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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流年>第二十八章 莞莞类卿

第二十八章 莞莞类卿

作品名称:流年      作者:沈流年      发布时间:2023-05-15 09:48:06      字数:5800

  夜深沉,月阑珊,渺渺往事浮眼帘。
  我并没有睡着,睁着眼睛在黑暗里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窗户开着,夜风将泡桐的清香吹进来,熟悉的味道浸入鼻端,丝丝又缕缕,将遥远的人和事都从记忆里勾了出来。当初,租住在这里时,林美说我脑壳着猪拱了,好好的城市中心不居住,非要跑到这种鬼都能打死人的地方,乘车购物医疗等等均不方便。她不知道,我在看到这几棵泡桐树时,油然升起一种熟悉感和亲切感。父亲曾经在老家栽种着数棵泡桐树,准备给我和小满打造嫁妆。而窗外的这些泡桐又是哪位父亲为女儿栽种的?或许,只是一棵树籽掉到泥土里,年深日久随风生长。数年后,竟已参天。只是在看着这些泡桐树,听到树木沙沙的声音时,就像是父亲在轻声呢喃,母亲在轻轻抚摸,莫名感到亲切和熟悉。纵然,远走异乡,我还是做不到心如死水,特别是看到熟悉的人和物时。我下床来打开电脑,这台电脑是我到W市后从罗庄电器城淘来的杂牌组装电脑,价格比品牌电脑便宜,只是经常无缘无故死机。好在,我只是在电脑上编辑简单的文档,并不需要太高档的配置,能上网打字即可。
  我试着登录原来的QQ号码,这个号码自五年前离开古城,再没有用过。如果是一个物件,闲置五年未用,莫说蒙上灰尘,大抵早就寿终正寝。就像老家的房屋,多年无人居住打理,早就破败不堪了吧。心里冒出一股涩涩的味道,母亲临终前嘱付我要好生照看房屋,终是将她的话当了耳边风。或许,她在那边也会骂我吧。在生时,我不听她的话;离世后,我仍然没有听她的话。我并没有凭着记忆去搜寻QQ号码,也没有绞尽脑汁去想QQ密码。我的密码都很简单,凡是6位数的密码均是大学时的学号,数年如一日,从没更改。这也是为了便于记忆,我不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更不喜欢费心竭力去记住几个意义不大的数字或字母。刚开始,我以为QQ号码会登录不上,毕竟闲置了这么几年。结果,在我输完一串数字和密码后,灰色企鹅在右下角转了转,颜色由灰色转为红色,登录上了。
  伴随着咚咚咚的声音,无数的信息弹出来,差点让我这台杂牌电脑再次罢工。我逐一将弹出来的信息点开,先是腾讯发来的消息,欢迎我再次回到腾讯大家庭。微信、陌陌、抖音等社交软件层出不穷后,腾讯曾经建议大家若无需要可以卸载QQ,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即使不使用QQ也不会卸载,这大概代表了大多数人的青春。我逐条信息看下去。
  王与珩说,我走后的第二年,她辞职去西藏与兵哥哥胜利会师了,现在拉萨开了一家民宿,她希望我去西藏散心。我没有想到王与珩居然也会辞职,毕竟古城国际学校是大家梦寐以求的,之前为能留在学校曾经过五关斩六将。她在QQ里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和徐俊峰一直想要寻求两全其美的方法,走到了现在终还是需要一方的付出和舍弃,工作没有了可以再找,爱情却是可遇不可求的,每个人都有重新选择的余地和机会,在爱情和事业不可兼得的情况下,为了爱情放弃事业未尝不可。
  徐㳀㳀说,小年,你为什么要走呢?其实你的身后并非空无一人,大家都很爱你。你看,王子安虽然和我结婚了,听到你离开的消息,魂不守舍好多天。他每天都在联络全国各地的朋友找你。而陈洛尘呢,自你离开后,他就辞职离开古城了。听说,他也去找你了。只是,不知他找到你了没有?而我也很想你,咱们曾经是黄金铁三角,如今你和王与珩都离开古城,再见遥遥无期。我还在这里坚守,希望有一天我们三人还能在古城相聚。
  我擦了擦眼睛,继续看下去。
  陈静柔说,小年,我和陈飙离婚了,这得感谢何甩甩的帮忙。我又搬回了兰苑的单身公寓,你看,静苑四朵花只有我还住在学校。现在的古城国际学校你认识的人,继续留在学校的不多,和你关系好的只有我和马妹。何甩甩自我离婚以来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我们已经走到一起了。特别难以置信,是不是?那你回来,我慢慢说给你听。
  何甩甩?陈静柔?如此不搭调的两个人居然走到了一起?我想起何甩甩梳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还有陈静柔说何甩甩像汉奸时的表情,不禁笑出声,这是不是张静静所说的互补定律?
  张静静则说,小年,小饮怡情,大饮伤身。每个人都很想你,我也不例外。或许,我曾经把你当成假想的敌人,在古城相伴的那些日日夜夜,排除开陈洛尘这个因素,我们仍是可以交心的朋友。任何事情的发展都可能超出预期,陈洛尘是我逃不开的宿命,你却是他逃不开的宿命。地球是圆的,我们都在围着它转圈。只是,我希望你在往前走时,能不能转过身来,看看身后的人。
  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关心我记得我。我一个一个看着QQ上的留言,从王与珩、徐㳀㳀、陈静柔到何甩甩、梅老坎、大姑娘甚至万能充、许映月、马妹等都在QQ里给我留了很多信息。有一周一条的,也有一月一条的,有关心我的去向的,也有关心我的身体的,有介绍家乡美食的,也有推荐邻省适宜城市的,也有纯属谈论旧情回忆过去的。我的心弦被轻轻拔动了,当年的一念之间,从没有顾虑的后果,还能被这么多人惦念,也是泥泞里的温暖吧。
  最后是陈洛尘,他每天给我发一条信息,告诉我他到了哪些地方。时间不定,有时早上,有时中午,有时晚上。他会在上海外滩给我发信息,十里洋场烟花地,风云际会上海滩,我以为你不会喜欢上海这种充满铜臭气息的城市。但我还是来了,只因你问过我,东方明珠电视塔真的是塔吗?我去看过了,它确实是集都市观光、时尚餐饮、购物娱乐、历史陈列、文艺演出、广播电视发射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电视塔,是不是很神奇,站在塔上,可以俯瞰大半个上海,黄浦江就在脚下。说到这,你是不是想到一句话,跳进黄浦江都洗不清了。这话本来就有问题,黄浦江是黄色的,跳进江里当然是越洗越黄。
  还有一张图片,他站在月牙泉边。他在QQ里说,小年,我来到鸣沙山了,这里的沙子很柔软,踩在上面像踩在地毯上,爬在沙上侧耳细听,竟能听到沙子在低声呢喃,似在问,异乡人,你怎么跑到我怀里来了。你一直向往沙漠。我猜,应该是受了三毛的影响。在你公寓里,不是有很多三毛的书吗?撒哈拉太远,你应该不会去。我只能来这里感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意境。当然,希望能在这里遇见你。我问了很多游客和商队,有没有看见一个大眼睛的姑娘?他们笑了,楼兰姑娘很多,你要找谁?
  眼睛里的酸涩感加剧,也许是长时间盯着电脑的缘故。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点开陆以墨的QQ。他的头像仍是呈灰色状态,只是把头像换成了裴勇俊。裴勇俊是我很多年前喜欢的偶像,曾经把他的电影海报贴满了墙壁。我静静地盯着他的这张脸,黄色微卷的头发贴在前额上,金色眼镜下细长的眼睛里泛出一片温柔,大概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描述的就是他吧。只是,早在五年前,我就把他撤出了我的世界。QQ备注则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我应该是很好的,自来到W市后,慢慢适应这城市的气候、饮食、环境以及工作,人情、世故。只是在看着邻居家的灯火亮起,一家人围炉夜话其余融融时,自己唯有影子相伴,才会涌上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感和惆怅感。
  陈洛尘的头像弹出来,“沈流年,是你吗?”
  “恩。”我只回了一个字,面对陈洛尘,我始终有沉重的内疚感。
  “天,真的是你,沈流年?!”陈洛尘连发了几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陈洛尘,好久不见。”是够久的,五年了,我没想到陈洛尘居然会辞职去找我。
  “你在哪里?你终于上线了,你还好吗?”又是一连串的问号。
  “……”我承认当年真的很自私,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完全忽略了身边人。那时,我以为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嘟嘟嘟,急促的电话铃声,陈洛尘给我发来视频请求。
  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按下了接听。
  “小年,我不是在做梦吧。”陈洛尘的眼尾腥红,说话时鼻音很重,“五年了,我找了你整整五年,你终于肯现身了。小年,你好不好……”
  视频里,陈洛尘恍若换了一个人,刚弹开视频时,我差点没认出来。许是大漠的紫外线很强烈,他的脸上脖子上都有晒伤的痕迹,像是干树皮一样开裂了,都在往外掉皮屑。头发貌似很久没剪过了,长到了齐肩的位置,杂乱无章地贴在肩膀上,像路边流浪的艺人。这还是那个古城医院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第一帅哥么?我的眼窝有点热,侧过头吸了一下鼻子,陈洛尘,我很好。
  “小年,你猜我现在想干嘛?喝酒,对,就是喝酒。我好高兴,小年,这是五年来,我最高兴的一次。”镜头一转,我看到陈洛尘的房间角落里摆满了啤酒瓶,桌上烟灰缸里则扔满了烟头。作为医生,陈洛尘一直很自律,不抽烟,喝酒适量。此时,望着镜头里胡子拉渣,头发鸡窝,皱纹丛生,满面风霜的男人,心里有一个地方狠狠地疼了一下,是刀子割过的钝痛。瞬间,那里破了一个洞,汨汨地冒着血。
  陈洛尘拿起地上的瓶子粗鲁地用牙齿咬开,仰头就往嘴里灌去,只听“咯噜咯噜”的声音,一瓶啤酒很快见底了。
  我被他的阵势吓住,“陈洛尘,你没事吧?”
  陈洛尘对着镜头傻笑。还好,牙齿没有被香烟熏坏,还是洁白无暇,“小年,今天哥哥高兴,你就让哥哥喝个够。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就是醉了也甘愿。”
  “陈洛尘,对不起。”我对着镜头说。或许,陈洛尘并不需要这三个字。对我而言,再多的对不起都无法弥补陈洛尘这些年的付出。
  “小年,为什么要对不起呢?这是我愿意做的事情啊。”他说着,又喝干了一瓶酒。
  “陈洛尘,就算是啤酒,也不带这么喝的。”我担心陈洛尘真的会喝醉。
  “放心,喝不醉。你在哪里,明天我就过来。”他又喝干了一瓶酒,说话开始结巴。
  咚咚咚,外面响起敲门声。刚开始,我以为是陈洛尘那边的声音,侧耳细听,却是我这边传来的。已经很晚了,不可能是隔壁邻居。自搬到这四合院后,我和隔壁邻居相处甚欢,有时遇到合适的衣物和玩具会买回来送给他们的孩子,他们则经常做好饭菜邀请我一同用餐。我只能猜测是杨栾凡,他刚才打电话询问过我的情况,许是不放心过来看看。
  我中断与陈洛尘的视频,趿拉着拖鞋去开门。门刚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卷着浓浓夜风砸了进来,在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际,将我整个人搕进怀里。我吃惊不小,使出浑身力气去推他。那人却越搕越紧,我整个人被他勒在怀里无法动弹。熟悉的香烟味道,熟悉的身体气息从遥远记忆里纷至沓来,夜色如水一样深沉,那些熟悉的气味和着夜色将我淹没。我像是一条海里的鱼突然被抛到了岸上,氧气的缺失让脑壳出现短暂的空白。
  “年儿?”浓重的酒精气息喷在我的头发上,“是我,陆以墨。”
  “你放开。”我使劲推他,“陆先生,请你自重。”
  “年儿,我找了你整整五年。”他不管不顾,温热的吻落在我的发端。
  “为什么你们都在找我,找我干嘛呢?”我在心里说,嘴里说出的话却是,“陆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年儿,我好想你。”他将我的身体扳正,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我。他的脸还是那张脸,却又有了细微的变化。原来光洁的额头有了明显的纹路,特别是皱着眉时,眉毛中间的川字能夹死几只苍蝇。眼睛里同样布满了血丝,是长期睡觉不足引发的症状。他的手穿过我的长发,抚摸到我的脸上,触感冰凉,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从头发滑到眉毛,又从眉毛移到脸颊。他深深地凝视着我,仿佛在凝视一件稀世珍宝。殊不知,我只是他权衡利弊之后舍弃的东西。
  “陆以墨,你为什么要出现?”心里的委屈翻涌而出,随着时间越来越浓稠,似这夜色泼了墨。我低下头,狠狠地咬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口用足我身上所有的力气,牙齿嵌进皮肉发出咝咝的声音,血液从牙齿渗入口腔,一股铁锈味自口腔向四周溢开。他没有躲避也没有偏移,仍是直直地站着似一截木桩,双手像钳子一样搕住我。他的气息喷在耳边,“年儿,对不起。”
  “谁稀罕你的对不起。”我抬起头,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稍不留神就会掉下来。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请你不要一声不吭地离开。”陆以墨紧紧盯住我,眼睛同样红红的,“年儿,我担惊受怕了五年。”
  “你以为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我使劲挣脱开他,并将他推出门外,顺便把门关上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唯有桌子上的电脑还亮着,幽幽蓝光在房间里跳跃着,如夜间的鬼火。我背靠着门慢慢滑到地上,凉意像一条蛇从地底钻进来,又从脚踝一路上滑钻进了身体的每个毛孔,侵袭着每一寸肌肤,所到之处冰凉异常,我的牙齿格格地不受控制地响起来。我怕冷,即使已经到了五月份,到了晚上我还是要借助电热毯才能入眠。而房间里,因为是老房子,没有安装空调,我一个人住,回到家来要么窝在沙发上,要么窝在床上。林美经常说我是软体动物,回到来浑身就没有骨头。脑袋里面仿佛灌满了浆糊,硬硬的,稠稠的,咯得整个脑瓜都在疼。我闭上眼睛,静静地靠在门上,时间停止了移动,风也停止了流动,连屋内的空气都是静止的。整个空间里,真似食尽鸟投林,只剩下空茫茫一片。
  窗外似乎传来了飘渺的歌声,仔细听又没有了。我就这样坐在地上,坐了一个晚上。当黎明的第一缕光芒照进窗户时,我坐得僵硬的身体慢慢回温,身体里慢慢有了热量。我活动了一下手指,抬起手去拉门,想借助门的力量站起来,却不曾想将门打开了。随着咚的一声,陆以墨庞大的身躯从外面倒了进来。
  “年儿。”他揉揉惺忪的睡眼,赶紧站起来扶住我,“撞痛你了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其实,昨晚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我们相遇以来的每个细节,都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又一遍。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仍能清晰记得和他在一起的每个细节。那些遥远的记忆像泉水汨汨地冒出来,仿佛是昨天的事,却也隔了万水千山。就像昨晚,隔着薄薄的一扇门,我不是原来的我,他也不是原来的他。
  “陆以墨。”我的声音像从某个地洞里冒出来,干涩、嘶哑、暗沉,一点都不似我的。“我想了一晚上,相信你也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我不怪你的。真的,我们都要往前走,是不?而且,我已经往前走了。正如你看到的,杨栾凡不仅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正在谈婚论嫁。你应该也有孩子了吧,咱们都看远一点。有句话不是说,不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年儿……”一晚上没休息好,他嘴唇的胡须冒了出来,青油油一片,声音同样是暗沉低哑的。“我承认,那件事我处理得欠妥当给你造成了伤害。当时,事情发展得很突然,我也很意外,自认为能够圆满处理好。年儿,你的住址是杨栾凡给我的。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要你过得快乐。”
  说完,他转身下楼。他比五年前瘦了很多,衣服穿在身上像晾衣杆。脚步有点踉跄,许是在地上坐了一晚上的缘故,走到楼梯时碰了一下,他稳了稳身形,才没有跌倒,复又往前走。他的头发在风中翻飞,杂夹着几丝白发晃瞎了我的眼睛,他的背影是单薄的,也是孤独的。我想叫住他,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看着他慢慢地走下楼梯,走到天井中,走出四合楼,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我的眼睛涩涩的,我以为会有东西滚出来,抬手摸了一下,却是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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