色,他正欲开口,却听身旁有人喊道:“等等!我也要下注!”说着便将一贯纹银扔了上来。
  
  众人顿时恍然,学有学样,纷纷效仿,一个个挤上前来,将自己的银子扔到桌上,叫嚷声此起彼伏:“我赌豹子,赌银三两!”“方才你说了可以跟注的,大伙可全都听见了!”
  
  “没错,这姓钱的无论输赢,都有银子可拿,赔是赔得起的,咱们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就连那贾鹰也顾不上一旁的潘虎郎,挤到人前将自己手头仅存的盘缠押了上去。
  
  纷乱之中,钱友晋气得差点晕死过去,一时间却无从辩驳,面对众人这副趁火打劫的贪相,陆远阳也微微皱起眉头,可最终却没有作声。
  
  在众人的催促下,钱友晋面若死灰,方知害人害己的道理。他见大势已去,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只得认命般地打开骰盅,众目睽睽之下,三颗骰子零散地躺在桌上,从左至右,点数分别为二、五、六点,与陆远阳所说的豹子点数全然不一。赌坊上下顿时鸦雀无声,跟着投下重注的看客们更是傻了眼,仍旧不敢相信自己输了银子的事实。
  
  他们看向钱友晋,只见对方亦是满脸的惊讶,显然并未料到自己会赢得这场赌局。再转头看向陆远阳,希望后者能做出个合理的解释,谁想陆远阳此时却已悄然来到门前,右手向后轻轻一抛,稳稳地将那锭金子扔回钱友晋手里,说道:“陆某说话算话,愿赌服输,桌上这些银子都是你的了,告辞!”
  
  随即潇洒离去,只留下赌坊上下一片死寂。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