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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洛水之滨

作品名称:流年      作者:沈流年      发布时间:2023-05-17 20:19:18      字数:9665

  我没有想到,只一个晚上,陈洛尘就从西宁赶到了W市。
  我准备关闭电脑时,看到右下角的QQ头像呈黄色。点击开,若干条信息弹出来,陈洛尘连发了几条信息,大概意思是他已经从西宁出发,正在赶往W市的途中,如果飞机没有晚点的话,大概8点20分能够到达W市国际机场。简短的几个字却让我有重钧之感。西宁距离W市1000多公里,昨晚陈洛尘喝了不少酒,说话动作都有点迟缓,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到达机场,顺利通过安检,搭乘最早的航班来到W市的。
  我立即在通讯录里翻找陈洛尘的电话号码。我虽然换了新的手机号码,却也将原来的通讯录全部复制到新电话卡上。以往,这些号码像僵尸一样躺在我的手机通讯录里,基本不曾翻动。时日一长,都在记忆里蒙上灰尘。我哆嗦着手指点出他的号码,划向拔打键。电话只响一声就接了,我还没有发出声音,他已经准确无误叫了出来:“小年,是你吗?”
  “是我。”我的声音像清晨树叶上的露珠,轻轻一弹就脆掉了。“你在第二航站楼前等我。我过来接你,大约需要30分钟。”
  “好。我也刚到,不着急。”他的声音舒缓,不疾不徐。
  约定时间地点后,我三两下换好衣服,抓起车钥匙就向外面跑去。我到W市后学的驾照。初入公司时,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只要不会开车的,都在分批次地往驾校跑。我本无学习之意,一则认为以自身经济条件根本实现不了汽车梦。二则方向感奇差,刚到W市时经常迷路,我不敢保证日后开起汽车会不会在城市迷宫里乱撞。无奈,我在林美的死缠烂打狂轰炮炸下,成为公司最后一批学驾照的人。刚学习时,教练指着方向盘说,这是个圆圈,让你转一圈,你就顺时针把方向盘打一圈,回一圈就是逆时针打一圈。我听得云里雾里,至今也只能凭感觉来臆测一圈与半圈的区别。
  正是上班高峰,密密麻麻的车子像蚯蚓一样向前移动。我的脚在油门和刹车之间来回移动,须庾不敢大意,生怕紧张时将油门错当刹车踩。关键时刻,林美打电话来,我不敢单手握方向盘,只得将手机点到免提。她问我是不是生病了,好几天没见到人影。我告诉她,前两天有点感冒吃了药好多了。今天没上班是因为有朋友要来W市,我去机场接他。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听说有朋友来看我,她八卦十足。
  “男性朋友。”我回答。
  “除了我和杨栾凡,你还有第三个好朋友?不会是男朋友吧?难怪,你对杨栾凡不上心。”她在那边猜测。
  “就是普通的好朋友。”我正色道,“大小姐,我在开车,别和我废话。不然,我真不敢保证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那一会我来见见。”林美的好奇像小鹿乱撞。
  我只得“嗯”了一声将电话挂掉,趁着等红灯的时间给杨栾凡发信息,告知他我需要继续请假。他很快回了三个字:没事吧?
  “没事啊,就是朋友过来了,我得陪陪他。”我继续发送信息。
  “我来尽地主之谊,请客吃饭都在行。想吃什么,你尽管点,我买单。”他又回道。
  “今天不行。”我直接拒绝,我还没有想好,如何让过去与现在粘连。
  杨栾凡没有再坚持,他知道我的原则,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更改。我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赶到机场。事后才惊觉,发个位置让陈洛尘坐车过来,比我开车去接他节省三分之二的时间。我是新手上路,不敢像别的老司机见缝插针,只能循规蹈矩按照既定路线行驶,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陈洛尘站在第二航站楼的路名牌下,只一眼我就认出来了,他在人群中像个流浪艺人,想不显眼都不行。单说以前,陈洛尘站在人群中绝对是特别的存在,瓷玉般的皮肤,星空般的眼眸,阳光般的笑容,恁谁看了都会如沫春风。此刻的他站在阳光下,太阳虽不太大却也耀眼,晒在人身上带着灼热的力道,我只把车窗打开一会,就觉得热浪灼人。陈洛尘的头发很长,长到了齐肩的位置,而胡须同样没刮,沧桑的样子让他看起来足足比实际年龄老了不只10岁。难怪,路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车子都学会了?”坐到车里,他侧目看我。
  “世界在变,人也在变。”我边开车边说“你没吃东西吧,我先带你找吃的。”
  “机场不好停车,怕你找不到我,也怕你多绕路,我一直站在原地没敢动。沈流年,好久不见。”淡淡的幽香浸入鼻端,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神态,仿佛什么都没变,仿佛什么都变了。
  “陈洛尘,好久不见。”对于陈洛尘,我终是自私的,“想吃什么,W市的美食很多,酸的甜的辣的咸的都有。”
  “你推荐吧,我不挑食。”陈洛尘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自上车后,他的目光就像针一样刺在我身上。无端地,身上的汗浸了出来,我一直不习惯别人盯着我看,特别是开车时,无端地觉得心虚,踩刹车的脚都是轻飘飘的。我把车子开到离机场较近的一处美食城,那是某次出差时,林美带我去过的地方,物美价㾾位置合适而且停车方便,专门设置了女性停车位,对于我这种往前开没问题,往后开就得安装尾灯的新手女司机特别受用。
  我刚把车子停稳,陈洛尘转身就把我搕在怀里,“小年,你让我好找。”
  我愣住了,双手停留在半空,鼻腔里全是陈洛尘淡淡的馨香。他把我抱得很紧,好似要把我整个人镶嵌进他的身体似的,头顶传来低低的呜咽声,湿湿的液体滑进我的脖子里,冰冰的,凉凉的。我愣着没动,任由着陈洛尘将我搕在怀里。
  “小年,”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我在心里喃喃道,“陈洛尘,我们都需要与过去告别。”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面前这个男人,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不管是L市陆以墨结婚时,还是在南溪母亲去世时,都是这个男人守着我陪着我。可是,我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给他任何提示。或许,真的如张静静所说,对于陈洛尘,我是没有心的。
  许久,陈洛尘将我放开,仍然紧紧牵着我的手。仿佛,他一旦放开我的手,我又会消失一样。我没有拒绝,任由他牵着我的手。我们并肩走进餐厅。林美已经提前到了,我在路上给她发了信息。往昔,她绝对是迟到大王,经常是我和杨栾凡吃到一半,她才迈着小碎步姗姗而来。今天若不是陈洛尘,我敢打赌,我们吃完东西她都不会到。
  “我是林美。”她站起来自我介绍,“沈流年的万年青女朋友。”
  “陈洛尘。”陈洛尘向她伸出手,“谢谢你照顾小年。”
  “没事,坐下来说。”她将菜单递到陈洛尘面前,“你喜欢吃什么?”
  “我对W市不熟悉。你点什么我吃什么。”陈洛尘复将菜单推到林美面前。
  “那我不客气了。”林美笑,“反正有人买单。”
  陈洛尘去卫生间时,林美问我:“长得这么潦草,不可能是前男友噻?”
  我将手机QQ相册里陈洛尘以前的相片翻出来递给林美,“这个。”
  “谁?”林美翻着眼珠,“靠,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吧?”
  这家伙,激动时脏话顺口就来。
  “确实是同一个人,5年前VS5年后。”我对林美说。
  “他经历了什么?失恋、破产、疾病?”林美仍是不敢相信,“这根本就是两个人。”
  “一言难尽,有时间我再和你详谈吧,关于我的过去。”我合上手机,“一两句话真的说不清楚。”
  “靠,他不会真是你的前男友或是前老公?”林美见陈洛尘走过来,吐了吐舌头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陈洛尘对着林美礼貌地笑,露出标志性的白牙,“都点好了?”
  吃饭时,林美一直盯着陈洛尘看,似是要把相片里的人与眼前的人联系起来。我在桌子下面使劲扯她的衣服,紧睁着别人看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你干嘛?”她收起萎琐的目光,专心吃饭。
  陈洛尘也不计较,只专心用餐,偶尔会将餐盘里的菜夹给我。我没拒绝,反正在他面前,我都是被照顾的那个人。
  嘟嘟的声音,林美发了一条信息,“在男士面前,我都是透明的,他们只会照顾你,仿佛我不是母的。”后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哭泣表情。
  “面对面坐着,还发个鬼的信息?”我白了她一眼。
  “林小姐是河南人?”陈洛尘问林美。
  “你怎么知道?”林美仰起脸,一脸天真。
  “你刚才说嫩弄啥哩,还说中不中?”陈洛尘学着林美的语气,“嫩好吃哩。”
  居然一模一样,林美爆笑着在我手臂上掐了一下。她激动时就喜欢用手掐人,某次和她看电影,我的手臂都被她掐青了。一般情况下,只要看到她情绪有点异常,我都会立马避开。只是,这会我和她挨得太近,避让不及。
  手机叮铃一声,QQ响了起来。我点开手机,陆以墨给我发了三段视频。也许是好奇心作祟,在删除前先点进去看了一下。第一条视频是一段公路,应该是开车路过拍摄的。只一眼,我的眼泪差点奔涌而来。这是从南溪到我家的公路,从三叉路口经青山寺再到凉风杈。这条路,我梦了无数次,却到现在都没有回去。我以为不回去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母亲还好好地在家里等着我们。第二条视频是我家的院子,乌乌蹲在院门前,无力地耸拉着脑袋,看到有人到来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离开家时,乌乌快两岁,如今它都是七岁的老人了,还不离不弃地守着老屋等着主人归去。第三条视频是屋内,房间里的陈设依旧,与母亲在世时几乎一模一样,物放有序,纤尘不染,我直接怀疑母亲根本没有离世。镜头却转到墙壁上,黑色镜框里,母亲静静地望着我,脸上似是带了一丝愠怒,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我的心酸得像要挤出水来。那一丝悲凉由内而外,由上而下贯彻全身,我的身子像树叶一样籁籁发抖。
  “怎么啦?”陈洛尘握住我的手,“被辣椒呛住了吗?”。
  “没事。”我勉强撑住身子,埋头喝水的瞬间,有东西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吃完饭,林美回公司上班,我则带着陈洛尘在W市闲逛。W市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干净,街道上看不到一丝杂物和纸屑,不似古城,旧城区的道路很破烂,路面上都是小坑函。下雨时,坑里积满了水,晚上看着亮晶晶的,踩下去一脚稀泥,所以古城擦皮鞋的摊子最多,一条街道隔不远就有擦鞋摊;第二印象是热情。我来W市只是一时兴起,邻座大哥正好是W市人,一路对我照顾有加,下车帮我把行李送到出站口,还帮我预约了出租车。这让我对W市的好感值翻倍,后来有次皮肤过敏去医院就诊,前面排了几个老太太,见到我赶紧让位。还对我说,年轻人工作忙时间宝贵,咱们老太太一天无所事事,就该让年青人先就诊。这就是W市,以博大胸怀接纳了我这个茫然无助,孤独无依的异乡人。
  我带着陈洛尘去了几个网红打卡点,他跟在我身边,听着我给他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和特色景点,忽地站住,“小年,逛完了W市,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古城或是南溪去看看?”
  我怔住,五年了,早该回去了。有些人和事,不管我愿不愿意,他们都在我的生命里真实地存在过,不是用橡皮说擦去就能擦去的。旧时光有时不见得全是坏的,就像一块带着褶子的粗棉布,纵使打上了补丁,也还是在岁月里散发着应有的光芒。我不能再逃避,也无法逃避,正如南溪,始终是我绕不开避不掉的坎。
  陈洛尘很快在手机上订好票,我又向杨栾凡请了一个周的假,他没有问为什么就批准了。作为上司,他对员工一直秉持宽柔相济的原则。作为朋友,他应该察觉到了我近期的反常,但他没有问。每个人都有面对问题和处理问题的原则,给予一定的空间就给予了对方信任。对于我来说,这是两回事,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只有面对过去才能认清现在。我和陈洛尘坐上了回古城的航班,当飞机经过滑翔、提速、上升,然后平衡运行在蓝天上时,我缓缓闭上眼睛。我有恐高症,特别是上次和林美去坐了大甩锤,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稍有点高度就会头晕目眩,严重时还会呕吐。
  “没事了。”陈洛尘松开握住我的手,“要喝点饮料吗?”
  “好。”我点了点头,“给我一杯可乐。”
  陈洛尘很快去到空姐身边,给我端回了一杯可乐。我接过来,喝了两口,冲人的气体呛入鼻子。可乐应该配炸鸡,我一直喝不惯这种饮料,感觉到了胃里都是翻涌的气泡,还是鲜橙多好喝。记忆里,鲜橙多是某个人的良配。
  “听歌?看书?”陈洛尘给我两个选项。
  这次重逢,陈洛尘明显深沉很多,若是以往,他早与邻座旅客聊得火热。我不是话多的人,更不善于无话找话,陈洛尘不说话,我基本也处于无言状态。两人都闷闷的,连周围的空气都有些沉闷。客舱里静悄悄的,大多数旅客都在睡觉,少数几个望着窗外沉思,听不见一点声音,唯有蓝色屏幕显示着飞机正经过那一片区域。W市到古城1580公里,航程1小时40分钟,此时正经过Y市。五年了,我并不是一点都没有怀念过古城,刚来W市时,几乎夜夜都会做梦,梦时都是古城的人和事。有时,午夜梦回,拥着被子醒来,望着黑沉沉的夜,想着梦中的情景,自己孤身在这异乡,黑夜漫漫,只影孤灯,心里不是没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凄凉。可是,我又该回到哪里去呢?去哪里都是一个人,母亲过世了,父亲和小满失踪了,我已经没有家了,就像没有根的落叶。想到即将回到古城,心里又有些期盼和怅然,正所谓近乡情怯。
  我选择了听音乐。陈洛尘将耳机一只塞到我耳朵里,一只塞到他的耳朵里。外人看来,我们就是一对平常的情侣。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执著于自我,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我看向陈洛尘,他也正望向我。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下方有一颗痣,俗称泪痣。我爹爹曾经说过,眼睛下方的痣代表感情比较曲折,历经磨难也不一定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属什么?”我问陈洛尘。
  “鸡。”他不明白,“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金鸡遇犬泪双流。”我在纸上写道,“陈洛尘,从属相上来说,鸡和狗不是好姻缘。”
  “迷信。”他同样写道,“单从属相上讲,什么是良配?猪狗不如,蛇鼠一窝?”
  “别人都说姻缘天注定,肯定需要从两个人的属相分析。”
  “难道你和别人处朋友先问属相,然后找算命先生算卦?”
  陈洛尘笑起来,“如果飞机突然失事,你会作何感想?事故发生在一瞬间,哪一钞钟可能我什么都来不及想就灰飞烟灭。所以,过去不可追,未来无法预料,唯有现在是你我能够把握的。”
  我写道,“谢谢你,陈洛尘。我知道,谢谢这两个字用在你身上代表客气和疏离,但我还是要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我也知道,过去的五年,我很自私,用自己的方式来告别过去,伤害了关心爱护我的人,每个人都需要面对过去的勇气和时间,我同样需要勇气和时间来面对自己。”
  “我知道,”他也写,“我们都需要成长,就像蝴蝶,破蛹的过程很漫长也很痛苦,可能蜕一层皮,可能掉一块肉,皮掉了,伤好了。蛹即使没有化为蝶,也会成为一条虫子。”
  我们在纸上说了自重逢以来最多的话。虽然并排坐着,避免因说话吵醒邻座,这种古老的交流方式,让很多说不出口的话都能通过笔尖表达出来,也让彼此把心扉敞开,说了很多想说一直未说的话。
  “先生们,女士们,千年酒都,醉美古城到了,愿你闻着酒香醉在酒都。古城的地面温度是....”空姐甜美的声音响起,有人站起来伸懒腰。
  我取下耳机,望着窗外悠悠移动的云,“已经到了吗?”
  照例,陈洛尘站起来把行李取下来,我跟在他后面走下飞机。熟悉的酒香浸入鼻端。久违了,古城。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有放弃。沈流年,欢迎你回家。”几个人突然窜出来,分别是徐㳀㳀,陈静柔,张静静,马妹,万能充,何甩甩和大姑娘,集聚了我在古城所有的朋友。记忆里的几张脸真切地出现在眼前,我的脚步停住了,像被施了定根法,怔怔地望着这几个人,眼眶热热的,里面有液体涌了出来。
  徐㳀㳀比原来更丰盈了,许是生了孩子的缘故。圆滚滚的身体,看不出腰身在哪里,她的身材更适合在唐朝,以肥为美嘛。胖的人有一个好处就是水份特别足,皮肤看起来比其他人更水嫩也更有光泽。徐㳀㳀在几个女人中就属于珠圆玉润,国泰民安的类型。陈静柔则比原来更瘦削,脸上的伤疤淡了很多,许是化了妆的原因,粉底遮挡了大部分,只细细的一条痕迹,长发披散下来,不细细地看,竟也没那么明显。马妹属于比较张扬的性格,她绝不允许自己安静地呆在人群中,今天穿了一件红色低胸的裙子,将她的好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特别是饱满的胸部给人无限睱想,路过的男人都将目光往她的身上瞟。张静静身着白色连衣裙,临静照水,大抵就是这种意境。她和马妹一红一白,一静一动,形成鲜明对比。何甩甩照顾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特意喷了发胶,一根根倒竖着,油亮得能照人影子。他和陈静柔站在一起颇有才子佳人的派头。陈静柔虽说不是美女,搭配其貌不扬的何甩甩还是绰绰有余。万能充最大的变化是聪明绝顶,脑门的头发没剩几根了。而大姑娘还是一个人,不知他和许映月结局如何?相较其他几个男人的沧桑成熟,岁月对大姑娘特别温柔。
  我的目光一一掠过他们,他们也在打量我。五年了,或多或少,岁月都会在身上留下痕迹。我其实也变了,皮肤比原来暗沉,眼底还有很深的眼袋,这与长期睡眠质量不好有关。我超过凌晨十二点就睡不着,越睡越清醒,越晚睡越早醒,就是这样的恶性循环让身体机能变得很差,直接带来的结果就是内分泌失调,脸上的斑点很多。而我又喜欢素颜,不爱往脸上涂抹太多的化妆品,看起来比同龄人显老。林美经常说我活得不像个女人。同时,我的体型也有所变化,直白点,就是胖了。我不爱运动,下了班喜欢窝在家里,特别是冬天,怕冷的我一整天都窝在被窝里,睡足了觉就开始刷剧,刷累了又睡觉,长此以往不胖都难。
  “受过的伤长成疤,开出了美丽的花朵。”几个人跑过来抱住我,我被他们热情的怀抱勒得喘不过气来。
  “死姑娘,你还晓得回来啊!”马妹几拳捶在我身上,呛出的眼泪糊花了妆容。
  “你呀。”陈静柔俯在我耳边,“听说你要回来,昨晚我一宿没睡着。”
  徐㳀㳀接过话,“接到电话,我假都没有请,路上恨不能把脚踩进油箱里。”
  “比我想象中好。”张静静握住我的手,“体温正常,脉象平稳,气息均匀,沈小年,你很健康。”
  我和他们每个人拥抱。生命中有一些情感,超越了亲情爱情,也超越了时间空间,如古城的酒,总是有着醉人的醇香,历久弥香。
  一群人浩浩荡荡奔赴第九大道。以前有首歌叫《皇后大道东》,不明白这皇后大道东是什么东西,难道是皇后大摆诞席道谢东家?后来才知是香港一条街道的名称。第九大道是一家量贩式KTV,至于为什么叫第九大道,大概是以名字博取关注,并无什么内涵。就像一些高档小区的名字,香榭春天,南都首尔,美城中央,首府一号等等。KTV装饰得很华丽,土豪金的颜色,入目即是金碧辉煌,门口一溜美女亭亭玉立,看到客人面带微笑,呈90度鞠躬,欢迎光临,晚上好。
  早有待应生上前领着大家往预定的包房走。一般这种场合,我都紧跟着大家,待应生在前面七弯八绕,仿佛在迷宫里面穿行,灯光昏暗,雾影蒙蒙,包房都是一样的颜色、大小、格局和布置,不注意真的会走错。进到包房里,服务生已经将背投电视打开,投影到点歌屏面,吧台上摆满了啤酒,小吃和水果。刚才吃饭,久别重逢,酒定是少不了的,大家都喝了不少白酒,进到KTV又换成啤酒。
  我坐到沙发上,又被马妹拉了起来。“沈流年,今天你是主角,不允许像以往那样缩到墙角。大家说,是不是?”
  在她的带动下,大家开始起哄。我被众人围到中间,服务生见缝插针地把倒满的酒杯递到众人面前,大家端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
  “干杯,友谊万岁。”只得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众人散开,有几人聚到点歌台前开始点歌,其他几个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陈洛尘被万能充等几人围到沙发上,轮番举起杯子对他轰炸。他也不拒绝,举杯就喝。我怕他喝醉,掏出手机给他发信息提醒。他看都未看,许是根本腾不出手来看手机。
  “小年,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陈静柔悄声问我。
  “打算?”我愣了一下,“就是回来看看大家,我还要回W市上班,那边工资待遇还不错,我也没打算辞职。毕竟,我年龄也不小了,能找份称心如意的工作不容易。”
  “我以为你会留下来。毕竟陈洛尘为了你连工作都丢了。”陈静柔停顿了一下,“这些年,明眼人都看出陈洛尘对你的付出。小年,我并没有说别人不好,你懂我的意思?”
  “我何尝不知。”我端起杯子与陈静柔碰了一下,“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姐,有些事顺其自然的好。”
  正说着,马妹一曲唱完,众歌迷上前献酒,我端着杯子过去与她碰杯。
  “死姑娘,下次不允许再玩失踪。”她在我耳边呼气,温热的酒精扑在面额。
  “还没遇到良配?”我借机问道。
  “可遇不可求,”她咂了一下嘴唇,“看来只能寻找老伴了。”
  我被她的那句老伴逗乐了,“你才多大?什么老伴,依你的条件,就不能找个弟弟?”
  “去幼儿园找?就不要腐蚀祖国的花朵了。”她嗤笑一声,“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自在。”
  “不要光吹牛,明天不用吃牛肉粉。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万能充将我和马妹分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提议,咱们玩游戏,输了表演节目。”
  “附议,附议。”众人纷纷举手,我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只得赞成。
  唱歌的人停了,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服务生退到一旁悄悄开酒。KTV里就是这样,永远都有喝不完的酒,服务生总是会趁其不备见缝插针把酒倒满。反正,开得越多喝得越多提成就越多。众人围成一个圆圈,以我和陈洛尘为中心,喝了酒的陈洛尘,话明显多起来,恍若原来的陈洛尘回来了。
  “剪刀石头布还是老虎棒子鸡?”马妹说。
  “太低能了,谁还玩这个?”万能充反对。
  “那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马妹又问。
  “就不能有点层次感?枉你还是混迹欢场的。”大姑娘站起来,“咱们玩点有文化的。”
  “什么玩法?”何甩甩直接将啤酒倒满10份。
  “成语接龙,”大娘娘继续说,“大家都没玩过才有意思,接不下去的要么喝酒,要么表演节目。”
  规则确定,大家就开始。大姑娘用“久别重逢”开关,何甩甩思索了几秒种,“逢年过节”脱口而出。
  “节节高升。”万年充答。
  节.……节了半天,徐㳀㳀也没接下去。
  “表演节目。”大家起哄。
  徐㳀㳀不是长袖善舞的人且五音不全,她端起杯子,“我喝酒。”
  “我代替她喝。”王子安欲接过酒。
  “不行哈,遵守游戏规则。”大家纷纷起哄。
  徐㳀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下一轮从她开始,她思索了半天,才想起一唱一和。
  “和气生财。”张静静马上答。
  “财大气粗。”陈静柔接了过去。
  “粗心大意。”我灵动一动,立马回答。
  “意……”陈洛尘接不下去,果然是理科生。
  “表演节目,表演节目。”大家又起哄。
  “我唱歌,”他举手投降,“我给大家唱一首任贤齐的《只爱你一个人》。”
  “只爱你一个人,沈流年吗?”大家笑起来,“欢迎。”
  我低下头望着吧台上的酒渍,我不知道陈洛尘会唱歌。我们在一起时,他基本都是和男士们喝酒。而几个男士中,他属于崩死的类型——酒量小又耿直。一般都是,别人没醉他先醉,通常需要别人搀扶着他提前离场。
  爱上一个不该去爱的人,我总是加倍包容牺牲。明知不可能还勉强要去撑,越撑心越闷,越闷心越冷……
  他的歌声响起,趁着众人向他敬酒之机,我偷偷溜出来,原本想在大厅里透透气。房间里有几个人开始抽烟,狭小的空间里烟雾缭绕,整个人被熏得头昏脑胀。我刚在大厅沙发上坐下,一群人走了进来,却是陆以墨和几个不认识的人。他也回来了?我赶紧将头缩回沙发上,长头发披散下来遮挡住了整个脸庞。他在我身边几乎没有停顿就走了过去。
  冤家路窄。脑海里划过这几个字。
  我以为他已经走远了,正欲抬起头,却感觉有脚步停在面前,熟悉的雪茄味道飘入鼻端。
  这样也能认出我?我还在犹豫是继续把头埋着装死还是勇敢抬头装不认识转身离开。一双大手已经抚上我的面颊,将我面前的乱发拂开,“年儿,你没事吧?”
  我想说,“只要你不在这里,我什么事都没有。”但我什么都没有说,把头抬了起来,正迎上他的脸庞,他的脸算不上英俊,线条分明,立体感很强。多年不见,已经染上了些许风霜,眼角隐现细纹,眼眸如寒潭般深沉。此刻正静静凝视着我,寒潭里倒映着我的影子,头发有点凌乱,面颊酡红,醉眼迷离。
  “陆先生,请你放开我。”我推了一下他,我是真不想见到他,都已经沧海桑田了,再纠缠又有何意义。
  “年儿,喝点水。”他拧开随手拿着的瓶子,“听话。”
  许是他的声音太好听了,带着魔性,我不由自主被这声音牵引,接过他手里的瓶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农夫山泉有点甜。我没有从农夫山泉里喝到味道,却从陆以墨递过来的水里喝出了一丝甜味。陆以墨不喜欢喝没有味道的水,碳酸饮料长期喝又不健康,他定制了一款水,据说是从雪域高原提取的水源。真假不知,只是水的口感甚好,比一般矿泉水好喝。小分子水,他是这么说的,反正我也不懂,喝到嘴里大概都一样。
  “你能坚持吗?我在这里有一个应酬。我尽量缩短时间。要不,我先让司机送你回去。”他望着我,眼里泛出一片温柔,语气轻柔得能挤出水来。
  “不要你管,我还有朋友在这里。”我站起来,“谢谢你的水。”
  陆以墨想伸手扶我,看我的神情又止住了。“年儿,少喝点酒,我很快结束。”
  我想:你结不结束关我什么事?
  推开包房的门,喝酒唱歌进行到高潮,众人见我进来,齐齐将我围住,何甩甩递了一杯酒给我。昼夜是黑白世界,尘世间的喧嚣,恍若静花水月,时间残留的云淡了,浓重的幽暗终成过去,而欢乐的人们都将痛苦隐匿在幽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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