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斗 争

　　春天终于来了。
　　连绵多日的濛濛细雨过后，春风伴着暖阳吹开了百里川满坡的杜鹃、山杏、野花，招引无数彩蝶翩翩起舞，把川沟装扮的五彩缤纷、生机盎然。
　　闲歇一冬的农民又开始下地劳作，他们像往日那样，重复着生计的年轮，男人们在河滩里吆喝着耕牛，婆姨们随后点播着种子，孩娃们嬉闹着爬上山坡，摘挖节节菜、蕨菜、猪毛菜、野苋、树花菜、野香椿，装满他们的背篓。
　　春天对山里人来说，既是播种的季节，也是收获的时节，播下的是希望，收获的是大自然赠馈的时鲜。
　　川沟开发规划上报县里后，田晓霞合计着先从试种万寿菊入手，开发常家沟的特色经济。上午，她跟柳映、金鑫明商量一番，让金鑫明去乡里联系种植事宜，让柳映到其他村了解种植情况。而后，田晓霞跟着公爹常宝喜下地劳动。
　　时近中午，晓霞扛着䦆头来河滩里找到支书常来贵，想再跟他聊聊。
　　“来贵哥，歇会吧，我有事跟你商量。”晓霞站在地头喊道。
　　常来贵将犁耙交给儿子代民，点上一支烟，向晓霞走来。
　　“月娥，你家的包谷点完了？”常来贵问晓霞。
　　“还没呢，来贵哥，俺大说明去找宝全叔借牲口先把地犁了。”晓霞说。
　　“来贵哥，现在正是春播的好茬口，我想再跟你聊聊种植万寿菊的事？”晓霞看着常来贵说。
　　常来贵闷着头抽烟，过了一会说：“咱不懂技术，能行吗？”
　　“行啊，我们可以请乡里技术员来指导。”
　　常来贵一直抽烟，没说话。
　　“来贵哥，时节不等人，我想在西滩窝试种200亩。”
　　“试种？那可是自留地，咱不能强迫大伙。”
　　“当然不能强迫大伙。两种办法，一个是大伙自个种，再一个就是把地集中起来包给别人种，农户收租金和劳务费。”
　　“咱不能看到别村发财就眼红，那得商量一下再说。”
　　常来贵松口了。
　　“好啊，来贵哥，中午叫上来会、来旺哥，我们一块碰碰这事？”晓霞高兴的说。
　　“行，那就一块说说吧。”常来贵同意了。
　　午后，村委会大院里，田晓霞召开驻村后第一次村委班子碰头会，还邀请常来旺参加。
　　田晓霞把昨天跟常来会商量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并提出村干部带头试种万寿菊。
　　常来会很乐意，说早该搞点副业了，靠打粮种菜只够吃穿的，大伙还是过烂包日子，没钱花。
　　常来旺也同意这么干，愿意把自己西窝滩的都拿出来中万寿菊，还说村里好多人家看别村种菊挣钱眼热，也想种。
　　常来会看到来会、来旺自己老部下积极响应田晓霞的意见，心情很复杂，感觉他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不过，他知道如果自己坚持反对的话，举手表决肯定失败，合计来合计去，勉强同意。
　　而后，他又故作镇静的说：“西滩窝那块地原是二队的，是村里最好的水浇地，后来统分了，二队老户闹意见，成了‘气包地’，还是问问大伙再说吧。”
　　“那好说，我们分头去劝说大伙。”来会说。
　　“就你能？宝全、和尚、春玉、四婶几个五保户怎么办？大京果、来福、来中不见人影，找谁说？常二爷、金寡妇这两位腻歪头你去说？”常来贵不屑的说。
　　常来会见老支书不高兴，笑着挠着头，不再说话了。
　　“来贵哥，明儿柳映和金鑫明他们就回来了，我叫他们请了技术员和种植户，郭怀忠副乡长也来，到时我们召开村民大会，让他们现场说说，不同意的咱们再分头做工作，这样可以吧？”晓霞说。
　　“嘿！还是田县长考虑的周全，不亏是县里大官。”常来旺笑着说。
　　常来贵虽听着不舒服，但也不好再坚持，说：“好吧，就按月娥说的办吧。”
　　这根老板筋终于让晓霞他们给抻松了。
　　第二天中午，常家沟村委会老老少少坐满院子，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按照田晓霞的吩咐，郭怀忠带着辛堆集万寿菊种植大户宋茂林，他是乡里第一批种植户，曾在河南济阳一带打工，精通万寿菊种植、加工和销售，也正是此人帮着乡里引进了万寿菊，自己还承包四五个村的滩地，种植了2000多亩，已成为乡里名副其实的暴发户。田金泉老汉也来了，是晓霞专门请来的。
　　郭怀忠先是跟晓霞汇报了菊花基地运行情况，说是由宋茂林等几位种植大户撑着，一切都很好，去年乡里种菊收入7000多万元，建议基地交给宋茂林几位大户经营，拓产到所有村，每个村至少种植100亩，全乡种植2万余亩。晓霞问书记、镇长什么意见，郭怀忠说这正是万书记的意见，不过吴乡长还让观察一段再定，来前万书记还让他问问晓霞的意见。晓霞说过两天要专程去乡里跟书记、乡长商量。
　　“来会，你查查，看还有谁家没来人？”常来贵在乡领导面前表现积极，大声张罗着。
　　“支书，查过了，除大京果、来福、来中外，都到齐了。”常来会答道。
　　“郭乡长，这几个人长年不在村里，怕是来不了，咱们开会吧。”
　　郭怀忠觉得常来贵的招呼有些不妥，就礼让晓霞先入座。田晓霞、郭怀忠等人到桌前就坐。
　　“大伙都别嚷嚷了！”常来贵站起来大声说。
　　还是常支书的话好使，会场立马安静下来。
　　“中午把大伙叫来，就是商量一下在西滩窝种万寿菊的事。这事啊，是月娥提的，想给村里搞点副业，让大伙有钱花，也是好事。两条路，一个是自个种，再一个就是把地包给别人种。下面，先让月娥跟大伙说说。”常来贵打着官腔作开场白。
　　从称呼晓霞的情况看，这位权欲满心的老支书并没把田晓霞看作县里领导，他这根筋还没转过来，晓霞也确实把自己当成村里人，怎么称呼她，并不在意。
　　晓霞站起来，她深情的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沧桑的面孔，又想到往日山沟生活，正是这帮淳朴、善良、勤劳的百姓，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给了她生存的空间，扶持她走过人生最艰难的一段路。也正是这千千万万农民，祖祖辈辈扎根山沟、农村，面朝黄土背天面，流着汗水种地打粮，供给着我们的一日三餐。在晓霞眼里，农民的形象是伟大的，也是可亲的，她跟农民有着割舍不断的情结。
　　此时的田晓霞有千言万语想跟乡亲们倾诉，想告诉他们不改变思想，不放弃目前的生产状况，不发展产业经济，大伙就不能摆脱贫困。但是她也知道，跟眼前的老百姓讲这些道理，他们还一时不能理解和接受。于是，晓霞还是从自己的经历和体会说起。
　　“乡亲们！十多年前，大水漂来我月娥，是常家沟给我一个温暖的家，是大伙一直帮扶我们，给我生活的希望和勇气，让我今生难忘。”晓霞眼含热泪。
　　“在咱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大伙把我当成自家人、常家沟的媳妇，我月娥现在、以后还是常家沟的媳妇。”
　　“十多年过去了，看着乡亲们守着大好山川，依旧过着我来时的清苦日子，我心里难受。”
　　晓霞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现场的人们感动了，有的老人还抹起眼泪。他们也想到晓霞飘来常家沟的情景和她经历的苦难日子。
　　“我知道，大伙也想过好日子。谁家都想住上大瓦房，开上拖拉机，娶上好媳妇。”
　　“乡亲们！好日子是干来的！不是等来、要来的。”
　　“我们有好山好水好土地，有国家支持农村建设的好政策，有勤劳的百姓，别人发家致富，我们也能。”
　　“远的不说，就拿辛堆集、丁沟等十多个村来说吧，跟我们一样都是川沟，自从种植万寿菊后，多数村民增加了收入，过上好日子。”
　　“我还请了田庄菊农田金泉大叔和辛堆集种植大户宋茂林师傅。下面，先让田金泉大叔介绍一下他种植万寿菊的情况。”
　　晓霞带头鼓掌，大伙也跟着拍手。
　　“乡里乡亲的，你村跟启娘是我表姐，我就不客气啦。”田金泉老汉站起来，笑着说。
　　大伙又一阵笑语和谈论。
　　“我还是先说说月娥吧，我们的好县长！没有她，就没有我们菊农如今的好光景。她是你们村的好媳妇，也是我们的好领导啊！”
　　“大伙知道，前年乡里招呼我们几个村种万寿菊，一看来钱快，我也弄了五亩多。嘿，谁料人家南洋人不要了，这不坑人嘛，说实在的，也愁死我了。”
　　“月娥来了，这孩子热心肠、办法多，硬是把菊花给我们卖出去了，不但没亏本，还都赚钱嘞。”
　　田金泉老汉讲述的很动情，给晓霞深深的鞠一躬。
　　晓霞连忙起身劝阻，说功劳是大伙的。
　　“老少爷们，万寿菊那玩意好弄，跟我们捯饬包谷没啥两样，有水有肥就行，皮实、虫害少，收成比打粮强多了。不瞒大伙，年前我算了一下，五亩半地，纯收3000多块钱哩。”
　　田老汉笑呵呵的说。
　　常家沟百姓们听傻了，不是说有赔有赚吗？怎么能挣这么多啊！
　　“今年不种了。”田老汉捋着山羊胡子，突然说。
　　大伙惊愕，又一阵议论。
　　“为啥不种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咱不懂，可能是那玩意不能连茬种。”
　　......
　　“哈哈，都不是。老啦，种不动了，我把地包给大户了，一亩地给500多块哪，就等着秋后数票子呢。”
　　田金泉老汉笑着说完坐下了，会场议论纷纷。
　　“大伙安静！下面，请宋茂林师傅再给咱们说说。”常来贵抬手示意。
　　宋茂林很有耐心的介绍万寿菊种植、加工和销售情况，他重点说了组织化、规模化种植的事，承诺如把地包给他，保证每亩地给承包费500元，忙时大伙还可以到地里干活，按天给钱，条件是租期5年，整租块地达200亩以上。
　　宋茂林还没讲完，会场炸锅了。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常二爷，他磕磕巴巴的说：“把，把地...包，包给你，我们再,再...给你种地，你不成了地，地主...老财了。”
　　“还，还是....想剥削我们啊！”
　　常宝驹在场，他低着头，没说话。
　　“我那三，三...亩多地，不，不种,也不租。”常二爷说着抬腿走了，嘴里嘟嘟囔囔的。
　　果不其然，接着就是金寡妇开腔了：“我那地也种了二亩多枇杷呢，不种也不租！”
　　“是呀，有苗补、青补吗？”
　　“承包费提前给吗？”
　　“还有国家三项补贴，贴给谁？”
　　“就是，不说清这些肯定不能把地包给他。”
　　“务工一天能够多少钱？”
　　“包出去也好，成天在地里刨食，到头来也没落么。”
　　“500块不少啦，再说还能到地里干活挣钱。”
　　“嘿，一把钞票，咋感觉不如家里两甏包谷踏实。”
　　“说啥不能丢地啊！那是祖上留给我们的命根子。”
　　“就是，要种的话，还是自己种”
　　会场嘈杂一片。
　　总起来看，愿意种万寿菊的村民占上峰，最大的争议还是在承包地上。
　　正当大叫吵吵闹闹不可开交时，晓霞示意让郭怀忠说说。
　　常来贵再次大声喊着让大伙安静，听郭乡长讲话。
　　郭怀忠站起来，跟大伙说今年乡里有扩种万寿菊计划，也有扶持政策，常家沟也在计划中。
　　他就大伙提出的“苗补、青补”“国家三项补贴”“承包费支付”“劳务费”等问题，按有关政策一一解答。
　　最后，郭怀忠说：“土地出租还是自种的问题，其他村也遇到过，最后是大伙投豆定的，常家沟也可这么做。”
　　“我看，那就按郭乡长说的办，还有没有不愿种菊花的？举手看看。”常来贵顺着郭怀忠的话说。
　　话音刚落，金寡妇、常来水、常宝全三人举手不种，常二爷、金寡妇、常来水地里种着果树，常宝全家的地已私下租卖给别村了。
　　“加上常二爷就四户不同意，不碍大事。下面大伙投豆。”常来贵看到这局势，又拿出村“一把手”底气。
　　投豆结果出来了，三七开。这在田晓霞的预料之中，守着土地不出租的是老人，占少数，宁可撂荒，也不放手；愿意把地租出去的是青壮年，占多数，他们清楚自个种植，废工搭料，少种点地还可抽空打工挣钱。
　　的确，土地承包难、撂荒，一直是制约农村合作化发展的瓶颈问题。
　　散会前，晓霞让会计常来会、柳映把愿意租地的农户作了登记。
　　会后，田晓霞又跟郭怀忠、常来贵等人商量包地种菊的具体事宜，初步确定承包给宋树茂。
　　宋树茂提出为便于种植、管理，确保菊花品质，四户土地解决了，才能承包，同时他愿意再给四户适当补贴。人家说的有道理。
　　接下来，工作重点就是攻关“钉子户”。晓霞跟支书常来贵、会计常来会、柳映、金鑫明等人商量对策。
　　为提高工作效率，晓霞建议分头去做工作，常二爷、常宝全由她和柳映去做，金寡妇交给常来贵，常来水跟会计常来贵是堂兄弟，就交给他做工作。
　　这四户里最麻缠的属常二爷，爱占便宜，是村里出名的“腻歪头”。常二爷原名常善堂，是村里长辈，七十多岁，干瘦驼背，他是刺头常来中的爷爷。据说，常二爷一个咸鸡蛋能吃七八天，每次吃饭只用筷头戳一点，放在嘴里砸吧，馋的孩子们直勾勾看，老头却得意的笑。成天因为鸡狗、地头等琐事跟街坊吵架。别看常二爷磕巴，他还特爱管闲事，长着一张“老婆嘴”，张长李短，没少嘚啵。加上孙子常来中跟乡霸卢建武有来往，村里谁都不愿沾惹他。
　　为此，田晓霞确定先做常宝全的工作，最后再集中精力专攻常二爷。
　　常保全跟常宝喜沾点亲故，没出五服，论辈分叫宝喜叔辈哥。所以，晓霞没费多大工夫，帮着解除私约，把土地收回，包租给宋树茂。
　　田晓霞清楚常二爷的为人，不可强攻只能巧取，所以她没有直接找常二爷谈话，先是带着柳映、金鑫明到西窝滩考察一番。
　　西窝滩真不亏为好滩地，依山顺川，通风得水，平坦肥沃，被村里称为“粮囤”。几处果圃繁花簇锦，不远处还有庄户人正在春耕。
　　晓霞他们来到常二爷家自留地里，三亩多果圃紧靠山根，种着海棠、黄杏、樱桃，同时他们还看到多处滩坡落石压歪一些果树。
　　晓霞见状，顿时心里有了底气。
　　傍晚，晓霞带着柳映敲开了常二爷家的大门。常二爷正跟老伴拌嘴，看到晓霞，知道为何而来，挂拉着脸。
　　“二爷爷，您老咋又惹二奶奶生气啦。”晓霞笑着劝说。
　　“月娥，屋里坐，甭理这老东西，成天家气人。”常二奶奶踮着小脚招呼晓霞和柳映。
　　“呵呵，二奶奶，您和二爷爷都这岁数还能拌拌嘴，也是消遣啊。”
　　“甭提了，家里不是老母鸡病死了嘛，我叫你二爷爷挖坑埋了，他非退吧退吧炖了不行。”
　　“炖了，自顾个吃喝，我叫他给孙子留点，你二爷爷却说‘孙子还小着哩，吃东西的时候在后头呢！’”
　　“我让他给你太奶奶送点去，他又说‘她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啥没吃过！’”
　　“你说说，这个老不死的馋嘴，真让他气死人。”
　　常二奶奶气呼呼的跟晓霞她们唠叨。
　　“哈哈...”
　　把晓霞和柳映乐的肚子疼。
　　“月娥，是，是...西滩窝...地的事吧，我，我不包。”常二爷咬着舌根说。
　　“二爷爷，您上年岁了，种不了啦，我看还是把地包出去吧。再说，我们也看你们那块地了，紧靠山根，滩坡落石，再不花钱修整，果树都压坏了，不是什么好地界。”晓霞开导二爷说。
　　常二爷抽出旱烟袋，别在嘴上，满兜里摸火柴，没搭话。
　　“二爷爷，就您那个果圃，我粗算了一下，租费加苗补下来也4000多块呢，以后每年承包费也有2000块。”
　　“还有，您老不包地，大伙的地都包不出去，您不怕落埋怨吗？”
　　晓霞耐心的开导常二爷。
　　“是哩，有那么多钱，可不少了。”常二奶奶听后很知足。
　　“还有一个办法，换地。”晓霞说。
　　“怎，怎么个换...法？”常二爷看着晓霞问。
　　“来旺哥沟南有4亩多水浇地，他愿意跟你家置换。”晓霞说。
　　沟南那块地在村边，虽田亩没有西滩窝多，但也是村里上好的水浇地。
　　丑妻近地，家中之宝。常二爷早就垂涎那块地了，但他又合计着来旺这么精细的人会把这好事让给他，打死也不信，又犹豫起来。
　　晓霞猜出常二爷的心思，说：“二爷爷，您再合计合计吧，我们先回了。”
　　晓霞和柳映刚到门口，又被常二爷叫住了，说他的果圃眼看就收果了，三亩半地少5000块钱不租。
　　能得到这样的答复，晓霞很满意了，说：“好吧，我们回去跟大户再商量一下。”
　　在田晓霞等人劝导下，西滩窝的地总算拿下了。金寡妇虽然难缠，但是在支书常来贵跟前，她不敢炸翅，最后要了跟常二爷一样补偿，把地也交了。常来水本来很犹豫，一看补贴不少钱也同意了。
　　三个月后，常家沟西滩窝成了一片火红的花海，村民们到菊田里务工，加上承包费家家当年都有一些活钱，脸上挂满了幸福的笑容。
　　这期间，田晓霞成天期盼着等待规划书批复，也一直筹划推动百里川“三通”的事，她也曾到区省里找相关部门反映情况，还联系高朗，给省报撰写一片《沉睡的大山》专题报道，目的是引起社会各界对开发“百里川”沟域经济的关注。
　　戚宏凯接到晓霞的电报后非常高兴，专门来看她，当面向晓霞表白，晓霞也直白的告诉戚宏凯自己还忘不了孙少平，戚宏凯没有灰心，说要跟孙少平公平竞争。
　　也正在这个时候，孙少平收到了田晓霞类似“多年前高朗情节”的来信，信里晓霞告诉少平她在常家沟开发沟域的情况，遇到了大学教授戚宏凯的帮助和追求，只说很想念少平，有空就会去看，并没有深聊他们的过去和未来。少平又从哥哥少安那里得知田福军、徐爱云对戚宏凯很满意，希望晓霞能嫁给他。
　　面对着戚宏凯的挑战，孙少平内心那根坚强的支柱就像当年他得到晓霞牺牲的情景一样，轰然倒塌了。
　　家庭、事业、爱情都节节退去幸福的光环，所有的不幸和无奈又再次冲击着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拷问着他的灵魂。他不止一次的问自己：“晓霞还会像以前那样爱我吗？”“我能给晓霞幸福吗？”
　　孙少平的内心涌现了从未有过的彷徨和忧伤，他情绪低落万丈，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
　　“懦夫！”
　　想到死去的惠英和在省城的女儿，还有年迈的父母，孙少平痛苦的捶打着自己头颅。
　　少平没有给晓霞回信，也打消了去浥川找她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